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颤,像一波冰冷的潮水打上了心头,竟拥出说不明的凄然与无奈。垂在苍老帝都巍峨的城墙角夕阳,洒着一片暖红的光,在我看来却分外刺眼。因为它和当年我离开最后一次回首时见到的场景如此相似,而那时自以为伤透情地我也只有它一路相送而去。
回与不回又如何?离开的终还是离开的。这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除了某某将军与某某民女不得不说的过往,还有某某公主与某某书生分和奔离外,却还有一二前人的真知烁见。例如,实践它确然出的是真知,因此我那些少女情肠总是在权势阴谋的稍加弹拨下便一夜俱灭,由此可知,话本子里的情爱故事它果真就是个故事,万万信不得。又如熟香蕉和生苹果在一起总是能让那酸涩的苹果早日变得甜美可口,而那些个伤心伤肺坎坷波折就如香蕉般催熟了我,虽不至甜美可人,总还能是一个见多识广,拥有满身智慧褶皱的老苹果了。
他侧首看着我良久,如远山的峨眉蹙起,他抬起袖,冰冷的手指随之覆住了我水汽氤氲的眼睛:“不要有这样的眼神,如今终究是回来了,往后,我必不让你…”
若不是我打小便十分了解此人的心性,我当真以为面前这人莫不是被哪个荒鬼附了身。一连之下,做出来许多在他看来应该很是荒谬的举动来。还是说,打他做了黎公,当真是脱俗而出,这些世俗礼数都成了狗屁?
他的话未说完,我又有种奇异感,只因为我竟然觉得若说下去,他也许就那么哽咽住了。我想定是这连日的马车劳顿让我已经精神疲惫到幻觉叠起了,不因其他,只因面前的这人是黎岫玉,从年少时就窥伺天下,野心勃勃的黎岫玉。对他来说,除了天下,大概什么都比浮云还浮云了。
礼官约摸觉得我两这样仿若无人下去,等我们进宫正式朝见天子时,天子没准都在吃晚饭了,因此开始有了些摸鼻子啊,理袖子啊的提醒小动作。古人说的好,食不言寝不语,若是让我们打扰了天子用膳,那是礼官大大的失职。再若天子因此而被我们惊吓到,噎了,病了,甚至于崩了,那这礼官也许就要自刎以谢天下了,或者说,天下也要谢他了。等了这么久,孙子的孙子都能打个酱油买个醋了,围观的诸侯们的日子其实也就和刚刚进门的新媳妇儿般艰难和煎熬。
鉴于天朝史官们向来坚贞不屈的风骨,我既不愿他们因此被诛而背负了凶手之名,又不愿自此真就那么遗臭万年,与那茅坑之类为伍,所以夫人我奋斗了。我努力抽了抽手,又抽了抽,在我的骨头快咯吱报废时,终于成功了。我眨了眨眼,掩去痛出来的泪水,侧过头,不动声色躲去他的手,咧着嘴道:“既然礼毕,黎公还是快些引本夫人觐见陛下为好,让天子久等,乃大不敬也。”
我还未出口的是,天子久等是不敬,我肚子久等就是没命。这一番极为繁琐的步骤下来,我当真,饿极了…
没想到的是,我的话音刚落,他的眼中骤然聚起狂风暴雪般冷意和怒潮,那双眸子里刺出来的寒光,让我有一瞬以为在下一刻,我就该捐躯在了这帝都大门口。夫人我深深地惶恐了!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奋斗中~~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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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四章 犹闻他年故人忆 ...
我未数过天极宫承乾殿前的台阶有多少,只听闻过那个位是个九字,我只但愿是九十九而非九百九十九,要不然夫人我不是半途劳累而死就是被身边这数九腊月般寒意给冻成了昆仑上千年不化的冰棍了。
我不仅哆嗦还忧伤了,因为我已不能如往昔那般极为精妙地揣测到黎岫玉这厮的心理了。这不禁让我想起曾经青国的一个传奇人物所说的一句话。这位传奇般的人物因科举落榜九次而出名,后以艳情话本子而传奇,江湖人称——落九郎。
说来夫人我对落九郎还有知遇之恩之说,他那本扬名于世的戏本子《桃花记》就是以夫人我传奇般的人生为原型。其中如是这样写道:“世间最远的不是距离是我与你天涯海角,而是我们近在咫尺,却心隔万里。”我和辫辫看完后,纷纷表示这阵子绝不会再出现醋类膳食,实在是酸的倒牙了。如此他的经历也在情理之中,他不落榜,监考的尚书们就该落马了。
而现下看来,那话却着实应了景。我忍不住偷眼看身侧冷眸肃容的男人,他似有所觉,一眼刺来,我立刻缩头收敛容色。心中一声感叹,男人的心啊,真是他令堂大人的海底针!
玉墀终尽,殿前宦官一声悠长念唱,那尖细的声音撞在周遭的殿壁上,反复往回,于空旷中涤起了一份苍凉。我盯着身边柱上盘旋着的金龙,原本金华灼灼的眼睛因覆着百年的霜尘已经暗淡无光,就好像现在殿上象征着帝王尊严的金銮,当年昭阳帝时盛世无双的辉煌也已随岁月缓动无声逝去。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那柱子的龙身,想看看这五爪金龙和我家四爪的有什么本质区别,惹的其他诸侯分外眼红。它又不是泡椒凤爪,多了一只还觉得贪了便宜,多啃一口肉?结果被人突地握紧了手腕,我斜睨过去,他轻哼一声,紧抿的唇线微微开启,吐出几个字:“你自己小心。”
嗳?我睁大眼看他说完,然后振袖而去,兮风盈满他玄色的深衣,随着他的步伐划出光滑的弧线。他的身影像一只孤傲的鹰,暂时收起利羽广翅,敛去锐利而寒冷的锋芒,在九州最尊贵的地方,俯瞰着芸芸众生。
凝视前方那缓步独行的背影,每次不是我背他而去,就是他这样留给我一个背影,南辕北辙,相去万里。
多无奈啊,时光能将一朵花雕刻出甜美的花朵,也能将一颗树描绘出繁盛的冠盖,更能让一株草蔓延成一片广袤的草原。几年的时光,自然也能将一个人雕刻出和原来截然不同的模样。又或者说,岁月又给他覆上了一层面具,可叹的是,我竟从未看清那底下的真实面貌。
确也应如此,在这个大家都将面具当脸皮的年代,倘若你比别人少了那么一层,这就不仅仅是谁比谁不要脸的的问题了,更意味着你或许就见不着后一天的太阳。作为个中佼佼者的黎公子,要是放在戏本子中那大概就是一个祸乱江山倾国倾城的千面娇娃级人物了。
暗自腹诽了一番,心情陡然舒畅。如果你不能在武力上打败你的敌人,那么你必须在智谋上击败他;如果你在智谋上也输他一筹时,可以选择用银子砸死他;如果你的银子也不如他多,那么你可以动用我爹是某某某这样家世压倒他。当然如果你像我一样什么也不如他,请选择小人物乱世生存必备良技——精神胜利法吧。
等我舒畅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原来又成功地将周围的人事当做了壁画,神游太虚了一遭了。旁边那位领着我的公公大有将他那破铜锣嗓子和肺一起咳出来的势头,我说公公,你不要再咳了,难道你还要在残缺美的道路上奋发图强,再进一步不是?
我麻利且顺溜地随他迈着小碎步快快入了殿,噗通一声干脆地跪在了天子脚下:“华胥夫人,青国公主,苏氏颜淡,拜见陛下。”伏身一拜,宽大的袖摆如薄翼铺呈在地。
我的目光落在前方金銮下方右角垂落拂地的深色帐幔上,殿内很静,一股子风溜进来撩起了它,轻纱慢舞的姿态竟有几分曼妙,为这略显死气沉沉的朝殿陡添了几分生气。头顶响起珠玉的碰撞声和衣饰的摩擦声,然后就是缓慢而沉重的步伐慢慢朝我走近。
如若我不是跪在这天朝人人殷羡为之眼红的承乾殿内,我会以为我正处在落九郎那厮所写的鬼狐艳情本子里的荒郊古庙,且经历着主角们明知前方有鬼亦然会傻气直冒地冲上前去的剧情路线。这气氛谈不上轻松愉快。
“起来吧。”还是如当年那般温切和蔼的声音,只不过显得有些无奈和哀伤,里外透着股死气,让我有些心惊。确然,当一个帝国的最高领导者的精神状态如此委顿时,你这时候就该有两个想法了。第一,烽烟战火即将在这九州大地上燃起了,抄家伙该抢的抢,该夺的夺吧;第二,要国破家亡啦,既然不愿以身殉国,那么赶快找个百里不毛之地避难去吧。前者是枭雄和土匪们的想法,后者便是我这般无才无谋的小人物的想法。
至于会有人说,枭雄和土匪哪有什么区别。却只在于,枭雄是要登顶大宝,成为一个极为成功的强盗;土匪却只能沦落草莽,最终也只是街头混混的模样。
师父你该欣慰,我的比较哲学观领悟的十分透彻。如若可能,我会考虑去太学心理部兼职做一名光荣的心理教学者。
一切都如几年场景的重演,他弯腰伸手扶起了我,我顺势起身,抬起头时却是怔愣住了。满鬓的白发像一层厚重的霜雪,将他的面容映衬的更为苍老,我几乎要以为,我与这位帝王已是相隔几十年后的重逢了。
“你很像你娘。”他看着我,目光像透过遥远的时空留在了另外一个地点。我失语了,因为这个句式的开启模式神似了戏本子里才子负佳人的戏码,若是这样,我可不可以拒绝聆听这种知道的越早死的越快的故事,因为它往往牵连着狗血而俗气的皇室秘闻。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如苏枕暮和萧纵这样的人物能因什么样的事逃离了京都。当你知道一个国家最高领导人的绯闻时,如果你不能有如黎岫玉般随意拿捏别人生死的手段和狠毒心肠外,再加上你又是惜命的忠臣良相,于是赶快收拾包袱奔走吧。伴君有危险,入仕须谨慎。
故事,是一个年轻帝王的逃家经历开始的。大凡得上天厚爱的宠儿们,大抵上都有这样独孤求败,人生寂寞如雪的感受。当他们过腻了酒池肉林,骄奢淫逸的生活后,他们开始憧憬宫墙之外,清汤挂面,粗衣简食的平民生活。于是他们打着例如民间历练,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这样冠冕堂皇的旗帜,带上私家黑帮组织,来民间开始各种偶遇,奇遇,艳遇~
天朝帝国的年轻帝王的艳遇便来自于他翘宫第一天,在某不知名黑暗小巷里当头劈下的一柄尖刀。冰冷的刀片晃悠悠地贴着他的鼻尖,光滑的刀背上映着他惨白的面容。一方面是因为惊吓,另一方面是因为激动。江湖啊,这就是他所向往的江湖。他抬头,眼眶有些湿润,看向那些游走在刀光剑影里,无论酷暑炎夏还是寒冬腊月都是一身万年不洗白衣的大侠们。
大侠没有看到,落入他眼的是一个灿若朝霞的佳人身影。彼有窈窕,溯流且寻。寂寞帝王心啊,在那一刻萌动了,于是一段孽缘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 -老抽了~~o(>_<)o ~~求同情求抚慰,我总是在改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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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五章 百年一生三月一岁 ...
慕皇帝的这段风流史在改朝换代不知道多少年后,被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写手翻出来进行文学加工和渲染后,一度盘踞当年小说畅销榜榜首之位长达数十月之久。当朝文化机关在接到匿名举报后,立刻上报皇帝,从而掀起了一场被后世称为“河蟹文字狱”的文学界内的血雨腥风。当然,此为后话了…
现在皇帝陛下,在一见倾城又倾心后,犯下了他与美人见面的第一个错误。就是那一刹的出神,他躲在暗处的打手们已经干净利落地制住了这位貌似对社会治安有极大威胁的江湖分子。
紧接着他犯了平生懊悔的第二个错误,他转了转扇子,用帝都弟子们流行的纨绔放荡调,挑着她下巴道:“这位美人,你还是从了我吧。”
美人确然为美人,因而她会有美人们一贯有的气质,那就是比一般人要来的清高孤傲。被人制住已经是天大的屈辱,再遇上这种按流程即将面临失身危险的情况,一般的贞洁烈女会嚷着:“别过来,你别过来…”然后咬了舌头。
可这美人为非主流美人,只见她淡定而从容道:“你别过来,否则,我就让你死在我面前。”
…
最终美人还是按照剧情被抢了回去,继而便开始了她郁郁寡欢的被囚禁生涯。到此,这个故事是一个虐身文。
其实当时若不是那美人负了一身重伤,想来,她那句话当真会实现,天朝也许就提前在这位皇帝手山宣告完结。
皇帝觉得他的爱情到来了,因为他盲目了…江山大事,朝政机要,都已经化为天边的那一朵云彩。反正平时在看他开来,也不过是朵近点的云彩。
他一头扎入美人所住的水榭里,扎入他关于爱情的理想里。如同所有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他期冀有这样一个人能分担他的哀,他的愁,他的怒,他永无法施展开来的满腔抱负。与他一同面对这摇摇欲坠的末日山河,承担起一个乱世的悲哀和沉重。。
殿外的桃花谢尽了,夏风又抹开了一池连叶白荷。顺着亭柱垂下来如烟般的纱幔随风逗弄池里簇拥摆尾的红鲤。
美人颜韵静静坐在阑干上,挑着柄长杆落在池里,凝视着水面。她的侧面很美,纤细而如瓷般的颈,微翘的妃唇,点黛般的眉,轻风拨弄她的髻发,带着两分散懒之意。整个人犹如天池里的脱水而出的孤莲,干净而纯白,又有丝远离尘嚣的飘渺味道。从这点看出,这个悲催皇帝的眼光终究是不错的。
皇帝斜靠在藤榻上握着酒盏,身边婢子打着扇,他眯着眼看着她,便觉得果真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当真是醉了,沉沉入了他江山美人的梦中。
颜韵转首,看了依然沉眠的皇帝,柳眉一皱,周围的婢子识趣地退了下去。她又看了那个啰嗦皇帝,无声地叹息一声。手中长杆一动,一只小巧的锦鲤便落入她的青葱般的指间,一挑一拨,一只小巧而玲珑的瓶子便滚入了她掌心。
她的脸色有些白,不觉握紧了瓶身,夏日的风吹过她的面,却陡生出两分寒凉。身后有细碎的动静,她手一松,小瓶落入了袖间,而她也随之落入一个熟悉怀抱中。他的面贴着她的颊,满足而惬意地蹭蹭:“美人,坐着多累,不如随朕一同午眠,如何?”光天化日,□裸地调戏啊。
这次颜韵没有多少冷面冷语,只沉默而温顺地被他抱起。第一次她手主动搂过他的脖子,静静看着那张无时不刻都向她露出讨好而略显卑怯的笑容。再寒冷而坚硬的冰雪抵不过六月炙热的炎阳。
况且当本就在黑暗中的她遇到主动奉在她面前的温暖和光明。每一个人都有一颗不甘寂寞却又总自觉孤独的心,若是还未燃烧,只不过是未碰到点燃的薪火。当飞蛾遇上灯火,就是一场心甘情愿的灰飞烟灭。
皇帝觉得今天的美人分外的听话和乖巧,甚至还不抵触他的碰触,他的贼胆又窜了上来,偷偷又亲了亲她的眼角,她抬眼瞪他,他立刻缩回脑袋。这样的美人才是他喜欢的美人啊,如此有性格,有高度,有境界…(原谅他上太学时睡过去的时日吧,总之他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赞美之词堆砌在她身上。)
他弯腰欲把她放在塌上,如同放置掌心的珍宝,小心而虔诚。她的发丝缠住他襟上的扣子,他欲扯掉那粒恼人的玛瑙,却不料被她握住了手。肌肤的接触,又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偷偷窥视她的面色,却不料被她突然发了力,两人一同倒在了塌里。
一场飞蛾扑火的缠绵,两颗同样孤独的心,至少在那一刻相遇过。承受着他鲁莽冲撞,颜韵眼角的泪混着汗水一同滑过她白皙的面容,身子底下的碎瓷割伤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鲜血蜿蜒开来。她想,真好,终于,这样的一种痛,证明她还真实地在这个世上活着。
黎公第一次勃然大怒了,他猛地掷出平时珍爱有加的一方秦台砚,跪在底下通报消息的侍卫动也不敢动弹,生生被砸的满脸鲜血。(唉,天干物燥啊,动怒伤身啊。墨家菊花茶,降火养生好品牌)可他不伤身就要伤心了。
他最为得意也是最放心的暗卫,就这样“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他千算万算,算到了那昏君身边形影不离的护帝暗卫,也算到了他定会沉迷美色其中,唯独没有算到他亦有两分喜爱的颜韵会背叛他。
黎公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在这一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创伤。他自信可以掌控的局面,有了一颗叛逆的棋子,挣扎出了他的掌心。这不仅破坏了他原本定好的计划,更是对他前所未有的挑衅。
这只暴怒的狮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眯起眼,眼中升腾起诡谲的阴谋漩涡和嗜血的光芒。
颜韵摘下腕间的碧玺珠串,卸去耳上明珠玉裆,褪尽铅华。她看着镜中的素颜的自己,有些陌生,一寸一寸擦净镜面,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心满意足而又安然。然后她起身,离开这间她住了不过三月的屋子,就和她来时一样,不带片尘。
人间三月尽,岂知一生长。百年一生,三月一岁,于颜韵又有何区别呢?
她垂着睫,跪在黎公面前,像一尊冰玉的雕像。
黎公唇角挂着冷笑,也看着她不言不语。二人僵持在住,枝上的夏蝉叫嚷的很是热闹,但所有的声音滑在二人之间统统归于静谧之中。颜韵蜷着的指节有点白,她的呼吸有点重。黎公终于开口:“韵儿,我素日最疼的是你。你这次太令我失望了。”
颜韵依旧沉默,只伏身一拜,还未直起身迎来窝心的一脚。一抹血顺着她苍白的嘴角流下,她的身子抖地如筛子,咬着牙擦去血,又端端正正跪好,不言不语。
若继续下去,这便依旧是篇狗血情节的虐身文。可干司命这行的,未成仙之前大概都是降在人间的落九郎。有着一颗晚娘一样,纠结百般的心。所以接下来就虐心了。
颜韵听到身后传来慌张的脚步声,身体猛地一颤,他的身影就传入了她的耳:“美人,你…”
余下的就不必说了,面前的一切若他还不能理解颜韵和黎公之间的主仆关系,他当真连昏君也算不上了。昏君他好歹还是个君。
沉默是迟钝的利器,无声地磨碾着当事人的心。黎公连腰都未弯,不伦不类一个礼:“黎氏训臣让陛下见笑了,惊扰了陛下,陛下恕罪。”
颜韵垂着头,跪着的身体微微颤抖。终于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神坦然无波:“陛下。”
那一声陛下,像一把匕首绞进他的心,一点点逝去他的所有信任,信心。背叛二字生生劈散了他的心魂。他的美人,和他此生最大的敌人站在一方,彻头彻尾地欺骗了他。
可怜他至此才明白,作为帝王,最基本地便是忘记信任这一词。
那厢,黎公抬起手,扼住了颜韵的脖子,俨然起了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上代人纠结而狗血的故事啊,~~o(>_<)o ~~下一章应该能回到苏颜淡的故事了,求抚摸求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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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六章 莫念他年旧时节 ...
人嘛,总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若干年后的黎公回首看这段往事,对那般乖张嚣张的鲁莽行事不免笑叹一声。可他不会悔,他一生指点江山,掌尽权谋,虎胆雄魄从未言悔。
他是枭雄,作为一个枭雄,必备的便是蔑视天下的眼界。
而那时的慕皇帝终于醒悟过来,平生第一次对着这个他恨之又怕之的黎氏诸侯,吼道:“放肆!”纵然他微抖声音削弱了一二气势,却终于勃发出一个帝王的威严来,实属不易。
与此同时,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暗卫应声而出。他们是几百年来护帝卫邦的隐秘世族,历来是皇室最为忠诚无二的死士。曾经伴着昭阳帝举着旗帜,踏平这九州烽烟,建立起这囊括寰宇的广辽帝国。正是因着这从未探清底的世族,黎公见着这帝王依然得行臣礼。
暗卫并非愿救这个一看就有祸水潜质的女子,但他们听从慕天子的命令。黎公是不会在天子面前行凶了,可他又道,要带走本是他出逃家奴的颜韵。这一理由,于天朝的法令来说都无可厚非,家奴的命千古不变都是主人的。这一走,颜韵的下场已可预料。
好吧,这故事再若此阐述下去,还不如搬来史官们码好的帝国日记本来的靠谱。于是且将我们眼光放的文艺点。
黎公本意也非要杀她。她不过是一个筹码,来衡量这位帝王究竟还残存着多少昭阳帝的血脉。可见黎公最终获得他想要的答案,皇帝为了这个女人,做出了他最后的让步,这个让步决定他一辈子傀儡的命运,也注定了慕氏江山最后的结局。
那十二名护主死士当场自刎在了皇帝的面前,忠肝义胆,终剑胆成灰。
颜韵是留不得在皇宫了,依那位名不经见传的写手的推测,那时的她只有两个下场。一,她被世人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二就是被痛心疾首的那些老臣们冲进宫用拐杖给打死。
皇帝显然都舍不得,所以说爱情是盲目的。有的人虽然不过一面初见,就足以在你的心底扎根发芽乃至于伸展为一颗参天大树。莫说拔,就是碰一下都是生生的疼。
帝王动用他最后一点的力量,寻找来当时进京拜谒的青国国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促膝长谈了一夜后,青国国君决定为自己这个可怜的君主尽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忠。他答应冒着触犯黎国的风险,娶走颜韵,条件便是拿走了慕氏皇陵里的百年宝藏。
若说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那他必然是这世间女子梦寐以求要嫁之人。可他偏偏是一个国君,因此他倒霉地要成为不论女子还是男子要唾骂的昏君兼淫君了。
江山美人,历来都是个无比艰难的选择题。因为无论选什么,都必然会引来不同的骂声。那些能做这些选择的人,远不如外人看的般风光。
临分别的那一晚,皇帝狠狠要了颜韵。他知晓她负着重伤,可她的伤和痛又怎么比的上他心中无限的绝望。他已经失去了未来,现在还要失去她,他像快要溺毙的人,拼死握住最后一丝温暖。
黑夜中分不清谁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所有的哀伤淹没在这一场还未绽放就已谢去的相遇中。
这一段荒唐而短暂的爱情,终随着颜韵随青国国主离开的身影而结束。
慕皇帝站在城墙上,看着青国的仪仗缓缓离开京都,他仰头,从云间泄下的光洒入他的眼睛,他仿若听见这个帝国和他自己一寸寸枯槁,化为飞灰的声音。
生平恨,未与君逢;既与君逢,未与君知;欲与君知,已与君别。
时光还是倒转回数十年后吧,我托腮盘腿坐在承乾殿的台阶上看着这个帝王一点点说完那个爱恨纠缠的故事,其中因他几度陷入回忆的漫长时间而昏昏欲睡。
大抵上倾吐这些埋藏在心底秘密的人,最终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要从被倾吐人这里获得极为恳切的安抚和同情。如果这被倾吐人能再盘托出自身所有的大不幸来衬托比较,那效果自是更好。
可惜夫人我一向没有挖掘惨痛,奉献自我那般崇高的觉悟。因而面对他忧伤而又有丝期待的眼神,我只能勉强做出痛心的神色,如是道:“颜淡觉得陛下大可不必如此为这纠结过往。何为过往?前尘已过,百般皆往。沧海桑田之变,任麻姑东君也只能凭眼看着而无力相阻。追念往事,劳神费心,求而不得,委实不划算的紧啊。”
我这话一完,就看见他眼中的光芒一寸寸熄灭。我暗叫不好,夫人我一贯不擅这抚慰体恤之言,这直来直往,岂不是在他伤情心上又砍了一道伤?再加上,我那父王从他这讹来的一笔不算小的银子,这新仇旧恨的结下,该如何是好?
我立刻翻身又跪了下去,连忙告罪:“颜淡妄言,万死之罪。”我其实一直不解那些臣子们一旦犯了错误,就高呼“臣罪该万死”,你想万死也得有这命不是。而今见我这般顺溜地出了口,方才了然,格式条款,代代相传嘛…
半晌便听他有些颓然的声音响在头顶:“朕不怪你,又如何怪你,该怪的是朕自己…”这后面的言语已越发有些轻飘,终散在这偌大的殿中。他起了身,足音渐远。
片刻我抬起头,环顾四周一遭,立刻从这坚实地磕痛我膝盖骨的地面上爬了起来。那腿还两分软,扶着身边的鹤首站了几次才站稳。掌心里已全是冰冷的汗水,心跳的如同鼓面被无数个锤子敲打着,快要透不过气来。
我想夫人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终还是高人一筹的,要不早在刚才我就该先哭后怒再伏地大哭。这种复杂而疯癫的心情居然还能被我克制地十分理智,我着实地要敬佩我了。
落九郎啊落九郎,你说错了,戏本子并非取材生活而高于生活,它哪有这狗血而癫狂的人生来的跌宕起伏啊。
我踏出大殿时,回头看了一眼那龙椅,那里坐过天朝的开国皇帝昭阳帝,现在正坐着一个爱而不能的悲催帝,可终究这里的这一切在很久后的一天都会成为那泛黄书页上记载的笔墨。
过去化为历史,现在将成过去,谁也挽留不住时间,那又何必为已失去得不到而苦苦纠缠?
天已然浸黑,我随着前方提着宫灯一行宫人前往备好的居所,其实也就是我当年做质子时的那处曲水环流的水榭。夜风打在面上,冷冷地让精神稍稍提了提。可我那心思还是百转不停啊,我现在觉得我似乎处在一个非常不妙的位置上哇。这个位置就如同一个轮轴,链接着有着可谓是血海深仇的两方。
每一方都可借着我这个无辜中介去刺死另一方,无论是哪一方最终获胜,我都要注定成为这场角力里的光荣炮灰。夫人很不爽!可夫人也很无奈,这世道,我除了欺负辫辫外,就再未从谁手里讨过巧过。证据可探求落九郎正在续写的那本《桃花记》,独家所有,盗版必究。
等前方宫娥们停了步,我将一抬头,便见着那宫室殿内一片灯火辉煌,明珠宝灯耀若白日。我诧异,他年我于此居住时,人气也只比那哀怨聚集地冷宫稍微好上那么一点。此时此日,难道皇帝陛下将它开发出来做了观光之地赚外快不成?
我狐疑打量候在殿外一众仆从,提步迈进殿内。就见一个银袍身影坐于圆桌旁,靠在椅背上。他阖目倦怠地轻捏着眉心,一手搭在肘背上,宽大袖褶松松垂了下来,整个人透着抹疏懒清贵气。
当他听到我的声响,倏尔睁开了眼,那双恍若九天寒星般的眸子投过来的灼灼目光让我怔了一怔。他的唇角扬了起来,直身离了座,走过来颜色温柔道:“怎么这般时辰才回来?”这个时候我就不是怔忪了,而是感到忒奇妙了,之前丢下本夫人的明明就是他好不好。
我想我有些傲娇了,冷冷斜觑向他,却不想落入那双融尽夜色的眼中,我似见到一丝悲戚,心落得没了底,竟纠纠缠缠出了一二分愧疚之感。
他牵着我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坐下,甫一入座,一丛宫娥便如流水般进前步上了菜品。 “也不知你这些年来口味变了没有,便照着你以前在的喜好布置了。”他抬袖举筷夹了一个水晶芙蓉丸放在我面前的小盏里。
我盯着那颗圆润剔透的精致丸子,又扫了一桌吃食,抬头看了看他。他的眼睛映着华灯,绰绰光烁,让我有些不敢直视。他见我无言语亦无动作,伸手轻轻握住我揪着袖摆的手:“有好些日子没在一起用膳了,今晚什么也先别说,陪我好好吃这顿饭。”
这样的黎岫玉是我从未见过的,也是我无法拒绝的。倘若他于我冷色怒目,冷嘲讥笑,我还或可能与他斗上一斗,争上一争。可当狐狸化成猫,你明知他本质依旧还是狡猾歹毒吃肉的狐狸,可你无法拒绝小猫那双水润漉漉的眼睛和极力想讨好你的亲昵。
夫人我在黎氏岫玉的糖衣炮弹和美人计下,忘记了所有准备质问他的言语,再一次光荣沦陷了。说来,沦陷在他手里,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我终于更了!捂脸,亲们,求点评求收藏求爱抚~
掩面,捉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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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十七章 七国之盟波已起 ...
春夜里有海棠幽幽的香气,伴着淅淅的流水声,宛然游于殿内,散着甜暖的气韵。他坐在我身侧,不时提箸为我布着菜,动作优雅而轻柔。
我咬着虾,满腹思绪在这眼前分外安谧的情景下生生被压了下去。那些身世之说,利用之说,都一时忘诸脑后了。
我们犹如当初那样,相伴而坐同桌而食,偶尔我挑出不爱吃的青菜堆到碗边,都会惹他皱起眉,敲了敲我的脑门。再添一筷子蔬菜过来惹来我分外嫌弃,真是个不可爱的人!
等撤去一桌残羹,他自然而然执着帕子扭过我不安分的脸,细细地擦拭着,言间嘲弄:“这么大的人了,吃饭还不老实。”我郁闷了,当一个人这般形容一个已经三岁孩子的娘时,你就该思考的不是你是否年华不老,而是你当真做人失败到连个孩子都不如了。
他的神色依旧淡淡,指下的力道却很轻,像一个陶艺师对待轻薄的陶器般。终于我有些不耐烦了,还未等我扭开头,他随手丢掉了帕子。我如获大释,取回了自己脸蛋的所有权。没等我开口对他不请自来、反客为主有损我国主权和国威这一事件,提出抗议时,他清冷而低沉地声音已传入了耳中:“许久未与你对弈,不如颜儿陪我走一局如何?”
…
这世道有得寸进尺之说,自然也有将这一说运用的出神入化之人,黎小世子便是其中翘楚。更为可悲的是,我还无法拒绝。我曾料想,这天地之道历来讲究着个相生相克之理。总会有那么一个青年才俊来克着这黎小世子。可之后十来年的日子,只能证明,上天一定是忘记给黎小世子配上这么个才俊了…
这世间当是有胆敢直白拒绝他的人,但在这人出生之前,我并无做那第一人的想法。炮灰也是有炮灰的生存愿望的。
纵然这一日我已极度心神疲惫,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坐在他对面,云里来雾里去地往棋盘内丢着棋子。
侍女们举着长杆探向高挂的昼亮宫灯,就见那灯火一串接连灭去,顿时内殿被几杆落地的长灯罩上了一片昏黄。我们的影子投在窗上,一来一往,落子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我们之间像从未相隔那么悠久的年月和那么多翻天覆地的过去,一切都还在年少时的相伴相行。
“颜儿,我等你八年了…”有人在我耳边低声叹息。那叹息中的伤愁与落寞让我的心无端地一紧,如同被根纤细的针尖刺入柔软的心底,那痛是纤细而又绵延不绝的。
他的指尖抚过我的眉眼,一寸寸,带着我所熟悉的幽冷香气,终于成功地将本来装睡的我催眠进了沉梦中。
所谓的七国会盟,又名七国会谈。从这个名字看来,包含两层意思。数字上看,那就是这个会谈,是不带皇室玩儿的。从动宾结构上看,这是个锻炼和展示各国嘴皮子功夫的事儿。
于我而言,这实在是造孽啊。七国最高领导人们带着他们各国的谋士聚集在殿内。领导们坐在高座上,就看着自己家的谈判人员在殿中互喷着口水,争食抢地。
这一谈,往往是从晨曦初始,然后至正午暂停,午后继续。夫人我坐在席案后,抬起袖,掩住一个大大的呵欠,目光随意环顾了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