NO.45

边走边停,陶悦一行人抵达旅行者酒店已是夜色渐浓。

“汪达泉先生未到。”酒店大堂的女客服手指麻利地在键盘上敲打,把查询结果显示在液晶屏上给客人看。

汪达泉先生是夏悠的父亲的挚友之一,也是聘请陶悦他们担任助手出行此次拍卖会的亿万富翁。

夏悠即刻拨打手机通过父亲联系汪达泉,结束通话后她对其他人说:“汪先生临时有工作,让我们先在酒店里住下来。对了,他还说,他特聘的另一名助手已经到达这里,那人会为我们安排一切,名字叫做惠。”

陶悦正想感叹:世上同名的人真是多。那穿着米色衬衫系带蓝绸丝巾的清爽少年在大厅另一头走来,扬起一只手招呼:“嗨,各位。”

夏悠一会是愣了,眼前这名年轻小伙子的笑容实在可爱,好像她床头摆放的灰太狼。

“我是汪先生的特约厨师——惠。”惠走到他们一行人面前,一一与大家握手。当然,在与陶悦面对面时,他有意加了一句:“先生让我向你问好,陶医生。”

不明所以的人以为他说的“先生”是汪达泉,唯有陶悦听懂他指的是都真。

“先生可好?”陶悦用点力握了握他的手,笑得如怒放的刺瑰,“他打算什么时候参观拍卖会?”

“三天后。”惠笑眯眯地作答,手像条泥鳅滑出她的掌心,“先生说了,如果有任何问题,欢迎你向他亲自询问。”

三天后?D.J破除惯例,要来参加这一次的维纳斯拍卖会,或是只是作为旁观者?无论如何,D.J关注维纳斯拍卖会绝对会是一条大新闻,意味这一届拍卖会有那么点与以往不同。陶悦眉梢飞起:“先生现在是在哪里?”

这回惠未作答,夏悠兴致冲冲地插/入来说:“汪先生现在是在冰岛。”边说着,她一边是举起手机的摄像头,对准惠和陶悦两人一块摁下快门。面对众人的疑惑,她伸出可爱的小舌头道:“我的爱好之一是拍照,尤其是看到漂亮的东西会想着留影。”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谎话,她将手机里的相片翻出来给大家看。

这一翻,众人看见了伪装成业务员时的都真。夏悠拍下的,正好是都真单膝跪地给陶悦擦脚的那一幕。

王智利问:“这人是谁?”

李斯早听说过都真追求陶悦的事,不过他知道的都真是个平庸的保险业务员,也就不认为陶悦会接受这样平凡的一个男人。“帮我妈买保险的业务员,经常跑我们医院做业务。”李斯简单两句回答王智利。

王智利抽走夏悠的手机,将小屏幕放到眼睛底下一丝不苟地观察画面里的都真:“他在追求陶医生吗?”其实他想问的是,都真知道陶悦是女的吗?

“我们都在赌,谁是攻,谁是受。”夏悠小声告诉王智利自己押了多少赌注。

眼看王智利对都真充满兴趣的模样,陶悦拨一拨刘海若无其事地说:“我都忘了他姓什么叫什么。”

“他叫做都真。”夏悠认真地提醒陶悦,想必这姑娘认为陶悦和都真在一起是天然的绝配。

李斯听了这话明显不太高兴了,催促道:“走吧,走吧。所有人都在看我们。”

王智利迈开步子前,要夏悠把都真的相片传到他手机里。他甚至自言自语地哎叹:“为什么之前我没能发现世上有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呢?”

“如果你想看漂亮的男人女人,这个酒店里有很多,拍卖会中会有更多。”惠一语双关地接着他的话题。

那是由于只有知情□的人知道,旅行者酒店是维纳斯拍卖会的指定酒店之一;可是就连拍卖会的组织者R.P.T也不会知道,旅行者酒店的幕后老板会是一名黑市医生。因此在这块地方的出入客人里,黑市医生不会少。

黑市医生大多的恶趣味之一是喜欢漂亮的东西,那么他们即使把自己伪装得很丑,也不会恶俗,会有另一种艺术的美感。

王智利走进电梯后,指着壁上悬挂的一幅广告画问李斯:“李部长,这画好像有点古怪。”

画面上拍的是一棵树的树冠,问题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大小树枝有蓝色有红色,叶子是灰的,乱七八糟的颜色组合,怪异得让人感觉是离奇的融合美感。

李斯随他的指向一看,咋跳:“人的脑子。”

于是王智利连退到另一边壁上:“为什么把人的脑子画成这样?为什么这家酒店会挂这么奇怪的画?”

对于老板是黑市医生的秘密,陶悦和惠一致保持缄默。主要原因是据闻这位老板自认最享受的工作是,怎么捉弄他讨厌的人。无疑,警察是老板讨厌的群类之一。

到达十二楼,一共是两间客房。不是汪达泉吝啬,是拍卖会的关系导致客房紧销。自然而然,三个男人一间,两个女人一间。只是这里边就夏悠不知道陶悦是女的。

陶悦对她说:“你放心,跟我住一起会很安全。”

“啊。”夏悠双手捂脸兴奋地眨眼珠子,“我不介意你把我吃了。虽然可能都先生会介意。”

大家看在夏悠蒙在鼓里的份上,也就把她这话自动忽略。问题是接下来陶悦勾勾嘴角,回答她说:“我看不上他,看上的是你。”

一股恶寒爬上三个男人的脊梁骨。惠苦笑,王智利别过脸装聋作哑,李斯怒抓起一个拳头是要爆了。

陶悦悠悠慢慢地为夏悠绅士地打开房门,在关门时无辜地向惠问了一句:“房间的隔音效果好吗?”

“有什么问题吗?”惠反问。

“你知道的,在床上弄那么大声响,被人听到会让人感到尴尬。”陶悦有模有样地形容。

李斯走过去,低着头看着她低声地、切齿道:“你玩够了没有?”

“老大。你知道对面客房住的是谁吗?”紧接趁李斯迟疑的刹那,她关上门。

砰,李斯碰了鼻子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骗他的。

“对面住的是谁啊?”夏悠竖长的耳朵听见陶悦在门口说的话,问。应说她也是个有洁癖的医学生,有落脚处马上要准备更洗。她脱掉外套后,开始解衬衫的扣子。衣服脱了一半露出两边秀肩,她才意识到陶悦环抱双臂靠在柱条楞上看着她脱衣服。

….

NO.46

夏悠不自禁地摸到胸前的扣子,陶悦这时的眼神让她想起在维修站时陶悦说过的话。因此陶悦的目光不像男人扑向女人的恶狼,却是十分冰凉好比某种尖利的器械。比起被狼撕咬,被利器解剖的那种冰寒,更令人畏惧三分。夏悠的手指细微地抖动起来,迟迟扣不上一颗扣子。

陶悦眼瞳内的光一抹,夏悠几乎是要跌到被褥上。但陶悦仅是垂下眼,拿小指头抠抠耳洞说:“你先去洗澡吧。”然后她便是走到一边靠墙的单人沙发里,一只腿架到另一条腿上,随意翻阅起桌几摆放的一本杂志。

夏悠迅速地捞起几件衣服,闪进浴室里。把玻璃门关上的时候,她捂着胸口的地方里那颗心脏依然急速地跳动。砰砰砰,她计数了一下,大约有一百几的搏动,明显自己的惧怕并没有停止。打开喷水头,大束的水花洒在她没有脱掉的衣服上。她是冷得直发抖,而那水明明是热得烫人。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隔壁的客房。

李斯进洗漱室里刮胡子,两天而已,他下巴并没有长胡茬,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拿起电刮刀,他对着镜子装模作样地修理下巴。陶醉在自我的形象中,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客房里的异常。

王智利这会儿是全身瘫软在安乐椅里。他不敢动,是被猎人的魔法给钉住了。他觉得只要自己轻微地一动,马上就把精细的锯子直接截断他的左腿。其实惠并没有做什么,这个样貌秀丽的少年只不过摊开一块布,左手操着一把如小刀一般大的小锯子,细致切割一块颜色形体漂亮的奶酪。

“你是厨师?”王智利的嗓子不自主地哆嗦。

“是的。”惠回头给他一个温和的微笑。

“为什么用锯子割奶酪?”王智利对天发誓,没听过没见过用锯子割奶酪的厨师啊。

“锯子与刀是有区别的。锯子是有齿状的,更容易切割坚硬的物体,而奶酪是比起牛奶为较硬状的食物。”

“用刀子也能切奶酪。”王智利尖着嗓音叫道。

“是的。但是我做过对比实验,用了统计学分析法计算实验结果,用小餐锯切割奶酪比起用小餐刀的优点有许多,足以让我使用小餐锯而不是用小餐刀。”惠竖起一根根指头,像是科学家进行科学的讲解。

“小餐锯?”王智利干哑地开个玩笑希望能缓解自己内心的惊恐,“申请过发明专利吗?”

“好东西要留给自己分享。”惠两只眼笑成一条线,“把坏的东西卖给人家,这是机会主义的真髓。”

“你很会做生意。”王智利说。

“赚钱是我的爱好。”

王智利对此一点也不怀疑,这个笑容可爱的少年何止是一个厨师。

“我建议你把左腿锯掉,从一个厨师的角度来说。为了避免影响到食物的整体,腐烂的部分肯定是要尽快切掉。”

王智利:“…”

七点钟,大伙准时要到酒店二楼的餐厅用餐。李斯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颌,感觉十分满意。当他步入电梯,发现王智利和夏悠立刻闪到他身边站定,远离陶悦和惠。“感冒了吗?”李斯问拿了条小手巾擤鼻子的夏悠。

“嗯。”夏悠使劲地捂紧鼻子打了个喷嚏。

“洗个澡就感冒?你洗澡没有关门吗?”李斯说。

夏悠想到陶悦在外面看着,脸蛋一阵红一阵白的:“门是关紧的。”

“体质弱。”李斯以上司的口气不满地说。

夏悠是个敬业的好姑娘,脸羞愧了:“明天我开始晨跑。”

电梯门要闭合的时候,走廊又有个人跑了过来:“嗨,等等我。”

陶悦眼疾手快摁住CLOSE键。李斯诧异地问她:“你没听见有人叫等等吗?”结果走廊跑来的男人到达电梯前用一只鞋子卡住门,大呼幸好。众人见是那赛车手兑扬,均吓一跳。陶悦已是抬起一只脚狠狠地往兑扬的皮鞋尖上踩下去。

“Shit。”兑扬缩回皮鞋,痛骂,抬头也看见了陶悦扬起的手掌。

“拜。”陶悦轻吐出一个字。

电梯门关上,电梯下降。

李斯等人还在因兑扬的出现,心脏怦怦乍跳。李斯手指指着电梯门:“他是追到这里来了吗?”

“他住在我们房间对面。”陶悦道,拨拨额前的两缕刘海。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不是该惊慌起来。

惠竖起一根指头:“我不建议转移住所,因为以一个好厨师的经验,对于难以到手的新鲜材料,好厨师是会穷追不舍的。”

“他是厨师吗?”李斯细声问王智利。

王智利摸一把瑟抖的左腿。

夏悠撅起嘴说:“他说他是赛车手,不是厨师。”

其他人望向夏悠:果然是单纯的早晚会被卖的羔羊…

抵达旅行者二楼自助餐厅,人来人往,很快就把他们一行五个人挤散了。

陶悦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慢悠悠先喝着开胃。她看见李斯挤在等候大闸蟹开盘的队伍前头,见着王智利瘸着条腿躲到角落里卷烟卷。惠不见人影,她并不需要担心这个一点不弱的少年。当然她也不需挂心夏悠是否被抓,因为兑扬就站在她身旁。

“你踩了我的脚。”兑扬道,修长的手指插在发海里往上拉,他相信这样的发型能彰显他独特的魅力。

“我说过别骚扰我女朋友。”陶悦抿一口红酒,味道不错,是至少贮存了百年的葡萄酒,果真是会做生意的老板。

“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的人,我就放弃。”兑扬眉毛微扬,低下视角仔细看陶悦的脸。他不是没有认出陶悦是女的,他惊奇的是自己没有听闻过圈子里有陶悦这样的女人。

“我是个没名姓的。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陶悦淡淡地道。

“行内的规矩,告诉你你总得付出点什么。”兑扬长长的指尖几乎是要触到她的眼皮上,“我有个客户确实在找一双合适高贵的眼珠子。虽然你的眼睛不够高贵,但是很漂亮。”

“你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陶悦眼睛一眨不眨的,无辜地说。

“为什么?”

“因为已经有个人买下了我的身体。”

“是谁?”兑扬不悦道。

“是谁并不重要。可是行规我们大家都清楚,抢同行的生意是不义。”

“那些老行规不过是老一辈的人定下的。现在我们的世界由D.J说了算。”

“你崇拜D.J?”

“若不是听说D.J会在这里出现,我也不会到这里来。”

陶悦在终于发现惠与一男子站一起时,抿抿唇:这世界真是小。

NO47-NO48

NO.47

与惠一块的男子身着笔挺的白色西服,在西服上口袋垂下一条金黄色的丝带,发油将他的头发弄得顺顺贴贴的,他不戴眼镜露出的眼珠是深灰稍带点紫的妖艳。即便这人剥了层皮,陶悦还是能第一眼把他认了出来。谁让她算是个“记仇”的人,而这人曾经以“鲁莽行医”威胁过她。对,这人就是前段日子她拿李斯的高跟鞋掷中逃犯后,给她和疑犯做审讯笔记并警告她的男警员。如果她没有记错,他的名字叫做陈东,规规矩矩的姓与名。

“你在看谁?”兑扬发觉她心不在焉,顺着她的视线一看过去,“那人不是警察吗?”

“你与他有交情?”陶悦留意到他的口气。

“只是与他偶然撞遇过几次,打照面而已。他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地区的小警员,一个是一级督察。”兑扬把刘海得意地再往上拉,貌似说的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警察就爱搞这样,反到最后反自己人。”

陶悦微微抿笑,不予置否。

“你呢,与他什么交情?”兑扬对她与她的同伴表现出频频的兴趣,“如果我没有弄错,你的同伴里也有一个是警察吧。”

“那个人说他自己不算是个当正职的警察。”陶悦对王智利谈不上有好感,但是没有像对其他警察那么厌恶,到底王智利是个怪胎,“他喜欢福尔摩斯。”

“喔。”兑扬对王智利的好感倍增,“我也喜欢福尔摩斯。”

对面,陈东与惠握了握手,手拿两杯葡萄酒向酒会中一位拥有亿万家产的夫人走去。于是惠离开陈东过来。兑扬一见,迅速隐没于人群里,当然离开前他不忘给陶悦留下话:“你小心点,我查不出他的来历。”

陶悦只是抿饮酒水:她相信他同样查不出她的来历。都真向来在保密工作这方面下足了功夫。

惠拾起一盘精致的奶油蛋糕,向陶悦敬献:“吃点甜的,对你身体好。”

“谢谢。”陶悦没有拒绝,接过盘子拿起一支银叉子叉起一块。边把食物送入口里,她边问:“你与那位一级督察认识吗?”

“他是我大伯的儿子。他好奇为什么我在这里,我告诉他我在这里做厨师的工作。”惠答道。

“也就是说他不知道你和先生之间的关系。”陶悦低着头切三角蛋糕说。

“不知道。”惠是理所当然的语态。

“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或许你可以问先生,先生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你家先生在哪里。”陶悦搁下清空的盘子。

惠看起来是狡猾的高兴:“你等不及三天后与我家先生见面?”

“如果我想提前见他,有可能吗?”

“先生会很高兴,但是不可能。因为先生知道你不是单纯地想见他才要提前见他的。”

“先生究竟在哪里?”

惠缓慢地摇摇头。

“OK。我应该直接杀到R.P.T的总部去。”陶悦露出轻松的神态说。

“你知道R.P.T的人现在在哪里吗?”

陶悦斜飞起眉角:“不就是在拍卖会场吗?”紧接她揪住对方眉间一闪而过的惊色。

“其实我也不知道。”惠以一脸诚恳的表情补说,俨然已是迟了。

陶悦有十之□的把握确定自己没有料错。以出卖黑市医生技术在内外均是臭名远扬的维纳斯拍卖会,其组织者R.P.T是联合国内的大国联盟应对黑市医生而组建的特殊机构。更可笑的是,R.P.T竟是挂在联合国安全部门与卫生部门的双旗下。

R.P.T全名为RESET PEOPLE TITLE,创建者意图使得这个组织焕发圣人般的光辉,美好的名字表意是招安。结果这个充满光辉的圣名被D.J一朝把它放到网络流行语中,变成了“人品暴走”。所以D.J不需要做什么,已是与R.P.T树敌。

眼见D.J在黑市圈子里的势力愈来愈不容忽视,R.P.T屡次向D.J发出和解的邀请函。可惜着D.J向来与人交往,只讲个钱眼。R.P.T的幕后老板们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富有的最有权的,D.J若是不狮子大开口,那绝对会被同行们耻笑为全世界最傻的傻子。当然,这是姜桐自己的看法。都真对R.P.T的兴致其实十分缺乏,因为他本来就以为R.P.T那群人是全世界最傻的傻子。

每次维纳斯拍卖会为D.J专门制作的黄金邀请函,几经周转到达姜桐手里。姜桐总是会感慨地先叹一声:“又升价了。”

“邮费涨了吗?”都真到哪里去,如果带车子肯定是带着他那辆没有牌子的、破旧的、外体油绿的小轿车。他这不是和李斯一样为了省钱,只是恋旧。

姜桐拿一只指头弹弹邀请函的纸张:“纸价涨了。”

“出版业大受打击,作者的稿费下降。”都真埋着头干其它工作,有一句没一句无聊地与搭档拌嘴。

“谁说的。大作家的稿费不知涨了多少,跌的都是没名气的。”姜桐鄙夷地哼出一声。

“大股票涨了,小股票全跌了。”

“嗯,我们D.J的股票涨了,其他人的股票跌了。”

“这不好。”都真对着电脑液晶屏上面的股票指数严肃地道出,“孟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