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我定定地捧住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仲颖,离开洛阳我们便成亲,如果你执意留下,我便独自一人回凉州。”我缓缓开口。

眉间的“川”字越来越深,董卓看着我,淡褐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为什么?”终于,他道。

“不记得了吗?在凉州,婚礼之前,你答应我不会觊觎这天下的,你答应我一辈子都留在凉州…”

“可是你还是消失了。”抿唇,董卓道,淡褐的眸子逐渐加深。

我看着他,微微怔住。

“可是你还是从我眼前消失了!我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危机而无能为力!我眼睁睁看着你身陷绝境而束手无策!…”董卓咬牙,面色铁青,仿佛又回到那一日我堕河之前的神情,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死寂。

看着他两鬓的霜白,我心下开始隐隐作痛。

“我在凉州痛彻心扉,你却容颜尽毁,四处颠沛流离,受尽苦难!”声音越来越大,几近怒吼,董卓一把捉住我的肩,“我自责!我痛悔,若我早一日到洛阳,我便能早一日找到你!”

我仰头木木地望着他,泪水扑漱漱地落下,早知他心中很苦,却不知他将一切都归疚于自己。

“我要坐拥天下,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要有足够大的力量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他开口,满面阴鸷。

[江山美人:废天子董卓野心天下 抗皇旨蔡邕无功而返(下)]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我吼。

我却只能仰头望着他,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泪腺竟是如此的发达。

没有一点声音,我只是看着他,无声地流着眼泪,第一次发现,原来无声的哭泣,也可以哭得如此惊天动地。

这是我第一回在他面前哭得如此狼狈。

董卓看着我,眼中的阴鸷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终于,他伸手,将我拥在了怀中。

“如果,你是因笑笑而兴起杀戮,那么现在,我求你再为笑笑放下手中的屠刀,可好…”俯首在他怀中,我抽噎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抱着我的胸膛温暖如昔,他一动未动。

“仲颖…”低低地开口,我靠在他怀中,心里疼痛莫名。

我不想他的死,如果真是因为我。我,不想失去他。

感觉他的大手轻轻抚上我的头,我听到他的叹息。

心里莫名的一阵松动,董卓会答应我,他会答应我,对吧。从以前便是,十五年来,他从未曾拒绝我的要求。

这回,一定也会一样吧。

从他怀中挣开,我仰头望他,透过那淡褐的双眸,我看到了一个泪痕斑驳的女子。

“如果回凉州,如果再一次身陷险境,你当如何?”抬手轻柔地拭去我眼中的泪,董卓抿了抿唇,终是开口。

眼中骤然一暖,我知他仍是后怕那一日我身披毒衣,血流不止的模样,“若再有一回,就算是下地狱,笑笑也决不离开仲颖。”

看着他,我保证。

一直紧绷的嘴角微微缓和,董卓看着我。

我亦紧紧盯着他,就等他开口说,“好,我们回凉州”。

到那时,我们便可包袱款款,神仙眷侣去了…嘿嘿,当然,我也没真打算回凉州,拐了仲颖出了这洛阳,哪儿偏僻往哪儿躲。

来一曲,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觅处…当真是美哉,乐哉…

嘴角微弯,我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儿。

“笑笑,你…”狐疑地看我一眼,仲颖捏了一下我的脸,“打什么鬼主意?”

眼珠儿微转,我笑得天真,“哪有。”

“呵呵。”董卓终于笑了开来。

瞬那间,阴天转晴,鸟儿鸣唱,百花齐放…(呃,当然,这都是女猪在想当然,发花痴…)

“大人,宫里来人了。”正说笑着,郭汜突兀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笑意微微僵在唇角,我侧头看向董卓。

他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再睡一下,午膳时叫你起来。”

“好。”我点头,难得如此乖巧。

董卓带上房门,随郭汜一同离开。

宫里来人?所为何事呢?

双眉不自觉地皱起,我终还是无法入眠,起床披上袍子,便一路走向前厅。

迎面撞上托着茶水的婢女,我便半路截了那茶水。

留下傻了眼的婢女,我低头乐呵呵地进了前厅。

“将军,皇上赐婚,岂能推辞?”一脚还未踏进前厅,我便听得一人道,声音有些苍老,但很是温和。

赐婚?我微微愣了一下,有些回不过神来。

“劳皇上费心了。”董卓的声音不见喜怒,只一径淡淡的,“臣已有妻室,不敢欺瞒皇上。”

“将军已娶妻?为何朝野上下未曾听闻?”那人惊讶道。

只觉那声音耳熟悉得紧,抬头一看,宫里来的人竟是那一日救了郭嘉的侍中蔡邕。

“娶妻之事,莫非还要召告天下?”董卓的神情微冷。

蔡邕笑得和缓,“非也,三妻四妾也未尝不可。”

皱眉,董卓冷言,“我乃天煞孤星之命,克死父母兄弟,再不想害人性命。”

虽然听王允说过,但这样的话由他口中说出,我仍是心里微微抽痛了一下。

蔡邕也有些讶异,“将军说笑了。”

董卓不语,面色愈见寒冷。

“那令夫人?”蔡邕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不会,她能克我,我决不伤她。”董卓冷言,只是眼中闪过一抹温和,随即竟是低低一句,“我很庆幸。”

“只是抗旨之罪…”,蔡邕迟疑。

眼着董卓就要发飙,我先一步进了大厅。

“大人。”奉上茶水,我见了礼。

“安若姑娘?”蔡邕讶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弯唇,我微笑,“我便是他的妻子。”

蔡邕愣愣地看着我,满面的惊讶,连手中的茶水泼了出来都不知晓。

董卓紧绷的神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一手不着痕迹地将我带进怀里,显然,我的这番自我介绍令他很是满意。

“怎么会…”蔡邕一脸的不能接受。

“没有错,我是董卓的妻子”,看着蔡邕,我开口,“只是欠缺一个完整的婚礼,还望大人成全。”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后来因为郭嘉遇见他,我对于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大学者印象都很好。

蔡邕何等聪明,他微微面露难色,随即苦笑,“看来将军是宁可抗旨也断不会再娶妾室,老朽今日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我只是抿唇,没有开口。

“希望将军和夫人自己多多保重,老朽告辞”,蔡邕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洛阳是个是非之地,今日老朽无功而返,他日恐怕…将军若果真欲与夫人白头携老…还是快快离开吧。”

说完,他便离去。

“多谢大人。”心里微微一暖,我开口称谢。

他没有回头,只一径出了大门。

看着蔡邕离去,我心里掂记着刚刚进大厅时董卓的话,不由得侧头看他,“仲颖,你刚刚说庆幸,庆幸什么?”

他低头看我,抚了抚头,笑得温和,“我幸庆,我的笑笑命够硬,能陪着我。”谁也不会相信董卓会有那样温和的笑。

我看向别处,就是不看他,我心底最深处的隐讳和刺痛,竟是成了他的幸庆?

“是啊,我的命够硬,我是克星来着嘛。”开口,我说得酸涩。

“呵呵。”董卓笑了起来,一手抚了抚我的长发,“没有关系,我愿意被你克。”

悲伤的感觉被赶跑,我嘴角微微抽搐,这算是董卓说的肉麻话吗?

“对了,皇上赐婚赐了谁给你?”想起来刚刚的事,我好奇得紧。

“忘了。”董卓说着,便要回屋。

“不是吧,好假。”我笑着拖住了他,“说,是谁?”

“不记得了。”笑,董卓挣开我的手,只不敢真用力。

“我是你老婆耶,快快从实招来。”我黑了脸,一脸黄脸婆的模样,双手叉腰。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笑笑原来是个小妒妇啊。”董卓大笑起来。

“是啊是啊,我是妒妇。”我点头,爽快地承认。

“只说是王允的义女,叫什么…”略略回想了一下,董卓皱眉再想。

“貂蝉。”站在原地,我如被冷水淋了一头般。

“对,是叫貂蝉。”董卓点头。

“收拾包袱,我们私奔吧。”半晌,仰头,我笑得阳光灿烂。

他定定看着我,没有开口。

“就算下地狱,我也一定陪着你。”我继续诱惑。

“好。”终于,他开口,嘴角缓缓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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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着你的心跳,抱着你的拥抱

爱最深多深,我不知道

沉默什么都好,心里什么在烧

幸福那么少,我竟然得到

月光太冷,海浪太吵,我把你裹进我外套

这双翅膀不飞了,因为守护你最重要

这一生一世让我保护你,就算跟世界成为敌

当你把手紧紧放进我手里

怎能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奇迹…

——《保护你》

写到这一段,无意间听到这首歌,感觉真是对味,呵呵,贴上来大家看看。

[江山美人:树欲静奈何风难止 局已定苍天岂容改(上)]

银子、银子、银子…还是银子…啊,珠宝也行。

乐滋滋地回房,我匆匆打包收拾细软,当家才知油米贵,尝过了囊中羞涩的尴尬,才知道钱财多么地可爱…

通常这种时候,我便会想起某个嗜财如命的孤胆英雄。因为此时的我,绝对的感同身受。

收拾妥当,我微微小坐了半刻,虽然在这将军府住了不过几日,但总还有些感情。

“笑笑。”

我回头,看到董卓正站在门口,手中提着行囊。

“都交待好了?”看着董卓,我微微笑开。

“都交待好了”,看着我,董卓笑,“走吧”。

“嗯。”重重点头,我一手背起包袱,一手抱起桌上的小木箱,便走到他身边。

董卓伸手接过我手中的小木箱,笑着抚了抚的头,便一手拥着我出门。

“大人,不好了!”还未出门,便听到郭汜的声音。

我哀叹,想走得低调点都不成。

“何事?”董卓皱眉。

说话间,郭汜已走到跟前。

“我不是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吗?带兵回凉州。”董卓冷声道。

笑意微淡,我侧头看向董卓,原来我的如意算盘没有那么响,就算回凉州,也是一队兵马一同回去,如此这般,我的拐带计划宣告破产。

“我们正在整兵,只是丁原驻扎在洛阳城外的兵马有所异动,正欲开战。”郭汜禀道。

“丁原?”董卓抿唇,眼中逐渐冰冷下来,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那就开战吧。”

“是,大人。”闻欲开战,郭汜眼中竟是微微一亮,如欲食人肉的野狼一般。

自古乱世出英雄,时局越乱,对于郭汜这一类野心勃勃的家伙来说,越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吧。

命运由天定,半点不由人么?只是原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笑笑再等等,杀了丁原,我们便回去。”回头看我,董卓微笑,神情全不像在讨论杀人之事。

我能说不么?

丁原在城外,要董卓弃他的兵马于不顾,断然不可能。那些士兵一个个皆随他出生入死,又岂能说弃就弃?

或许,董卓远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冷漠绝情。

“大人,丁原正在城外搦战!”樊稠冲了进来,“他说…”

“说什么?”董卓问。

“他说…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而篡也。”樊稠略略低头,回道。

我看向董卓,他竟是淡笑起来。

记得三国演义中卢植有说过这么一段: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上虽幼,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参与国政,又无伊、霍之大才,何可强立废立之事?圣人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而篡也。

太甲、昌邑王皆有大错,伊尹、霍光才废皇帝立新君,如今这番话非但指出当今圣上无大过,而且分明有藐视董卓这未参与国政、无伊霍大才的“外郡刺史”之意。

“可是我们城外只有五千兵马。”樊稠又道。

“五千又如何?我们西凉军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抵十,何愁取不到丁原那老儿的人头?”郭汜抱拳道。

董卓只是看着他们,并不开口。

“况且是丁原是那老儿先行开战,就算我们示好,也未必能活着出了这洛阳城,还不如拼死一战,尚有胜算。”见董卓不开口,郭汜又道。

郭汜虽然好战,但他也说得有理,丁原先行开战,就算我们示弱,他也未必放我出洛阳,但董卓兵马只有五千,就算拼死获胜,也只是两败俱伤而已。

“先缓一缓吧,入了夜再说。”轻扯董卓的衣袖,我道。

董卓微微低头看我,“入夜?”

“丁原胆敢贸然兴兵,必是因为他知仲颖兵力有限,如若我们入夜之后命士兵悄悄绕出城去,然后再让他们大张旗鼓地进来,如此几次,让丁原不敢再贸然兴军,我们再思对策如何?”想了想,我道。

郭汜看了我一眼,略显讶异,显然在他眼中,女人便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产物。

“大人,小姐说得有理。”樊稠表示赞同。

“好,先这样吧。”董卓扬了扬手,道。

郭汜和樊稠领了命下去。

董卓却是回头望我,眼中略带深思。

“笑笑真的长大了。”半晌,他笑。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咧了咧嘴,傻笑。哪里是长大,分明已经熟得快烂了…

依计而行,抵了不过两日,便听闻丁原军中杀出一员猛将,不用看,我也知道那猛将的来路了。

除了那铁戟吕布,丁原军中还能有谁会被董卓手下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称作勇将?

“大人,那小子折损了我们不少人马!”张济嚷嚷着道。

“他若不死,我们胜算渺茫。”郭汜眼中阴狠。

董卓只一径坐着,半晌终于开口,“他是吕布,原是我手中的副将。”

“什么?!”李傕一脸的讶异,“那他如何会跟了丁原那老匹夫!”

董卓只是沉吟,并不开口。

此时,我正站在门外,当然不是偷听,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小生怒发冲冠:你这还不算偷听!)

在凉州太守府,吕布留下是因为我,吕布离开还是因为我,这些董卓不会不知道。

只是如今他们却是兵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