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需要你承诺将来,那是我和你两个人一起努力要做的事情。”

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下来。

她的眼神太认真,席宴清没有固执地不放,纵然他在此刻只想将她紧扣在胸前。

偶有寒风掠过,寒冷意没有在身上堆积。

霍之汶教会了他很多事情。

那些别人,那些路过的甲乙丙丁,从来不是会影响她和他的人。

他和她的问题,从来只受他和她的影响。

所以他为什么给了她一个这样云遮雾掩的席宴清?

他的悲欢挫折,如果在世界上已经有人知晓,那么他就应该有告诉她的义务。

她是离他最近的那一个人。

他有责任不让她经历从别人口中得知关于他的一切时失望的情绪。

他对边城做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他感激她没有告诉他那是不对的,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而这也许有悖她的认知。

从很早前他就知道,年少时他向善,商浔的事情之后他挣扎在向恶的路上,而他此后的人生将向“佛”。

他信她。

***

有些话,霍之汶早有脱口的打算,前面也曾说及,但终究没有全盘托出。

将它终结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没什么不好:“过了春节,又是崭新的开始,过去的就过去了。既然说了,就一次说清楚。放下,我们都往前走,别再回头看。”

她咬牙,说出那些事实:“我调查过你。”

“查过商浔,查过商家,查过ce9602空难。”

“我也揣测怀疑过你。”

她更怀疑过她自己。

席宴清的目光也依旧锁定在霍之汶身上:“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现在也相信,在平遥,我会跟你回这座城市,跟你,不是和别人,不止是为了那一个仇字。”

不然他在经历这次事故,差一点要“来不及”之后,会早便选择开口。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有多不想失去她这样一个女人。

霍之汶没有讶意:“我知道爸爸,你父亲,因何而死。也知道了从霍家旗下的杂志下发出的那篇报道,是舆论的源头。”

很遗憾,这些他在意的人,她都不再有见到的机会。

她的眸间漾着不容质疑的光:“不是恐吓,但你如果只是为了抛弃我而接近我,最后一定会‘死无全尸’,我会亲自动手。”

“知道。”席宴清还是这几个字,满目深黑,“我一直打算好好活,到八/九十的时候,死在你后面,安置好你,我再走。不过最近时刻担心你现在会厌倦,踹了我。”

“但我又了解你不喜欢男人妄自菲薄,所以我相信你舍不得。”

霍之汶蹙眉:“养个伤,养得更花言巧语了?”

他开始无耻:“没。就是我老了应该挺可爱的,你得看看。”

霍之汶:“…”

***

隔了几秒,霍之汶又启唇:“之前在家里,楼梯下,我说得是假话。”

那个看似分崩离析的夏日。

两个人都记忆犹新。

当时她说了很多,席宴清记得最深刻的那一句是,她说不爱他…他最不相信的,也是这一句。

“也知道。”他还是那一句话,只是眸间的笑意渐深,“我去沃刻碍你的眼,就仗着这个。”

她还想说很多,看着他坚定的眸光,却又觉得那都是不再需要多说的事情。

她能知道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知晓?

她在最初的时候留意他,因得不过是这个男人和她相像。

霍之汶叹气:“世界上很多女人,你不一定非要娶我。带你回n市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你选择了我,我得对你好。”

世界上同样有很多男人,她不一定非要嫁他,他知足。

“对你放狠话那段时间,对你挺差劲。就算扯平。”

对她隐瞒的那些事情,他靠近她的动机之一,触怒她,他从没想要当做没有发生过粉饰太平,他有承担后果的责任,而她给得原谅是这样轻易,他知足。

“你之前说一笔勾销,我当时没有回答,现在补上。我同意。”

霍之汶这几句话,席宴清也随之在心底涤荡一周。

她最后干脆地补了一句:“抒情抒了已经够久,席宴清,现在真该回家了。”

霍之汶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可席宴清的那个问题,她已经给了他最确切的答案。

***

懂。

信任。

相守…

这是席宴清有生之年记得清晰深刻的一夜。

霍之汶说了那么多,每一句都砸在他心上。

这一瞬间,席宴清只觉得心底牢固的城池,一寸寸为她崩塌,又一方方重塑地更为坚硬。

她那样好,而他不过是个混账。

可他只希望她此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差过他。

他不会让她遇到更满意的。

**

霍之汶的脚步迈了出去,却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她蹙眉回头,看着身后颀长的身影:“不回?”

席宴清即刻跟上去。

他会回得比谁都快。

从前以为也许人生是百年孤独,遇到某个人之后,才知道人生是守着某个人百岁无忧。

每个人总会遇到一个人,让你开始热爱自己,热爱生活。

他遇到了,所以剩下的日子,只剩倾其所有去珍惜。

、第48章 二更

第四十八章:骗

流沙学琴的地点距离霍书集团总部不远,清晨霍之汶将流沙送到琴行。

流沙每次至少要待足两个小时才会结课,霍之汶跟进去和老师问候过,见时间还早,又绕道霍书集团。

让她意外的是,刚拐进霍书的行政大厦楼前,就见一旁的停车位上,趴着一辆她并不陌生的jeep大切诺基。

车身一侧还带着没有清洗干净的泥泞,昭告世人车主驾车前往过环郊或者山区。

这辆大切诺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霍之汶将车停在一旁,下车向它走过去。

隔着十几步远,她已经能够看清车内的情形。

坐在车内驾驶位上的人,正抬起胳膊搁置在他的前额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似乎很是疲乏。

霍之汶敲了下车窗,内里的人仿佛被惊醒,见到她的那一刻,眼神变得澄明,神情也忽然柔软起来。

***

边疆没抱能在这里见到霍之汶的希望,此刻她站在他身前,他连熬了数日,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恍惚,并不真实。

他降下车窗,刚想开车门,又想起这里是霍书的总部,霍之汶并不适宜露天长谈,想往车下迈的腿又收了回去。

“复工了?”他隔着降下的车窗开口,故作轻松。

此刻近看,霍之汶才见到他眼底的青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刚从包的那片山出来?”

“是”,边疆开了副驾驶位的门,示意霍之汶上车,“没急事吧?不急上车聊几句。”

他的状态不算良好,有些颓败,霍之汶挣扎了数秒,还是坐了上去。

霍之汶乍一落座,边疆就自嘲道:“很长时间没见了,我这吹了半年山风,沧桑到可以做你叔叔了。”

霍之汶侧身盯着他:“你做流沙的爷爷,还是太年轻了些。”

她吸了口气问他:“碰巧路过这里,还是有事到这边来处理?”

边疆呵了一声:“一时兴起,随便来碰碰运气。”

“我老头儿说得对,离了边家,我还真什么都不是。这菜也不是那么好种的,弄得那片山整日鸡犬不宁,是真的鸡和犬。什么时候流沙有空了,我带她去感受下大自然。”

霍之汶没有拒绝:“看流沙的意见。”

“心情不好?”

边疆否认,戳自己的唇角:“没看到这儿快掀车顶上去了吗?心情很好。”

边疆并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很有分寸,霍之汶从来都和他将私人感情交代地很清楚,他不会无事叨扰。

他和她一样,也是怕麻烦别人的人。

霍之汶蹙眉:“说实话,发生什么事了?”

边疆揉捏自己的太阳穴:“真没什么大事儿,不要想太多。”

他不过是有很多心情想要和人分享,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发小要么投身军营,要么远隔重洋;亲人,所有的烦恼皆因此而起;看上他的小姑娘?既然不打算在一起,何必给人希望。

也只有霍之汶,他可以来了再走,他不多说,她也不会逼问到底,不会敷衍地安慰他。

可他没有办法说真话。

一个男人,要怎么持续对倾慕对象诉说家丑,除非他疯了。

虽然他也的确在日渐被逼疯的道路上。

他不能对她说,他的母亲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父亲的出轨,他也不能对她说,母亲前去对峙第三者杜合欢无果,开始借力他的姐姐整治杜合欢,甚至通过调查,波及到杜合欢的心上人,甚至将人暗算进医院。

他更不想面对家里那些在漫无尽头的争吵中被砸烂的客厅。

他对于边城抱着的那最后一丝希望,还是轻易便破灭了。远在半年前,他还在为边城的安危奔波游走。

可看起来,边城并不需要。

他原有的世界,他熟悉了多年的生活环境,近乎分崩离析。

***

边疆沉默的这段时间有些长,直到霍之汶抬手扔了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到他眼前,他才回神。

边疆顺着那个在他眼前划了条弧线的彩色物体落下的方位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块儿水果糖。

霍之汶神色未改:“哄流沙的,尝尝?”

边疆忍不住笑出声,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我这是做梦,还是确有其事,你给我发糖?”

霍之汶点头:“你的注意力不知道漫游到哪个星球去了,纯属无奈之举。”

四目相对,边疆看到她一如既往澄澈的双眸,知道这就是事实。

“年后我上山,得窝在上面很长时间。”

他只说到这里,放在车前窗玻璃后的手机嗡嗡震动。

边疆扫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名字是——边策。

他的姐姐。

边疆挂掉边策的电话,继续说:“到时候又得有段时间,偶遇不着。”

他话刚落,边策的电话又再度拨过来。

边疆顺手再度挂掉,这次他向霍之汶解释:“我姐。最近她闲着找人收拾了一个人,没想到收拾到她旧同学身上去了,这会儿正痛心疾首,在想办法补救。”

霍之汶也是知道边策这个人的,她和商浔一样是机师,只是并非任职于蔚蓝航空,而是从南方最大的国营航空起步,没有依靠边家的任何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