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师父不要我了,让我回洛阳。”
“回洛阳?”
“嗯!”她眼前一亮,“公子你是不是也去洛阳,可不可以带我同行?”
“对,我也要去洛阳,只不过我还要先去别的地方。”这温婉的说法,任随都听出在拒绝了。
“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你。反正除了积云山,我哪也没去过。这中原大地,繁荣广阔,我也刚好想游一游。”季千姿欢笑着说,脸上的肉疤跟着一颤一颤,看着人心戚戚的。
“…”公子不想再说,闭上口打量了她几眼。
“我们去的地方很危险。”石磊嗡声嗡气瞪了她一眼。
“你一定会保护我,是不是?”她又朝公子的身子近了近。
公子为她莫名的信任怔了一下,然后淡漠地点下头,“好,我会保护你。那么,我们先自我介绍下,路上也好有个招呼。我姓马,名为晔,现年二十有六。你呢?”
“我?”季千姿愣了下,笑着说,“我叫季二,刚好比公子你少十岁!”
“季二?”马晔剑眉一拧,“好怪的名字!”
“不会呀,我爹爹是个打铁的,识字不多,这季二好记又好写。”
“那到是真的!你是因为脸上的胎记,才被送到山上的吗?”看他年纪小小,未经风雨般的单纯,马晔有些好奇。
季千姿不解地摸摸脸,恍然大悟。师父行前千叮万嘱,让不到洛阳不可取下,怪不得刚才那壮汉同情的看着他。“我不太清楚,师父没有提过。真的很难看吗?”
“还好!”至少能让人退居三舍,但怕伤了男孩的心,马晔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以后你就随我吧!”
“好的,多谢马公子。”季千姿拾起地上的黑袋和包袱,背好,笑吟吟地问,“我们现在就走吗?”
“你那是什么?”石磊抢过黑袋,神色紧张。
“还我!”季千姿笑容变冷,眼神凌厉地瞪着他。
“我要检查一番。”石磊一个转身,已是十步之外。粗暴地扯开黑袋,只见是一把古旧的琴。“你还会弹琴?”他脸色有些微红,不自然地递给季千姿,带点歉意地说。
季千姿冷冷地接过,不愿看他,也不接他话,别扭地背好黑袋,自顾冲出寺庙。
“石磊,日后要看人行事,不要太鲁莽。”马晔寒瞳一眯,跨步追了上去。
“为了太子你的安全,得罪所有人,我都愿意。”石磊低声在后嘀咕道。
第二章,瞒天过海 中
九月的金陵城依旧像个巨大的蒸笼,潮湿闷热得令人意乱心烦,四下里除了喧嚣单调的蝉鸣,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正是烈日当空,除了蝉虫,所有活物都自然而然地躲到树阴里避暑,这样的天气本不是外出的好时候,但季千姿一行却顶着艳阳,停在一家华贵酒楼的门口。
“楼外楼!”季千姿拭了下流个不停的汗水,看着大大的匾额轻轻念着。原本有疤记的小脸沾满尘土,现下更是泥泞一片。“为什么不叫楼接楼呢,这明明是一座楼接着一座楼吗?”
马晔闻言,瞳眸抹过异采,神色不动道:“楼外楼,如山重山,层层叠叠,绵延不绝,意喻生意遍布四海,财源达三江。”
“哦,又长见识了。”季千姿连连点头。他怎么不流汗呢,白净的衣衫如刚换,真是神奇。
“马公子,你说要办点事的地方是不是这里?”
这一路,先坐马车,再坐船,历时二个多月,这位马公子才停下脚步。一路上,他缄默少言,除非不得已的招呼,他有时看地图,有时看兵书,有时翻史记,要不写写画画,很能打发时间。她顾着看景,也无暇顾及别人,忙得很。只有石磊手持宝剑,背坐得端直,一直紧张地左顾右盼。有必要吗?只是三个行路人,谁会多看一眼?
“是!”马晔微微点点头。
“人家会让我们进去吗?”她有点担心,瞧着络绎不绝进出的客人个个衣着光鲜,不是富商便是显贵。马公子气质是高贵雍容,可一件白衣简简单单不显富贵。
她正忖思间,酒楼内一名年轻男子奔出来,往门口一望,眨眼怔住,而后迅速跪在马晔的面前,激动地说道:“公子,你可回来了,沈先生天天命人去码头等,眼都望穿了。”
马晔颔首,神声放柔,轻声道:“知道了!起来吧!”
“公子快请进。”男子举起手臂,意图为马晔遮下烈阳,怎奈手臂能遮的地方有限。季千姿看了,差点笑出声。
石磊瞪她一眼,她回瞪过去,谁怕谁!
男子前面引路,一行人穿过酒香绕堂的大厅,过了三四重院落,其间树木茂盛隐约更是飞檐重重,再看林间似乎岔道密布,曲折幽静,这楼外楼果真隐秘深远。
行走其间,清凉无比,与刚刚好似两个季节。
这楼外楼的主人真是很会享受,季千姿暗暗点头。
在一处竹林的旁边有座朴素而精致的小楼,外观有点象马公子的衣着,简约而不失风雅,于平平常常中隐隐透出一种大家气象。
“公子!”一位年过五旬,面色白净,有着一双比年轻人还清亮幽寒的眼眸的老年无须男子从楼内跑了出来,双膝跪地,欠身作揖。“老奴这几日食不知味,提心吊胆,担心这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现在看到公子平安无事回来,老奴心才落下。”
马晔弯身扶起老者,“沈先生多虑了,马晔能有什么事呢?介绍下,这是路上认识的季公子,让他在这竹楼附近的听雨舫住下吧!”
沈先生打量了下季千姿,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便客气地施礼,“原来还有贵客到访,有所疏礼,见谅!”
她施以回礼,瞄了眼马晔,这老先生面善是面善,怎么嗓音有点怪怪的,象被谁掐着咽喉。
他收到她的眼神,淡漠地闭了下眼,又转开了。
先前引路的年轻男子微笑向她一作揖,站到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冲众人点点头,小心地跟着男子,以免不小心落单,在这密林中迷路,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
一阵微风刮过,树叶沙沙地响着,泌人的凉气令人神清气爽。
“公子,那位季公子有什么来路?”沈先生从盆中拧了把布巾递给躺在卧榻上休息的马晔。
“不清楚。和匡丞相见面时,他刚好在场,后来他说要跟着同行,我便允了。”马晔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公子,你可要小心呀!”沈先生忍不住提醒道。
“嗯,所以带他来这里住住。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不会有多复杂。”
“公子你十六岁时已踌躇满志、谈笑定乾坤了。”
马晔怔了一下,失笑道:“沈先生,夸大其辞了。”
“老奴才没有。”沈先生正色道,“十年前,老奴和太子你出了洛阳,前往匈奴。谁会想到,匈奴单于见了你后,对你的才干、胆识、胸怀倾倒,两人成了忘年之交。单于偷偷让你回国,找了替身留在匈奴。太子你来到金陵,化名马晔。十年,你以一万两白银起步,在商界创造了一个新的王国。”
金陵为江南最繁华的城市,也是整个江南的商业中心。而全天下又以江南最富庶、最繁华,像古玩珠宝、棉麻绸缎等货物的买卖量俱是天下第一。因此对商人来说,可称得上“得金陵者得江南,得江南者得天下。”
纵然权贵遮天,行事也不过是为个钱。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有了钱什么都好办。如今,太子已在江南商界举足轻重,攒下的钱财足可支付朝中大臣、将士俸禄十年。而朝廷因皇帝大兴土木、奢华享受,部分官员暗中贪脏,早已国库空虚,听说现在边境将士已好几个月不发酬劳,兵心涣散。这握住全国经济的命脉,也就如掌握了天下。那些在位置上趾高气扬之辈,能得意几时?
“谁能料到这富甲天下的马公子正是当朝太子呢?”
马晔没有回答,只静静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神色并不见喜悦。
“公子,现在江南的商铺差不多都已转在楼外楼的名下。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也许该回洛阳了!”马晔睁开眼,闪过隐痛,黯然半晌喃喃道。
“匡丞相有说什么吗?”沈先生倒吸一口凉气。
“还不是老话,齐王要当储君了。”
“公子,你要回去阻止吗?”
马晔白皙温雅的脸上渐渐布上一层严霜,冷冷一笑,“不急,先让他们唱戏吧!当初急着送我出宫,没想到十年,计划都没能实现,可见这中间出了什么岔。”
沈先生困惑地挠挠头,“那公子怎么能冒着危险回洛阳呢?”
“楼外楼该在洛阳开个分号了。洛阳虽不比金陵,但还是值得努力一番的。你不要同行,避免碰到熟人。”
“公子你呢,熟识你的人更多,虽然过去十年,但公子的容貌变化不算太多。”
马晔眼前闪过一张长着肉疤的小脸,浅浅一笑,“这个我有办法。”
“公子,你回去是为了匡小姐吗?”沈先生小声地问。
马晔叹了口气,苦涩一笑。
(晚上继续)
第三章,瞒天过海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