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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怕丈夫看不见她,忙朝他挥了挥手,大叫道:“天帆,天…”
刚叫了一声,却又嘎然止住,心有余悸地朝后面看看,生怕那些白大褂一听到她叫感就以为她“发疯”,又跑上来给她打针。
回去的路上,沈天帆抚摸着温怡凌乱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眼圈红红地说:“温怡,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头,但医生说你的病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有极强的自虐自杀倾向,如果不入院治疗,是十分危险的。我这么做,并非我狠心绝情,而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温怡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虚弱地叹口气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我再也不想回到这地方来了。天帆,你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再带我来这鬼地方了,否则我宁愿死。”
沈天帆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只要你今后好好的,我怎么会带你来这里呢。”
夫妻俩回到家的时候,温晴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迎接他们。
自从搬到姐姐家来“避难”之后,温晴已经辞去了龙狮(国际)的那份高薪工作,靠蜗居在她那间小小的客房里用她那部手提电脑上网度日,有时也在网上接一些服装设计的活儿,做好后从网上发给厂家,厂家再从网上银行把钱转给她。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平时极少出门。只等她那位恋人功成身退之后,她再出山。
温怡身心俱疲,在家休息了两天,才回到学校上班。
学校里的领导和同事听说她病了,都来慰问她。
温怡不敢说自己患了精神分裂症在疯人院呆了三天,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到医院住了几天。大伙也没多问。
因为要迎接省教育厅的验收检查,学校最近工作很忙。
下午放学的时候,突然通知全体教师开会,老校长一讲就是几个小时,散会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了。温怡赶紧往家里赶。
因为怕她精神不集中,开车易出事,早上上班时沈天帆让她把女装踏板摩托车放在了家里,步行上下班几天,她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权当散步,也好藉此锻炼一下身体。好在学校离家不远,只有两三里路程,步行一趟只需十几二十分钟。
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晚风吹来,已有丝丝凉意。
温怡刚走出学校大门,一阵凉风从脖子后面直灌进来,使她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缩缩脖子,拉拉衣领,加快了脚步。
青阳一中的老校区本在市中心的闹市区,学校最近才搬到新开发区来。新开发区靠近郊区,地理位置略显偏僻。街上亮着路灯,但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车辆在空旷的大街上呼啸而过。
温怡独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高跟皮鞋轻轻叩着水泥路面,发出橐橐的单调的声音。
刚走到学校围墙的拐角处,她忽然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只觉有股冷风从后面悄然袭来,直吹得她后脖颈凉嗖嗖的。
她用手一摸,不对呀,自己的衣领扣得好好的,照理说风应该吹不进来呀。
再走不远,那种凉嗖嗖冷冰冰的感觉竟然越来越强烈,到最后竟像有一根冰冷的鱼刺扎进了她后脖颈的某个穴位一样,整个人都感到不舒服不自在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一下,忽地惊觉过来:那不是风,而是一双眼睛,一双阴冷锐利的眼睛,一直在后面盯着她。
她猛然回头,身后的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并不见一个人影。
再向前走过半条街巷,那种被人跟踪偷窥的感觉像冰针一样,刺得她越来越不安。
可回头细看,仍然看不见一个可疑的人影。
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幻觉,难道又是我自己的幻觉?难道我的精神真有问题?
她不敢再独自一人在人行道上走下去,刚好旁边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她急忙招招手,坐进去。
对司机说出“花苑小区B栋”这几个字后,她竟再也坚持不住,全身虚脱一般瘫坐在出租车后排座位上。
回到家里,坐到自家的沙发上,她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丈夫,也不敢告诉他。
她怕他说她的精神又出了问题,怕他再次把她送进疯人院。
7
日子在平静和忙碌中晃晃悠悠地度过,转眼到了中秋节。
沈天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特意请妻子和温晴去美食城吃大餐。
席间,沈天帆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束鲜艳的玫瑰花,递到妻子面前。
温怡一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沈天帆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老婆,难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温怡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呀。
她手捧鲜花,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感觉又回到了以前的幸福时光。
第二天,干燥的天空难得地下起了丝丝细雨。
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沈天帆准时下班回到家,进门一看,屋子里黑乎乎的没有开灯,也没有人。
他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走到二楼一看,卧室的门也关着,看来妻子今天又在加班了。
他叹口气,转身下楼时,发现楼梯旁客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开灯,但传出轻微的呼吸声。
他心里一动,扶着楼梯栏杆探头向下望了望,确认妻子没有回来之后,便折回身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窗帘放了下来,房间里比外面客厅显得更黑。
他睁大眼睛,隐约看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背向外,侧躺在席梦思床上,柔和均匀的呼吸声显得极有节奏。
他直直地站立在床前,一股幽香钻入鼻孔,他的心跳倏然加快,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眼睛里射出狼一般贪婪的目光,忽然扯下领带,脱掉身上的衬衣,粗鲁地扑上去。
床上熟睡的女人被他热切的动作惊醒,嘴里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沈天帆急忙把她脸朝下压在床上,用手捂住她的嘴吧,舌尖舔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嘘”了一声:“宝贝儿,别出声,别让你姐姐回来听见了…”
对方本欲挣扎,听到他这句催眠似的轻语,立即俯睡在床上不动了。
沈天帆轻车熟路地脱掉了她身上的衣裙…

验收在即,青阳一中校园里出现了空前紧张的气氛。
温怡连续一个星期都在加班。有人说工作是最好的休息,对于温怡来说,的确如此。人一忙碌起来,思想上的负担反而放了下来。
她的精神状态好多了,人也渐渐从疯人院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但她那双明秀的眼眸里,却仍有着一丝抹不去的忧伤。
转眼到了周末,沈天帆知道星期五那天市一中已经顺利通过省里的验收,妻子今天终于可以放心地在家休息了。所以星期六他早早地下班,回到家里,与往常一样,妻子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做饭。
他扔下皮包往沙发上一靠,正要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忽然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封信,拿起一看,是一封挂号信,写的是他的家庭地址,收信人是他,而寄信人一栏却空着。
他皱皱眉头冲着厨房里问:“这信什么时候送来的?”温怡在厨房里一边往锅里嗞嗞地倒白菜一边说:“邮递员下午送来的。”
沈天帆犹豫一下,撕开信封封口,一叠照片从里面滑落下,掉在地板上。
他弯腰拾起一看,顿时浓眉紧皱,脸色苍白,半天没出声。
“什么信呀?连名字也不落一个,真是的,有这样给人家写信的吗?”
温怡端着一碟清油白菜从厨房走出来。
沈天帆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之色,急忙收起照片,说:“哦,没什么,是一家药材公司寄来的新产品宣传广告。”
温怡不高兴地说:“真是的,广告怎么寄到家里来了。”
沈天帆没说多话,拿着信匆匆走进书房,“砰”一声锁上房门,把耳朵贴在门背后,听见妻子又进了厨房,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阿彪,你认识龙狮(国际)服饰公司的销售经理易小木吗?认识?那就好了,你帮我找机会教训教训他,就说我沈天帆叫他识相点,别没事找事自找不痛快。”
8
秋风萧索,秋意已浓,温怡已经穿上新买的羊毛衫。
这一天,她在学校里上完最后一节课,正准备下班时,接到了丈夫打来的电话。
沈天帆在电话里说今天晚上他要招待卫生局的几个领导,让她和温晴两个在家先吃饭,就不要等他了,他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家。
温怡挂了电话,心里有些发酸,双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回到家时,她看见茶几上放着几颗药片,还有一张纸条。
拿起一看,纸条是温晴写的:姐,我有事出去一下,不回家吃晚饭了,别忘了吃药哦。
上次从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出来之后,程院长给她开了许多抗精神病药物,据说要持续服用两年,以预防复发。
沈天帆怕妻子忘记吃药,特地叫温晴在家“监督”。
温晴倒是尽职,天天都提醒姐姐按时按量服药。
就连今天有事外出,也不忘留张纸条叮嘱她。
温怡拿起药片,尽管她觉得这些药片对自己并无帮助,反而使她满头秀发日渐脱落,头痛的频率和程度也日渐加深,但一想到如果不按医生的吩咐吃药,万一自己真的再次出现像前次一样的症状,再被送进疯人院去,那就太可怕了。犹豫一下,还是倒了一杯白开水,把一把药片一颗不剩地强咽了下去。
偌大的一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她像一只受伤的波斯猫,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不想动手做饭,也没什么胃口。
因为长期服用大量的镇静药物,药物的副作用和不良反应在她身上越来越严重,药片吞下去不久,头便立即疼痛起来,整个人也昏昏沉沉晕晕乎乎的,不大一会就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间,温怡忽然被一阵凉嗖嗖的冷风吹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天早已黑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对面的铝合金玻璃窗打开着,冷风从窗口直灌进来,吹得她瑟瑟发抖。
她翻了一下身,感觉全身每一寸骨头都是酸痛酸痛的。低声呻吟一声,正要起身去关窗户,忽然发现窗外站着一条白色的人影——
不,她住在七楼,准确地说应该是看见窗外飘着一条白色的人影,血迹斑斑的白裙,修长瘦削的身材,垂胸的长发,秋风撩起她的头发,她看清了她的脸,她居然没有脸——这不正是那天她在卧室门缝外边看见的那个女鬼么?
她头皮发炸,身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
不要怕,不要怕,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幻觉。
她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不住地安慰着自己,把头扭向别处,努力使自己不去看窗户外边。但深深的恐惧伴随着强烈的好奇,促使她擦擦眼睛,忍不住又向窗外望去,并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她的幻觉,那白影仍像一件晾着的衣服一样挂在窗外,裙裾随风飘扬,干瘪的身子如鬼如魅,极其可怖。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
极度惊恐之后,温怡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相信那不是幻觉,那是真的,窗外真的飘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影。
窗外的白影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幽冷而凄厉,宛如从幽冥地狱中传来的一般。
她说:“我是这套房子以前的女主人。”
温怡一怔:“以前的女主人?”
她刚搬来时,的确听说过以前这套房子的住户是一位副市长,那位副市长刚买下这套房子不久,就被人举报作风有问题,在外面包“二奶”。其妻受此打击,精神失常,在一天擦窗户时竟失足坠楼身亡。后来事情惊动了政府有关部门,纪委一路追查,终于查出这位副市长不但生活腐化,在外面包“二奶”,而且还是个大贪官。难道窗外飘着的这条白影就是那位坠楼的市长夫人?
“你、你真的是那位市长夫人?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温怡嘴唇哆嗦着,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窗外白影忽然“嘎嘎”地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
温怡浑身毛发都竖起来。
白影并不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是的,我就是那位屈死的市长夫人,我老公背叛了我,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所以你就跳楼自尽?”
“我不是跳楼自尽,也不是意外坠楼身亡,我是被我老公推下楼的,我死得好冤呀。”
温怡惊惧之余,竟有些同情起这个“女鬼”来,原来她是被她老公害死的,难怪冤魂不散。
那白影幽怨地长叹一声,凄凄惨惨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老公也背叛你了,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已经不爱你了。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跳下来陪我吧。”
“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温怡宛如被人突然点中身上的死穴,一怔之下,就如电脑黑屏一样,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犹如置身梦境,呓语般重复着这两句话,“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你还犹豫什么,你最爱的人背叛了你,作为一个女人,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快跳下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飘来飘去,我好孤单呀,来陪我吧,快来陪我吧…”
“我老公背叛了我,天帆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温怡已经完全没有自己的思维,像个被人催眠的木头人,口中喃喃自语,迷迷糊糊朝窗口走去…
9
沈天帆接到小区保安的电话,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
他所住的B栋在花苑小区南面,面向着小区大门,背后是一片准备开发成小区花园的人迹罕至的乱石岗,再往后就是小区围墙了。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楼房后面,只见楼下的乱石丛中停了一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和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几名消防员正在地面铺充气垫,一个脸色白净戴着眼镜的警察正手拿电池喇叭朝楼上喊话,周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沈天帆顺着大伙的目光抬头向上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七楼自家窗户上坐着一个人,双脚悬空,衣角随风飘动,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风吹得滑落下来。
再一细看,这人正是他妻子温怡。
小区保安挤到沈天帆身边说:“沈先生,您怎么才回来呀。”
沈天帆抹抹额头上的冷汗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安说:“我也不知道你太太怎么了。晚上十来点钟的时候,我巡逻走到这栋大楼后边,抬头看见您太太坐在窗台上,两只脚像荡秋千似的荡来荡去,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我叫了她几声,她也不应。我赶紧一边给您打电话,一边报了警…”
“你就是她老公?”
那眼镜警察嗓子都喊干了,把电池喇叭往沈天帆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你跟老婆斗气也不应该把人家气成这样呀,得,你来喊吧,不把她喊下来你就别停。”
沈天帆有些尴尬地接过电池喇叭,对着七楼窗口喊:“温怡,你怎么了?没事你坐在窗户上干什么,快点回房去吧,你看人家都在下边看着你呢。”
眼镜警察用手电像探照灯似的照着上面,温怡仿佛睡着了一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甚至连眼睛也似乎是闭着的。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吹得她的衣角猎猎作响。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反应。
沈天帆清清嗓子,提高声音又喊道:“温怡,我是你老公呀,有什么事你先下来再说吧。老婆,乖,快回房去吧。”
温怡面色木讷,双目无神,好像被人摄走了魂魄一般,对丈夫的喊话,对楼下叽叽喳喳围观的人群完全听而不见,熟视无睹。
眼镜警察有些着急,想了想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开了门,从前面悄悄回家,找机会从后面把她抱进屋吧。不过千万记住,不要让她发现你,要不然她一激动,真跳下来就麻烦了。”
“好吧,我上去试。”
沈天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大楼前边,乘电梯上到七楼,掏出钥匙轻轻打开大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妻子坐在后面的窗台上。
他在门边站了一会,等眼睛适应屋子里黑暗的光线之后,才屏声敛息,蹑手蹑脚地朝窗口走去。
他一直走到客厅,温怡都没有发现他。
他这才略略放心,脚步挪得更快。当他走到温怡身后一米来远的地方时,忽然听见她凌空而坐,口中却喃喃自语。
他心中一动,止住脚步侧耳一听,只听她喋喋不休地说:“…我老公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不爱我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你一起跳楼算了…”
沈天帆听到这话,猛地怔住。
就在这时,温怡终于听见身后的轻微响动,扭头一看,一见他正满脸狰狞地逼近过来,不由花容尽失,惊恐地大叫道:“你说得没错,他来推我了,他来推我了…”
沈天帆迅速将表情调整过来,又走近一步说:“温怡,别这样,有什么事下来再说吧。”说话间,悄然伸出手去,要从后面抱住她。
“啊,不要推我,我不想死,不要推我…”
温怡忽然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如同看见了鬼怪一般,惊恐万状,难以自持。
沈天帆不敢犹豫,冲上前去,双手向她腰间拦腰抱去。
就在他双手触及她衣服的那一刹,她的身子向前一滑,轻飘飘地掉落下去。
“老婆,不要——”
沈天帆脸色大变,一声惨呼,直扑到窗台上,探头向下看去。
还好,楼下消防员的充气垫已经铺开,并且充满了气。
只听“砰”的一声,温怡的身体掉落在气垫上,又被轻轻弹起来。
楼下围观的人先是一声惊呼,继而都松了口气。
沈天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掉头朝楼下跑去。
在无人的电梯里,他嘴角边忽然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拿出手机,拨通了青阳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的电话。
康复中心的救护车好像早就埋伏在周围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似的,很快就哇哇怪叫着开进了小区。
两名白大褂直接把温怡拉上了车。
10
这一次,温怡在康复中心一共待了十天。
在这十天里,她不但接受了以前那些针剂和药物治疗,还接受了电抽搐治疗。
程院长说这种治疗方法对于像温怡这种兴奋躁动或情绪消极有自杀企图的病人极其有效。但这种治疗对病人的负作用也是十分明显的。等到温怡被丈夫从康复中心接回去时,她的身体整整瘦了二十斤,一头美丽秀发也几乎掉光,其情形已经与她在疯人院里看到的那些真正的疯子毫无二致。
更糟糕的是,经过上次的跳楼闹剧,几乎所有认识或不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患了精神分裂症,都知道她进了精神病院。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招来异样的目光。
丈夫沈天帆尽管在外人面前仍然一如既往地对她好,老婆前老婆后地叫得亲热,上楼下楼都牵着她扶着她,但在家里,当只有夫妻二人相对的时候,他脸上的厌恶与冷漠是遮掩不住的。
这也难怪,谁摊上一个疯子老婆,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温怡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才开始回学校上班。
三天之后,老校长在晚上的例行会议上委婉地宣布了学校解聘她的决定,理由是学生家长对学校聘请一个精神病人做老师意见很大。
开完“欢送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温怡走出校门的那一刹,止不住泪流满面。
忽然,她脸上显出一种少有的坚忍与狠毒,一边用力擦拭着眼睛里委屈的泪水,一边咬着牙说:“我不哭,是谁把我害成这样,我一定叫他加倍奉还。”
可是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她抬头一看,原来是下雨了,看来连老天爷都可怜她,在陪着她一起流泪呢。
雨是在不知不觉间下起来的,等温怡感觉到的时候,雨势已经很大了。
温怡没有骑摩托车,也没有带伞,她在雨中缓缓地挪动着脚步,浑身上下很快就被雨水淋透了。
秋风秋雨,冰凉彻骨,但她感觉到比自己淋了雨的身子更冷的,是她的心。
雨越下越大,路灯被细密的雨帘遮挡着包裹着,只能发出昏黄的淡淡的光芒。
大街上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一辆车。温怡孤零零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灯像一个可恶的魔术师,一会儿把她的影子拉长,一会儿把她的影子缩短。
当她走到学校围墙拐角处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踩踏着地上的积水,踢踢沓沓地走来。她回头看了一下,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路人,全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雨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也分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她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对方的脚步声,那是一阵很奇怪的脚步声,听起来显得有些踉跄,杂乱无章,没有节奏,似乎与正常的行人走路的脚步有所不同。看来也是一个孤独的路人。
劲风夹着冷雨吹打过来,她浑身上下淋得像个落汤鸡,牙齿格格作响地打了个寒战,用手理一理被雨水粘在额头前的一缕头发,不同自主加快了脚步。
走过这条宽阔的大街,前面是一条窄小的巷子。说是巷子,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这里本来是一片有待开发的空地,不久前来了两个建筑队,将这里一分为二,在左右两边各搞了一个建筑工地,筑起了两道高高的围墙,围墙中间只留着一条宽不过两三米、长约四百余米的通道,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深街小巷。
因为是临时建筑,所以路边并没安装路灯。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小巷显得比平时更加黑暗。
温怡走进小巷的时候,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当走到小巷深处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一阵凌乱的没有节奏的显得有点踉跄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一下,小巷深深,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柳眉微皱,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而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加快了。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雨衣人是在跟踪她。
她忽然想起上次也是在回家路上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视她的情景,恐惧顿时像这无边的黑暗一样,将她紧紧的包裹住了。
抬头看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小巷正中间,距离前面隐约透出灯光的路口大约还有二百米远。
她咬咬牙,猛地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虽然小巷里漆黑一团,咫尺难辨,但她扶着围墙向前行,所以跑得很快。
身后的雨衣人听见她跑动的脚步声,意识到她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企图,也马上加快脚步,急速向她追赶上来。
温怡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家伙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甚至她大胆猜想,上次那个盯梢者说不定就是这个人。
她的身体本来尚未完全恢复,这一路奔跑,顿时气喘吁吁,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但她不敢停步,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追踪她,但她知道对方绝没有好意。
一路狂奔,近了近了,出口就在前方几十米开外了,她手捂胸口,跑得更快。
黑暗中,她脚下忽然踢着一块砖头,向前一个趔趄,身子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上。只不过几秒针时间,后面那人就已经大步追赶上来。
雨天路滑,温怡扑倒在地,向前滑出好远,来不及站起,就看见有一条黑影站在面前,挡住去路。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温怡浑身发抖,在泥地上向后爬行退却。
“我是谁?我是谁?”听声音,对方是个男人。
他喃喃地重复着温怡的问话,忽然嘿嘿傻笑起来,这笑声让温怡想起了疯人院的疯子,那些疯子的笑声不正是这个样子的么。
“我是谁?嘿嘿,我是谁?你问我是谁,我问谁去?”雨衣人忽然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你、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雨衣人仿佛自己不会讲话似的,总是重复着她的话,接着又是一阵嘿嘿傻笑,忽然又跺着脚号啕大哭起来。
风雨交加的夜晚,孤立无援的小巷,听着这傻子似的雨衣人狼嗥般的哭声,温怡心里既觉得恐怖,又觉得莫名其妙。
她战战兢兢以手撑地,刚要爬起身趁机夺路而逃,雨衣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狂呼道:“我要怎么样?你居然还问我要怎么样?你们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还把我害得这么惨,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杀光…”
温怡在黑暗中看见他的手在裤腰带上摸了一下,手里便似乎多了一件什么东西,再一细辨,她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匕首。
她意识到情况不妙,想强撑着爬起来逃走,但全身瘫软,双脚早已不听使唤,使不出半分力气。
“救命呀,救命呀——”
她绝望地大声呼救。但大雨就像一个巨大的消音器,声音刚从她嘴里吐出来,就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杀光…”
雨衣人像个丧失理智的杀人狂一样,挥舞着匕首,朝她身上狂刺过来。
温怡仿佛听到了尖利的凶器刺进自己身体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
她知道自己完了,以手撑地,拼尽全身之力朝那雨衣人撞去。
雨衣人被她的头撞正大腿,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嘴里还在狂呼:“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王八蛋…”翻身站起,一路狂奔而去。
温怡虚弱地倒在风雨中,倒在泥水里。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被匕首刺中的地方发出钻心的疼痛,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血水汩汩流出,染红了她周围的路面。
她甚至还闻到了飘散在风雨中的那股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凶手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死神的脚步却越逼越近。
她忍不住把头埋在泥水中,惊恐而绝望地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鲜血似乎快要流干的时候,她的手忽然碰到了自己掉在泥水中的小坤包。
包里有她的手机。
她心里一动,忙挣扎着掏出手机,拿小坤包挡住劈头盖脸砸来的雨水,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数分钟之后,沈天帆和温晴一路飞奔,来到小巷里,而在小巷的另一头,接到沈天帆的报警电话之后,一辆警车也闪着红灯急急地开了进来。
手电强光和警车的灯光,把黑暗的小巷照耀得异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