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涉及刑事案件,警方调查不可能不涉及到受害人亲属:“为什么警方联系的是你?”

陆地虽然外表仍旧稚嫩,但视线凌厉起来依旧带些杀伤力。

“我是昨晚他们能拨通的最后的联络人之一。”温岭还握着席宴清的手机,迎着陆地的目光陈述。

陆地还在看着她,依旧不觉得合理。

“这就是全部。”温岭强调。

旁观过温岭的痴狂,陆地吸了口气,做出自己的猜测:“昨晚师傅去骊山区时,我和他还有过联系。”

温岭解释:“昨晚我们碰过面,后来我拨电话给他,但他没有接。”

“那个时候,事故应该已经发生了。”

温岭解释了很多,陆地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我没有说这些是你在说谎。”

他想说的是:“他们以为你的名字是霍之汶。”

“而你并没有澄清。”

“是吗?”

温岭一怔,而后蹙眉:“不要侮辱警察的智商。”

“我相信警察,我只是不相信你。温岭,五年前师傅发生车祸你说你是师傅的女朋友,你表现得像真的一样,我是你的观众。”

“我不会害他。”她反驳。

陆地很少直斥别人,或许是认识温岭多年,或许是和温九过于熟稔,又或者是太过坚信席宴清和霍之汶在一起这样的信念,他在此刻说了一句让一向自认温和的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重的话:“我和你的理解不同。你不成全他你情我愿的爱情,一直试图插足进这个世界里去,就是在害他。”

温岭脸色骤变。

这对话没能继续下去。

今日的半小时探视时间已到,他们也没得浪费。

***

护士曾经告诉温岭,今天下午席宴清曾经短暂地情醒过来,可没来得及说什么,也没有力气说什么,很快再度陷入昏睡。

曾经,经历那一场重大车祸时,在病床上,席宴清也依旧让她觉得强大。

可此刻——

她并没有期望能见到席宴清睁开眼睛。

医生说他血压仍旧不稳定,不能自主呼吸…

他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她仍旧心怀忐忑。

所以在这样的时刻,她把那个能进入重症监护室探视的机会给了陆地,自己则没有进去。

没有玻璃,她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景象,甚至走不进重症监护区。

身在同一个楼层里,可以算是咫尺之距,可又好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好像很多人都觉得她的爱是错的,包括她爱的那个人本身。

***

陆地没有想到,他见到的席宴清虽然脸白如纸,可意识竟然是清醒着的。

虽然已近年过25,可他此刻很想哭,全然没有在温岭眼前的淡然。

事故没有调查结果,可他只能联想到当时席宴清在他面前换掉温九名字的那篇报道。

他突然不知道,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是否真的值得。

虽然不求功绩,这只是工作的一种,但他们每个人都有亲人、有家庭,并没有无畏高尚到不介意随时为此牺牲。

如果帮助了别人,让自己的亲人因此遗恨终身,那并不值得光荣。

***

呼吸面罩遮在席宴清脸上,陆地见他似乎想要抬一下手,可无能为力,毫无作用。

席宴清目光清明坚定地看着他,陆地突然想骂自己:“师傅,你可别再吓我了。”

他往前靠近一些:“师母不知道,只有我和温岭。需要我告诉她吗?”

席宴清点了点头,幅度很小,一呼一吸间胸腔都像被撕裂般疼。

他在清醒着等一个人告诉他外面的情况。

他而后又摇了摇头,呼吸的过程恍如刀剐,他表情痛苦地闭上眼睛缓了下才睁开。

陆地跟了他很多年,明白他的意思。

要告诉霍之汶,等他情况好一点的时候。

“为什么?”陆地自然而然一问。

席宴清动了下唇,面罩上的雾气增多,陆地认真地盯着他的唇看。

他唇动的很慢,没有声音。

陆地仔仔细细地看着,读懂他想说的是什么的时候,眼前真得花了起来。

活——下——来——了,不——告——诉——她,怕——被——揍。

席宴清说怕被揍。

**

默不作声调整情绪的时间耗费的有些长,陆地再度看清席宴清脸庞的时候,有些为自己刚才的“多愁善感”感到尴尬。

“你休息吧师傅,我再看看你就出去,流沙和师母那里你放心。”

他真的站在监护病房里把最后的探视时间耗费了一干二净。

时长终结之后,陆地才一步步从里面挪了出来。

他没有回头看。

席宴清的“活下来了”,让他心安。

席宴清从来是说到做到的,他总是那样能化腐朽为神奇,陆地相信他的强大的力量。

他没有回头,怕自己某些情绪再被牵动,也就没有看到身后病床上的席宴清,此时精神松懈下来之后,喷到面罩上的那些鲜红刺目的血。

****

医生所述的情况依旧不乐观。

脏器失血过多,肺部出血依旧没有好转,不间断地透过口鼻呛出。

某些器官隐隐出现衰竭的迹象。

“他身上最强健的,是他的意志力。”

医生如是说,陆地一颗刚被席宴清安抚的心,再度沉入谷底。

“他会好起来。”他这样告诉医生,说了四五遍才停下来,走出医生办公室。

温岭没有跟着他一起进去听,她已经听了很多遍,连失望和恐惧的情绪都无法再度调动起来。

陆地径直走向她:“你刚刚拿的,是我师傅的手机,对吧?”

温岭笑了笑:“所以呢?”

“给我。”他言简意赅。

“凭什么?”

陆地咬牙,这一瞬有些厌烦女人这种生物:“他的意愿,不会是留在你手里,给我。”

***

此前失明,使用并不方便,在如今每个人都注重个人*的时代,席宴清的手机甚至没有开机密码。

他磊落坦荡,也相信身边人。

陆地翻查他的通讯录,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从中翻出备注妻子此类名称的号码。

席宴清的通讯录设置非常简单。

温岭应该是那个“wen”。

他是“六”。

温九是“九”。

truth里的其他人,都是标注了一个姓氏拼音。

陆地甚至怀疑这是流沙的杰作。

这份通讯录里面,姓名存的最复杂的一个号码写的是“佛”。

他翻开了自己的手机对比了下,果然,是霍之汶。

可为什么是“佛”?

攥了机身几秒,电池开始闪烁,提示他电量过低。

陆地却好像被这个提醒惊醒,最终还是触了下屏幕,电话拨了出去。

第41章 心疼

第四十一章:心疼

暮色包围窗棱围圈起的窗时,霍之汶已经离开徐静之母子二人租住的房子。

她尽力耐心地问,可结果依旧是——毫无所获。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一种结果。

同时也让她知道,软,看来并不可行。

但还不到她尝试其他的——也许见效快,却有些残忍的办法的时候。

至少不是现在,要再等一等。

***

春港濒海,日光强烈,大地勤勉地炙烤,整座城市的夏日如同熔炉般燥热。

即便到了此刻夜升时,温度也没有降下来。

不像n市暑天俱是阴雨,体感一向偏凉。

霍之汶来了不过两日,见到的只有熠熠烈阳和无风夜色。

她站在街边的枫树下,视野之内正对的还是徐静之的那座小院。

隐在夜色里的这几间房,安静、隐忍。

栅栏外墙上些许脱落的油漆又带了些挣扎的意味,很像住在里面的人。

目标近在咫尺,毫无疑问要拿下,只是这过程难免曲折了些。

这种感觉远没有在部队里实战演练打击目标时那样让霍之汶觉得把握十足。

她还在思考,如何能尽快速决,掌心的手机开始震动。

***

霍之汶即刻便将视线扫向屏幕,刚看到属于席宴清的那串数字,铃声就又断了下来。

对方电话拨出似乎又即刻反悔,或者打错迫不及待挂掉要纠正错误一般。

没有犹豫,霍之汶即刻回拨过去。

拉线声响了一次又一次,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可这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席宴清而是让她颇觉意外的陆地。

“师母。”陆地的声音有些颤。

电话拨出去,他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他至少要组织好语言,把每一丝细节都想好,再向霍之汶透露席宴清的情况。

至少,表述得要比他的实际情况好那么几分。

两个字说得陆地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之汶姐。”他下意识地又换了不常用的另一种说辞。

这三个字说出来之后,他又差点儿想撞墙。

**

陆地只有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