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仍然在礼部,不过,她对科举改革的推动力度加大了。梁略身为三朝元老,君诺又有兵部撑腰,一旦皇上大去,他们几乎可以把持整个朝政,所以,为朝堂注入新鲜血液是当务之急。

叶星扬已经快马加鞭赶回边关,另遣了叶七陪同。

一旦内乱起,他们外可抵御外患,内可随时增加援兵。

临走之前,叶落郑重交待,“如果花间国来犯,并且对手是风飞絮的话,你一定不能硬拼。他手下八大亲卫,个个骁勇善重,绝不亚于你,你要以防守为重。”

“如果守不住呢”叶星扬望着她。

叶落抬起眼来,“那就逃。”

“小姐…!”叶星扬抿紧了嘴唇,固执的看着他,“星扬绝不会逃。”尤其,是在那个负了小姐的人面前逃。

叶落轻轻的拥着他,“星扬,我要你活着。你是我的兄长,玩伴,知已,所以,你要活着。”

叶星扬的手拿起来,终于慢慢的放在她的腰上,然后缓缓收紧,将头埋在她颈间,“小姐!”

叶落吸吸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笑着,“好了,这么大个人还哭鼻子,等会风间来会笑我们的。”

“谁理那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叶星扬闷声闷气的说道。

叶星扬走了,骏马上跃马扬鞭,英姿勃发。

送行的时候,君泓也来了,看她站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的样子,“怎么,这么短时间你就和叶星扬相交如此之深了?”

叶落回头看他,丢下一句,“金戈铁马,热血沙场,大丈夫当如是。”

君泓再笨也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意味,“叶知,你是想说我没上过战场?”

“你可以自己理解。”叶落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的叶落并不知道,就这一句话,成就了以文立国的崇兴王朝其后几十年对武的推崇了,也造就了君家第一位以武立威的君王。

夏天过去,秋风渐起。

而皇帝君柏的生命力也在一点一点的流失,连续十天不能上朝之后,他召集皇室长老,朝中重臣,宣读圣旨,传帝位于君泓,择日登基。

三日之后,皇上性命垂危,召各皇子进宫。

然后,令众人大惊的是,他见的最后一个人,是礼部侍郎叶知。

叶落又一次走进了皇上的寝宫,这一次,连那耀眼的明黄也失了颜色。

看见床上躺着形容枯槁的皇帝,叶落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悲凉,生死半点不由人,即便你是九五至尊,也不可能真的万岁。

君柏说话,已经很艰难,“朕来不及为太子选妃了,余下的事,交给你了。”

“是,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太子君泓,也交给你了,叶落!”他叫了她的名字,含着多么沉重的期待。

叶落湿了眼睛,“皇上请放心,叶落会尽心尽力。”

“那朕就放心了!”君柏笑得欣慰。

叶落看着他,“皇上,您走后,惠妃娘娘贤良淑德,从此后,青灯古佛,为您吃斋祈福。”

君柏看着她,“叶卿终是不够心狠!”

叶落笑笑,“不能将对手逼入绝境,不然反而会激发对方更大的潜力,不是吗?”

君柏闭上了眼睛,真的有些累了,“就依你所说。”

是夜,丧钟敲响,举国哀悼。

皇上遗旨,惠妃娘娘与皇上恩爱情深,皇上去后,赐惠妃娘娘于皇陵内为皇上祈福,陪伴左右。

圣旨一下,惠妃当场昏了过去,据传,是悲伤过度,伤及肺腑。于是皇帝与惠妃之间生死不离的故事,在民间又是一段佳话,被无数的说书人演绎得可歌可泣。

人群散去,君泓坐在御花园中,闭着眼睛靠到廊柱上。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一动不动的坐着,没有睁开眼来看。

一件披风,带着暖意搭在他的身上,然后,一双手在他的肩头按了按。察觉到那双手的离开,他一把按住,“叶知,不要走。”

叶落的手动了动,“我以为这个时候你需要安静。”

“陪我坐一会儿,好吗?”君泓放开了她,闭着眼睛说道。他不敢睁开眼,他怕眼睛里的泪水藏不住会滚出来。

母后走了,现在,父皇也走了。

皇家的兄弟之情,那就是一个笑话。偌大的天下,他只剩下了自己。

叶落在他的身旁坐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的陪着他。

她知道,有些悲伤无法用言语来安慰,无声的陪伴是此刻最贴心慰藉。

她陪他坐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直到黎明到来。

周围有宫女走动的时候,惊动了君泓,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黑亮的眸子里,澄澈如水,“叶知?”

“是,我在。”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两个字,他从未开口说过,可是这一刻,在她的面前,如此自然。

叶落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背脊,“回去吃点东西,然后再睡一觉。”

君泓没有动,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叶落在他面前蹲下,认真的看着他,“吃点吧,相信我,吃东西会让你心情好很多。”

“所以,每次你伤心的时候,才会吃特别多的东西,对吗?”君泓看着她,那样的目光,让人心疼。

“是啊,”叶落放柔了声音,“所以我们回去吃点东西,好吗?”

“好!”他的声音低低的,他拉住了叶落的手,以极轻极轻的力道。叶落没有甩开他,这一刻的君泓,不是未来君主,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孩子。

“叶知,你和我一起吃饭,好吗?”

“好。”

“叶知,你等我睡着再走,好吗?”

“好。”

君泓端着碗,可是怎么也吃不下去,“叶知,为什么你伤心的时候,会吃得特别多呢?明明就没有胃口啊!”

叶落动手给他舀了一些汤,加在碗里,“就是因为没有胃口可是还使劲往肚子里塞,身体上的难受,就会分担了心里的难受,你试试。”

照着叶落的话,君泓头也不抬的吃完一碗饭,又添了一碗,“叶知,你的方法果然有效。”

可是他要再添第三碗的时候,叶落制止了他,“现在吃完饭,可以去睡了。”

“睡不着。”

“睡不着也躺着。”

叶落硬把他按到床上,又盖好被子。

“叶知,我真的睡不着。”

“那你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君泓又睁开眼睛,“我还是睡不着。”

“闭上眼睛再躺一会,你刚吃完饭,饭饱了之后睡意很快就涌上来了。”

又躺了一会儿,君泓还是翻过来翻过去的,明明觉得身体困倦无力,可是,神智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叶知,你弹琴给我听,好吗?”

叶落张了张嘴,目光落到了屋角的一架古琴上,没有说话。

“可以吗,叶知?”

叶落收回视线,勉强笑笑,“我去给你找琴师来。”

她站起身来要走,却被君泓一把抓住,“叶知,你弹给我听不行吗?”他的目光清亮,“我小的时候不肯睡,母后也会弹琴给我听的。”

叶落没有说话,君泓的目光渐渐黯了下去,手指一根一根的松开,缩了回去。

叶落站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却在那一刹那看见了他眼角快速滑落的泪滴。顿时心中一恸,想起爷爷走的时候,尚还有哥哥陪着,若他日哥哥离去,也是一样只留下她自己了。

彼时,她是不是也会像君泓这样无助和伤心?

终于坐到了琴的前面,双手放到弦上,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个舒缓的音符开始从指尖流泄而出,如春风化雨,细腻温柔。

君泓安静的听着,渐渐的,意识缓缓飘远,沉沉睡去。

而那温暖琴声,从未间断。

40、宣战

君泓的登基大典,选在十日后,七月初七。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最后为皇上诊治的数名太医,离奇死去。

君泓最先收到这个消息,立刻让詹春调集所有太子亲卫,守住东宫,同时,让易惊鸿火速通知叶府,礼部尚书,翰林院,禁军统领以及其他一些他能确认的保皇派。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要开始。

叶落几乎是和君泓在同一时间,知道了几名太医的死,然后从易惊鸿口中知道了太子的布署。

可是以君诺和梁相的实力,就这么点盾牌,显然不够用。

以武力说话的时代,谁手里有兵有刀,就是谁说了算。

“公子,你看他们这是玩的什么把戏?”风间影看着叶落慢慢严肃起来的脸,也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叶落闭着眼睛,努力的回想,她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风间影和桑榆坐到了一旁,不敢打扰她的思绪。

良久之后,叶落缓缓睁开眼来,“桑榆,让在翼国的叶家暗影,慢慢向花间国渗透。翼国所缺的眼线,由府兵填补,但是不能让府兵直接前往花间国。”

“小姐,”桑榆问得小心翼翼,“你先前不是说,花间国不用安排吗?”

叶落自嘲的一笑,“是我考虑不周,现在重新布署,尤其要特别关注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是否与崇兴王朝的人有来往。”

“好!”桑榆站起身来。

“等等,你要特别叮嘱,风飞絮其人,才能在我之上,前往花间国的叶家人,一律不许与他正面交锋,不许使用叶家标记,所有的信息,都由翼国中转。”

“是。”

“叶三,叶九!”她的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闪了出来。

“叶三,你前往边关通知星扬,让他带人秘密返回京城;叶九,你调遣府兵中的弓箭手,潜在太子周围,预防有军队出现,你们给我把领头的给我射下来。”

“是!”两人双双离去。

“公子,你想到什么了,莫非这太医之死还与风间国有关?”

叶落揉了揉额头,“如果我所料没错,接下来,会有人向太子发难,称皇上之死,与太子有关,毕竟皇上病重之时,所有的皇子中,只有太子才见过皇上。”

“那怎么可能,皇上病重,那是有目共睹的。而且,皇上之死与遇袭有关,当时太子身在翼国,再说了,他本来就已经是太子,皇位迟早是他的,他何必这么急?”

“哼,风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死无对证,什么叫做指鹿为马?”叶落站起身,收拾包袱。

“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立刻出发,去找闲云王爷,武力之后,必定还需要一个由头才能正大光明登上皇位。闲云王爷是先皇唯一同父同母的兄弟,而且其人慷慨豪迈,在皇族和民间,都有极好的名声,君泓要有他的支持,这皇位就更加保险了。”

“闲云王爷?就是那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的王爷?”

“整天只知道吃喝?”叶落淡笑着睥了他一眼,“闲云王爷封地极广,因多是山脉而匿藏着无数山匪路霸,历年来,国库一直拨款助他平匪患,那里,可养着十几万的亲兵。”

在去往皇宫的路上,风间影还在追问,“公子,你还没说,这事跟花间国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猜的。”

“又是直觉!”风间影叹气。

叶落没有作声,这的确是直觉,可是她对于师兄的直觉,有时候灵敏得可怕,更何况,这样借力得力的计策,向来是师兄的拿手好戏。以崇兴王朝的矛,攻崇兴王朝的盾,无论输赢如何,都是崇兴的内耗,他们花间国坐山观虎斗,稳赚不赔。

这是个连环计,恐怕从皇上病重开始,这个计谋就已经开始了。她就还奇怪,怎么开头那么大的阵仗,刺杀皇帝,袭击太子,反而在君泓回宫后什么动作都停止了。

都是她的错,是她的警惕心不够,才让他们的这个阴谋得以一步步施展。

想到这,她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到了东宫的时候,正碰上君泓也身着正装往外走,看见她,愣了一下,“叶知,你怎么来了?”

“你要去哪里?”

“我已经召集大理寺,刑部,京城知府前往御书房,一定要严查几名太医之死。”

叶落顿了一下,君泓目前所做的也的确是眼前最应当做的,若不然,不等对方发难,他们就已经落人把柄了。

她点点头,“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好!”清俊的眉眼间,尽是笑意。

“叶知,等我登基后,封你为参知政事吧,这样,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和我一起处理政务?”在路上,君泓问她。

叶顿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职位?”顿了顿,又说,“你还是想去兵部吗?可是兵部是张家的天下,你去了会受排挤的。”

“不是,”叶落淡淡的笑了笑,“我喜欢梁相的那个位置,我自己跟他去抢。”

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君泓才说了一个字,“好。”

御书房里,三个司法长官都是脸色惶恐,从君泓一进来,便争先恐后的告饶求恕罪。

叶落冷眼旁观,果然是几个老狐狸,恐怕都嗅出点异常的味道来了。

君泓坐下,“三位爱卿觉得,给你们多长时间,你们能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这…。”三个人都面有难色,迟疑着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是大理寺卿跨前一步道,“启禀殿下,大理寺是复审大案要案,这破案之事,恐怕还是要知府衙门擅长一些了。”

知府连忙抹着汗跪下,“太子殿下明见,如今几位太医任职于宫中,这莫名其妙突然就死了,这这这,实在不是臣一个京城管事的管得到的啊!”

“意思就是,你们都查不到了?”

几个人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刑部呢,刑部也就是等着给犯人量刑的,破案也不管的?”君泓转向刑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