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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魏觉得这是一条重要线索,立即就此展开调查。
但最后却发现,这位蔡副市长其实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被省纪委“双规”,一直处在秘密控制之下。他房间里除了要他交待罪行的纸和笔,没有手机电话,没有电脑互联网,跟坐牢没有什么区别,所以绝不可能指使别人杀人灭口。
线索就此中断。
老魏很是气馁,案情分析会上,他问小李:“从目前情况来看,你觉得咱们应该从哪个方向入手才好?”
小李想了一下说:“万长城黑白通吃,平时仇家不少,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更多,要是一个一个排查,困难比较大。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从黄三强身上下手。”
老魏说:“可是他这个人极讲义气,死也不肯招出幕后老板是谁。”
小李说:“他不是个孝子吗?也许咱们可以从他母亲身上打开缺口。”
老魏:“说这倒是个办法。”
两天后,老魏带着小李乘飞机到北京,在一家大医院找到了手术后正在住院的黄三强的母亲。
老魏怕老人家受不了打击,没告诉她黄三强杀人的事,只是提一些水果,身着便装走进病房,说自己跟黄三强是好朋友,因为最近进京办事,受黄三强之托,前来看望老人家。
老人家十分高兴。
聊天过程中,老魏假装不经意地问起老人家手术费的事,老人家心疼地说:“这次手术差不多花了三十万元,都是三强向朋友借的。”
老魏问老太太知不知道给黄三强借钱的人是谁。
老太太摇头说不知道,钱是他进京前一天,也就是11月15日借到的,是他的朋友亲自送到家的。
老魏问她认不认识他那个朋友,他们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老太太仍旧摇头,说他们关起门在房里说话,她没有听到。那个人她也不认识。
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有些眼熟,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魏忙说:“您再好好想想。”
老太太想一下,说:“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以前我在中和村捡矿泉水瓶时见过他,他好像就住在那里。”
老魏问:“他大概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
老太太说:“大约四十来岁吧,戴眼镜,斯斯文文,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
老魏知道,中和村是青阳市的一个城中村,目前正面临拆迁重建,村子不大,找一个人应该不难。
他朝小李使个眼色,小李立即走到外面走廊,给局里户籍科打电话,让他们把中和村所有三十五至四十五岁之间男性常住人口身份证资料发到自己的工作邮箱。
十几分钟后,户籍科将资料发送过来。
据户籍科的同事筛选,整个中和村共一百五十户人家,符合查找条件的男子共八十二名。
小李把这些人的照片在手提电脑里打开,一个一个放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指着一个戴近视眼镜的瘦削男子说:“就是他。”
老魏一看,那人名叫高明,住在中和村102号。
回到青阳市,老魏马不停蹄地传唤了高明。
高明,今年42岁,中和村老住户,三中物理老师。
老魏开门见山地问:“11月15日,有人看见你亲手将三十万元交给黄三强,有这回事吗?”
高明说:“是的,但钱不是我的,是我们中和村一百五十户人家每家出两千元凑起来的。”
老魏有点意外,问:“你们中和村为什么要凑钱给他?”
高明说:“因为我们想请他帮我们解决万长城。”
原来万长城想把中和村拆了搞房地产开发,但给拆迁户每平米房产的拆迁安置补偿,还不及周围房价的一半。一旦拆迁,中和村村民无力购买新房,便会无家可归,所以全体村民都不同意拆迁。为了逼迁,万长城请黄三强带人在村里泼屎放蛇砸门拆玻璃,甚至上门砍杀,村民们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后来村里人聚在一起商量,万长城可以找黑道上的人玩手段,咱们也可以呀,他黑,咱们比他更黑。所以下次黄三强上门逼迁的时候,村民们就好言好语将他请到家里商谈,表示愿出更高的价钱,请他反过来去教训万长城。黄三强问他们愿意出多少钱,村民们说出十万。黄三强想一下说:“你们教训一次万长城也不顶事,他在上面有人,完了还是要拆你们的房子,而且我也会受连累。”村民问:“那怎么办?”黄三强咬咬牙说:“无毒不丈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帮你们彻底把万长城解决了吧。你们给我三十万,我帮你们彻底解决后顾之忧,保证万长城再也不会来拆你们的房子了。再说你们共有一百多户人家,平摊下来,每户出两千元,就把这事彻底摆平了,何乐而不为呢?”黄三强又拍着胸脯保证说:“盗亦有道,你们放心,就算我被抓去枪毙,也绝不会供出你们来。如果我把你们扯进来,你们可以把钱要回去。”虽然没有言明,但村民都隐约猜到他所说的“彻底解决万长城”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沉默着,谁都没有表示异议。11月15日,村民看到新闻说万长城被人杀死了,心里知道一定是黄三强干的,于是大家都遵守诺言,凑齐三十万元,派高明做代表,交给了黄三强。
老魏做梦也没有想到,指使黄三强杀害万长城的幕后真凶,居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村人。
案子虽然破了,老魏的火牙仍然未好,整天捂着腮帮子,难得见他说句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5
天低云暗,冷风劲吹,入冬的第一场大雪终于纷纷扬扬下起来。
老魏呵着白气,穿过公安局的大院,走向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的办公室。
他手里拿着万长城命案的卷宗,要请范泽天签字结案。
其实案子几天前就已经破了,他想找范泽天签字,可这位大队长一直忙着,只能在电话里闻其声,不能见其人。
今天好不容易看见他回办公室,赶紧拿着卷宗一路小跑过来。
范泽天接过卷宗看了一下说:“对不起,老魏,这个字我不能签,因为这个案子还没有破。”
老魏一愣:“还没有破?”
范泽天说:“对,我看过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觉得咱们的侦察工作有漏洞,甚至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咱们就从黄三强杀人说起吧。在万长城所住的豪景山庄前面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有一个交通监控摄像头,拍到11月14日晚间,黄三强骑着摩托车沿路寻找万长城经过那里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四分,然后晚上七点四十八分,他骑着摩托车出现在汽车站的治安监控视频里,这中间只有十四分钟时间。从那个十字路口到汽车站,你知道的,最近的路,只有经过青阳大桥这一条道。我请技术科的同事反复测试和计算过,那条路,因为路况不好,骑摩托车最快也要十三分钟,黄三强用了十四分钟走完,已经算是很快的速度了。如果他真是杀害万长城的凶手,如果真如他所言,骑摩托车经过危桥发现昏迷倒地的万长城,然后停下摩托车上前察看,试探他的鼻息,确认他没有死,然后再找到适合的石头塞进他口袋,再把他推下河去,经过反复演示,我计算出,这中间至少要耽搁五至八分钟。”
老魏渐渐明白他的意思,问他:“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黄三强杀了人,那么他走完这段路,行路时间加上作案时间,至少需要十八至二十一分钟,而他实际上只用了十四分钟,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杀人。”
范泽天点头说:“是的,从监控视频所记录的时间差来看,他根本没有时间在桥上杀人。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认同黄三强的第一份口供,他想杀万长城,但没有找到目标。他开着摩托车经过青阳大桥,一路上并没有看见万长城,过了桥,他继续向前搜寻,所以他的身影才会出现在车站的监控画面中。”
老魏见自己的推理被推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冷着脸问:“如果黄三强没有杀人,那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呢?”
范泽天说:“其实很简单,如果他不承认是他杀死了万长城,他就不可能得到母亲的三十万救命钱,就算拿到了,也会被得知真相的村民要回去。他虽然是个流氓,但他也是个孝子,他为了筹钱给母亲治病,宁愿自己坐牢,甚至被枪毙。”
“如果他没有杀人,那万长城又是怎么死的呢?”
“经过推算,黄三强骑摩托车经过青阳大桥大约是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这时他并没有在大桥上看见万长城,说明万长城这时已经落水了。而民工佟亮三人打晕万长城实施完抢劫离去时,大约是七点二十五至七点三十分之间。从佟亮三人离开,至黄三强到来,中间大约有十五分钟时间。经过调查走访,基本可以确认,这中间并没有人上桥,自然也就没有人将万长城推下青阳河。那他是怎样掉进河里的呢?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我个人的推理是,抢劫他的人离去后,他很快苏醒,意识模糊中翻了一下身,危桥护拦早已毁坏,他翻动身体,很快就滚到桥沿,毫无阻拦地掉了下去。”
老魏表情痛苦地呲了一下牙,不知是牙痛,还是因为自己侦破的案子被队长轻而易举推翻而感到恼火。
他大声问:“万长城口袋里的石头又怎么解释?这不是有人落石沉尸最好的证据吗?”
范泽天道:“不错,当初这个案子之所以定性为他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在死者口袋里发现了两块石头。投水自尽的人应该不会在自己口袋里塞上两块石头,失足落水的人就更不会有此不合常理之举了。要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就不得不从万长城独自去省城所办事项所起。万长城喜欢收藏玉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赌石。那天省城刚好有一场地下赌石大会,据我调查,那两块石头,其实是万长城花五十万赌来的,他觉得石头里面所藏美玉,价值远不止五十万元。他怕放在包里被人偷,所以就藏在了自己大衣口袋里。”
老魏皱眉道:“是吗?我也去省城调查过,怎么就没有调查出来呢?”
范泽天盯着他道:“不,你调查出来了,你早就知道他口袋里揣着的不是两块普通的石头,所以你从省城回来的第二天,就跑到物证科,用两块颜色和形状大致相同的石头,把那两块石头掉包了。其实所有证物在案发现场都已被拍照,但已经收进物证科的两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又有谁会再次拿出来跟最初拍摄的照片仔细对照呢?物证科装有监控探头,但你掉换石头时一直背对着镜头,所以绝对不会被人看见。其实这时候你已经知道万长城并非死于他杀,而是迷糊中失足落水,但为了将那两块价值不菲的石头据为己有,你不得不将这个案子办成凶杀案,恰巧这时黄三强自认其罪,正中你下怀。但是黄三强虽然承认杀人,却不愿说出幕后的买凶杀人者是谁。警方侦破工作进入死胡同之际,忽然收到一封从纪委转来的举报信,使警方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蔡副市长。经过技术科分析,这封信是用咱们局的电脑打印的,如果要我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你办公室那台喷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其实那封举报信是你写的。”
老魏的脸色已经变了,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问:“笑话,我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信?”
范泽天道:“因为你想让这个案子早日侦破,早日结案,因为你怕再拖下去会夜长梦多。蔡副市长与万长城之间的龌龊勾当,在咱们青阳市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据你推测,指使黄三强杀人的,极有可能是这位急于升官却又丑闻缠身的副市长。但是你手里没有任何指向他的证据,不敢贸然调查他,所以就自己写了一封举报信,把警方的调查方向引向这位贪官。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官场上有你太多不了解的潜规则,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但实际上蔡副市长早就已经被省纪委‘双规’,他已经被软禁起来,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指使别人去杀人。你的诡计没有得逞,中和村的线索恰好在这时浮现出来。你终于找到了指使黄三强杀人的幕后黑手。这个案子表面看来,确实被你侦破了。你这么急着找我签字,就是希望这个案子早点结案。我为什么三番几次不肯签字,就是因为我对这个案子产生了怀疑,这几天我一直在暗地里加紧调查。”
老魏像是被人一拳击中火牙痛处,面容扭曲,满脸痛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范泽天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意味深长地说:“老魏,就像万长城丧命于自己建筑的危桥,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中都有许多危桥,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知道你家里经济情况不好,老婆生病,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大学毕业,原指望他能赡养父母,谁知却还反过来向你伸手要钱买房。这何尝不是你人生中的一段危桥?你把那两块石头放回物证科,将这个案子重新侦查清楚,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办完这个案子,你就退休养老吧。”
老魏抬头看着他,眼圈就红了。

第三章 生死快递

1
这是一栋建于三十年前的筒子楼,楼高五层,一条走廊直通南北,走廊的一边,排列着七八间格局逼仄的住房。
这栋楼几年前被人买下,稍加改造,就成了专门向外地人出租的出租楼。
这天早上,住在三楼302房的打工妹阿玲手里拿着一本书,去敲隔壁房间的门,敲了半天,无人应门,用手轻轻推一下,门是锁着的。
她觉得有点奇怪,把手从旁边没有关紧的窗户里伸进去,掀起窗帘一角,凑近一瞧,只见屋里地板上躺着一个女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了一地…
阿玲的一声尖叫,惊醒了大楼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租客。
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带队赶到现场的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
命案发生在三楼紧挨着楼梯间的301房,打电话报警的是死者的邻居阿玲,阿玲同时也给房东何鸿祥打了电话。
住在附近的何鸿祥比警方先到一步。
可是301房被租下之后,租客已自行更换门锁,房东有钥匙也打不开门。
范泽天只好叫人破门而入。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套间,一个年轻女人仰面躺在客厅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流出的鲜血早已凝固。客厅一角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堆着一些书,还有一台打开着的、处于屏保状态的手提电脑。
房东何鸿祥凑到死者跟前瞧了瞧,非常肯定地说:“没错,她就是这间房子的租客。”
他从皮包里拿出死者三年前来租房时用的身份证复印件给警方看。
范泽天看了,死者名叫霍雨佳,外市人,今年27岁。
范泽天一面叫助手小李想办法联系死者家人,一面向房东询问死者的情况,但何鸿祥说自己除了上门收取房租,与死者并无过多接触,提供不出更多信息。
范泽天转而询问报案人阿玲。
阿玲说自己在附近一家酒店做领班,平时早出晚归,跟死者接触并不多,只知道死者是一个网络作家,整天对着电脑码字,有时一个星期也难得见她下一次楼。
范泽天皱起眉头问:“一个星期不下楼?那她怎么生活?”
阿玲说:“她是资深宅女,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穿的用的,全部都在淘宝上解决,就连一日三餐吃的快餐面,也是网购的,所以常常能见到快递员来敲她的门。”
范泽天问:“那你是怎么发现她死了的?”
阿玲说:“平时下班,我喜欢看书,碰巧她家里有不少书,所以我偶尔也会找她借书看。前几天找她借了一本叫《刑侦档案》的小说,已经看完了,本来想今天早上上班前还给她,谁知敲了半天门没有反应,我以为她在睡懒觉,就想把书从窗户里放进去,谁知掀起窗帘就看见…”
范泽天问:“她有男朋友吗?”
阿玲摇头说:“应该没有,上次聊天我问过她,她说在自己没有成为网络大神之前,绝不谈恋爱。”
范泽天问:“平时都有些什么人来找她?”
阿玲说:“这我就不太了解了,因为我白天都在上班,印象中除了快递员经常出现在她房间门口,就只有房东每月来收房租了,除此之外,还真没有看见有谁来找过她。”
这时法医老曹来报告说,死者系被匕首刺穿心脏失血过多而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中午12点至下午2点之间。
痕检人员报告说凶器上没有提取到凶手的指纹,现场也没有凶手留下的足印,看来凶手作案之后清理过现场。
屋里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死者的钱包、手机及铂金项链都在身上,基本可以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
桌上的电脑,关闭屏保之后,电脑桌面上是一篇打开的文档,应该是死者正在写作的一篇稿子,最后一次手动保存时间为昨天中午12点22分。
这栋楼里的租客并不多,三楼只有三个租客,除了阿玲和死者霍雨佳,还有一对中年夫妇租住在走廊另一头的308房。
这家的男人是个小货车司机,天天在外跑运输,女人叫张婶,是个家庭妇女。
张婶向警方提供了一条线索,说昨天中午,自己出门倒垃圾,看见一个快递员在敲301房的门,因为霍雨佳经常收快递,她也没有多留意。范泽天问,当时大概是什么时候?张婶想了一下说:“当时我在等我老公下班回家吃饭,看了一下手表,大约是12点20分左右吧。”
范泽天问:“那快递员是男的吗?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是快递员?”
张婶说:“是个男的,穿着一般快递员的蓝色工衣,戴着一个鸭舌帽,手里拿着一个快递包裹,一看就是送快递的啊。不过衣服上写的什么快递公司名称,我就没有细看。”
她还想说什么,看见房东何鸿祥走过来,欲言又止,找个借口走开了。
范泽天叫女警文丽赶紧向快递公司查证。
市内的快递公司,包括EMS,总共有五家,文丽一一打电话查证,都说昨天没有寄给这栋楼301房霍雨佳的快递,而且快递公司的人说,他们的派件员一般不会戴鸭舌帽上门派件,因为有一些警惕性高的老年客户不会给戴鸭舌帽敲门的陌生人开门。
范泽天思索着说:“这么说来,是有人假冒快递员敲开了霍雨佳的门,而且时间正是昨天中午12点多,看来这个冒牌快递员有重大作案嫌疑。”
文丽点点头,推断道:“死者昨天中午正在对着电脑写作,忽然有人敲门找她,她将文档保存之后起身开门,却没有想到,在门外等着她的却是死神的召唤。”
范泽天忽然想到什么,把张婶叫到一边,问她:“我看你刚才好像有话要说,看见房东来了,又没有说了。是不是你觉得这个案子跟房东有关系?”
张婶摇头说:“没、没有。”
范泽天说:“你要知道,对警方隐瞒破案线索,那叫知情不报,也是犯法的。”
张婶这才说:“其实我也是听以前从三楼搬走的一个租客说的,她说那个霍雨佳,整天坐在家里玩电脑,没什么经济收入,每次房东来收房租,她拿不出钱,就跟房东上床玩一次。玩一次,抵一个月的租金。一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有一次房东来收租,一进301房就砰的一声关紧了房门,我从她窗前经过,果然听见里面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范泽天说:“哦,竟有这样的事?你是怀疑霍雨佳的死,跟何鸿祥有关?”
张婶左右瞧瞧,见何鸿祥并不在旁边,这才悄声说:“何鸿祥这个人,虽然好色,但胆子很小,你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杀人,我说的是他老婆。”
范泽天问:“他老婆怎么了?”
张婶说:“他老婆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有一回她发现何鸿祥跟一个外地妹有染,竟然叫两个娘家兄弟活生生打断人家姑娘一条腿,最后赔钱了事。”
范泽天说:“你是怀疑他老婆知道何鸿祥跟霍雨佳有染,所以叫人杀死了霍雨佳?”
张婶急忙摆手说:“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刚才说知情不报也有罪,那我就只有言无不尽了。他老婆是不是凶手,只有靠你们这些当警察的去查,我们小老百姓说了可不算。”
范泽天不由得笑了,他把这个情况告诉文丽,叫她重点查一下何鸿祥的老婆。
2
下午,文丽回到局里,向范泽天报告说,自己详细调查了何鸿祥的老婆,这女人上个月出国旅游,在新马泰玩了大半个月,不想乐极生悲,刚一回国就遭遇车祸,至今已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仍然是有时清醒有时昏迷。她的两个兄弟,三个月前去了厦门打工,一直没有回来过。所以这个女人和她兄弟联手作案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
范泽天边听边皱眉,这个案子唯一的线索到这里就中断了。
警方又紧锣密鼓地调查了三天时间,仍然没有半点进展。
正当案情陷入僵局时,刑警小李通过再次走访死者的邻居阿玲,竟意外地得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阿玲告诉警方,不久前,霍雨佳曾收到一家淘宝网店快递给她的一坨大便。
原因是霍雨佳在这家网店买了一件衣服,觉得不满意,给了人家一个差评。
店主打电话叫她改为好评,霍雨佳不肯,最后把店主惹恼了,所以就给她寄了一坨大便泄愤。
范泽天说:“这样的事我在电视新闻里看见过,想不到还是真的。”
小李说:“听说霍雨佳收到大便包裹后火冒三丈,立即用小号又在这家网店买了两个几块钱的小饰品,收货后直接又给了两个差评。”
范泽天不解地说:“差评就真的这么可怕吗?”
一旁的女警文丽不由笑了,说:“范队,你没有上淘宝买过东西,所以不知道其中的游戏规则。上淘宝买东西的人,如果看见你的网店差评多,就会对你的信誉产生怀疑,自然也就不会买你的东西了。差评会影响一家网店的整体好评率,而且差评多的话,店家升级就慢,可以说会直接影响店家的生意。连续几个差评,足可以搞垮一家网店。”
范泽天说:“原来这里面的水这么深啊。我看这倒是一条线索,赶紧把霍雨佳的电脑拿到技术科,查一查给霍雨佳寄大便的是哪家网店。”
霍雨佳在电脑里的淘宝页面设置了记住密码和自动登录,警方很快就进入了她的淘宝账号,经过仔细搜索,发现她连续三次给予差评的,是一家名叫“水依依”的服饰店,店主是个男的,名叫陈挺,从发货地址来看,这家网店就在邻省的康城市。
从康城到范泽天所在的青阳市,有近三百公里,难道真是这个淘宝店主跨省杀人?
范泽天马上给康城警方发出协查传真,请当地警方调查“水依依”网店店主陈挺的情况,尤其要调查清楚7月5日,也即霍雨佳被杀当日,陈挺的行踪。
第二天中午,康城警方传回消息,说陈挺今年34岁,离异,曾因故意伤害罪入狱两年,三年前刑满释放,出狱后开了这家“水依依”网店。经调查,7月5日陈挺曾去广州进货。因为康城到广州不通火车,他坐的是长途汽车,早上9点从康城出发,晚上8点半到达广州。7月6日和7日,两天时间在广州白马服装市场看货,7月8日携货从广州坐车返回。
范泽天拿出地图看了一下,发现从康城到广州,无论是走高速公路,还是走国道,青阳市都是必经之路。
范泽天心中一动,在地图上把从康城到广州的路线画出来,并且在途经青阳市的地方打了一个圈。
文丽不解地问:“范队,难道你是怀疑这个陈挺在去广州进货的途中,顺道把霍雨佳给杀了?”
范泽天说:“他进货的日期是7月5日,霍雨佳被杀日期也是7月5日,我计算过长途客车经过青阳市的时间,大概是中午12点左右,霍雨佳的死亡时间也是这个时候。你难道觉得这些都只是巧合吗?”
文丽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可是这个陈挺能耐再大,也不可能让坐满乘客的长途客车停在青阳市的某条公路上,等他下车杀个人之后再坐上车,继续往广州开吧?”
范泽天说:“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咱们得去趟康城,看看这个叫陈挺的家伙,是不是真的一整天都坐在长途汽车上。”
3
陈挺,身高一米七五,紫膛脸,皮肤黧黑,乍一看,给人一种壮实憨厚的感觉。
但范泽天带着文丽和小李赶到康城,在当地警方带领下,见到这位淘宝店主时,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印象却是,这个男人能在网上开店专卖女人服饰,说明他心思细腻,绝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那个女人确实给过我差评,我一时气愤,也确实给她寄过一坨大便,但是我没有杀人。”范泽天开门见山道明来意,陈挺显得有些激动,说,“7月5日这天,我一整天都在去往广州的长途客车上,用你们警方的话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时间。”
陈挺告诉警方,因为广州的服装新潮,放到网上很好卖,所以他网店里的衣服基本都是从广州进货。7月5日早上9点,他坐上了从康城去往广州的长途客车。那是一辆卧铺车,车上有上下两层卧铺,他睡在后面的上铺。大约中午12点,客车在青阳市停车吃午饭,下午6点半左右在广东佛冈县吃晚饭,晚上8点半左右到广州。一下车,他就找了间宾馆住下了。
范泽天问:“你们的车,在青阳市吃午饭时,停留了多久?在什么地方用餐?”
陈挺说:“具体是哪家餐馆,我没有留意,只知道是国道边的一家路边餐厅,餐厅凳子不够,很多人都是买个盒饭蹲在路边解决掉的,停车的时间大约有15至20分钟的样子吧。”
范泽天说:“客车离开青阳市后,车厢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你挑一两件给我说说。”
陈挺说:“车上能有什么趣事呢?大家都昏昏欲睡,因为我前一晚在网店守了一个通宵,所以困得很,一上车就睡了。对了,客车在离开青阳市不久,车上有个小孩肚子痛要拉屎,司机说没到上厕所的时间所以不肯停车开门,那小孩就蹲在过道里拉屎,差点把一车人都臭翻了。哦,还有一件事,大概是下车吃晚饭前一个小时左右,车厢中段有一个长头发的男青年偷偷摸了一下他旁边一个年轻女人的屁股,结果那女人大发雌威,一脚把他从卧铺上踹了下来,闹出好大动静,全车人都被惊醒了…”
范泽天问:“当天天气如何?”
陈挺说:“天气不错,一直是晴天。”他看了范泽天一眼,又说:“我坐的是一辆私人承包运营的长途客车,这个车是不进站的,一般都是停在康城汽车站前面的公路边揽客,整个康城市只有这个车跑广州,隔天一趟。我去广州进货,都是坐这个车,上面的司机和售票员都已经认识我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