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长聪明了,我的确是想她赶走。”溪望莞尔一笑。
“为什么呢?”
“如果我说是为了能跟你单独相处,你相信吗?”
“不信,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就不会带她过来了。”倩琪顿了顿又娇媚笑道,“不过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溪望露出狡黠的笑容,解释道:“她现在虽然是我的拍档,但我跟她也就只认识了三天,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多,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也对我存有戒心吗?”
“当然没有,因为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我就已经仔细调查过你的背景。”
“哪有,我才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倩琪脸色略见红润。
溪望笑而不语,心想:我真的没骗你。在我们认识之前,我的确调查过你的情况,谁让你是宏叔的亲生女儿。
“现在该告诉我,支开柳姐的真正原因了吧?”倩琪故意岔开话题,以掩饰自己的羞怯。
溪望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其实我想问你有关小赵的事。”

第十四章 牡丹花下

“小赵?是医院的保安赵凯吗?”倩琪讶然问道。
“嗯,就是他。”溪望点头确认。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呢,你们好像只见过一次,而且还没有真正认识呢…”倩琪突然想到些什么,惊诧道,“难道他跟徐医生的死有关?”
“也许吧,但现在只能说怀疑。”
“那你想知道些什么?”
“有关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你对他应该比较了解吧!”
“嗯,他在医院里的朋友不多,我们也算是聊得来。”倩琪徐徐向对方讲述自己所认识的赵凯。
小赵是外地人,出身于农民工家庭,身世也挺可怜的。他还没念书的时候,进城当泥水匠的父亲,建房时不幸从高处掉下来,摔死了。他母亲和其他家属去找包工头讨说法,但对方只赔了一点钱就跑掉。
之后,小赵的母亲不得不带着年幼的儿子进城讨生活。
对大多数人而言,童年是个美好的回忆,母亲则是慈祥的天使。但对小赵来说,他的童年却灰暗无比,母亲在他心目中更像残暴的恶魔。
或许是工作劳累的缘故,或许因为生活压力过大,母亲每每刚下班回家就为一点小事大发脾气,动辄对他拳打脚踢。每晚入睡前被母亲暴打一顿,几乎是他童年唯一的记忆。
因家庭环境所迫,小赵年纪很小就辍学。可能是出于对母亲的恐惧,辍学后他选择远离母亲,经同乡介绍到外省一家制衣厂里打工。孤身在外漂泊虽然艰苦,但却能让他摆脱对母亲的恐惧。然而,作为一名独在异乡的打工仔,难免会感到孤单寂寞。而且他正处于青春期,自然会对身边女生产生兴趣。
于是,他谈恋爱了。
他的恋爱对象是厂里的工友,跟他是同乡,年纪比他大两三岁。可能是年纪的关系,女友经常管束他,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许。开始时还好,毕竟他当时的年纪还小,便事事听从女友的吩咐。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小赵渐渐觉得自己很窝囊,为什么非得听对方的话呢?这个想法在被工友嘲笑为“气管炎”后,就更让他感到郁闷。当夜,女友又为一点小事唠叨他,他忍不住跟对方大吵起来。
他本以为只要大发雄威就能将女友镇住,从此对他服服帖帖。但他万万没想到,女友的反应竟然是随手拿起一个玻璃杯砸到他额头上。这一砸不仅令他缝了三针,在额角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还勾起他对母亲的恐惧。自此之后,不管女友如何专横,他亦唯唯诺诺,不敢作任何反抗。
虽然觉得自己很窝囊,但女友的本意还是为他好,所以他也没作多想,打算就这样跟女友一起过生活。“先一起打工存点钱,然后回家盖间房子,种种菜,养几头猪,再把妈接回来享福。”这就是他心中憧憬的将来。
他的愿望简单而纯朴,可是老天爷却没有让他如愿。母亲突然离世不但瞬间粉碎他的对未来的幻想,更导致他与女友彻底决裂。
虽然家暴给他留下阴影,但始终是血浓于水,不管如何母亲仍是他的至亲。所以在得知母亲死讯后,他就立刻收拾行装,准备赶回去给母亲筹办后事。可是当他向女友索要路费时,却遭到对方拒绝。女友认为人都已经死了,这样跑来跑去只会白花钱,而且一旦离开岗位,很可能会因此而丢失工作。
一直以来,女友都以防止他乱花钱为名,代管他的工资,平日他身上充其量也就只有二、三十块,连车票也买不起。他为此跟女友吵起来,期间女友直言,其实早已得知他母亲患病住院,只是不想受拖累,一直想方设法阻止他获悉此事。
“你要走就尽管走,但别想在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女友的绝情让他怒火中烧,愤然扑向对方,扬言就算把命拼了,也要将属于自己的钱要回来。对方亦相当泼辣,对他又抓又咬,下下都使出狠劲,丝毫不念旧情。
一众工友眼见这个情景,虽然有人出言相劝,但始终也没有人上前将他们分开。最终两人扭成一团,从楼梯滚下来,都摔个半死不活。
这次扭打让他们两人都住了几天医院,厂方为避免他们再惹麻烦,分别给他们结算工资后,就将他们辞退。
出院后,小赵再次向女友讨要自己的存款,但对方却不肯归还,甚至叫来几个老乡威胁他,若继续纠缠就把他弄死。
女友翻脸不认人令他顿感心灰意冷,而此时母亲的后事亦已由亲友代为办理,他也无意再跟女友纠缠,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
之后,他辗转来到本地,在医院找到份当保安的差事,就在这里安顿下来。或许是出于对感情的绝望,又或者是对自己的容貌及身份的自卑,他来医院都已经有三、四年,但却没有再交女朋友…
听完倩琪的叙述后,溪望便问道:“除了你,赵凯有跟住院部哪位比较熟络吗?”
“好像也没有谁呢。”倩琪皱眉道,“他通常只待在1楼保安室,很少会跑到8楼,所以跟住院部的人不是太熟络。我是在1楼抢救室当值期间跟他混熟的。”
“他跟徐医生认识吗?”溪望又问。
“认识是认识,徐医生有时候也会到1楼的内科急诊室当值,说他们不认识是不可能的。”倩琪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他们应该不太熟络,至少我没怎么见过他们走在一起,就算碰见也没打招呼。老实说,徐医生也挺高傲的,很看不起人,大概不屑于跟当保安的小赵做朋友。”
“现在这年头,像我们这种毫无阶级观念的人,恐怕已经不多了。”溪望叹息一声,“世态炎凉啊!”
“别小看任何人,因为每个人都有其独特之处。至少,能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中生存下来,就足以证明此人并非等闲之辈。”倩琪露齿而笑,“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很高兴你仍记着我的话,不过今晚恐怕不能继续跟你叙旧了。”溪望走到对方身后,缓缓将椅子拉出,让对方站起来。
“你去办正事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家就行了。”倩琪轻轻地挥手向他道别,“谢谢你的款待。”说罢依依不舍地步向店门。
“回家后,给我打个电话。”
对方的关怀让倩琪倍感温暖,嫣然一笑转身步出门外。
溪望悠然地坐回原位,取出手机拨打映柳的号码:“柳姐,应该没跑多远吧?跑回来顺便把账单给结了,怎么样?”
“你只摸螺打海的水货,自己泡妞竟然还要我结账!”听筒传出映柳略带气喘的咆哮。(“摸螺打海”是客家话,意为“摸田螺,捉螃蟹”,即不务正业,或做些不正当的事。而“水货”在客家话中通常指水性杨花的女人,当然也能用于男性。)
“我得再次声明,我跟倩琪的关系近似于兄妹,而且我没有泡妞,而是在办公务。”溪望悠然自得地喝了口茶,“现在该怎么办呢,我身上又没带钱,要是被老板扣下来洗盘子,今晚恐怕就不能解决徐浚的案子了。”
“贱人贱人贱人,我才不相信你没带钱呢!”怒吼过后,映柳沉默了一会才气鼓鼓地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要抓紧时间哦,我只等五分钟。五分钟后还没见你,我就从后门溜走。”
映柳喘着气叫道:“我虽然没走多远,但也不是五分钟就能赶到,起码也得十分钟。”
“你说什么?你那边的信号好像不好呢,我听得不太清楚。五分钟应该没问题吧,那就这么定了。”溪望在对方抓狂般的吼叫声中将电话挂断,自言自语道,“这算是对你的小惩罚吧,叫你出卖我。”
五分钟后,溪望站在农家乐门前,面向正朝他拔腿狂奔的映柳,看着手表倒数:“5,4,3,2,1,欧耶,到终点了。出了一身汗,感觉还好吧,柳姐。”
“好你个短命鬼!”映柳俯身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冲溪望怒骂,“我刚刚才吃得肚皮也快要撑破,你竟然要我在五分钟内跑回来,没在半路猝死就已经算不错了,感觉还会好吗!”
“现在不是很好吗,至少你还活着。”溪望调笑道。
“我懒得跟你废话。”映柳气吁吁抹去额上汗水,“你不是没钱结账吗?怎么会跑到门口来。”
“给你打完电话,我才发现原来鞋底里还有钱藏着。”溪望将发票递给对方,“拿去报销。”
“你…”映柳气得满脸通红,连话也说不出来。
“我很好,你有心了。”溪望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你还能走吧,再不去走就不能赶在今天之内破案了。”
映柳俯下身子,单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则无力地向对方挥动,气馁地说:“走吧走吧,你说咋办就咋办。”
“那就走吧,今晚可能还要跑上好几圈呢,希望你还撑得住。”溪望走到路边截停一辆经过的的士。
“还要跑,你也太歹毒了吧!”映柳无力地跟上去。
两人来到人民医院,就像前晚那样,除儿科急诊室及注射中心仍人满为患外,大堂和其它地方都颇为冷清。不同的是,今晚值班的保安并非赵凯,而是一个叫许明的本地中年男人。
映柳出示证件后,溪望便询问对方:“请问赵凯身在哪里?”
许明答道:“小赵今天上日班,不过他下班后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现在大概呆在宿舍里休息。”
“他不出去玩吗?”映柳好奇问道。
许明点了根烟才回答:“这小伙子生活也挺空虚的,除了上班就是窝在宿舍里,要不就在医院后院锻炼身体,很少会到外面逛街。他也没什么兴趣,闲来无事除了过来跟我聊天,就是趴在监控电视前看那些无聊的画面。这可便宜了我,要是有急事要外出,能叫他替我值班。他这人挺容易相处的,从来没跟我计较过。”
“他下班后还会回来看监控录像?”溪望问道。
“嗯,我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平时都是由他来弄的。”许明颇为无奈地说,“我值班时要是看见没画面,或者摄像头出了问题,就得找他来修理。”
“他懂得修理吗?”溪望凝视着对方身后的监控设备。
“他是自学的,也不算很在行,但好歹是个年轻人,学什么都容易上手。”许明自嘲笑道,“哪像我这种中年大叔,连说明书也没看懂,修理就更别说了。”
“他也挺本事的…”映柳思索片刻,疑惑道,“他既然有自学成才的能耐,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当个没出息的…”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却没能把话止住,“…保安呢?”
溪望瞪了她一眼,随即满带歉意地对许明说:“我的拍档不懂事乱说话,我代她向你道歉。”
映柳亦连忙向许明赔不是。
“没关系,没关系。”许明受宠若惊地摆手摇头,“我有自知之明,要是有本事,谁愿意像坐牢似的,每天在这里蹲十二个小时,一个月才领那千把块工资。”
他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也问过小赵,他还这么年轻,学东西又很快就能上手。只要肯吃苦,随便进间工厂当学徒,学点技术什么的,也比呆在这里当保安要强得多。可是你们知道他怎么说吗?他竟然说自己就喜欢在这里当保安,当一辈子保安也没所谓。我真被他气死了。”
“当保安有这么好吗?”映柳喃喃自语。
“人各有志吧!”溪望狡黠一笑,向许明问清楚宿舍的位置后,便跟映柳去找赵凯。
“每天都得在保安室呆十二个小时,不无聊吗?怎么会有人乐于做这种工作。”离开保安室后,映柳就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溪望双眼流露出睿智的光芒,“或许他的乐趣并不在于保安这份工作。”
“你是说他乐趣在于整天盯着监控电视,从中窥探别人隐私吗?我听警队的前辈说,的确有这种变态呢!之前的诡案组就有一个成员是这种变态。”映柳愣了一下,像想起什么,疑惑道,“不对呀,赵凯不是说过,每天都盯着这些监控录像,都看得快想吐了。可为什么许明却说,他没事也会来盯着这些录像看。”
“你觉得他们当中谁会撒谎吗?”
“许明似乎没必要向我们撒谎,那么撒谎的很可能是赵凯,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呢…”映柳沉思片刻,突然如梦初醒地向溪望问道,“你不会疑惑赵凯是凶手吧!”
“谁都有可能是凶手。”溪望轻描淡写地回答。
“当然不是谁都有可能,至少赵凯肯定不是。”映柳以肯定的语气反驳。
“愿闻其详。”溪望虚心讨教。
映柳语气坚定地说:“因为徐浚是死于牡丹花下。”

第十五章 人格分析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注意到这一点,说明你的智商还算正常。”溪望调笑道。
“什么意思嘛,你想说我很笨是不是?”映柳板着面,回想起刚才被对方戏弄一事,她就来气了。
“我从没说过你笨,不过你想证明自己不笨,至少得告诉我,排除赵凯是凶手的理据是什么?”
“这还不简单吗!”映柳胸有成竹地道出她的理据——
首先、我们从徐涛口中知道,徐浚谈了个对象;
其次、尸检报告表明,徐浚死前曾进行性行为;
其三、徐浚的死因是服用过量药物,作为一名医生,他对药物有一定程度的认识,若非他极其信任的人给予的药物,他肯定不会胡乱服用;
其四、徐浚之所以服用药物,跟他患有勃起功能障碍有直接关系,若不是为了进行性行为,他肯定不会服用此药。
综合以上四点,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谋害徐浚的凶手必定是女性,不但跟他关系密切,而且还在案发时跟他进行性行为。以此为据,就能将身为男性的赵凯排除于怀疑名单之列。
“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刑警,你的分析也算合格。”溪望装模作样地鼓了几下掌。
“什么合格呀,我的分析很正确好不好,你之前不也是怀疑李梅是凶手吗?赵凯肯定不是凶手,倒是刘倩琪挺可疑的,她是徐浚经常接触的人当中,最有可能跟他发生关系的人…”映柳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过于直接,偷瞄了溪望一眼又补充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你妹妹的意思。”她说“妹妹”二字时,刻意提高声调。
“我没将倩琪列为怀疑对象,也是对事不对人。”溪望轻描淡写地道。
映柳严辞质问:“为什么?她当晚也在医院值班,没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
溪望从容作答:“首先,她没杀人的动机;其次,她没杀人的胆量。更重要的是,徐浚因为四年前那案医疗事故跟她水火不容,你认为他们还有谈恋爱的可能吗?”他稍作停顿又补充道,“此外,案发前几小时,她还跟我说自己没男朋友。”
“她说什么你都相信,别人说的全是谎话。”映柳不服气地咕噜。
“虽然我不能肯定她说的是真话,但却能确定赵凯撒谎了,而且不止一次。”
“除喜欢看监控录像之外,他哪里还撒谎了?”映柳向他投以怀疑的目光。
溪望没有明言,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你马上就知道。”
“希望你这次别又蒙错了,因为我们已经没剩多少时间。”映柳取出手机查看时间,此刻已是晚上十时许,距离厅长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个把小时。
两人来到赵凯的房间前,溪望以单手按地趴下去,透过门下缝隙往里面瞥了一眼,随即站起来。映柳不解问道:“缝隙这么小,能看见什么?”
“能看见里面有光。”溪望将食指放于唇前,示意对方别出声,然后用力敲门,“快递,快递,有快递。赵凯,有你的快递。”
房门稍开一道巴掌大的缝隙,赵凯从门缝探出头来问道:“什么快递呀?是不是送错了。”当他看见门外两人后,马上就愣住了。
溪望嬉皮笑脸地说:“跟你开玩笑的,我们不是快递员。”
赵凯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稍事犹豫才将房门打开。他只穿着背心跟短裤,尴尬讪笑:“我就奇怪这么晚怎么还有人送快递,而且还直接送到宿舍来。你们找我有事吗?要不先进来坐坐。”说罢请两人入内。
“好啊,就聊几句,不会占你太多时间。”溪望面露笑容地走进房间,映柳紧随其后进入。
进门后,溪望装作漫不经心地审视房间内的环境。
这是一间较为狭小的房间,呈长方形,对门一侧有一扇安装了防盗网的窗户;左侧放一个笨重且破旧的木制衣柜,旁边放有两张凳子、水桶及沐浴露、洁面乳之类的日用品;右侧放有一张铁制双层床及一个破旧的床头柜,床头柜上放有一部台式电风扇。双层床下层挂有蚊帐及被铺,上层则堆满杂物,床尾绑有一条尼龙绳与窗户连接,上面挂有仍滴着水珠的衣服。
狭窄而拥挤的房间,在容纳三人之后,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而且房间内极其闷热,让人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赵凯将凳子移到窗前请两人就坐,抱歉道:“这里地方很小,也没什么能招呼你们,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们就坐一会。”溪望毫不在意地坐下来。
“这里很热耶。”映柳不停地用手给自己扇风。
“我刚来的时候,医院的领导就说给我装空调。可到现在电风扇都用坏两台了,连空调的影子也没看见。”赵凯将房门大开,并将床头柜上的电风扇对着映柳吹。
“领导的话是最不可靠的。”溪望笑道。
赵凯憨笑点头,坐在床头向对方问道:“对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溪望以食指轻挠耳后,为难地说:“其实我们是来拘捕你的。”
赵凯愣了一下,强颜笑道:“警官,你是开玩笑吧!我又没犯事,你们为什么要拘捕我呢?”
“不不不。”溪望猛摇食指,“这回可没跟你开玩笑,我们真的是来拘捕你。”
“凭什么呢?我犯哪条法了?”赵凯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移,直到腰背贴近枕头才停下来,并拉来被子将光洁的双腿盖上。
“谋杀罪!”溪望突然露出冷峻的眼神,“你涉嫌谋杀徐浚。”
赵凯激动反驳:“胡说,我跟徐医生无仇无怨,为什么要杀他?你别污蔑我!”
“你为什么要杀死徐浚呢?要解释这个问题,得先从你的身世说起…”溪望悠然道出对对方人格的分析及推理——
父亲过早离世不仅使你从小就缺乏父爱,更让你有一份强烈的危机感。你很想像其他小孩那样,当感到害怕或遇到困难时,可以立刻扑向父亲的怀抱,将所有事情交由父亲处理,让父亲为你遮风挡雨。
这种感觉在你遭受母亲毒打时尤其强烈,你甚至幻想若父亲仍然健在,他一定会用健硕的躯体为你挡下母亲的拳脚。可惜幻想中的父亲并没有出现,每次遭受母亲毒打时,没有任何人出手阻止,也没有人保护你。
强烈的危机感衍生出对父爱的渴求,你极其渴望能再次得到父亲的爱护,或许说是渴望能有一个人像父亲那样保护你。与此同时,母亲的暴戾使你对女性产生本能的恐惧,让你有种女性都喜欢使用暴力的错觉。
这些感觉与念头伴随你度过童年,给你的心灵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因此,你年纪轻轻就辍学,并远离母亲到外省闯荡。
思想上的成熟,使你渐渐克服对女性的恐惧,独在异乡的寂寞更激发你对家庭的憧憬。你想有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庭,或者说是你构想中的完美家庭。
童年的经历使你在潜意识中认为,城市是危险的,不宜长久居住。在城市里打工只是为了赚钱,赚够钱就该回家乡生活。年幼的模糊记忆使你认为,家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在那里你不会遭受毒打。
长期遭受母亲毒打,虽然使你心灵受创,但跟其他孩子一样,你仍对母亲有那么一丝依赖及眷恋。所以,你憧憬中将来是跟妻子回家乡盖一座房子,再将年迈的母亲接回来,以务农养猪为生,过些平淡而安逸的日子。
在你的憧憬中,并没有孩子的身影,因为童年的经历使你在潜意识中认为孩子将会是负累。你不想让孩子成为自己的负担,也不想孩子像你这样经历灰暗的童年。
为了拥有一个家,你必须先找一个伴侣,因此你跟工友谈恋爱,而且是个年纪比你大,能保护你的女工友。
然而,现实并未如理想般美好。年长泼辣的女友,虽能保护你免受外界伤害,但你渐渐发觉她对你的伤害更大。女友的专横勾起你对母亲的恐惧,你曾试图向对方展示威严,但反被对方的凶悍压制,只好屈服于对方的淫威之下。
短暂的屈服你尚可忍受,但长期的欺压却在你心中埋下一颗计时炸弹。在母亲死后,你为取回自己的存款而跟女友决裂时,这颗炸弹终于爆发。长年积累的怒火冲破恐惧的枷锁,激发你从母亲身上遗传的暴戾,不顾一切地扑向女友。
可是,你并没有因为怒火的爆发而夺回自己的尊严,甚至没能取回属于自己的财物。虽然你一无所有,但你已不想继续跟女友纠缠,便带着耻辱离开,打算回到家乡过你憧憬中的生活。
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没有钱你不可能实现梦想。而且你在家乡也没几个朋友,与身处他乡无异。因此,你再次出城务工,来到人民医院当保安。
鉴于之前的经历,你对女性非常失望,因此你在医院工作期间,跟女性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也没有交女朋友…
“拘捕我的理由,就是这些无聊的废话?”赵凯恼羞成怒地大吼,“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过去的事,但这些事跟徐医生的死又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认定我是杀害徐医生的凶手?”
“我还没把话说完呢,现在我们再来聊聊徐浚怎样?”溪望从容地侃聊对徐浚的人格分析——
父母离婚后,徐浚就跟随父亲生活,因而被父亲灌输大量针对女性的负面信息。在他心目中,所有女性都是肮脏、无耻、水性杨花及贪荣慕利。这些错误观念伴随着他的成长,使人觉得他为人高傲。其实他的高傲只针对女性,因为他不屑于与任何女性交往。
在缺乏母爱的成长历程中,父亲的形象被无限放大,在他心目中父亲比任何人都更强壮,更有能耐。因此他自小便以父亲为榜样,并立志成为一名医生。
可惜他的运气不太好,临近实习之际,父亲突然被调派到外省工作。父亲不想他跟自己一起到异乡漂泊,就动用人脉关系,将他安排到人民医院实习,并让他顺利得到留任。
因为父亲的关系,他在医院里得到领导特别关照,而且他对身边的女性又异常高傲,自然会给人一种错觉,认为他不可一世,不容易相处。大家都本能地跟他保持距离,他不由亦抗拒跟别人接触。如此恶性循环,渐渐地大家都觉得他为人高傲、孤僻、瞧不起人。
这种状况在发生四年前那宗医疗事故后,变得更为突出。
四年前,徐浚为使倩琪受处罚,刻意延误患者的病情,最终导致患者失救死亡。他的行为不但使自己跟护士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还引起死者家属强烈不满,前来医院讨还公道。
在与患者家属纠缠的过程中,他被一名家属伤及下体。虽然经过治疗后已无大碍,但却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从此患上勃起功能障碍,一直未能治愈。
这件事加重了他对女性的憎恨,片面地认为所有女性都是野蛮及愚昧的,导致他对女性更为抗拒…
赵凯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理直气壮地叫道:“你的分析很仔细,但我不明白这些事情跟徐医生的死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你凭什么怀疑我是凶手?”
“当然有关系,要不然我也不会唇焦舌敝地跟你这说么多话。”溪望不紧不慢地回答。
“等等,我似乎想到些什么。”映柳扬手打断两人的对话,对溪望说,“你刚才说小赵因为童年的经历,所以对女性产生恐惧。现在又说徐浚因为父亲的误导,自小就对女性反感。根据尸检报告,徐浚死前曾进行性行为,难道他们俩…”
“你终于开窍了。”溪望欣慰笑道,“他们是同性恋。”

第十六章 爱恨交缠

“我没说错吧?”溪望向赵凯展露自信的笑容。
赵凯愣了一下,沉着脸不发一言。
“让我把你的故事说完吧!”溪望继续讲述自己的推理——
初到医院工作时,因为人地生疏,每次值夜班你都会感到特别寂寞。为打发时间,你想找个人闲聊,在医院1楼有这个闲情逸致的,大概就只有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徐浚。
与隔壁人山人海的儿科急诊室相比,徐浚当值的内科急诊室要冷清得多,经常整夜也没一个患者前来求诊。而且当时他正为导致患者失救而受领导责备,以及下体受伤一事感到愤慨,急需一个倾诉对象。
你们就在这样情况下成为朋友。
刚开始时,你们并没有刻意回避,但你们通常只在夜间才有机会见面,所以同僚们都没怎么注意。不过,随着你们的关系逐渐转变,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不一样。
童年的不愉快经历,以及不欢而散的初恋给你带来的巨大挫败感,使你对女性完全失去信心。但你仍没有放弃对将来的憧憬,依然想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只是家庭的构成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你所需要的仅是一个能陪伴你过平淡日子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