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连磕头,“臣惭愧,臣惶恐,请太子恕罪。”

君泓怒极,一挥袖子,便将案上所有的奏章扫到了地上,“一群饭桶,朝廷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便是等着今日让你们推三阻四的吗?”

几个人头贴在地上,一声不吭。

“哼!”君泓怒极反笑,“好,好得很。来人,把这三个人官服都给本宫脱下来。”

“太子息怒,息怒啊!”三个人开始不停的求饶。

君泓哪里听得进去,指挥着侍卫将几个人官服剥了,统统丢出宫去。

直到三个人的告饶声都听不见了,他还余怒未消,转过身来看见叶落的脸色,顿了一下,“哼,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了一点?”

“不是,殿下做得很好。这种时候,对于还在观望风向的人来说,是该敲打一下。”叶落微笑着说道。

“那你刚刚那种脸色?”君泓很不满,明明说他做得好,那干嘛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叶落看向他,“是因为殿下做得超出臣预期的好,所以把臣吓住了。”

那还差不多,君泓抿了抿嘴,不想承认,这席话听着挺受用。

“殿下,那么接下来你要打算怎么办呢?”

“任易惊鸿为京城知府,这样,至少能保证京城的政事军事皆在我们手中,任命你为大理寺卿,与惊鸿一道,彻查此事。刑部的话,就先将侍郎升为尚书吧,有前任尚书的下场为鉴,想必他也不敢再不作为。”

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他看了叶落一眼,“你怎么不说话?”

“殿下的吩咐,臣听到了。”

“叶知,”君泓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你这几天怎么这样说话,你以前都不在我面前称臣的。”

叶落笑笑,“那是臣逾矩了。”她差点忘了,面前的这一位,不是风间星扬那样可以与她生死与共的人,或者,应该说不会一直是。他是太子,是即将要登上皇位的君王。

伴君如伴虎,她若再不知收敛,恐怕就凭一张先皇遗旨,保不住她的小命。

君泓的嘴唇越抿越紧,小小的火花,在眼底慢慢凝聚。

良久之后,就在叶落以为他就要拍案而起的时候,他站起身来了,但是,没有像她所想像的那样大怒。

他只是,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丢下一句话之后转身走了。

他说,“叶知,你这样真没劲!”

叶落真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好像貌似是被君泓嫌弃了。

她抬头望望外面的太阳,确定是正常的从东方升起。

拍拍脸,她冲了出去,“殿下,请等一等。”

君泓头也不回,步子越迈越大。

叶落追得火起,他不知道他牛高马大的,腿长么?他走一步她得跑两步啊!一气之下,旋展轻功,纵身跃到了他身边,一把抓住他,“君泓,你没听见我叫你么?”

他转回头来,眉眼弯弯,哪里有半点生气的迹象。

叶落一愣,放开了他。

他咧开嘴一笑,露出的牙齿洁白亮泽,“叶知,你叫我君泓了。”

“…。”叶落哑然,她刚刚一急竟然忘了。

“叶知,你还是叫我君泓好听,你以后就这样叫我吧。”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以后,我成了皇上,你也这样叫我。”

没有父皇叫他泓儿了,至少,还有一个人叫他君泓。

在天下人都只知道崇兴的皇帝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会呼唤他的名字。

皇帝,是属于崇兴王朝的,可是君泓,是属于他自己的。

“殿下!”他才回到东宫,便看见詹春满脸焦急的在门口踱来踱去。一见他回宫,詹春立马递上了一张纸条。

君泓一看脸色就变了,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一甩马鞭,“叶知,跟我一起走。”

“去哪里?”叶落连忙策马跟上。

“去闲云王爷封地。兵部有调兵迹象,正向京城围来,此刻离京城最近的,就是王叔的兵力了,我们要动作快些。”

叶落心中一沉,果然,对方好快的动作。

“韦崎!”君泓一边跑一边喊道。

“是,殿下!”

“你火速出京,持我印鉴向威远大将军请求援兵,保证京城的安全。”威远大将军忠肝义胆,刚正不阿,想来,应该是会忠于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只是可惜距离稍远,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是!”韦崎调转马头,“叶知,殿下交给你了。”

叶落冲他重重的点头,“定不辱命。”

韦崎拱拱手,一拍马屁股,便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去。这个叶知他再不喜欢,他也知道,把殿下交给他,足以令人放心了。

“叶知,如果我败了,你会不会怕?”君泓的目光看着前方,问她。

叶落也目视前方,“我想要梁相的位置,就一定要拿到。”

“如果,败了呢?”会后悔吗?这句话,他没有问后半句。

“我想去抢,如果败了,就也愿赌服输。”

“哈哈,好,叶知,我们一起,原赌服输。可是,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赢的!”人生难得几场豪赌,无论输赢,都是精彩!

41、不悔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又是月黑风高夜,风间影陪着自家公子蹲在房顶上喂蚊子。

这房顶是特殊没错,毕竟是闲云王府的房顶,可是,风间影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无语凝噎,无风月可赏,只有蚊子可喂啊!

叶落坐在房顶,身后,靠着风间影这个超大只的靠垫,觉得很是惬意,差点就要哼个小曲了,“没什么意思,屋顶是我最钟爱之处,你知道的。”

“可是,在自己屋顶上坐也就算了,来人家王府的屋顶上坐,人家会不会把我们当刺客抓了啊?”

话音才落,院中果然传来呵斥声,“什么人?”

说话间,院中登时灯火大明,一列侍卫举着明晃晃的刀从四面八方涌来,齐唰唰的对准了屋顶。

叶落叹了一口气,白了风间影好几眼,“乌鸦嘴。”

坐直身体,拉着风间影一起跳下来,一边跳一边说,“在下叶知。”

王府总管君福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响,“叶侍郎不好好在屋里休息,跑到房顶上干什么?晚上天黑,万一侍卫们不懂事一个失手伤着了可怎么办?”

风间影的手紧了紧,哼了一声。

君福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调转回叶落脸上,“叶侍郎的侍卫似乎有话想说?”

叶落挑了挑眉,“他没话说。”她笑弯了眼睛,“他的意思是同意总管大人的话,不懂事伤着了不怪。”

君福的脸色变了变,但是很快恢复正常,手一挥,身后的侍卫便都收刀入鞘,动作整齐划一。

君泓也被响动惊醒,推门走了出来,被满院子黑压压的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见过太子殿下,”君福先请了安,才回道,“这要问叶侍郎了,半夜不睡觉爬到屋顶上去,侍卫们以为是刺客,这才吵醒了殿下。”

君泓看了看叶落和风间影,又看看他们身后的屋顶,皱了皱眉头,“你爬到屋顶上去做什么?”

“赏花赏月赏美人!”

一群人看着黑得连颗星星都没有的天空,一阵无语。

还是君泓配合,“赏到了吗?”

叶落笑着,“当然,见到了有闭月羞花之美的美人,所以现在天空一片漆黑,月亮已经自惭形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风间影眨着眼睛,到底是哪里的美人啊,为毛他连个跟美沾边的女人都没见过,莫非公子的内力已经到达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夜视能到几百里之外?

叶落笑着笑着,目光就转到君福身上去了,“据说王府红袖郡主有倾城倾国之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饶是君福再好的涵养功夫,这会儿也有点控制不住了,“叶侍郎说话要小心点,郡主金枝玉叶,哪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让外人见的。”

叶落纤纤玉指一指,笑得一朵花似的,“啊?那边温泉不是郡主专用的吗?看来的确是叶知看错了,叶知夜观星相,忽见一红衣女子匆匆往温泉那处去,还以为是郡主呢,哎呀,看错了啊,实在是罪过罪过。”

“放肆!”君福骇然变色,“你,你…。”你了一半天,终是说不下去了。

君泓有点听明白了,闭了嘴站到一旁不再吭声。

叶落似笑非笑的说道,“君管家,什么时候王爷和郡主省亲回来了,麻烦通报一声,我们已经在此等了两日了,就算人没回来,鸽子也该飞回来了吧?”

君福被她拿话一堵,愣是呆了一呆,才道,“若王爷有消息回来,定当立刻报告殿下和叶侍郎。”

说完这话,招呼着身后的侍卫撤了,一面又说,“只是提醒叶侍郎一句,王府中弓箭手无数,屋顶上黑灯瞎火的,万一哪个下人失了手,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叶落笑容满面,“若王爷早日回来,我有事做了,自然不会闲得无聊去爬房顶了。”

君福把她看了又看,终是面无表情的走了。

待人都走了之后,君泓才压低声音道,“王叔回来了?”

叶落向他作了一个手势,两人走进房间,风间影便抱胸立在房前,警惕的看着四方。

“王爷从头到尾便没有离开过,恐怕,是还在观望吧。”叶落声音清冷,所谓闲云王爷,其实也不过如此。

君泓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我们再等两日,若是还没有消息,我们便回京城去。”

“宫中有什么消息?”

“惊鸿来消息,说是已经查探几位太医之死,均是死于毒物。同时,京中谣言四起,说是父皇死因可疑,几位太医便是因此而遭杀人灭口。已经有几名宗室长老联名要求暂缓登基,同时,彻查父皇之死。”

叶落闭了闭眼睛,觉得有些火大。

她原本是想要给这位太子一些苦头吃,磨练磨练他没错,可是从没想过要连她自己一起磨练啊!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打算怎么办?”叶落问他。

“那些随风倒之辈,东宫暗线自然会去处置,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但是君诺和梁相。毕竟,君诺背后有兵部,梁相在朝野中门生众多,影响深远。”

叶落没说话,一直盯着他看。

“你看我做什么?”君泓摸了摸脸。

“你后悔吗?若是当初你肯娶梁昔仪,今时今日,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她撑着腮帮,颇有几分兴致的看着他,“美人与江山,可以鱼与熊掌兼得,如此好事,你居然推掉了,时至几日,你真没有几分后悔?”

君泓斜了她一眼,“幼稚。”

“你说我?”叶落指着自己,几乎有些想笑了。大哥,最最幼稚的明明就是眼前的你好不好?堂堂太子,居然学人家玩爱情,说出去不被人笑成是傻瓜就怪了。

“你当真以为梁相是吃素的?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哪不被当成宝,何苦千辛万苦的往宫里送,若是没有甜头他吃饱了撑的?”君泓笑了一声,神色之间尽是讥诮,“今日若倚他之力得了天下,日后,也不过是个傀儡,还背着个靠着女人才能拿天下的名声。这样的皇位,要来何用?”

叶落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这位太子殿下相识越久,越让她改变了原先对于他的看法,“你倒不笨。”

“至少比你聪明多了。”某人大言不惭。

“君泓,你也觉得皇宫不好么?可是对于很多女子而言,仍然盼望着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母仪天下。”这个问题其实与当前形势无关,叶落只是有些好奇心而已。

所以说,叶落再是冷静自持,聪明绝顶,骨子里,却还是个小女人,改不了八卦的天性。

“宫中的女子,的确有荣宠一时的,可是你见过几个女子得宠一生?风光过后,若能得善终还好,怕就怕不是孤老于冷宫,便是死于算计之中。皇宫是个大染缸,再是纯真的人掉进去,也会被染成黑色。”君泓摇了摇头,“我见过宠妃得意的欢笑,可是却见过更多泪和血。叶知,你生于宫外,长于宫外,这些东西,给你说也不懂。”

叶落怎么会不懂,只是没有想到,这番话会从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她忍了又忍,才道,“君泓,以后,你也会三宫六院,彼时,你的后宫,会不会也这个样子?”

君泓看看他,良久,偏头看向桌上的蜡烛,“我还不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忽然空空的。

一想到以后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就如同以前在宫中见惯了的那些女子的面孔,顿觉索然无味。

叶落倒是想起君柏的嘱托来,想着此情此景,反正也没事,不如先探探君泓的口风也好,“君泓,你早晚也要娶妃的,你想娶个什么样的?”

君泓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问这些干嘛,又不是你该关心的。现在,我们该好好想想如何让皇叔出手。”

叶落摸了摸鼻子,怎么不关她事了,她可是先皇御封的媒婆啊!忽地,她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君泓,我想到了,请闲云王爷出手的方法?”

“什么方法?”

“美人计!”

“美人计?”君泓皱了皱眉头,“王叔就一个儿子,还未及弱冠,而且我们此时哪里去找美人?”

叶落双眼晶亮亮的望着他,君泓有些毛骨悚然,“又怎么了?”

“王爷还有个女儿。”叶落言简意赅。

“不行!”君泓霍然起身。

叶落很满意,觉得这小子真上道,她随便一点他就反应过来了。结果,他下面一句话让她脸上的笑凝固了很久,他说,“叶知,怎么能让你去呢?那绝对不行。”

叶落噎了好半天才道,“君泓,是你还差个太子妃。”

君泓愣住,“你是说我?”

“对啊!”叶落点头,心说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不行,”君泓摇头,“我没有你长得好看。”他看着她,“叶知,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叶落,“…。”此情此景,君泓殿下,你夸我是什么意思呢?

两人晚上讨论了半宿,最后还是风间影敲门进来,把已经满脸倦色的叶落拉起来说要回去休息,才在君泓不悦的脸色中,退了场。

第二日一早,叶落还在睡着,那边,已经说是王爷回来了,请太子和叶侍郎去书房议事。

叶落揉着眼睛,艰难万分的起来,“这位王爷也太不善解人意了。想见他的时候呢不让见,不想见的时候呢,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走出来,看着天色还未大亮,顿时又小小叹了一口气。

君泓就在隔壁,出门来刚好撞上她叹气,“你叹什么气?”

“我是叹王府的鸽子真好用,我以为今天只是信回来呢,想不到这鸽子把王爷也载回来了。”

君泓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等会别在王叔面前说,小心把他惹恼了。”

叶落顿时觉得被打击了,“殿下,你应该比我更不能受气吧?”

君泓挺直了背脊,轻笑,“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时有求于人,受受气也是理所当然。”

叶落落后他半步,听见这话,怔了怔。

“快点啊!”君泓回头催她。

叶落加快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嘴角,已经慢慢有了笑意。

闲云王爷正在书房中,一听见门响,便大踏步走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君泓连忙一把扶住他,阻止了他的行礼,“王叔不必多礼。”

两人在那寒暄半天,一直没有进入正题,叶落冷眼旁观,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