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叶府的君泓,一反来时的匆忙,走得很慢。
“皇上,您怎么了?”韦崎再粗枝大叶,也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问得小心翼翼。
君泓背着手,夜色里,看不清楚表情,“韦崎,你说我和风飞絮相比怎么样?”
韦崎想了一会儿,回答道,“皇上是皇上,风飞絮只是一个王爷。”
“除了这个呢?”
“皇上,再过几年,您会比他更厉害,更有名的。”
君泓勉强扯了扯嘴角,简单的人说出来的话或许更能说明事实。
回到皇宫的君泓,没有半点睡意,索性到御书房中,再次翻查户部历年的帐薄,或许是太过投入,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东方已经起了鱼肚白。
叶落也没有睡,只是她没有君泓那么勤劳,她不睡的时候不会想去做事情,她只是,坐着发呆。然后,开始反省,她是不是真的没有把君泓当作皇上?她和他顶嘴,她在他面前几乎有点肆无忌惮,她是不是对君泓,真的超越了君臣的界限?
“落落!”叶知一大早便过来了,他当然也听说了昨天白天和晚上发生的事,有些担心妹妹的状况。
叶落抬起头看见是他,连忙站起身来,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
“落落,你昨晚没睡?”叶知微微皱了眉。
叶落抓着兄长的手,看着他近日里越加削瘦的脸庞,有些心惊,“先别管我,哥,你最近都没有听饭吗?”
叶知微微一笑,“我吃得好睡得好,不像你,睡觉都不安份的。”
叶落扭过头去,“十四,去叫简凡来。”
“不用了,”叶知止住她,“我们两兄妹说话你叫简凡来做什么?”
“哥,你这个样子不像是没事,我叫简凡来问问。”叶落有些愧疚,这几天她一直在忙,都没有特别留意哥哥的状况。
“不用问了。”叶知看着她,眼里,有微微歉意,“落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他知道,自己或许过不了这个秋天了。尤其是近日来,胸闷气短,走路多走几步都有些支撑不住,每天晚上睡觉,他都担心在梦里永远的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哥哥!”反应过来的叶落,猛地抱住了叶知,抱得紧紧的,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有多么舍不得,多么害怕,可是这些话,通通不能说出口,她知道生死之事由不得人,即便她说出来,也只是增添了哥哥的内疚和痛苦。
“落落,我们用了十几年的时光来准备这次离别,我想,我家落落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承受,对吗?”叶知仰起头来,轻声问道。
叶落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叶知弯了嘴角,“落落,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的归宿了。风飞絮也好,君泓也罢,落落,我不希望你做一个英雄背后的女人,我希望,能与你携手的,是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牺牲你的人。”
叶落环着他的腰的手,又紧了一些,没有说话。
叶知抚着她的头发,转移了话题,“落落,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叶落吸吸鼻子,抬起头来,“张师傅的烧饼。”
“扑哧!”叶知失笑,“好,我们生日那天早饭就吃这个。”
“嗯,哥哥,你呢,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啊,我想看一场戏。”
“什么戏?”
“比武招亲的戏。”
叶落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哥,你要给谁招亲?”
“我妹妹啊,叶落。”
“哥!”叶落跳起来,有些不可置信,手指指着自己,“我?”
“是啊!”叶知笑眯眯的,“我什么戏都看过,就是还没有看过比武招亲的戏码,反正刚好我的妹妹云英未嫁,不如让我玩一下吧。”
这种事情能玩吗?叶落对自家哥哥的恶趣味抱以十二万分的怀疑,“哥,那如果有胜出者,你打算到哪里变出来一个妹妹?你不会玩到最后真的把我嫁给一个路人甲吧?”
叶知看着她,“都可以啊,反正最后你看下嘛,如果你觉得还中意,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你可以让桑榆或者风间影再上擂台啊,或者简凡也行。”
叶落看了他好半天,问得艰难,“那最后呢,就算是简凡或者桑榆胜出。”
“你说不嫁,他们敢强娶么?”叶大公子说得理直气壮,叶落听得冷汗直流,“哥,这个戏一点也不好看。”
“没关系,落落,就当让哥哥看出戏,”叶知忽然叹了一口气,“就算是虚假,也让我想成我的妹妹已经有了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一看叶知露出这样的神情,叶落有再多的话也咽了下去,她只得扁扁嘴道,“那我要自己坐在台上当你,然后看着自己被比武招亲。”
“不,既然是看戏,我当然要自己坐在那儿看,”叶知笑得意味深长。
“哥哥,我们再怎么像,也不是一模一样的,你往那儿一坐,别人会奇怪怎么今天的叶知和昨天的叶知差那么多的。”叶落的语气,那是非常的无奈。
“你放心,我自有安排。好了,你再睡了一下。”
“哥,我不想睡了。”
叶知不由分说的把她按回床上,“我让风间影去给你告假,你不睡一上午不许起来。”被子一拉就把她盖住,“不许起来。”他又叮嘱了一次。
“哥哥,”叶落哭丧着脸,委屈万分,“我肚子饿,我要吃饭,呜!”
60、变故陡生
登基一事已了,两国使臣也各归其国,当初向闲云王爷借的兵马也到了该归还的时候。
叶落抚着下巴,沉吟不语。
君泓的目光扫向她,“怎么了?”
“好心疼,能不能不还啊?”
“…。”君泓满头黑线,简直懒得回答。
易惊鸿忍住笑意,轻声道,“那不如让叶十一来娶了君红袖?”
“不行。”
“不行。”
两个人出声拒绝,君泓拒绝是怕君红袖别有用心,利用近水楼台之便,做些不太好的勾当,而叶落拒绝,自然是怕耽误了君红袖的青春。
君泓看了叶落一眼,有了笑意,“对,不行。”
叶落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是那十万人不想还,要是真还了,我要心疼得睡不着的。”
易惊鸿望望地面,没吭声,他家公子的毛病又冒头了。
君泓摇头,开口,“明日就让他们走吧,既然当初说是借,就要有还。”
“你是皇帝,天下兵马都是你的。”叶落真是不想还,虽然知道君泓说的很道理。
君泓好笑,这样有点无赖的叶知,少了些冷静的犀利,多了几分可爱。当然这样的话他不敢讲出来,一个男人被别人讲可爱,肯定不是件特别令人高兴的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与叶知相处时间越久,就越想用可爱来形容他。不是觉得他少了男子的阳刚之气,而是控制不住的被吸引,然后越来越心动。
于是闲云王爷的十万兵马,就在叶落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京城。
“你做了什么?”人走之后君泓才问她。
“没做什么。”就算做了什么她也死不承认。
君泓瞅瞅她,“你笑得太有内容了。”
“什么内容?”叶落摸摸脸。
“你动了一些手脚。”
“真能看出来?”
“嗯!”君泓认真点头。
“那好吧,我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你自己从这内容里去找吧。”叶落不理他,转身回城。
君泓跟在身后,“叶知,你真不说了?”
“不说。”
“那我也不告诉你我做了什么。”
叶落停住了脚步,“你做了什么?”
这下轮到君泓在前面大摇大摆的走,叶落在后面追问了。
“喂,你到底说不说?”连问好几次之后,叶落有点冒火了。这个君泓不知道长那么高干嘛,腿那么长走一步相当于她走两步,她迈着一双小短腿,她容易吗她?
君泓这才放慢速度,“那我说了,你说?”
“好。”
“我让詹春在里面安排人了,如果是闲云王叔有什么动作,我会很快知道,如果是别人有什么动作我们需要向闲云王叔求援,他也很快可以收到信息。”君泓得意的望着她,“好了,该你说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叶落撇撇嘴,甩着手回家吃饭。
这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君泓忙道,“叶知,你说话不算话。”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说话算话?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叶落大言不惭。
君泓跳着追了上去,嘴角,却有了笑意。
他猜出来了,叶知跟他做了同样的安排。他与叶知果然是天生一对,想法都是一致的。
同时,十日过后,那份政令的效应也出来了。
欠收名单上的部分郡县已经开始陆续上报,其所辖区域并未欠收,按年缴纳赋税。
君泓拿着奏章,脸色铁青,果然不出所料,户部的人动了手脚,重重的一拳击打在案上,“走,朕要亲去问问陈铁,哪里来的欠收。”
可是等他们到达天牢之时,已经晚了。
才刚走到牢门,易惊鸿就已经觉得不对劲,狱卒低着头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他连忙抢前一步拍在狱卒肩上,刚刚一拍上去,狱卒便倒了下去,“糟了。”
几人匆匆进入天牢,只见关押着陈铁的地方牢门大开,陈铁躺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韦崎检查了半天之后,起身说道,“一掌正中心门,当场毙命,没有其他伤痕,是个顶尖高手。”
易惊鸿“扑通”一声跪下去,“皇上恕罪,是臣失职。”
君泓没看他,倒是看向韦崎,“怎么个顶尖法?”
韦崎摸摸头,“至少不比我差。”
君泓哼了一声,对易惊鸿道,“起来吧,不是你失职,是来人太厉害,你们这天牢守卫不是他对手。”
易惊鸿站起身来,才道,“臣已经命人日夜监视陈府,如今陈铁虚报帐目一事证据确凿,臣会立刻查封陈府,并查其家人,看看是否有其他线索。”
“立刻去办。”
易惊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此事是否需要知会叶大人?”
“你不用管,朕自会安排。”
“是。”易惊鸿面无表情的退了下去,心里却在想,他完蛋了,小姐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扒了他的皮。他怎么会如此大意!想到这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天牢对于官兵来说,算得上守卫森严,但是对于真正的江湖高手,却也不过尔尔,他们家就有一堆人可以随意进出,他怎么会忽略了这一点。
叶落当然已经知道消息了。
不是易惊鸿通知,也不是君泓告诉她的,而是满大街的人告诉她的。
前任尚书府凌晨忽起大火,陈府上下两百多人无一逃出,均死在大火之中。
“暗卫是谁在那里?”
“叶九。”
“他回来没有?”
桑榆低下了头,“刚刚一听见起火,十一便去查看了,叶九已经走了,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是中毒。”
没有任何反抗?叶落神色肃然,“带我去看。”
叶九不仅轻功极高,而且心思缜密,只是负责监视一个陈府,怎么会轻易让人发现而且不作任何反抗便中了毒。
来人是怎么发现他并且下手的?
叶落到的时候,十一已经给叶九换好了衣服,风间影和简凡正在讨论着什么,一见她进来,风间影便说道,“是蛇毒。”
简凡点点头,“这种蛇在崇兴极为少见,一般生活在沙漠地带较多,是一种极为奇怪的蛇种,可以在黄沙里穿梭,并深入沙层吸取几十米深处的水源,是以,剧毒无比。”
沙漠里的蛇?叶落眼皮跳了跳,“这些人还真会找。”
风间影看了看她,“这种蛇毒一沾丧命,叶九是掌心中毒,想必是与来人对掌的时候中的毒。”
叶落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叶十一眼眶红红的,“小姐。”
叶落抿了抿唇,掀开叶九衣领,翻出内衬,上面的叶形标记栩栩如生,可是叶九的颈侧却有明显的伤痕,“不是说没有反抗痕迹吗,他颈上怎么会有伤?”
叶十一握紧了拳头,“是叶九自己抓伤的,他临死之前,毁了衣领处的叶家标记。”
叶落松了手,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十四,十五。”
“是。”两个身影从后面闪了出来。
“你们两个和十一送送小九。”
话一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出来,手撑在小院中的一棵树干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公子,没事的。”风间影跟在她身后,轻声说道。
叶落摇摇头,没有说话。
“总会有伤亡的,公子,你早该知道。”
是早该知道,可是真的面临死别,又怎么可能真的淡然。
“小姐,皇上来了。”说话间,桑榆过来通报。
叶落点头,又站了一会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出去。
君泓在正厅里等着她,一看见她进来,刚要说话又顿了一下,细看了她几眼,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有事先说吧。”
可是她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对劲,可是此刻也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君泓暂时按下了心里的疑惑,先说了天牢里陈铁的事。
叶落冷笑,“杀人灭口,好快的手脚,陈府也已经全都烧没了,估计这下是真的死无对证。”
“但是国库中那么大笔的钱银,不可能只陈铁一个人操作的,其他人难道真的一点也觉察不出来,侍郎,司库,御史台监察,一个一个的去查。”
“不用查了,”叶落握紧了拳头,“我接掌户部之时已经清查过,目前在任的全是半年前才提拔上来的,而之前的那一批已经全部辞官归隐,杳无音讯。登记在册的藉贯全是假的,去查验之后,均无此人。也就是说,所有有关国库收支的有关人士,全部无迹可查。”
“那也就是说,此事再无可追查了?”
“不,还有一点。”
君泓凝神想了一会儿,“你是说,那些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