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上天仿佛存心不肯让她休息,刚躺下没一会儿,便听见羽翼拍打的声音,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紫光飞掠而过,在半空中,幻化成人,落地悄无声。

——雨果!

刚才疯狂找他不见人影,这会倒自动冒出来了。

“出事了,西露达。”雨果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西露达懒懒抬眉,哦,真难得,他也知道出事了。不过,先前在气头上,自然是对它无比怨恨,为什么在自己最需要帮助时偏偏不在,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以撒根本没有出事,因此算不上是它欺骗她,所有的气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雨果的表情异常严肃,沉声说:“我刚从雅各回来。”

西露达一惊,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妈妈和姐姐出事了?”

“不是她们。是仙度瑞拉。”

西露达皱眉,“她?她出什么事了?”

“她嫁给了哈尔雅王子。”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丝毫不亚于以为妈妈姐姐出事,西露达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你也很吃惊吧?我也是。等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而赶回去时,仙度瑞拉和哈尔雅王子已经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她甚至之前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雨果显得非常担虑,忧心冲冲地说,“简直无法想象!仙蒂,我最最可爱的小教女,什么事都会告诉我找我商量全心全意的依赖着我的小姑娘,竟然会在婚姻大事上瞒着我,并且在我竭力反对后依旧固执己见不愿悔改……”

“等等!”西露达不得不打断他,“你为什么要反对她嫁给哈尔雅?对于她对王子的倾慕,你不是一直抱着支持态度的吗?”否则也不会又变水晶鞋又变马车的大费周章。

雨果叹了口气,显得更加难过了,“如果那位王子是出于爱情而娶她的,我当然不会反对;但是你心里也清楚,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西露达的脑筋转的飞快,想到了非常可怕的情形,“难道是因为……”

“非常不幸的被你猜中了……哈尔雅王子一直想来弗罗萨,但是自上次逃离失败后就被看管的很严,虽然用尽办法,但最终都一一失败,在不得已之下,他想出了假结婚这条途径。”

“假结婚?”

“是的,娶那次舞会上出现的富有传奇色彩的神秘女郎为妻,光明正大的打着度蜜月的旗号来弗罗萨。而仙度瑞拉那个傻瓜,爱情遮蔽了她的双眼,就那样飞蛾扑火的一头栽了进去。”

西露达一拳捶在床头柜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咬着牙说:“她疯了!”

“我劝了她很久,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明知道哈尔雅不爱她,明知道这场婚姻不会有幸福,她还是非嫁不可。我很难过。”雨果在她身旁坐下,像是要抓住什么寄慰般的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他们现在已经启程了,大概大后天就能到这里,赶得上商会的最后一天。西西,你能帮我劝劝她吗?我想,也许她肯听你的话……”

西露达目光闪烁着,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徒然一冷,“不,我不会劝她。”

“西西?”

“她自己选择的路,她需要自己承担后果,只有吃过苦头,她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就因为你以前事事帮她,惯着她,她才变得不再听你的话。你还想要我重蹈你的覆辙?我不会去劝她的,你死心吧!”

“西西……”雨果的语音里多了许多哀求之意。

西露达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变得更加冰寒。

“但是——”她开口,每个字都说得非常悲哀,“我却要找哈尔雅王子好好谈谈。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他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难道只是为了想要自由,就可以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去牺牲一个少女的一生?在这个事件里,真正做错的人是他,而仙度瑞拉,只不过是个陷入爱情的可怜傻瓜。”

为什么她才离开半个月,就发生这么多事情?

为什么她原本还很欣赏的哈尔雅,会变得这么可怕?

还是他一直如此,只不过她之前没有认清?又或者是分明从他对瓦碧的事件上看出了端倪,却始终没有真正去探实。

“哈尔雅王子是个富有激情的空想家,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比我更加肆意妄为……很多时候,他只会行动,但无法承担后果……”

以撒对他的评价幽幽响起,同时来到的,还有另一句:“十四年的朝夕相处,让我的缺点暴露无疑,所以,在你面前,我毫无形象可言。”

其实他说的对,她对他并不公平。

所以她看他,看到的都是缺点;而看哈尔雅,看到的却全是优点,哪怕它们其实是那么的浮华。

她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她甚至还鼓励仙度瑞拉去追求王子……

如果她当初没说那样的话,如果她肯把自己和王子的计划对仙度瑞拉明言,如果早点警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场悲剧?

一时间,懊恼的无以复加。

雨果的唇动了几下,欲言又止,然而握着她的那只手,一直一直没有松开。

这个时候的她,和它,都没有预料到,因着这场悲剧,他们的命运终于被彻彻底底的联系在了一起。

窗外,一团乌云遮过来,挡住了月光。

商会第一天

鸟儿的鸣叫声自绿荫间婉转响起,早早起床的玫兰妮披着晨褛打开阳台的门,正准备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伸个大大的懒腰时,目光投递到楼下的花园里,却顿时呆住了。

“哦,上帝!”十秒钟后,她冲回卧室,推着尚在熟睡的西露达,急声说:“西西,快醒醒,快起来看看!”

西露达只得睡眼惺忪地跟着她到阳台上,只见数名仆人正忙着把一盆盆色彩鲜艳的花按照字母的样子摆放在绿色的草坪上,由于已经接近收尾的缘故,因此很容易便看出,他们摆的是一句话——

“西露达,请原谅我。”

不消说,自然是以撒吩咐他们这么做的,也只有那位大少爷才会这么的无聊。

由于雨果昨天带来的那个坏消息,她一夜都没能安睡,好不容易睡熟了一点,却被玫兰妮叫醒,还是为了来看这么无聊的事情,西露达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皱眉转身回房。

“怎么样怎么样?西西,看了这一幕,心里有何感受?”

“下次再为这么无聊的事情吵我,我可跟你翻脸。”她踢掉拖鞋,决定爬回床上继续睡。

这时房门却又响了起来。玫兰妮去开门,一名侍者推着早餐车站在门外:“早上好,小姐,这是你们的早餐。”

“我们没叫早餐啊。”

“是以撒少爷让我们送来的。”

玫兰妮回头看了西露达一眼,后者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为了不让那名侍者继续站下去,她只好先将车子接过来:“谢谢,你下去吧。”

关门,将车推入小厅,打开餐盘上的盖子,浓香扑鼻。里面是两份香榭火腿玉米浓汤,配了草莓蛋卷和松露鱼子面包,还有一杯牛奶和两杯鲜榨柳橙。

说是给两个人的早餐,但怎么看都是特意专为西露达准备的。

此外,食物旁还放着一束百折莲,中间夹着一朵铁线莲。

她忍不住笑,说道:“西西,看来这位以撒少爷真的很有诚意,你就原谅他装死骗你的事情吧。”

昨天西露达跑掉后,她留在那里和艾力克一起弄明白了事情的整个经过,觉得好气的同时又有些好笑,这两人还真是欢喜冤家,凑一块太有趣了,让人忍不住就很想期待今后事态的发展。

而西露达亦不负她所望地冷哼一声,“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自有下人忙碌准备的事情也叫做诚意么?玫芝你真是宽容。”

“这样啊,”玫兰妮转转眼珠,“那我去叫人来把餐车推走。”

“没那个必要。”

“咦?”

西露达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淡淡地说:“东西照吃,原谅?决不。”

漆黑的眼睛分明浓郁如墨,却在瞳仁深处透出了一丝轻薄,那是——恶作剧一般的笑意。

“怎么样怎么样?”

西侧城堡二楼的第三个房间里,以撒躺在床上一边接受阿诺医生的检查,一边听下属们回禀事情。

侍者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少爷,玫兰妮小姐收下了我们送过去的早餐。”

“那她们吃了没有呢?”

“除了柳橙西露达小姐只喝了一口外,其他都吃完了。”

“嗯,我就知道她会喜欢的,那些都是她最爱吃的食物。”以撒舒舒服服的靠着枕头,又问,“那花呢?”

侍者有些犹豫的回答:“花也收下了……”

“我就知道她最喜欢百折莲了,一定会收下的。”

一旁艾力克一幅崇拜的表情,“真棒!表弟你果然很懂女人心,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学学你,又送早餐又送花?那样没准玫兰妮小姐一高兴,也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侍者已一咬牙,将下半句话说了出来:“可是,西露达小姐只收下了百折莲,却把铁线莲扔了出来。”

说着,从身后畏畏颤颤地取出那朵倒霉的替人受过花。

艾力克立刻识趣的闭上嘴巴。而以撒接过那枝铁线莲,表情黯然了两秒钟,最后一挑眉毛自我安慰地说:“没关系,罗马不是一日就能建立起来的,我得给她一点时间。这是午餐单,照上面写的做好后,同样送到蓝宝石去,记住,别忘了放花。”

侍者接过餐单,恭身退下。

“我觉得不会有用的,要不要打个赌,午餐里的那朵铁线莲也会被扔出来?”

“有什么关系?放着就是为了让她扔的。”

艾力克好奇:“为什么?”

以撒微微一笑,“不这样做,拿什么给她出气呢?”

艾力克恍然大悟,突的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在衣兜里摸啊摸,身上没有,就去衣柜里找。最后,终于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条:“你上次不是教我怎么追玫兰妮小姐么?可怜我只用了一招,就以为遇上了情敌,后面的就没照着办。不过表弟你写的不对啊,你看,第一条,问候她,以及她的孩子——这条我已经做过了;第二条,送玩具给她的孩子,并跟他一起玩;第三条,尽量和孩子成为好朋友,这样便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母亲……可是玫兰妮小姐这次没有带布莱恩一起,这不就丝毫都派不上用场了么?唉,果然还是不行啊……”

艾力克尚在哀叹自己的不幸,以撒的眼睛已亮了一亮,“啊!”

艾力克连忙凑过去,“啊什么?你帮我想到其他法子了?”

“正如对玫兰妮小姐来说,布莱恩是她最重要的人,那么对西露达来说,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艾力克想了想,回答:“玫兰妮小姐。”

“……”果然,自己就不该对他有所期待。以撒一边摇头,一边明说,“是奥林匹斯十二神蜜蜡。”

“原来是这个啊……”难怪之前玫兰妮小姐会开口问他要那颗赫斯提亚。

“她来参加这个商会,就是为了这套蜜蜡。所以,对她来说,目前这套蜜蜡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换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把其他蜜蜡都弄到手,然后通通送给她,讨她欢心啦!”

以撒高深莫测的笑笑,眼睛晶晶亮,摇了摇头,却又不细说,反而扭头问一旁检查完毕收拾医箱的阿诺:“医生,我的腿怎么样?”

“恭喜你,奇迹般的康复中。”阿诺想了想,又揶揄着补充说,“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位西露达小姐暴力地在你伤口上加了重重一脚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以撒耸肩,做了个无关紧要的姿势,“那现在我什么时候能够正常行走?”

“一周后,石膏就可以拆了。”

“能再快点么?”

阿诺一脸的无可奈何:“以撒少爷,请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没错你的康复能力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但不代表你就可以乱来。身体是有极限的,超过这个极限,反而会功亏一篑。”

以撒哦了一声,手指交叉放在下巴处,沉吟了好几分钟,最后抬头说:“那么表哥,麻烦你帮我外出走一趟。”

“去哪?半个小时后,商会就要开始了啊。”

“商会里不会有那套蜜蜡出售了,你要去的,自然是有蜜蜡的地方。”他笑,唇角扬起明朗于外神秘其中的弧度,夏花一般灿烂。

持久赛

汉斯先生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领结,意气扬扬地在随从的陪伴下走出房间。

一路上他臆想着待会看见鲁时的情形,想象着他如何对自己低三下气,如何愁眉苦脸,如何悔不当初,便觉得无比畅快。哼,那小子,连他大名鼎鼎的船王都敢诈,不让他尝点苦头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当初他用一把破刀蒙了自己1000万,现在,即便他拿10倍、100倍来赔罪,也不给他好果子吃,哈哈哈……

刚想到最开心的地方,就在过道处看见了鲁。他挽着玫兰妮的手,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哼,真是个傲慢的家伙,而且还是个傲慢的小白脸,用脚趾都想的出他之所以跟那个寡妇混在一起,无非是贪图克鲁斯家族的财势。真是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

那边,西露达看见汉斯,微笑着朝他打招呼说:“早上好,汉斯先生。”

看,来巴结了吧?汉斯心中冷哼,半眯起眼睛,等着他下一步的表示,谁知西露达打完招呼后便径自同玫兰妮拐进了大厅,竟是连一秒钟都没停下。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要买那套蜜蜡吗?怎么一副完全没放心上的态度呢?汉斯一边狐疑,一边跟着走了进去。

大厅里已名流云集。

这是开米拉城堡里最大的一个厅,占地六百坪,中间支撑着66根雕花大理石石柱,场面极为壮观。

鲁与玫兰妮挑了个比较靠后的位置坐下,汉斯见状,故意坐到更靠后的一排,如此一来,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便都逃不了他的眼睛。

然而,让他非常奇怪的是,鲁似乎真的对他完全没有兴趣,从头至尾都在跟玫兰妮谈笑风生,目不旁视。

不会吧?难道那家伙知道没办法从自己手中弄到那颗阿耳忒弥斯,所以干脆就直接跳过放弃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着急,心里跟只小猫在不停的挠啊挠,难受到了极点,直到四周掌声雷鸣,才回过神来,原来,商会已经开始了。

第一部分,例行惯事的回顾一年来的经济总局,再根据这一年的业绩评选出新一届的十大富豪,这本是汉斯最喜欢的环节,因为他每年都会榜上有名,然而此刻,烦躁的情绪令他变得很没有耐心,甚至连主持人宾利那简练风趣的说辞,在他听来,也变得冗长乏味。

快点结束吧!他只想看鲁怎么来求他,他只想报回上次所受的羞辱,他的手,甚至因为急迫的复仇欲望而在发抖……

“下面,我们来公布新一届的十大富豪,他们分别是——温蒂公爵、菲尔公爵、海蒙先生……”宾利每念一个名字,底下就一阵掌声。汉斯漫不经心的听着,就在这时,鲁突然扭头,对着他眨了下眼睛。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微妙的战栗感。

那少年的眼神太妖异,滋生着不祥。

“……迪罗姆先生,以及最后一位……”宾利念到这里,抬头环视众人,慢吞吞的说,“琼斯夫人!让我们恭喜她,入围的唯一一位女性。”

汉斯跳了起来:“等一下!”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他。

宾利愕然地问:“有什么问题吗?汉斯先生?”

“当然有!而且还是大大的问题!”汉斯双眉横挑,异常愤怒的质问,“为什么今年的十大首富名单里没有我?”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宾利看了眼手中的名单,连忙陪笑说:“对不起,汉斯先生,请你先冷静一下,这个问题等会私下谈好么?现在,先让商会……”

汉斯粗暴地打断他:“不行!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接下去的环节也不用进行了。”

场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

玫兰妮附耳对西露达说:“好戏要开演了。”

西露达扬扬眉毛,没说什么。

宾利好言解释说:“汉斯先生,这个名单是参照过去一年的业绩加上社会风评所得出的,并非我们做假,你如果不满意,可以事后再商讨,但是现在……”

“如果现在不得个结果,就没有任何意义!”汉斯却是丝毫不肯让步。

玫兰妮轻轻叹气,“这下子不但颜面,连风度都丢光喽。”

西露达目视前方,根本不回头看一眼,唇角噙着一丝早已预料的冷笑。

宾利依旧好言劝慰,汉斯依旧不依不饶,人群变得有些骚动,有人开始不耐烦,而有人却是兴趣满满的看热闹。

“……汉斯先生,你这样我们很难办……”

“难办?在你们故意把我排挤在名单之外时,怎么就没想过会难办呢?说什么参照去年的业绩,去年整个奥卡比斯43%的水运都是由我旗下的轮船完成的,而我的制造工厂一年内生产出了近1万艘船只,纳税高达全国第5!如果真是参照业绩,那个只有几家破制衣店的老女人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此言一出,琼斯太太的脸色顿时由青到红,再由红到黑,难堪到了极点。

宾利面有难色地说:“但是,去年的629项水运事故中,也有6成的事故是因为你的船质问题,所以……”

汉斯却更加嚣张,高声说道:“真是好笑,哪个商人货物底下没出过事故?我的船最多,当然遇到事故的几率也就越高。而且,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榜变成优商优质品评榜了?既是富豪,就该单论财富不是么?我要求重新审核十大富豪的排名!我倒要看看,谁敢把我排挤在外?还有,这份名单最终是谁审批的?还是财务大臣康塔斯先生么?我倒要去问问他……”

还没说完,一个声音清越、清扬、清亢的自大门处传了进来:“是我批的。”

西露达转过头,眼睛情不自禁地为之一亮——

她实在是没见过,如此冰雪天姿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