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识得厉害,据他师父少林武僧告诫,这「二指禅」是专破金钟罩和铁布衫的玄功,不敢大意,急忙侧身闪避。便在这时,米山隆一左手五指齐伸,握成一束,弯曲成鸟嘴状,猛然「啄」向对方右眼。这种技击方法就如同用鸟嘴敲打啄击东西一样,所以在空手道技击中,这一招就叫作「鹫手打」。
李虎防着下面却没防到上面,只听「叭」一声,眼睛已被对方「啄」到,顿时眼珠迸裂,鲜血涌流。
台下观众都看得明白,知道这小青年的一只眼睛算是废了,不由得群情激愤,纷纷怒斥米山隆一出手太过狠毒。
米山隆一却满不在乎,用不屑的眼神往台下一扫,伸出右手大拇指,缓缓翻转过来,大拇指朝下一指。
这可把台下观众给气坏了,中国人都是有血性的汉子,立时便有三条大汉飞身跃上擂台,要向米山隆一挑战,却被大块头裁判拦住,说今天隆一先生已连战三场,要打擂台先报名登记,明晚再来。
这三条汉子是亲兄弟,姓杜,据说是自然门杜心武的后人。三人在青阳市各开一间武馆,都是性情刚烈的汉子,平日里为了争抢「自然门正宗传人」的称号闹得不可开交,三兄弟形同陌路已经多年,但面对米山隆一的嚣张气焰,三兄弟却摒弃前嫌,出人意料地站到了一起。
翌日晚上,杜氏三兄弟早早地便来到了赛场,先由杜老三登台打擂,结果被米山隆一一记下砸肘砸中胸口,身受内伤,连喷三口鲜血,倒地昏迷。
毕竟兄弟连心,杜老大和杜老二一见,也顾不上什么比赛规则,急忙双双抢上,来斗米山隆一。米山隆一以一敌二,却也不惧。三人拳来脚往,战成一团。
自然门由孙中山的保镖杜心武所创,讲求心态平和,打法自然,「吞身如鹤缩,吐手若奔蛇」,杜家两兄弟一见弟弟受伤,心中发急,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对方一拳击倒,心浮气躁,正好犯了自然门的大忌。苦撑二十几个回合,二人终于被米山隆一神出鬼没的腿法踢倒在地,一个双膝关节脱臼,一个小腿胫骨粉碎性骨折,三兄弟一齐被人抬下台去。
就在杜家三兄弟被人抬出赛场的那一刻,整个沸腾的赛场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把拳头捏得紧紧的,默默地目送伤者黯然离去。不知是哪家的女人,忽然低声抽泣起来。
从比赛的第四天开始,尽管仍然不断有不服气的武师上台挑战,但台下的观众却在锐减。比赛进行到一个星期的时候,米山隆一已在擂台上接受了近二十名高手的挑战,结果无一败绩。在他凶猛凌厉、残忍狠毒、毫不留情的攻击下,对手轻则伤筋断骨终身残废,重则当场吐血,倒地昏迷,生死未卜。
青阳人民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恨不得大伙齐心协力三更半夜冲进市府宾馆把这狗日的日本佬揍个半死。可人家是准备在青阳市投资十八个亿的大老板,市公安局副局长彭信义亲自领着一队警察二十四小时守护在宾馆四周,闲杂人等根本连大门也进不去。
到了比赛的第八天,体育馆内忽然出现了冷场,既没一个人上台挑战,也没一个观众在台下观看,看来米山隆一的嚣张气焰真的把青阳人民和青阳城的武林人士给镇住了。一连三天,皆是冷场。但米山隆一却一点也不在意,仍旧天天晚上七点半准时出场,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擂台上闭目养神,好像是在专心致志地等待一位约好了不见不散的老朋友似的。
6
顾正平见到这种情况,心中暗自高兴。米山隆一征服了全城高手,大获全胜,皆大欢喜,既然再也无人上台挑战,米山隆一总不能在台上一个人唱独角戏,等再过一两天他没了兴致,估计就会宣布结束比赛。比赛一结束,他就可以趁着米山隆一心情高兴,一门心思地跟他谈合同的事了。
但是一连过去了四五天,虽然再也无人上台挑战,米山隆一却照样天天上台等候,一点也没有要宣布结束比赛的意思。
顾正平有些着急,众怒难犯,因为米山隆一出手太重,青阳城内已是群情激愤,充满着浓浓的火药味,稍有一点火星就会爆炸,若再拖延下去,事情只怕会起变化。为免夜长梦多,顾正平不得不在一天吃饭时把真子拉到一边,催问隆一先生悬赏摆擂的事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谁知真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顾正平一怔,问:「为什么?隆一先生已经把青阳城叫得出名的武林高手都打败了,为什么还不能结束比赛?」
真子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这些人算什么高手,在隆一先生眼里,他们都只是陪衬,隆一先生真正要等的人还没有出现。只要这个人一天不上台打擂,隆一先生就一天不会宣布结束比赛。」
顾正平满脸疑惑,问:「隆一先生真正要等的人?是谁?」
真子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只得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用她那一口不太标准的汉语,将米山隆一之所以要在青阳市设台打擂的真正原因告诉了他。
原来时间往前推进几十年,1945年的5月,日本的「中国派遣军」独立步兵第七旅团渡过长江,打到了长江南岸,侵占了不少城市。其中占领青阳城的是该旅团中佐米山靖正所率领的第三步兵大队。
青阳素有「武术之乡」的称号,民风刚烈,不甘奴役,便有不少民间武师奋起反抗,常有三三两两的日军横死路边。
米山靖正大为光火,略一调查,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三番五次派出大队人马「剿匪」,结果毫无所获,反而惹得民愤更激,日军所受的骚扰和打击也更加频繁。
无奈之下,米山靖正想出了一个办法。
原来米山靖正在日本国内也是一位有名的空手道高手,他知道青阳百姓崇尚武艺,便想以武术来征服全城百姓。
他在当时的市政府门口搭起一座擂台,宣布自己在擂台上亲自接受青阳武术界人士的挑战,三日之内,若有人能战胜他,他就马上带领日军撤出青阳城,若无人能打败他,则要青阳百姓从此以后安分守己,一切行动听从日军命令,不得再骚扰日军。
勇敢的青阳人民欣然接受挑战,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小鬼子还真有两下子,头两天便连下重手击败了十几位青阳城有名的拳师,一时间把青阳城所有练武的人给镇住了,再也无人敢上台挑战。
眼看着三天时间即将过去,青阳人民从此要成为日本人的奴隶,全城百姓急得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
第三天傍晚,正在米山靖正扬扬得意,正要宣布自己的胜利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左足残疾、身材精瘦的中年汉子跃上台来挑战。
台下观众一见,都认得这汉子姓岳,家住城北角子楼旁,以卖豆腐为生,因天生残疾,大伙都叫他「岳跛子」。
据说这岳跛子是岳飞的后人,习过少林拳、戳脚、北派潭腿和太极拳,当然最拿手的还是祖传的岳家拳。
青阳懂拳脚功夫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平时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今天怎么就敢上台挑战呢?大伙儿心里既纳闷儿,又暗暗为他捏了把冷汗。
米山靖正瞧他是个跛子,根本没放在眼里,双拳连击,满以为不出三招就可把这精瘦汉子打下擂台。谁知岳跛子虽然是个跛子,但他最厉害的神功绝技偏偏就是他的腿法。
外人不知,岳跛子的腿跛得与众不同,极有特色,左腿齐踝以下卷成一团,向内弯曲,正好形成一个铁钩形状,进可以踢,收可以钩,再加上那时没有鞋穿,这条跛足长年累月在地上拖行,足踝以下的皮肉早已磨得老茧丛生,坚硬如铁,有一回他老婆切菜不小心把菜刀掉到他脚上,硬是没砍进去半分半毫。这腿要是踢在人身上,真比铁锤还重。
两人战有数十回合,米山靖正眼看太阳就要下山,心头一急,脚下就有些虚浮,岳跛子抓住机会,中宫抢进,一招岳家拳中的「珠帘倒卷」,跛足从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方位踢出,正好踹中米山靖正胸口。
米山靖正拳势一缓,当时并未觉出有什么不妥,等他猛吸一口气,冲上来还欲接着再战之时,忽觉胸口一阵剧痛,「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手捂胸口,仰天倒下,好久才在卫兵的搀扶下站起来,用生硬的中国话吐出三个字:「你赢了。」
此时中国的抗日局势已发生重大扭转,由防御阶段转入了全面反攻阶段,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打到长江沿岸,先后解放了许多城市和地区。
米山靖正迫于内外压力,不得不于三日后黯然率部撤出青阳城。
不久后,日本投降、战争结束,米山靖正回到日本,内伤发作,每日里呕血不止,迁延日久,生不如死,数年之后,郁郁而终。
他儿子米山吉幸目睹了父亲回国之后痛苦万分生不如死的惨状,发誓要学好武术,为父报仇。最后他虽然成为了日本一代空手道大师,但在有生之年却始终无法涉足中国,引为毕生憾事。临死之前他又嘱咐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学好武术,有朝一日去到中国,为祖父报仇雪恨,完成他毕生夙愿。
后来他儿子谨遵父命,念念不忘为先祖报仇之事,不但刻苦练功,成为日本空手道界青年一辈中出类拔萃的高手,而且还涉足商界,凭自己精明的生意头脑,赚了不少钱。
听真子说到这里,顾正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问:「真子小姐,你说的这个发誓要为祖父报仇的人,就是米山隆一对吧?」
真子点点头说:「不错,这个人就是隆一先生。隆一先生之所以要选择在青阳市投资,原因有三:其一,青阳市的投资环境确实不错,基本符合咱们的要求;其二,隆一先生的祖父曾经征服过这座城市,隆一先生对这块土地也有感情;其三,隆一先生想借这次机会完成先父先祖遗愿。在来青阳之前,我们就已调查得一清二楚,当年将隆一先生的祖父打成内伤的跛子姓岳,他有一个孙子叫岳光霁,今年二十七岁,一直生活在青阳。这个岳光霁不但身怀祖传绝技,而且还在体育学院待过,擅长各类传统功夫和现代技击术。隆一先生之所以要在此大肆张扬悬赏打擂,首先是想继承其先祖遗志,以日本武术征服『武术之乡』,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引岳光霁出来,在擂台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在电视直播之中,与之公平一战,让世人看看到底是米山家族的空手道厉害,还是岳家的岳家拳厉害。谁知这个岳光霁竟是个缩头乌龟,眼看着隆一先生将无数青阳市的武林高手一个个打成重伤,他居然还藏头缩尾不肯上台一战。顾书记,我实话告诉你,在这姓岳的未上台认输之前,隆一先生是绝不会罢休的。隆一先生不打败岳跛子的后代为先祖报仇雪恨,那个十八亿元的投资合同你也别想签了。」
真子说完,丢下目瞪口呆的顾正平,扬长而去。
7
顾正平立即来到史志办,找到史志办主任老刘,让他找出1945年的档案,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米山靖正的日本人在市政府门口设擂比武。
老刘戴上老花镜一查,还真有一段这样的记载:
五月初八,日军步兵大队长米山靖正设擂于市政府大门前,三天连挫数十名拳师,后败于一残疾人之手。十四日,日军撤出小城。
顾正平问:「有没有提到打败米山靖正的人是谁?」
老刘边找边念:「……此人姓岳名定,传为岳飞后人,擅长岳家拳,左腿残疾,家住城北角子楼旁,以卖豆腐为生。日军撤走前夜,有人发现……」
顾正平追问:「发现什么?」
老刘叹了口气,继续念道:「有人发现岳定倒毙江边,背部中弹,乡人疑为日寇所为……」
顾正平皱眉道:「米山靖正到底没有放过他。他儿子米山吉幸不知父亲已暗算岳跛子,所以一直嚷着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他又问:「快看看,岳定有无后人活在世上?」
老刘又埋头查看半天,才说:「据市志记载,岳定死后,留下寡妻王氏和四岁的儿子岳安生。岳安生1965年参加工作,在市机械厂上班,颇善拳术,于1990年病逝。」
「岳安生有没有留下后人?」
老刘又翻了一阵市志,摇头说:「不知道,这上面没有记载。」
他想了想,忽然道,「哦,对了,上次我们下去搞调查,曾经借阅过《岳氏宗谱》,看到上面记载岳安生中年得子,育有一个儿子,名叫岳光霁,听说在市一中教书。」
顾正平一拍桌子说:「还真有岳光霁这么一号人。」
走出史志办,他又给一中校长打电话,问他们学校有没有一位叫岳光霁的老师。
校长怔了一下,在电话里嗫嚅着说:「有倒是有一位叫岳光霁的老师,不过……」
顾正平不快地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过什么?」
校长说:「我们学校确实有个叫岳光霁的老师,是教体育的,不过自打上次公安局的彭副局长来找过他之后,他就、他就神秘失踪了,我们也正在到处找他呢。」
顾正平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难怪米山隆一在擂台上等不到岳跛子的后人,原来他就是给自己写匿名信的那个家伙。回头又给彭信义打电话,问:「老彭,上次你们抓的那个给我写匿名信的老师是不是姓岳?」
彭信义大大咧咧地说:「好像是吧,我哪记得清楚。」
顾正平火了,说:「荒唐,人是你抓的,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你都不知道吗?快去给我问清楚。」
彭信义一听顾书记发火了,急忙问过文丽后说:「对,没错,那家伙是姓岳,叫岳光霁。」
顾正平点点头,又问:「他现在咋样了?你们没为难他吧?」
彭信义忙说:「哪能呀,他又不是什么罪犯,当然要区别对待。他现在待在咱们局条件最好的羁押室,有吃有喝还有电视看,除了没有自由啥都不缺。哎,对了,这家伙在一中教体育,听说是个练家子,咱们局里几个民警跟他切磋,四个打他一个,愣是没打赢。」
顾正平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我没工夫听你闲扯,你们没虐待他就好,你赶紧给我把他带过来,我在办公室等着。」
十来分钟后,大街上忽然乌拉乌拉响起一阵鬼叫似的警笛声。
顾正平眉头一皱,暗骂:这个彭信义,就是喜欢穷显摆,屁大个事也要拉警报,要是被那群日本人知道了,还以为青阳市的治安有多差呢。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彭信义和两个民警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顾正平抬头一看,只见那年轻小伙子约有一米七五的个头,身材不胖不瘦,脸庞棱角分明,双眼炯炯有神,理着平头,腰杆挺直,往那儿一站,比身旁三个警察精神多了。
顾正平暗自点头,问:「你就是一中的岳光霁岳老师?」
对方不卑不亢,点头答道:「是的,顾书记。」
顾正平咳嗽一声,让同来的两个民警在门外候着。他关上房门,忽然变得客气起来,让岳光霁在沙发上坐下,亲手给他泡了杯茶,然后问:「岳老师,日本人米山隆一在体育馆悬赏摆擂、挑战青阳武术界人士的事,你知道吗?」
岳光霁点头说:「知道,我在电视上看了直播。」
顾正平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摆下这座擂台吗?」
岳光霁双目中精光一闪,咬牙道:「他的底细我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他这么做的目的我当然知道,他是想激我出手,他是想为他爷爷米山靖正这个战争罪犯报仇雪恨。我爷爷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
「好!」顾正平拍拍他的肩膀,赞道,「有骨气,有血性,不愧是条中国汉子。不过,米山隆一的拳脚功夫你在电视上也看到了,你有把握打败他吗?」
岳光霁神情坚定地说:「事在人为,我就不信偌大的青阳城竟没有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这小日本。要不是我被、被……」他看了彭信义一眼,「我早就上台揍这王八蛋去了。」
顾正平盯着他看着,脸色渐渐沉下来,忽然话锋一转,神情严肃地问:「米山隆一先生要在咱们市投资十八亿元人民币兴办实业的事你知道吗?」
岳光霁说:「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这十八个亿投资在咱们这儿,能解决多少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能给咱们市财政带来多少税收、能给咱们市的老百姓带来多少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吗?」
「知道,可是他办的工厂……」
「这些都不用说了。」
顾正平挥手打断他的话,「关键是眼下就能给咱们老百姓带来实惠,这才是最重要的。」说到最后,顾书记的声音越来越大,神情也越来越严肃,「你想过没有,你为了私人恩怨逞一时之快将米山隆一打败,他一怒之下撤资回了日本,这个项目搞不成了,咱们青阳市要蒙受多大的经济损失,有多少老百姓会在背后骂你?这些,你想过没有?」
岳光霁被市委书记义正词严的气势给镇住了,目光渐渐暗下去,半晌才低声说:「这、这个……我倒没想过。」
顾正平瞧见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对自己的劝说效果非常满意。
他继续说:「没想过不要紧,现在想也还来得及。」
坐在一旁的彭信义是个急性子,一时之间没能领会领导的意思,站起身愤愤地说:「顾书记,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这擂台咱不打了?」
顾正平瞪了他一眼,说:「不打也不行,米山隆一就是冲着人家岳老师来的,岳老师一天不上擂台,米山隆一就一天不收兵,他一天不宣布结束比赛,他那个十八亿元的大项目就一天定不下来。」
岳光霁瞧瞧满脸通红的彭信义,又瞧瞧一脸严肃的市委书记,渐渐明白过来,小心地问顾正平道:「顾书记,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顾正平哧哧地喝了口水,换上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说:「我的意思是,这个擂台还得由你来打,在打擂的过程中,只要你有本事,把米山隆一打出点伤来也不要紧,关键是比赛的结果,不管你打不打得过人家,你都得让他赢,而且还要让他赢得自然,赢得开心,不能让他看出是你有意相让。人家打赢了,心里一高兴,这个十八亿元的大项目不就敲定了吗?」
岳光霁一愣,说:「您这不是让我打假拳吗?」
「不管是打真拳,还是打假拳,只要你按我的要求去做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给我写匿名信破坏招商大局的事就不用说了,一笔勾销。你不是搞教育工作的吗,回头我就把你调到教育局去,我保证在我的任期内让你坐上副局长的位置。你结婚了吗?还没有,有女朋友吗?在哪儿工作?没工作,那好,税务局正缺一个女税收员,我打个电话,马上就可以把她办进去。」
「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我能跟你开玩笑吗?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按我的话去做,我立马安排你上台打擂。要是你不答应,那你就继续去黑屋子待着,我宁愿不让你上台,也不要你搅了我市招商引资的大局。」
岳光霁被市委书记软硬兼施的态度唬住了,皱眉想了想,最后把牙一咬,抬起头来说:「好,顾书记,我答应你,不过事成之后你可要遵守承诺。」
顾正平哈哈一笑,说:「你放心,假如这次招商成功,我给你记大功一件,给你的好处只怕还不止这些。」
岳光霁像是下定了最后决心似的,把拳头狠狠往玻璃茶几上一砸,大声道:「好,顾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就等着看我的好戏吧。」
8
为了造势,第二天顾正平特地让市电视台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了日本空手道高手米山隆一先生今晚将在擂台上一展身手,迎战最后一位挑战者的消息。
果不其然,也许是电视广告起了作用,也许是「最后一战」这四个字吸引了人们的眼球,这天晚上,体育馆里再次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7点30分,米山隆一准时上台,大块头裁判照例在每晚开赛之前宣读大赛规则。
等他宣读完毕,忽然「嗖」的一声,从台下跳上来一位年轻小伙子,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一套黑色功夫装,双目神光湛然,精神抖擞,冲着裁判一抱拳,朗声道:「且慢,裁判员,你刚才宣读的是日本人拟定的规则。咱们中国人也有中国人的规矩,还请裁判员转告擂主隆一先生,请他遵守。」
米山隆一闻言睁开双眼,缓缓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瞳孔一缩,双目中杀机毕现,声音像刀锋一般冷冽,问:「你就是岳跛子的后人岳光霁?我已等你好久,你终于不再做缩头乌龟了。」
岳光霁不想与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微微一笑,说:「我就是你要找的岳光霁。」
米山隆一双手抱胸,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规则要提出?」
岳光霁双目如电,直视着他,道:「我的规则是,假若今天你打输了,不但要兑现你赛前许下的一百万奖金的承诺,而且还要请你带着你的日本投资考察团马上离开青阳城,离开中国,咱们中国永远不欢迎你这种肮脏的、别有用心的投资者。」
米山隆一脸色一变,盯着他说:「好小子,你有种。好,我答应你。如果输的那个人是你呢?」
岳光霁道:「你想要我怎样?」
米山隆一说:「我要你以岳跛子后人的身份登报声明:几十年前,我爷爷米山靖正与你爷爷岳跛子的那一战,是因为你爷爷违反规则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才赢得比赛的。你要向我们米山家族公开赔礼道歉,并在当年打擂的遗址上为我爷爷树碑立传。」
岳光霁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咬牙说:「好,如果我输了,一切都听你的。」
台下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听到这里,都明白过来:原来这日本人就是当年日军大队长米山靖正的孙子,而这个一身正气的年轻人,正是岳跛子的后人。
但是一直坐在角落里观战的顾正平却暗自皱眉:岳光霁这小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呀,在他的策划中可没这一段台词呀。不过仔细一想,这样也好,这不显得更真实吗?假戏也得真演呀。
就在台下观众一愣神的当儿,擂台上的两位主角早已战在一起。
米山隆一受祖父和父亲的影响,再加上这些天久候对手不至,早就憋足了一肚子气,此时仇人相见,真是分外眼红,摆了一个「猫足立」的架势,一声大喝,右手打出一记引拳做掩护,左足悄然离地,中段直进,猛然踢向岳光霁腹部,恨不得一招之间就将对手踢翻在地。
岳光霁略略侧身面对对手,弓背、低颏、前肩稍抬,双手轻握拳头护住胸、喉等处,双目直盯对方眼睛,凝神以待。
眼见对方前足踢来,他猛吸一口气,吞胸吸腹,肚子向里凹进三寸。米山隆一一脚踢空,岳光霁右肩前送,右手直拳,「呼」地击出。
米山隆一冷声笑道:「这是岳家散手中的『气吞山河』,也不过如此。」摇身闪过,脚底下毫不放松,使出绝命十二腿,双足快如幻影,连环踢出十二次。
岳光霁左躲右闪,被逼得连退十二个大步,已是站到擂台边沿。
交手第一个回合,米山隆一攻势快捷凌厉,凶猛异常,大占上风,台下观众都不由得为岳光霁担心起来。
米山隆一见对手已无路可退,心中大喜,右腿上段扫踢,旋风般扫向岳光霁头部,使足十成力气,大有毕其功于一役,要一脚将对方踢下擂台的气势。
岳光霁听见风响,闪避不及,只得耸肩抬臂,护住头部。米山隆一这一脚力逾千钧,小腿坚硬如铁的胫骨扫中他左肩。岳光霁立足不稳,身形一晃,侧身向台下倒去。
观众一声惊呼,眼见岳光霁就要被打下擂台,忽见他临危不乱,侧倒之时,右手用力往台沿一撑,整个人像个皮球似的,忽然又弹了起来,左手一招「流星赶月」,拳似流星,破空而至,「砰」的一声,正好击中对方鼻梁。
米山隆一急忙双拳齐出,仍想将他逼下台去。
岳光霁身形一晃,跳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觔斗,从对方头顶一掠而过,落下之时,正好站在擂台中央。
台下观众猛然回过神来,喝起彩来。
米山隆一双拳击空,眼前失去对手踪影,急忙转身,调整步伐,忽听台下观众发出一阵哄笑,怔了一下,用手往脸上一摸,才知道刚才对方一拳已把他鼻梁打塌了,鲜血流得满脸皆是。自他与人交手以来,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顿时恼羞成怒,双目圆瞪,拳如雨点,腿似旋风,猛然扑向岳光霁。
岳光霁连消带打,边战边退,很快又被对方逼入死角。
米山隆一精神大振,正要乘胜追击,发出致命一击,将他打下擂台,谁知岳光霁身形一晃,一个「老树穿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米山隆一身后。
一连数次,他被米山隆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逼到擂台边沿或死角,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败中求胜。他虽处在下风,守多攻少,但偶尔一次反击,却总是恰到时机,迫得对方手忙脚乱。如此数次,看看已战到中场,米山隆一体力消耗过大,气喘吁吁,浑身湿透,出拳踢腿速度和力度都已大不如前。
等他隐隐觉出不妙之时,却已迟了,岳光霁一声断喝,已经开始反击。只见他将身一矮,猛然欺近,一招少林罗汉拳中的「双抢手」,击中米山隆一胯骨,米山隆一疼得龇牙咧嘴,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台下观众精神振奋,大声喝彩。
米山隆一大怒,满脸鲜血,面目狰狞,正要使出自己最擅长的铲踢技法,将对方从近身处逼开,谁知他刚一抬足,岳光霁的脚尖忽然贴地伸出,「叭」一声踏住了他的膝盖。
米山隆一一连变换三种踢法,皆被对方截住,膝盖也被踩得隐隐生疼。他不由得脸色一变,惊道:「这是截拳道中的『截击』腿法。」
截拳道始创于李小龙,「截击术」是截拳道中最难对付的防御战术,它总是在对手要加速或要进攻之前进行拦截和阻击。李小龙曾经说过,如果熟练地掌握了这一种技法,则几乎可以阻止任何形式的进攻,唯一的要求是,你的速度必须比对手更快。
米山隆一攻势受阻,拳脚施展不开,再加上体力不支,战局顿时逆转,岳光霁稳打稳扎,渐已占到上风。米山隆一稍一不慎,背上连中两拳。情急之下,竟不顾大赛规则,使出一招撩阴腿,偷偷踢击对方裆部。岳光霁不曾防备,差点吃亏,饶是闪避得快,大腿内侧还是被对方脚尖扫中,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脸色一变,咬牙骂道:「好不要脸。」出手更不留情,叉开中食二指,一招「双龙戏珠」,插向对方眼球。
米山隆一大惊失色,急忙仰头闪避,谁知岳光霁这是一记虚招,底下飞起一脚,踢向对方胸口。米山隆一瞧得分明,双手齐出,一手擒住他的脚踝,一手托住他的小腿,眼中闪过一抹杀机,就要双手一齐用力,扭断他的腿骨。
可不待他发力,岳光霁的另一条腿忽地弹跳而起,腾空踢出,正中米山隆一腹部。
米山隆一惨叫一声,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喉头发甜,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登登登,后退三个大步,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