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只是让事情发展的轨道稍稍偏差一下,应该不会有事的。
林昭言这样自我催眠着,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没过几天,就在她以为二皇子处理完曹之敬的事情要着手墨霜一事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凤清公子的信。
信上的内容,着实将她震惊得不轻。
第三百三十七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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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要入宫?”梨花馆,凤清公子的厢房内,传来了一道惊愕的语声。
正是林昭言。
从三天前收到凤清公子的来信,林昭言就一直心神不宁。
凤清公子在信上说,他已经正式开始了他的计划,让她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他们可以一家团聚。
林昭言当时就觉得不妙,奈何因为曹之敬的事情府中阴云笼罩,再加上是二皇子一手策划的,林琨和林老太太已经好些天没给她好脸色看了,所以哪怕心中再焦急她也没有办法。
今天好不容易借着陆霈之相邀的名义出了府,她第一时间就是赶来梨花馆,可饶是已经有三天的时间思考和做心理准备,她还是被凤清公子的话惊得不轻。
入宫,入宫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儿!
当年害得林琛和宛妃生离的是当今圣上,凤清公子又一直想要报仇。
他入宫了还能干什么?
难不成他想行刺皇上?!
“你莫要担心,我不会轻易杀了他的。”凤清公子听出了林昭言的声音,淡淡地开口安抚,“要他死没那么容易,再者,我也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容易,我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让他当着世人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是个昏君。”
林昭言皱了皱眉,觉得凤清公子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自古能当上皇帝的人就一定有他的本事,纵然他再阴险再恶劣再小人,他始终都是这个大燕朝的皇帝。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又岂会为了一个女子承认他不是个明君?
或许杀了他还要比让他承认错误更容易一些。
“他这种帝王,骨子里有根深蒂固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论,在他看来。这天下有哪一样不是他的?”林昭言循循善诱,“我有办法可以把母亲救出来,哥哥,你就不要进宫了。”
她是真的很怕凤清公子会打乱她的计划。现在时间步步紧逼,宣文也禀告过说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以出不得任何一点差错。
“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凤清公子轻飘飘地回道,并不理会林昭言的劝说,反倒还对她说:“你且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再者就算我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我是奉三皇子之命入宫,我若中途退出。三皇子一定会杀了我。”
林昭言的心“咯噔”一跳。“三皇子?怎么会是他?”
凤清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呢?”
林昭言怔了下,随即恍然大悟。
三皇子近来因折损掉两员大将的事不停地在别处找机会以期弥补损失,她听人禀告说林琨透露三皇子可能是想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皇上身上了。
谁都不想谋反。不想冒着名不正言不顺被天下人唾弃的名义登上皇位,所以萧王爷暗地里有那么大的势力还要千辛万苦地设计二皇子和三皇子内斗来获得皇位。
看来三皇子这是脑子突然开窍了啊。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拉拢大臣培养势力还不如主动讨好皇上,说不定哄得皇上一高兴就把位置传给他了。
毕竟皇上传位除了要听取文臣武将的意见,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心意。
所以说,三皇子放凤清公子入宫,是眼线或是拉拢皇上的工具亦或者两者都是。
“这个主意,是哥哥你向三皇子说的?”林昭言脑子一转,又抓住了重点。
她并不是觉得三皇子不够聪明,而是三皇子不够耐性,他太急于求成了,性子又暴躁,说不定一个激动明天就敢篡位,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想得出这种平和的主意。
凤清公子勾唇笑了笑,“三皇子有自己的幕僚,哪里轮得到我一个戏子说话?我不过就是…随意提醒了几句罢了,具体的主意还是那些幕僚想出来的。”
果然如此。
林昭言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事已至此,她再反对也没有任何作用,只能期望凤清公子不要妨碍到她的计划吧!
“心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母亲和你与父亲团聚的。”凤清公子拍了拍林昭言的脑袋,温柔地微笑。
林昭言愣愣地看着他颠倒众生的笑容,只觉得这一刻心里酸酸涨涨的,那唯一的一点不愉快也被凤清公子的笑容冲刷殆尽。
以至于她没有听出凤清公子话中的漏洞。
他说的是“你与父亲”,而非“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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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清公子很快就被送入了宫中,在他离开梨花馆去紫禁城的前一天又捎了一封信给她,信中的内容无非就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他一定会实现他的承诺。
林昭言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林琛的书房找书看,看完不禁潸然泪下,心中满满都是感动。
恰巧林琛回来了,饶是她很快拿袖子擦了脸,还是被眼尖的林琛逮了个正着。
“昭儿,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林琛大步走上前,一脸愤然地说道。
林昭言想起二皇子之前说他怕林琛的话,不由破涕为笑,摇摇头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我只是很庆幸能遇到那么多真心待我的人罢了。”
虽然前路很艰难,但她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有父亲有母亲有妹妹有哥哥有好友,还有很多很多真心待她的,她所感受到的每一份感情都是真实而温暖的,所以她才会这么牵挂,才会舍不得丢下,才会想要努力留住他们。
林琛闻言一愣,随后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原来是因为这个,是不是又看了什么话本故事才这么多愁善感?”
林昭言乐得顺着他的话答下去,“是啊是啊!”又意有所指道:“真的是一个很感人的故事,讲的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恋人被迫分开。女子被家人安排嫁给了有钱有势的权贵,男子心灰意冷下也接受了父母帮忙相看的婚事,新婚妻子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可是男子心心念念的都是曾经的初恋情人,一直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视而不见,最后还和初恋情人双双殉情的故事,而他的结发妻子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和打击,也跳湖自杀了。”
林昭言说着,偷偷觑了眼林琛的表情,见他已经完全被她胡诌出来的故事震撼,便又趁热打铁道:“父亲,您觉得这个男子做的对吗?如果是父亲您。会做出与这个男子相同的选择吗?还是说您会忘了初恋情人。和现任的妻子好好过日子?”
林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直视林昭言的眼睛。
他并不知道林昭言已经知道了他和徐宛如的过去,还以为真是林昭言无意中看的话本故事,便打算囫囵地带过去。“不过就是一个胡编乱造的故事,现实生活中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你也别太当真了。”
林昭言一向都不爱做无谓的假设。这一次却较了真,上前拽住林琛的衣袖不依不饶,“父亲,您就告诉我嘛,如果是您,您会怎么选?一面是情深意重的初恋情人,一面是善解人意的现任妻子,您到底会倾向谁?”
林琛避开林昭言灼灼的视线,含糊道:“这,这自然是要选现任妻子的,毕竟,毕竟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执念再深也没有用,既然如此,何不把握住眼前的幸福?”
林昭言能感受到林琛紧绷着的身子,可想而知这些话说出来于他而言有多艰难。
她闭了闭眼,饶是心里对林琛的答案早已经一清二楚,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父亲为什么就是不能够做到他嘴里说得那样呢?
珍惜眼前的幸福。
他为什么偏偏要执着早已经回不去的过去呢?
“这么说,就算是父亲的初恋情人有朝一日终于可以回到您的身边,您也绝不会动摇,绝不会抛弃现在的妻子儿女,对吗?”林昭言又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她必须要问这个问题。
她自己的生母,她的必定要救出来的,可救出来之后该怎么办,她并没有想过。
是让生母继续和父亲再续前缘?
可是母亲怎么办?若言怎么办?昕哥儿怎么办?
他们都是无辜的,只怕到时候所有的亲情不在,都只会恨透了她。
还是说让生母和她一起远离盛京,远离是非,再不和建安侯府的人有任何接触?
只是,生母会答应吗?父亲又会答应吗?
果然林琛怔了下后,就惊喜道:“真的吗?”而后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欠妥,连忙咳嗽了下,敛容肃穆:“哪有那么多如果不如果的, 不过就是个话本故事,今后不要再做这种没有营养的假设了。”
林昭言见他是真有些生气,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她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书房。
她并没有回沁芳阁,而是拐了个弯去麓玉堂,她要去探望林若言,顺便,再探探刘氏的口风。
她不能让事情像上一世那样发展,可也不能确定把宛妃救出来于他们所有人而言是不是好事。
刘氏自从想通之后,和林琛的相处十分融洽和谐,她不再执着地希望林琛爱她护她,可却不代表她愿意把林琛拱手让人。
凤清公子已经在展开他的计划,不出意外离宛妃出宫的日子指日可待,她必须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就在林昭言快要抵达麓玉堂的时候,曼华匆匆赶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姑娘…”因为一路小跑,曼华面带红晕,说话还犹自喘着气,十分着急慌张。
曼华主要是在帮她打点府外的一些事,和宣文做交接工作的,她永远都掌握着一手最新的情报,只要是她来找她,那一定就是宣文那儿又有新消息了。
不过看她这么着急,这个新消息未必是好事。
“你别急,慢慢说。”林昭言帮她拍背顺气,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曼华喘平了一口气,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姑娘,宛妃娘娘因为行刺皇上被软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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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痛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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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大约是因为太震惊,林昭言愣在那里无法反应。
曼双已经彻底喘过气来,焦急地解释,“是七夕那晚发生的事情了,因为宫里头刻意压着这件事,再加上咱们在宫里头并没有什么真正有用的人,所以才拖到现在才晓得。”
现在都八月份了,离七夕都过去了一个多月,既然宣文还会禀告这件事,那就说明宛妃还在软禁中。
林昭言死死咬住下唇,努力逼自己镇定下来,纵然心里怕得发抖,脑中的思绪却已是千回百转。
她不相信宛妃会无缘无故行刺皇上,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宛妃要真有那个心,凭她的恨意早就把皇上杀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宛妃有所顾忌,是林琛或是什么不得而知,总之她不敢轻易出手伤皇上。
可她现在伤了,到底是为什么?
“宣文可有告诉你宛妃为什么会突然行刺皇上?”
曼华摇摇头,“没有,就软禁的消息还是宣文安排在宫里头一个小宫女无意间听四公主和七小姐吵架的时候听到的。”说着,又宽慰林昭言,“既然皇上将这件事瞒着,就证明他是不想要处置宛妃娘娘的,相信皇上只是一时愤怒,应该很快就会把宛妃娘娘放出来的。”
“这个我知道。”皇上要真想追究宛妃的罪责,早就七夕那晚就可以把宛妃就地正法,毕竟行刺皇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宛妃没权没势又没母族撑腰,唯一倚仗的就是皇上的宠爱,她敢对皇上动刀子,一定是嫌弃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怎么会这么傻?
“七皇子呢?七皇子有没有事?”林昭言又追问。
曼华依旧摇头。宽慰道:“姑娘且放心,七皇子一点事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宛妃被软禁的消息,现如今只是被接到了成嫔娘娘那儿暂时养着。”
成嫔。成国公府的二房嫡长女,刚被选入宫没多久,还是个未满二十的少女。
她会带孩子?
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林昭言仔细思量,方才有些明白过来。
成国公府与建安侯府世代联姻,关系好得就如同一家人,静妃跟成嫔一定很熟,皇上不好直接把七皇子交给有儿子的静妃抚养,却可以交给成嫔,间接让静妃抚养。
静妃知道十五年前的事情。她会不会对原本是弟妹如今却成了情敌的女人的儿子好。就体现了她的肚量。
母仪天下。最重要也是最需要的就是肚量。
皇上想借此试探静妃能否有这份肚量,能否容得下七皇子。
难道说,他是想要将储位传给三皇子?
林昭言皱紧了眉头。她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姑娘,怎么办?咱们是静观其变还是采取什么行动帮宛妃?”曼华问道。
林昭言沉吟片刻。答道:“先弄清楚宛妃为什么要刺伤皇上吧!”
“怎么弄清楚?”
“你方才不是说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小宫女听到四公主和林行言吵架么?你忘了,四公主现在可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虽然当初答应四公主和她站在同一阵营对付林行言有敷衍的嫌疑,但四公主却以为是真的,哪怕她迟迟未有所行动四公主也单纯地以为她是在酝酿大招,所以这种事情问一问四公主,她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不其然,林昭言在让四公主留在二皇子府的人送了信件入宫后,第二天就收到了四公主的回信。
在信上,四公主先是问了她有没有开始打算对付林行言,又扯了些有的没的,最后才说了宛妃刺伤皇上的真相。
原来是七夕那日,皇上因为三皇子的事情和静妃起了一些冲突,然后一怒之下离开了芜华殿,去了宛妃的浣月轩寻找慰藉,结果那一日宛妃身子不舒服,本就是逃离七夕宫宴打算回来歇息的,所以皇上来了她也兴致乏乏,难免给人不尊重的感觉。
皇上虽然素来在宛妃那儿碰壁惯了,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令他有些心力交瘁,脾气也就暴躁了,就和宛妃翻起了成年旧账说了她几句,哪知道一向温婉娴静的宛妃这一次却被触怒了,再不是沉默不语地隐忍,而是和皇上争吵了起来,具体也不知道吵了什么,反正闹得很凶,皇上后来似乎是想对宛妃用强,谁知道宛妃竟然在枕头底下藏了匕首,直接朝皇上刺了过去,好在皇上发现及时,没有刺中要害,不过也伤得不轻,流了很多血。
事后宛妃还死不肯承认错误,刚烈得很,气得闻讯赶来的端贵妃要把她交给宗人府。皇上也气,可到底没舍得,只让人封锁了消息,谁都不准透露,又以“恃宠而骄,以下犯上”的罪名将宛妃降为嫔,然后软禁了起来。
宛妃全程所表露出的决绝果敢叫知道实情的人是大跌眼镜,哪怕就是后来皇上用七皇子相威胁,将七皇子送给成嫔,宛妃也没有服软。
四公主在信的末尾写道:“倘若不是父皇护着她,凭她那死不悔改的态度,早已经死透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她从前可是这皇宫里头顶温柔似水的一个人,从未和人红过脸,哪怕我再欺负七弟,她也是逆来顺受,甚至带着七弟细声细气地给我赔礼道歉,谁晓得她也会有如此果决的一面,真是叫人不可置信!”
林昭言是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在没有收到四公主的信之前她可能还抱有一丝侥幸,认为是小宫女传错了消息将这件事夸大了,如今看来,只有说小了哪有夸大。
宛妃真的是想要行刺皇上,并且不是冲动,而是早有准备!
谁没事会在枕头底下放匕首!
林昭言捂住“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她不知道宛妃为什么隐忍了十五年却突然忍不住了,不知道宛妃接下来还会不会有所行动,她只知道,她的计划中,要想救宛妃出宫,宛妃就必须要像之前一样在宫里头安分守己地呆着,而不是冲动闹事结果赔上自己的性命!
“曼双!”林昭言将信拢入袖口,然后毅然决然地站起了身,“陪我去书房,帮我铺纸研墨!”
她知道,宛妃突然间会这么做一定是因为没有了念想,而一个人一旦没有了念想,就会做出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可怕事情来。
她虽然不清楚宛妃为什么会突然没有了念想,但她清楚地知道,她必须要阻止她!
她不能再让她以身试险。
她毕竟要安安稳稳地呆在她救她出来为止!
她要写一封信给凤清公子。
她要凤清公子告诉宛妃真相。
她要让宛妃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女儿。
她要宛妃知道她的心儿并没有死!
她决定——要和宛妃母女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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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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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
后|宫的听音轩内,硕大的戏台上,有一名画着精致妆容的花旦在低吟浅唱,哀柔婉转的语调,声音柔媚入骨,神色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饱含深情,每一句语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戚戚切切,落寞哀愁。
一曲游园惊梦,将杜丽娘感慨春光美景无心赏的悲伤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让所闻者皆感同身受,不禁黯然垂泪。
看台内皆是一片啜泣之声,年纪小一些的宫妃不断地拿着帕子擦眼泪,好容易忍住哭,结果戏台上的花旦水袖一抛,眼神一转,唱出一个音,又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