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借机聊昨晚的案子。我问刘头儿有啥最新进展,刘千手把手机拿出来,让我俩看了一张图片。这是刚从小莺那边弄来的,这图片被处理过,拍的是余兆轩家客厅的一块地板,这上面有一个很怪异的鞋痕。鞋痕里面没有图案,只有一个大概的外轮廓。我心里奇怪,在印象里我还真没见过什么鞋的鞋底没图案呢,难不成这鞋是特制的?刘千手肯定了我的猜测,还继续说:“这鞋不仅是特制的,而且鞋底很有可能是双层的,看不出实际鞋码的大小。据小莺的估算,凶手体重在160斤左右,身高估计不出来。”我回忆着,锤王的个头是挺矮,但他身子结实,论体重的话,也该在150斤以上,但这个线索只能算旁证,定不了罪。

杜兴又接话说了白人死在审讯室的事,刘千手点头示意他早知道了,又话题一转说起别的:“昨天余兆轩他们破了一桩毒品案,算上白人一共抓了三个人,白人是主犯,被带到市局来,另外两个都是马仔,被关在就近的派出所。既然白人死了,咱们只好把精力放在那两个马仔身上,看能挖出什么东西来。”我真想说一句,自己真不喜欢余兆轩的办事风格,既然抓了三个人,还整什么啰唆事,都带到市局来就得了,非得分地方关押。

我问刘千手:“咱们是不是吃完早饭就去派出所问话去?”刘千手说不用,他先找一个心理专家去跟那俩马仔聊聊,顺便还找两个线人在派出所外等着,实在问不出啥就把马仔放了,让线人追踪试试。我一合计那也好,这就是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

正当我们说到这儿时,冷青进来了。能看出来,他一宿没睡,眼睛都红彤彤的,面容有些憔悴。我对冷青印象不错,还招呼他过来吃根油条。冷青没胃口,他拿着一封信,打开递到刘千手面前说:“刘探长,这是我从余探长抽屉里发现的,你看看。”我和杜兴都好奇,也凑过去看起来。刘千手把信封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堆碎纸屑来,这纸屑有大块有小块。很明显上面写了字。刘千手挑了一块有代表性的,跟我们一起查看。

我是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啥字来,笔画密密麻麻还乱七八糟的,甚至我都猜测这不是汉字。刘千手懂得多,他看明白了,把这纸屑放下来,跟我们说:“这是重叠字,很难破解。”我头次听到这种说法,想了想也没明白具体什么意思。

刘千手找来一张纸,用手挡着不让杜兴看,写了一个字出来。接下来他招呼我,让我用这支笔在他的字迹上也写两个字,要试着模仿他写字的样子。我看到了,他写的是刘千手的“手”字,我一合计,自己也别整那么复杂了,直接又在上面写了“李峰”两个字。等我弄完,刘千手又让杜兴去看,问杜兴能不能看出来他最先写的什么字。这可把杜兴难住了,他是正看、反看、斜着看,甚至还猜了几次,都没把答案猜对。

我这下懂了,还插话说:“这些碎纸屑上一定有秘密,被余兆轩看完后又用叠字的办法遮盖了,如果咱们能破解出来这些字,就能得到有力的线索。”刘千手叹口气说:“难啊,这些字难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纸被撕得很碎,重组起来也很困难的。”

我也头疼起来,而且市局里还真没这方面的人才,能破解这么变态的“密码”。但刘千手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我们带来了希望,他说这事要找省厅,那里的痕迹专家中,专门有研究字迹的,通过笔劲、笔压以及墨水的干枯程度来逐层剥离,还原字迹的真相。冷青一直听着,这时当先表态:“刘探长,这事让我来办吧,我现在就去趟省厅。”可刘千手却笑了起来,大有深意地摇摇头。

冷青积极了一把,却这么直接地就被刘千手否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挤着笑说了一句“好”。刘千手把纸屑全倒回信封里,推给我和杜兴说:“你俩去趟省厅。”刘头儿这种做法让我有些尴尬,毕竟冷青还没离开呢,显得多不信任人家似的,但我也能理解刘头儿。我俩跟他是兄弟,这么重要的线索当然由我俩跑腿要妥当些,而且冷青在一探组的人缘不错,要是留下来帮刘千手,也能起到好的作用。

都说老爷们儿做事别婆婆妈妈的,我也挺干脆,接过信封揣到兜儿里。杜兴比我还着急,他扭头看着窗外来了一句:“这雪可太大了,平时开车去省里还得六个半小时呢,今天要去,七八个小时都打不住,咱们还是立刻动身比较好。”他也不吃早餐了,拽着我就走。可我还没吃饱,我也不管那个,反正刘千手有饼干吃,我不客气地把那几根没吃的油条全打包带走了。我俩迅速下楼,领了一把车钥匙,赶往警局后院。

赶巧的是,这时候小莺开着一辆警车回来了。我看到这一幕挺好奇,心说这丫头是法医啊,她怎么出警了呢?我和杜兴跟她关系不错,都凑过去聊了一嘴,小莺解释说:“刘探长让我带着心理专家去派出所审问犯人,这不刚完事才回来吗。”我顺嘴问了一句有什么进展,小莺一摇头,说派出所把犯人放了。我知道这是开始执行第二步计划,让线人出动了。

我俩也没太在乎犯人的事,而且小莺这车里面被暖风烘好了,我和杜兴索性就换了这辆车开了出去。我俩直奔高速,但有时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俩运气差,高速因下雪刚封上。我望着那封闭的栏杆直摇头,杜兴更是气得一拍方向盘。他拍的位置稍微偏了点,还让警车鸣了下喇叭。本来这一喇叭没什么,却让前面停的车有了反应,一个看着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从车上走下来,来到我们车前,对着杜兴那边的玻璃敲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咋回事,但我心说这司机挺横啊,敢过来挑衅警察。杜兴把车窗摇下来,问了一句:“咋了?”那司机急忙赔笑,还笑呵呵地拿出一包烟来,解释说:“同志,不好意思,我的火机坏了,车里点烟器也不好用,能不能借个火?”我心说原来这事啊,就把我的火机递给他,还强调一句:“拿去用吧!”

估计这司机是个老烟鬼,烟瘾憋老半天了,他急忙点着吸了两口,那表情说不出来的享受。我看这人挺有意思,站我们这儿还不走了,杜兴有啥说啥,对他“喂”了一声,又问一句:“还有啥事?”那司机盯着远处看了看,莫名其妙地说:“雪大,不好走,我看今天适合在家待着。”而且更怪的是,他说完扭头走了,留下我和杜兴直犯迷糊。

我留意到了,他盯的那个方向正好是去省里的方向,我突然觉得,他这看似古怪的话,难道是在提醒我们什么。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一个司机这么简单。我想追下去问,但那司机回去后就迅速把车开走了。这期间杜兴也在寻思,我就问他怎么想的。

杜兴没说啥,指了指我的鼻子,啧啧两声。我不知道他咋这举动,还特意照镜子瞧了瞧,心说我鼻子上没什么东西啊。

杜兴又有了新计划,跟我说:“咱们走小路,等开出一段再看看。”我心说也只好如此了,等到下一个市再去高速碰碰运气吧。这警车是新配的,里面带专门的gps,我就把它打开了,还定了位。

按照gps的提示,我们去省厅有好几条路能走,其中最近的一条路,我以前都不知道。我还让杜兴看看,杜兴看完也好奇,说他这段时间没少研究附近道路,准备追贼用,但也不知道有这条新路。我一合计gps可是科技,不可能弄错,就建议杜兴抄近道。

可这近道抄得惹上麻烦了。我们整整开了一上午,按照导航提示也没走错,却越走越荒凉,最后眼前还出现一座大山。我们望着这山都愣住了,心说好嘛,这gps抽风了,合着它说的近道是让我们翻过这座大山啊,尤其这山上看起来也没啥路可走。

杜兴倒是突然顿悟地点点头,还把车停到路边了。我问他想到啥了,杜兴恨得牙痒痒,指着gps跟我说:“李峰,这玩意儿他妈的被人动手脚了。”我顺着他这话往深了琢磨,余兆轩是死了,死得古里古怪,而那白人也死在审讯室里,同样疑点重重,我不由得有个假设,警局里还有人有问题,或许这人跟余兆轩一样,跟这些毒贩子有什么联系,而且他的手段倒挺多,还料到我们要去省厅,在警车gps上做了手脚。

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目前还不能肯定,但有一件事我和杜兴现在就要面对,我俩接下来怎么办。反正我俩不能回警局,不然上午走的,下午又回去跟刘千手报到,说我俩开车走错路了,他不得气得磨刀砍我俩才怪。杜兴一发狠,建议道:“李峰,这样,咱们不用gps了,就按照路标来走,轮着开车,怎么着晚上也得赶到省厅。”我点头说好,计划就这么订下来了。

可我俩还得往回走,把这冤枉路先绕出去。这都快中午了,我俩肚子都饿了,这一片儿很荒凉,正好沿途看见一个包子店。这包子店不咋正规,一看就是用自己家房子改的门面,还是那种小平房。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个饭店就不错了,还要啥档次啊。我和杜兴一商量,先吃口包子填饱肚子再说。这包子店门口没停车的地方,我俩把车随意停在路边。等进到店里,我一闻到包子香,肚子咕咕直叫唤。

服务员挺客气,招呼我俩随便坐。这店里没啥客人,我俩就选了一个小包间,要了两笼包子、两碗鸡蛋汤。这都是好做的菜,估摸用不了5分钟就能吃上,我和杜兴还趁空一人吸了一支烟。可没等包子上来呢,却来了个小意外。

有个要饭的进来了,我真怀疑这要饭的脑袋是不是有病,不在市里混却徘徊在荒郊。他也真好意思开口,将脏兮兮的手伸到我和杜兴的面前,哼哈地说可怜可怜他。其实现在这社会,要饭的大部分是假的,哪有几个真乞丐。只是我看这要饭的浑身弄这么脏,心说不管他是真是假,能下这么大功夫也不容易了,既然赶上了就看着给点吧。我一摸兜儿拿出5元钱递了过去。

要饭的连连称谢,但他没急着走,反倒扭头看杜兴,那意思是你咋没给呢。杜兴本来看他就不爽,这下火气腾地上来了,指着要饭的说:“他娘的,你他妈还上脸了是不?给你钱了,再不走信不信我抽你!”杜兴一瞪眼睛,那眼神挺吓人,要饭的害怕了,“呜”了一声,一扭一扭地走了。杜兴火气还没消,把服务员叫来好一顿说,大体意思说包子店是黑店,勾结要饭的骗客人钱。我倒是没杜兴那么大的脾气,打心里还想乐,心说这大油可咋整,这么点儿事还较真。

我劝了几句,这事就算了。等包子上来后,我俩匆匆吃了,又结账出去准备赶路。我发现那要饭的挺奇怪,并没走开,就在路边蹲着盯着我俩看,尤其看到我俩看他时,他又做出一副乞讨的样子。我是没啥,但怕杜兴又被要饭的气到,急忙安慰几句。杜兴也听我话,一摆手说算了。

等我俩上车后,那要饭的竟然站起来,一扭一扭地往我俩这边走。杜兴“哼”了一声,指着要饭的跟我说:“李峰,看到没?他要是再不要脸,我拿车直接把他轧过去。”我也觉得这要饭的有点过分了,是看我俩心善是不是,总缠着我俩呢?我还特意摁了摁车喇叭,算是给他警告。可要饭的很奇怪,对我摆摆手,又特意指着杜兴,做了个讨钱样儿,大有挑衅的意思。我发现了,堂堂的枪狼啊,是被这要饭的给缠住了。杜兴再也压不住火气,骂了一句:“他娘的,找死。”说完他还真把车打着火了。

一般车打火都是吱吱几声就ok了,可这次邪门,打火时,传来的是嘀嘀声。我没反应过来,还被弄得一愣,心说不能吧,这车可别坏在这儿,那我俩可咋回去啊。杜兴精明,尤其一听这嘀嘀声,他脸色吓得都变了,喊了一句“李峰快跑”后,当即打开车门扑了出去。等我意识到不好时,已经晚了,车里砰的一声响,杜兴坐的那个驾驶座整个崩了起来。

我的座位是没有事,但驾驶座崩起来后产生一股强大的气流,将我整个人向车门推去,尤其那股力道大得让我脑袋都撞在车玻璃上,还把玻璃撞裂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幸亏杜兴躲得快,不然他保准被崩死。我一时间脑袋都蒙了,天旋地转得快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我试着抠着车门下了车,但根本站不住,腿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脑袋嗡嗡直响,眼前就跟长了一层膜一样,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我试着站起来,想用手拄着地,但明明把手伸出去了,却怎么也摸不到地面,感觉地面跟自己好遥远似的。或许是被爆炸弄的,自己特别木讷,一时间转不过磨儿来,最后我干坐在地上呆呆地四下看着。

杜兴本来都跳出车了,受到的冲击比我小很多,按说他能逃过这劫才对,可坏就坏在他运气不好。驾驶座崩起来时,正好有个螺丝弹射出去,砸在他额头上,不仅把他砸蒙了,伤口还哗哗往外冒血。杜兴多倔脾气的一个人,他捂着脑袋也想站起来,但身子不听话,跟我一样,只能坐在地上。

那要饭的一直对我们这边的突变不理不睬,也不害怕,他很悠闲地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在我兜儿里摸起来。我愣愣地看着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把我兜儿里的信封抢过去,就是刘千手让我带到省里的那个证据。要饭的当着我的面又掏出一个火机,把信封燃着,付之一炬。我心里那个急,最后憋得实在没法子了,扯开嗓子喊,我也不知道喊什么好,反正就是“救人”、“救命”之类的字眼吧。很奇怪,我明明喊出去了,但喊话声我却听不到,估计是耳朵有问题了吧。要饭的肯定听到我喊了,他也不害怕,就对着我冷笑。

我发现他是一点儿幻想都不给我留,等信封烧成纸灰,他还把纸灰给揉碎了,又摸着兜儿里,拿出我刚才给他的那张5元钱。他盯着5元钱看了看,我不知道他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他又把5元钱放在我兜儿中。我隐隐有种感觉,或许是看在这5元钱的分上,他饶了我一命。他又看着杜兴,起身向那边走去。杜兴刚才给他印象一点儿都不好,要饭的这是要跟杜兴算账。

我又哇哇吼着,让这要饭的住手,可有什么用呢,要饭的来到杜兴旁边,先踹了一脚。他这脚很毒,正好踢在杜兴脑门流血的地方。杜兴现在就是身子弱,不然能让他得逞?这一脚把杜兴踹在地上,要饭的又顺势坐在杜兴身上,伸出手掐住杜兴的脖子。我心想,自己哪怕爬也要爬过去支援,但就连这个动作我都做不到。我又望了望那包子铺,刚才爆炸声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不得不说,他们真胆小,远远躲着不敢过来。要饭的又开始耀武扬威上了,一边狞笑着掐着杜兴一边嘀嘀咕咕。要是一般人被这么掐着,保准就此丧命,但杜兴真强悍,突然间他冒死反扑。我没留意他怎么起来的,反正一瞬间的工夫,他和要饭的整个换了个位置,他在上,要饭的在下,成了他死掐要饭的了。这要饭的身手一般,想拼命地挣扎,无奈杜兴用上死劲儿,他根本挣脱不出去。看到这儿,我搞不懂自己要高兴还是要悲伤,反正我俩都受伤了,只要性命都在,那就够了。

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扭着身子,对包子铺那边打了个手势,告诉躲在门边的那几个人快打电话。接下来我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醒来时,我一睁眼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色的墙,白色的屋顶,还有一盏白色的灯。我本来还纳闷自己在哪儿呢,但一瞥,发现一个印着红十字的窗帘,我心里明白了,原来在医院。别看之前遇到过折翼天使案,但我对医院还是蛮放心的,不会担心自己会遇到另外一个折翼天使。

我试着动下身子,可这动作让我觉得特别别扭,就好像自己被无形的手束缚住一样。我心说这咋了,还低头看了看。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有电流瞬间击打在我心头一样,我简直不敢接受这个事实。我浑身上下被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甚至毫不夸张地说,我的绷带比木乃伊身上的还多很多,尤其右脚还放在一个支架上吊着。我都不敢想象,自己这德行,那得受多大的伤啊?我心里有点儿迷糊,我记得我晕前身子没毛病啊,只是脑袋有点儿晕罢了,难道晕倒后脑袋的伤痛转移了?

我特别想下地走走,想看看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正常的器官,但我不敢,怕自己乱动会让身体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这时候,旁边有人对我“哼”了一声,虽然这声“哼”很闷很轻,我还是顺着扭头看去。还有个木乃伊在另一张床上躺着,他一身绷带包裹的密度跟我差不多,尤其脸上,只漏了双眼、鼻子和嘴,根本看不清相貌。我心说这谁啊,难道是大油吗?我试着跟他打了个招呼:“杜大油,是你吗?”他“嗯”了一声。我真不知道该说啥了,觉得我俩真是彻底的难兄难弟。

我是打定主意,既然都在医院了,身上已经这情况了,那就什么都不想,安心养伤吧。可杜兴给了我一个“惊喜”。他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笨拙地爬了下来。这举动很让我震惊,尤其他一身绷带,让我想起了《木乃伊归来》这部电影。但我回神也快,心里也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我俩伤得没那么严重。我也跟他一样,费劲巴拉地把右腿从支架上抽出来,又扶着床下地。我发现除了被绷带束缚得难受以外,还真没其他难受的感觉。我俩说话不方便,但还是交谈上了。我问杜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兴摇摇头说他也搞不懂,很可能是刘千手有意安排的。

有句老话叫“说曹操曹操到”,我俩刚念叨刘头儿,他竟然来了。只是他并没有大摇大摆地进来,反倒乔装一番。他把自己裹得也挺严实,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帽子,要不是那小眼睛把他出卖了,我一时间还真认不出他来。他没自己来,还带了两个护士,等一进门后,他先“嘘”了一声,又让两名护士守在门口。

我倒沉得住气,杜兴就不行了,他指着我俩说:“给个理由!”刘千手没急着回答,拽了把椅子坐到我俩的床之间,窝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说:“没想到啊,这次对手能这么狠!余兆轩死了,你们说说会是谁干的?”我正使劲儿抠嘴旁边的绷带呢,好让我能顺溜说话。我也趁空回答一句:“不是锤王弄的吗?”刘千手摇摇头:“锤王有过犯罪记录,我也趁空调了之前的档案,对锤王这个人多少了解一番。按我的分析,锤王在行凶或杀人时,根本不放空招,干了事还立马走人,很干净利索的,可余兆轩死的那晚,他的邻居在走廊里听到啪啪声,这跟锤王杀人的猜想有冲突。”

看我还是不咋明白,刘千手一摸兜儿,拿出一把特别小的迷你锤子,对着床沿敲了敲。这也弄出一阵啪啪响来,我懂了刘头儿的意思,心说那晚的啪啪声一定是凶手在用锤子敲住户门。那他为何会这么做呢?刘千手继续解释:“有些罪犯的心理很奇特,或者说他们有怪癖,在完事后会出现一些附带的小动作,那啪啪声应该是那凶手杀完余兆轩后因怪癖而弄出的声音。”

我一合计,难不成有人冒充锤王杀人?先不说是谁冒充的,他能把锤子用得那么熟练,身手可不简单啊。这期间杜兴也在琢磨,他还插话说:“余兆轩死前没有防备,一定是熟人做的,那极有可能是警局里的内鬼。”我一下想起来,冷青主动说去省厅送那叠字物证,却被刘千手拦住了,难道刘千手发现什么了,觉得冷青是内鬼?这屋里也没外人,我也不避讳地问了一句,刘千手摇摇头,说他现在不知道谁是内鬼,冷青有嫌疑,整个一探组也有嫌疑,甚至再往深了说,自打我家窗把手坏了后,他就开始秘而不宣地留意这件事,因为只有了解我家布局的人,才能那么容易地偷偷潜伏进来。

我是越想越蒙了,觉得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我也懒得再想,问刘头儿接下来怎么办。刘千手说了计划。杜兴晕前做了一个好事,把那要饭的掐晕了。其实那根本不是一个要饭的,而是一个对爆破有研究的恐怖分子,据他的交代,他被人花钱雇用,想把我俩炸死,顺便把那物证毁掉。可他看到我挺善良时,心软了,想留我一命,就在那小型炸弹外面包了一层厚铁皮。有铁皮保护,炸弹爆炸时,方向只冲上,是专门对付杜兴的,但杜兴反应快,竟也逃过一劫,还临时反扑,把他给擒了。我们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兵分两路,我和杜兴秘密脱身,乔装一番混到那雇主身边挖消息去,而刘千手继续留在警局,把那个内鬼揪出来。我觉得这计划不错,可问题是,我和杜兴都这德行了,怎么秘密脱身呢?还有,这么一来刘千手只剩自己了,他在警局抓那个内鬼兼假锤王,会不会遇到危险呢?

第21章 卧底

刘千手看我俩都没反对,从兜儿里拿出手机拨了出去。这次通话很简单,他告诉对方上来吧,之后就把电话挂了。我不知道他叫谁来了,但也没问,眼巴巴地等着。过了三五分钟,病房门开了,进来两个小伙子。这两个小伙子我不认识,不该是警局的,他们对刘千手很客气,都点头叫了一声探长,我估计他俩是线人。

刘千手又把看门护士叫进来一个,指着我和杜兴说:“给他们换装。”这可折腾上了,我俩身上那些绷带全都转移到这俩小伙子身上。这时我才发现这俩小伙子的身材跟我和杜兴很像,或许他们没杜兴那一身肌肉块,可在绷带的遮挡下,谁能看出什么来呢。而且他俩还很敬业,换好装之后,扑通一声躺在床上,尤其我那个替身,还特意把右腿搭在支架上。

我明白刘千手的意思了,这不就是调包吗,只要有这两个替身顶着,我和杜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刘千手做事很利落,他让我们换上那俩小伙子的衣服,又瞧了瞧病房外的楼道,确保没人监视后,带着我俩走出去。我们直奔医院停车大院,上了一辆救护车,只是我们仨都躲在后车厢里,有专门的司机把车开了出去。杜兴很兴奋,一边活动着身子一边跟我说:“行啊,这没了绷带,感觉就是不一样。”我也赞同地应了一声,觉得老话没错,真是有啥也别有病。

刘千手没时间跟我们闲聊,又把接下来的步骤说给我们听。一会儿救护车会开到一个地点,我和杜兴偷偷下车,在那里等另外的人接我们,剩下的,就看接头人的安排了。

我从进了警局就开始当刑警,这次明显要干卧底的活儿,自己没有被专业训练过,我真不知道能不能干好。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啊,人都被逼到这份儿上了。我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只能在车里熬着。我和杜兴虽然穿别人的衣服,但走之前,刘千手把我俩的手机都给我们了。

我趁空拿出手机来,倒不是说我现在还有玩心,我在想自己马上要去执行秘密任务,那qq神秘人会不会有什么指示呢。可很失望,qq上没动静,神秘人没跟我说话。我本来想把手机关了,又一寻思,这次也别被动了,我发个消息问问他。我没写多了,只打了一个问号出去,其实我没抱多大希望,他会回我什么。但意外的是,qq神秘人几乎是秒回我。他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好运!”这不算是什么提示,只能说是一种祝福语,可我望着这两个字,突然间心里产生了很大的波动。

我平时没太刻意去想一些事情,但不代表我不在乎它们,偶尔的潜意识里,会多少琢磨琢磨。刘千手说的二探组第四人已经报到了,却迟迟未露面,而这个qq神秘人却知道我很多东西,甚至是刚制订的计划与任务。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qq神秘人会不会就是那第四人呢?毕竟这个想法一旦成立,那之前的很多疑问就都能联系起来了。

王根生被绑架时那意外的求救信号,我被折翼天使绑到库房后那神秘的开门人,以及后来那神秘的锁门人,这或许都是这第四人的杰作。再往深了说,江凛城的意外死亡,甚至是秦医生的死,弄不好都跟这第四人有关。他之所以迟迟不露面,弄不好就是刘千手有意为之,也算是刘千手暗地里埋的一个撒手锏。我算服了刘头儿,都说狡兔三窟,那我和杜兴,再加上这第四人,我们不就是那三窟吗?而他,就是一个外表邋遢的坏兔子。

不过这么分析,也有让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既然第四人是刘千手的暗棋,那为何他那次要把我和刘千手锁在库房里,跟折翼天使这个杀人疯子共处一室呢?为何他只单单会对我情有独钟,总来提示消息呢?我想不明白,尤其这种高难度的问题让我想得脑袋都疼了起来。

刘千手看我握着手机发呆,不乐意了,推了我一把,强调一句:“李峰,醒醒神,该下车了。”我“哦”了一声,把这谜团暂时抛在脑后。没多久救护车突然停了,刘千手把后车门一开,对我和杜兴摆手催促道:“同志们,快,快!”我发现刘头儿真有意思,非得整一出特警出动的架势干啥,外面也没敌人,我俩慢一点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等下车之后,我望着附近的环境全明白了。这不是啥好地方,全是小平房,我真想感叹一句,现在的乌州市竟然还有这种新中国成立前才有的居民区,我以前咋不知道呢。我也懂了刘千手为啥急着催促我俩下车了,他是怕我俩看到这种地方后悔了,又不想当卧底了。更可气的是,那救护车都掐着时间呢,在我俩下去的瞬间,它就吱的一声开跑了。

我和杜兴互相看了看,杜兴不怕吃苦,安慰我几句后,又四下看起来。他说我们干在这里站着太暴露,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比较好。这里也没大树,更没什么巨石、柱子之类的掩体,我们想藏身,只能躲在平房里面。

我俩是警察不是贼,但这次也干了一把贼才做的事,杜兴带头,我俩先后翻过一堵小墙,来到一个院子中。我不知道这院子主人是干啥的,也没去打扰他,我和杜兴就盘坐在墙角,等待起来。这种等待特别无聊,为了让自己完全藏身在黑暗之中,烟也不能吸,手机也不能玩。刚开始我以为我俩不会等很久,但直到我快坐腻歪了,也没等到接头人的暗号,这期间杜兴还不时趴在墙头上看几眼。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凑到杜兴耳边说:“大油,你有没有感觉到,咱们被涮了?这他妈哪是当卧底,纯粹遭罪来了,要不给刘头儿打个电话,让他接咱们来吧?”杜兴沉得住气,跟我说再等等。

也算赶巧了,他这话刚说完,墙外面就传来一阵怪声:“嘘嘘嘘!”我心说这谁啊,大晚上是不是有病啊,走夜路就得了,咋还吹起口哨来了?不知道我小时候落下毛病,一听这声就想撒尿吗?但我也不能说啥,更不能出去跟他理论,只好硬挺着这难受劲儿。

那“嘘嘘”声不仅没完,还在附近徘徊上了。我和杜兴这次意识到不对劲儿,杜兴小心地趴在墙上探个脑袋。刘千手没交代仔细,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联络暗号,杜兴很聪明也很直接,先试探地说了一句:“邋遢鬼?”他是在暗指刘千手。对方看杜兴露面本来显得挺警惕,但这句邋遢鬼又让他放下心来,还立刻回了:“刘邋遢。”我听到这话心说妥了,这就是接头人没错。

我俩赶紧先后爬出去,他还带着我俩上了一辆车。这就是一辆普通的轿车,他说让我俩睡一会儿,车程会很长的。我和杜兴也没客气,反正我在那墙角窝了这么半天,早就乏了,既然都是自己人,我安心地两眼一闭就睡上了。快天亮的时候,轿车开到另一个市的郊区,停在一个农家瓦房的门前。

我以为接下来我们会商量如何潜入敌人内部的事呢,谁知道准备工作还没做完。这瓦房绝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里面有乱七八糟的设备,还有各种古怪的工具,有个老师傅正在一张折叠床上躺着,看我们进来,他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这老师傅不简单,一把年纪还能有这么敏捷的身手,让我觉得他年轻时弄不好是个特种兵。

接头人在老师傅耳边强调几句,我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反正他说完就走了,那老师傅却让我坐在一把椅子上等他。我哪知道自己等他干啥,就好奇地看了看,杜兴被老师傅带到一个柜子前,老师傅还让杜兴脱光衣服,往他身上抹药。那个柜子看着像个棺材似的,还能把盖子打开。我印象里听朋友说过一次,有种叫日光浴机的设备,能把人的皮肤短时期内变黑,真不知道眼前这棺材板是不是那设备。等把杜兴放在柜子里后,老师傅又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我明白他是啥目的,说白了,这是在给我们乔装。杜兴原来的皮肤白腻,要是变黑了,再装扮一下,绝对连朋友都认不出来。可我皮肤正常色,心说总不能也照日光浴吧?那样我俩走大街上也太明显了,旁人一看,肯定说:“嘿,这俩黑鬼!”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我需要怎么乔装?”那老师傅真可气,跟我说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问,要是能睡上一觉最好了。我在车里睡那么半天了,再想睡也睡不着啊,但闭眼睛倒还可以。我这么想着,就把眼睛闭上了,突然间,我听到一阵吱吱声,就是剪头时用的推子发出来的那种声音。我意识到不好,心说这老不正经的东西是打我头发的主意啊,我这头发很漂亮的,不能剪啊。可我想挽救都来不及了,他一推子下去,我头顶上一凉,心里也一下拔凉起来。

不过这事还没我想象中的那么悲观,这老师傅是给我剃头,但没剃个秃子出来,最后给我留了一个寸头。接下来他又在我脸上贴了一堆假胡子,做了个造型。我没留胡子的习惯,冷不丁粘上这东西,觉得嘴巴附近直痒痒,但老师傅特意强调,这些碎胡茬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粘上去的,千万不能挠,也不能用硬物抠,不然很容易弄下一块,这样一来我的乔装可就露馅了。我最后一叹气,只能在心里忍了。

我和杜兴在这瓦房里足足待了三天,这三天我俩变化太大了。杜兴从一个白腻肤色的小帅哥一下成为一个肤色发黑的精练汉子,而我的形象更颠覆,竟成了一个怎么看怎么有点猥亵的中年男子。我打心里把老师傅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也感叹还是人长得白好啊,杜兴至少比我少受不少罪。

这样到了第三天晚上,原来的接头人终于带我俩离开了这个瓦房。他也换了车子,开着一辆出租车,将我们送到一个居民楼的下面,指着一个单元门跟我俩说:“从这里上到顶楼,敲西边屋子的门,开门的人叫阿豹,是你俩的新伙伴。”我听完觉得当卧底好复杂,怎么接头人换来换去的呢,但我也没较真,跟杜兴先后下车,钻到楼道里。

这居民楼有7层,我一边苦闷地爬着楼梯一边合计着,阿豹这个名字听着很霸道,估计一定人如其名,是个异常魁梧的汉子,这次任务要是有他帮助,无疑会让危险少很多。可实际上我有点儿大跌眼镜,杜兴敲的门,门开后里面站着一个矮小汉子。他个头撑死一米七,干瘦干瘦的,估计体重连100斤都不到。我本来不相信这是阿豹,还特意问了一句,这小汉子回答得倒爽快,立刻点头承认了。我心里很失落,还暗说一句,这豹子一定断奶早了,不然绝不能长矬了。

我和杜兴进了屋,阿豹知道我俩是自己人,很客气,还拿了啤酒给我们。他屋子里很乱,这要进来个女人,保准大皱眉头,可我和杜兴都是纯爷们儿,不在乎这个,我们仨就围坐在客厅的茶几上,一同聊起来。我们直接聊的正事,我让阿豹介绍下现在的情况。

据阿豹说,在市郊的一个村里,有个贩毒团伙,头子叫许多多,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要抓获他,只是许多多身边有厉害的高人保护,这让任务难度加大。如果抓捕行动成功那还好说,要是抓捕失败,他肯定会逃得销声匿迹。

我冷不丁听到许多多这个名字时,整个人愣了一下,心说这名字可太搞怪了,或者说太萌了吧!谁能想到一个团伙大哥竟然叫这个?而且我也猜出来了,这个许多多就是雇用恐怖分子的那个雇主,也跟余兆轩的死亡案有直接关系。

杜兴插话问了一嘴:“阿豹,你这边有什么计划了吗?”其实阿豹就是个线人,并非卧底身份,他哪有什么计划,被杜兴这么一问都卡壳了,对我俩摇摇头。这让我挺头疼,毕竟我俩刚来,对许多多了解得太少,如果要抓他,就一定得想办法贴近他。杜兴又追问:“阿豹,还掌握什么资料了?都说出来让我俩参考参考。”阿豹点点头,走到一个墙角,又是抠又是拽的,把一个地砖推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我一看这信封,心里就激动了,心说难不成这里面装的也是叠字密码,会不会是许多多跟余兆轩之间通信的证据。真要那样,那我们可赚大了。可没想到这信封里装的都是照片。我本来挺失望,以为都是许多多的,但当我看了一眼后,整个人又兴奋起来。这照片上全是行尸,尤其有几张是特写,那行尸脸上的绿光让我直瘆得慌。

我和杜兴分着看,把照片全看了一遍。我特意拿了一张照片,这上面的行尸距镜头很近,还是偷拍的。我问阿豹:“从哪儿拍到的?”阿豹解释,许多多的团伙有个怪习惯,有时做毒品交易时,都喜欢躲在周围几个市的荒凉地带,尤其是有荒坟的地方,那里没人去,一旦真遇到陌生人了,他们还会在脸上抹着荧光粉,装神弄鬼一番。

细算起来,这一阵发生两起怪案,一个是行尸案,一个是余兆轩的死,我之前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联系,但朦朦胧胧的就是琢磨不明白。被阿豹这一句话一提醒,我终于明白过来,我敢断定自己这推测是对的。余兆轩这个所谓的逗比探长,还有警局未抓到的内鬼,他们一定跟许多多暗地里做违法勾当,而余兆轩的死,或者是因为分赃的问题,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再往深了说,许多多这个人绝对不简单,那矮胖墩和锤王弄不好都是他的手下。至于晨晨跟许多多是什么关系,那还真不好说了。

我们仨谁也没开口说话,都闷头喝酒,默默合计着计策。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我们这三个臭皮匠有点儿笨,到最后也没想出个有效的办法来。我们也不急着跟这事死磕,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再说。阿豹说他睡客厅,让我和杜兴睡床上。阿豹这床是个双人床,我和杜兴一同睡倒也显得宽敞,只是在夜间,我突然被冻醒了。我还合计咋一下这么冷了,我睁开眼四下看看,窗户没开,室温也很正常,唯一可疑的是,杜兴身上有股冷气。我伸手摸了摸,杜兴睡得挺迷糊,被我摸得翻了个身。可我觉得不对劲儿,杜兴在装睡,他身上这冷气绝对是刚从户外回来带进来的。我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推醒问问,但最后决定还是算了。我一扭头接着睡。

第二天一早,阿豹下楼买了早餐,还跟我们说,今儿白天我俩随意,他要去继续做组织交代的任务,潜伏在一个歌厅里打工,那个歌厅老板是许多多的一个手下。我没寻思那么多,但杜兴却嘿嘿笑了,说这可是个好机会,又说了一个计划出来。他的意思是,我们就从这歌厅下手,接触老板,再顺藤摸瓜接触到许多多,只要见到许多多面了,凭他枪狼的身手,绝对能找机会把许多多降服,到时拿许多多当人质,他那帮手下再厉害有什么用,一样乖乖投降。

这是孙子兵法里的套路,擒贼先擒王,我赞同杜兴的想法。但与此同时问题也来了,我们和刘千手兵分两路,接触许多多就是为了破案,我俩可没多少时间耗在这上面,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快速接触到许多多并取得他的信任呢?

我发现杜兴睡了一宿觉后,整个人变得古里古怪的。他说完这个计划后又不再多言,甚至在我几番追问下,他也只是给了一个眼神,让我放心瞧好就是了。吃完早餐,阿豹先行“上班”去了,我和杜兴也没什么事,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间。其实这个市我很陌生,很想出去走一走,溜达一番,但我俩身份太敏感,虽然乔装了,我还是怕出点啥意外暴露身份。

一个白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晚间阿豹回来后,跟我们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本来想给我俩求职,让我俩混入歌厅当服务员,毕竟这么一来,会有更多机会接触到歌厅老板,可今天他特意问问,歌厅满员,不招人。我听完有点儿小失望,不过也明白,这种事急不来,只能一点点熬着等机会。晚间还是老计划,我和杜兴挤床上,阿豹睡沙发。

夜里我正睡得好好的,突然间有人推我,还念叨,让我醒醒。我知道这是杜兴,但让我搞不懂的是,大半夜的他叫我干啥。等看我睁眼后他又“嘘”了一声,跟我说:“走,带你去个地方。”我真怀疑自己听错了,心说这时候去外面溜达?我趁空还问了一句:“用不用带上阿豹?”杜兴坏笑一声,说阿豹太困了,让他好好睡吧。我俩出门时,我特意瞧了阿豹一眼,他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虽然没细看,但我有种感觉,阿豹不一定是困了,弄不好被杜兴耍了个小手段弄晕了。

我俩下楼后,杜兴一掏兜儿摸出把钥匙,把楼道里的一个摩托车打开了。这让我挺惊讶,心说我俩都外地来的,他什么时候弄了一辆摩托车,尤其他还有钥匙,说明摩托车不是偷的。摩托车是改装过的,排气筒上安了一个阻抗复合式消声器,这么一来,杜兴开摩托时噪声很小。他带着我去了这个市的郊区,那里很荒凉,甚至只有一片稀稀疏疏的树林,我估计着,里面肯定有乱坟。我忍不住问了一嘴:“咱俩来这儿到底干什么?”杜兴这次肯回答了:“李峰,今天晚上这里有状况,我带你来捉妖!”

我有点儿懂了,可也有些稀里糊涂。我本来以为我俩会随便找个地方把摩托车停下来,但杜兴很仔细,盯着路边看着,还降了速。我好奇,跟着留意一眼。当我看到有棵树上刻着十字架时,心里咯噔一下。在普陀山那一晚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眼前,要不是有杜兴在,我保准会扭头就跑。杜兴就在这棵树旁停下来,招呼我下车,还找了一块石头,把那十字架的标记给刮花了。我发现他刮得很巧妙,要不是仔细看,肯定认为这不是人为的。他又推着摩托车,带我进了林子。

我俩找到一片灌木丛,他把摩托车横着放倒,又让我跟他一样,蹲下来等待着。这不是好差事,尤其今晚有点儿雾,弄得灌木丛湿乎乎的,我蹲累了还不能坐着,不然屁股就脏了。我本来想抽支烟,杜兴也没让,还安慰我说:“再等等,他们快来了。”又过了一刻钟,打远处开来一辆车。这车很普通,但很奇怪,它吱的一声停在那棵刮花的树旁边。

我心里合计着,先不说那个十字架跟之前的凶杀案有多大联系,但它被杜兴刮花了,一定是一个暗号,告诉车里人,碰头的人来了。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虽然听着有些不切实际,却很符合杜兴这几晚的怪异行为。我俩是接了刘千手的任务,过来当卧底,可刘千手还派了别的人选,暗中支援我和杜兴。杜兴一定跟这暗中的支援联系过,还听了一套计划,不然凭他一个人,绝不会变得这么料事如神。

我正琢磨着,杜兴推了我一把,打断我的思路,他指了指那个车,悄声做了个逮捕的手势。可我也实话实“说”,一耸肩,那意思是我们啥武器也没有,怎么过去抓人?对方不是傻子,看我们突然出现,肯定会开车跑了。杜兴笑了笑,从兜儿里摸出两个小盒子来。这小盒子都是透明的,里面装了一个块状物,看外表跟酒精块差不多。

杜兴递给我一个盒子,他自己又撕开一个,当我面示范起来。我发现这块状物好神奇,捏碎了往脸上一抹,就能发出一股股的绿光来。他抹完脸后,乍一看让我想起了行尸。我还是有些迷糊,悄声问了一句:“到底搞什么?咱们抹这个不是让自己更加明显了吗?”我俩现在说话有点儿冒险,出点儿岔子就容易暴露目标,可杜兴为了让我安心,还是悄声回了一句:“放心好了,一会儿听我的命令。”我没法子,就学着他,把自己装扮成行尸。

那车停了半分多钟,车门开了,从里面下来两个人。他俩先凑到那棵树旁边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往林子里走。其中一个还古怪地叫起来,发出“哦哦”的声音。这声音刺激得我心里直恶心,就跟电视里出现的恶鬼叫声一样。杜兴掐着时间,等他俩又离近些后,他猛地站了起来,也“哦哦”地叫着。

杜兴说过,让我听他命令,可谁知道他的命令竟然指的是肢体语言。我急忙紧随着,不过我站得有点儿急,也有点儿小乱,被一处灌木刮了一下,让衣服有些凌乱。这下可好,我站起来后还得穿衣服,弄得乍一看就好像我跟杜兴刚才干啥不正经的事一样。

那两人被我俩的突然出现吓了一下,不过他俩反应快,迅速镇定下来。其中一人四下看着,又问了句:“你们是江爷的人吗?”杜兴“嗯”了一声,还在脑门上画了一个十字架。我也急忙随着,但心里彻底凌乱了,能听出来,这人说的江爷一定是江凛城,可江凛城不是死了吗?怎么把他牵扯出来了呢?奇怪的是,这两人看我们的动作倒是放心了,其中一个人还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对着我们晃了晃说:“我这儿东西带了,你们呢?”这纸包有小孩儿巴掌那么大。阿豹说过,许多多有个怪癖,喜欢让手下在荒郊做毒品交易,这纸包中的东西弄不好就是毒品。可他又问我们的东西带没带,我不知道我们要带啥!

我发现我傻兮兮地被蒙在鼓里,可杜兴却都明白。他还嘻嘻诡笑着,拍了拍后屁股兜儿:“方子在这儿,要不是我兄弟俩混得快没饭吃了,也不会违背师父的话,把它拿出来卖了。”方子?我心里暗暗念叨着,琢磨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定跟江凛城兄弟有关,江凛城这人我没太接触过,但他兄弟可是个奇才,尤其在药学方面的造诣。难不成这方子是药学类的或者培育那变异囊虫卵的?可话说回来,不管有没有这个方子的存在,杜大油拍着自己屁股兜儿说有方子,这一定是扯淡呢。

我还不了解杜兴,他有个习惯,在屁股兜儿里永远放着手纸,怕突然闹肚子好上厕所应急用。而那两人却信了,还都贪婪地笑了起来,拿着纸包那位更是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走,这就想交易了。杜兴假装一边掏兜儿一边也往前走几步。等我们两伙人离得挺近时,杜兴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动手”。这次我的反应一点儿都不慢,在他刚喊完我就冲了出去。我心说对方一共两人,我们也两人,一对一,正好!

前一阵对付小白人时,杜兴教了我一招,飞起来用肩膀撞人。这可是很毒很厉害的招数,为了能快速擒住对方,我这次也用起这个招来。我助跑几步,带着速度横着飞起来,用肩膀狠狠撞在对手的小肚子上。这要是杜兴来做,一招下去,保准让对手晕厥,可我是头次做这动作,掌握不了其中的精髓,而且力道也没到火候。我一下将对手撞倒,不过他没晕,只是不停地咳嗽,甚至还打了个嗝儿。我压在他身上,正巧离他嘴巴近。我算服了他这个嗝儿,我闻了一下,差点儿翻白眼,心说这哥们儿晚上吃多少韭菜,嘴里啥味啊。

我强忍着难受,顺势往上一爬,坐在他身上。我毫不客气,对着他脖颈打了一拳,现在对敌人的手软就是对自己性命的不负责。这一拳我挺有信心的,以为对手会晕,可实际上出了岔子。对手挨了一拳,反倒有些兴奋,还“哦”了一声一挺脖子。我差点儿看呆了,他这举动让我想起了折翼天使,那次我跟顾倩婷搏斗时,她也用了这个怪招。这怪招能让人脖子变硬,不会那么轻易窒息。我合计这一定是功夫中的绝技,就跟街头卖艺的用脖子顶刀枪一样。我没死心,又用双手使劲儿掐他脖子试了试,可结果还是那样,他脖子跟木头似的。

对手被我连番攻击,这时回过神儿来,我俩根本不是江爷的弟子,反倒是敌人。这哥们儿真怪,他不理我掐他脖子,嘴里就那么“哦哦”地叫上了,还捏着拳头,把拳头弄得嘎嘎直响。我害怕了,意识到这哥们儿可能会啥硬气功。一般人没见过硬气功,或许对这东西不了解,但我之前接触过这类高人。硬气功发功慢,但要运出力道打到人,那可是非死即伤,骨断筋折。

我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这哥们儿是想一炮打死我啊,我可不会让他得手。我四下一打量,正巧旁边有块石头。这石头有碗口那么大,还有个很尖的棱角。我一伸手把那石头捡过来,对准这哥们儿的脑门砰砰砸上了。这石头不比板砖差到哪儿去,我心里数着,自己总共砸了5下,最后收手时,对手脑门上全是血,跟个血葫芦一样。他望着我,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可我甘心啊,还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很轻微,若有若无的,这是晕厥的症状没错,他终于晕了。

我长吐一口气,忽然意识到,我这边解决了对手,杜兴那边怎么样了?我扭头看一眼,发现杜兴正乐呵呵地坐在对手的身上,像看戏一样看着我。他还说了一句:“李峰啊,你打架不行,太娘们儿了,咋啥招都用呢。”我呸了他一口,心说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看我在肉搏也不过来帮一把,再者说,什么叫我打架太娘们儿?我身手摆在这儿呢,也就是杜兴没遇到搏击高手,不然一样狼狈。

我俩稍微歇了一会儿,杜兴还把这两人的裤子脱了下来,把裤腿撕了,跟裤带一起用,把他俩绑得结结实实。杜兴又打了个电话出去,但他拨的是手机号,不是110。电话接通后,他只强调一句:“搞定了,一刻钟后过来拿人。”我心说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一定是暗中的支援。

这么一来,没我俩啥事了,杜兴又把摩托车推起来,我俩往林子外走。本来我还合计,我俩今晚上来就是为了抓这俩毒贩子吗?是不是大材小用了?非得我俩出面?随便找几个刑警一蹲坑不就得了吗?我想问一嘴,但杜兴一句话又把这事弄岔过去了,他指着那辆车跟我说:“咱们过去瞧瞧。”我也有这好奇心,不知道车里会不会还有啥秘密。

我们翻了一遍,最后打开后备厢时,发现里面有个大旅行包。这旅行包没啥异常,只是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很明显里面装着很多东西。这可是毒贩子的车,我不禁想到,难不成这旅行包里全是毒品?这想法可太刺激了,这么一大包要都是那东西,那得多少钱啊!几千万还是几亿?我都被这天文数字弄得晕晕乎乎,杜兴倒没什么,还把旅行包拎了出来。杜兴力气大,可拎着这包还是有点儿吃劲儿,我见状也急忙帮了一把。我俩把包打开,里面露出一个坛子来,这坛子跟酒坛子挺像,盖子还被胶布缠得严严实实的。

我发现个事,先不说这坛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但在坛壁上雕着一幅画。这是张人脸,还带着色,跟矮胖墩车上那张脸几乎一模一样。我之前一直以为车文身是张糜烂的脸,但看到坛壁这张画以后,我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这哪是糜烂的脸,就是一张行尸的脸好不好!只是汽车文身不带颜色,那些行尸脸上涂着绿光的地方就被我误以为是糜烂的痕迹了。尤其这张脸的左脸颊上也有三颗“品”字形的黑痣。锤王!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杜兴从兜儿里摸出钥匙,借着劲儿把盖子上的胶布都抠了下来。我也帮忙,只是这时心里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了,我突然觉得,这坛子里装的不是毒品,而是其他什么东西。在盖子打开的一刹那,我就急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我承认自己太着急了,想想也后怕,万一这坛子里装的是啥弩箭暗器,我这么莽撞不就中招了吗?我这一眼看下去,发现坛子里也有一双眼睛在望着我,他那表情还冲我哭呢,而且在开坛的一瞬间,里面还飘出来一股恶臭味。我被连吓带熏弄得一下恶心了,尤其刚才那哥们儿一嘴的韭菜味还没让我缓过劲儿呢,这一叠加,我受不了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地吐了一口。杜兴一直留意我的表情,他急忙扯了我一把,让这一口都吐在了坛子外面。我使劲儿拍着胸口,强制让自己好受一些,只是无论我怎么做,心里都依然难受。

我指着坛子说了一句:“这也忒变态了,怎么里面是个死婴呢?”杜兴正盯着坛子看,应了我一说,还接话说:“何止是死婴!李峰你再看看,就知道锤王是多疯狂的一个人了。”我知道刚才我没看仔细,也品出来杜兴话里有话。我又凑过去瞧了瞧。这婴儿也就刚出生没多久,但脑袋是裂开的,很明显被锤斧之类的工具开颅了。他整个大脑全被挖空,只剩一个脑壳子。我形容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总觉得有人要挖自己脑袋似的。

杜兴啧啧几声没再多说什么,可我理解他的意思,这婴儿的脑袋一定是被锤王享用了。我又不禁联想,难不成锤王从监狱里逃出来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跟了许多多,就是因为许多多有实力给他弄死孩子吃。而且刚才打斗时,我的对手还用了挺脖子的招数。我联系着前前后后,有了一个观点,顾倩婷还有秦医生一定跟许多多这些人认识,秦军非法贩卖的死婴也应该是卖给了他们。

本来十字架凶杀案和折翼天使案已经结案了,虽然有些疑点没解开,但我没想到这两者竟然还跟行尸案有关,甚至就好像有个无形的线一样把它们串在了一起。我俩没在现场停留多久,杜兴还把坛子封好又放在车上,招呼我一同离开。我们回到阿豹家时,天已经快亮了,阿豹还在沙发上睡觉,甚至连姿势都没变。我和杜兴没“打扰”他,悄悄地回到里屋。杜兴不打算说什么,我也没多问,我俩就睡了。出去一趟也让我真疲惫了,我睡得很快,但醒来得也很突然。毫无征兆的,一个凄惨的叫声从客厅里传来。

第22章 凶徒

我被这一嗓子吓起来了。我跟个弹簧似的嗖一下坐起来,但这么剧烈的运动让我一时间有些头疼,差点儿一个踉跄又躺回去。我四下看了看,发现天都亮了。我心里既有些着急也有些纳闷,心说这大白天难道还有恶人强行入室,胆子也忒肥了吧。

我顾不上穿衣服,随手拿起烟灰缸就往外跑,我是怕自己去晚了,阿豹出啥事。但我这担心真是多余,等冲到客厅时,阿豹直愣愣地坐着,跟丢了魂似的,看我出来还问了一句:“几点了?”我瞅了瞅身旁的杜兴没吱声,我相信他跟我想法一样,这阿豹太气人,合着是睡蒙了起来乱喊乱叫。我把烟灰缸放一边,又看了眼时间,告诉他:“8点一刻了。”

阿豹听完没理我,急三火四地穿起衣服来,嘴里连连念叨:“晚了晚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上班时间晚了,其实他能一觉睡到现在,都是杜兴搞的鬼。我昨晚还以为杜兴偷偷打了一拳把阿豹弄晕了,现在一看,他是给阿豹下安眠药了。阿豹稀里糊涂穿好衣服,打了个招呼出了家门。按昨天的规律,他这一走肯定大晚上才能回来,甚至要是歌厅生意好,还得到后半夜。

可刚到中午,他就给我打电话,接通后来了一句:“哥,来事了。”我当时正喝水呢,差点儿喷出去,心说这话怎么说的,他也不是女人,哪有来事的说法。我让他好好说话。阿豹显得很兴奋,但电话里又不敢大声,估计是躲在哪个地方偷着打的。他说:“歌厅有两个服务员昨天夜里被警察抓了,说是干了什么非法的事,现在歌厅缺俩服务员,你和大油哥正好过来凑数。”

我这下明白了,心说昨天在林子里遇到那俩对手原来不仅是许多多的手下,还是这歌厅老板的手下,我和杜兴把他俩擒了,这是一炮双响啊。我应了阿豹的要求,跟杜兴一起即刻赶了过去,都没顾上吃午饭,就在路上买俩面包解决了。这歌厅老板叫花少爷,一听名字就不是啥好东西,但人挺爽快,一看是阿豹介绍来的,当即拍板同意。我以前偶尔去过歌厅唱歌,本来没觉得服务生多累,可等自己当上了,我才发现,这是个不小的体力活。打扫包房,为客人服务,还得清扫楼层走廊等,每天干下来,这身子骨都乏得受不了。

我当服务生以后的第三个晚上,我们仨下班了,本来我合计直接回去睡觉,但杜兴突然来了兴趣,问我们吃不吃烧烤。我知道杜兴不是那种馋嘴巴的人,他这么说一定有道理。我琢磨今晚肯定有事发生,弄不好那暗中支援又要有动作了。阿豹本来不想去吃,想回去睡觉,但架不住我和杜兴一同忽悠,就随我们去了。我们就在歌厅对面的烧烤店吃起来。也就阿豹有心情吃,我和杜兴都是做做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杜兴还时不时向对面看看。

当我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花少爷从歌厅里出来了,他显得有些暴躁,站在路边拦出租车。阿豹一瞥眼看到花少爷这举动,“咦”了一声:“奇怪,花少爷今天开车来的,咋还打出租呢?”杜兴随口回了一句:“打车怎么了?车坏了不正常吗?”我听着心里暗笑,心说哪有坏得那么巧的,弄不好是被人做了手脚吧。

一般情况下,有些出租车爱在歌厅门前等着,可今天邪门,一辆都没有。花少爷拦了半天,也没见到出租车的影儿,反倒把一个面包车吸引了过来。这面包车开得飞快,却突然一个急刹车,吱的一声停在花少爷面前,门一开,打里面蹦出来五个小伙儿,都拿着棍子。

这五个小伙儿一看都不是啥正经人,打扮得流里流气,穿着黑夹克,尤其有个哥们儿还赤裸着胳膊,也不嫌天冷。别看我隔这么远,也隐隐看到这哥们儿胳膊上有文身,是个很大的十字架。这都不用多想,这么明显的标志,我一下明白了,来的是我们的人。五个小伙儿很横,话不多说,抡起棍子对着花少爷就打上了。

花少爷别看是个中年人,也有点身手,但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他被五个人围着,能反击才怪呢。噼里啪啦一通响,花少爷就被撂到地上了。我和杜兴都知道咋办,我俩表现的机会来了。我和杜兴几乎同时喊了一句“帮忙”,起身就往那儿赶。杜兴跑得最快,我本来也不慢,但我寻思不带着阿豹吗,就看了一眼,我发现阿豹没了。

我心说这咋回事——阿豹刚才就坐在我旁边啊,难道这小爷们比我俩还及时,已经跑过去支援了?我又顺势一打量,发现阿豹躲在桌子底下,他个子矮,这么一躲也方便。我挺生气,心说这爷们儿要照这么发展,没前途了。我一把拽起他,给他鼓鼓劲儿,又带着他一起往对面冲。这期间歌厅里也有人出来帮忙,还有服务生拿着一个板凳,可他们根本不是那五个小伙儿的对手,人家几棍子就把服务生砸回去了。我记得昨晚遇到的那俩对手身手还可以,眼前这些服务生身手却不咋地。我猜测,这歌厅里的服务生,没有花少爷的心腹了,也没有许多多的人了。

我们仨冲到对面后,跟这五个小伙儿交上手了,不过在交手前,有个小伙儿不露声色地对我使了下眼神。这意思很明显,我们都是一伙的,一会儿悠着点儿打。我一合计,这不就演戏吗,那妥了,咱没当过演员,但看过演员演戏啊,尤其那港台警匪片,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咱们也参考一下这么玩。我手上没用真劲儿,但嗓子没闲着,乱喊乱吼的,被棍子砸上时还适当喊喊疼。我发现他们的棍子是特制的,有一面是实的,砸人疼,有一面是软的,打在人身上有响声,但没伤害。

我和杜兴都演得很开心,但我俩忽略了一个人,忘告诉阿豹了。阿豹这傻爷们儿真把这当实战了,打着打着连嘴都用上了。都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阿豹这么不客气,对方也不惯着他,有一棍真是实打实地砸在阿豹脑袋上了,瞬间就让他脑门裂了个口子,那血嗤嗤往外喷。

不过好在打斗没持续多久,不出三五分钟,警车就来了,那五个小伙儿及时撤退,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警车处理打架斗殴很拿手,正常走流程呗,伤者先送医院,再对当事人录口供,又在附近调查一番。花少爷被送到医院了,我们仨没啥大伤,录了口供就算完事了。我们没急着去看花少爷,先行回家。跟我料想的一样,第二天一早,花少爷就打电话让我们仨去他办公室。我发现花少爷挺惨,脑袋上缠了一大堆纱带,他本是个爱打扮的人,可现在穿着一身西服,看着不伦不类的。

花少爷先把我们仨好好赞扬一顿,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子钱,算作对我们仨的奖励。我没细数,估计这一沓子钱少说有五千。阿豹倒是有贪念,要不是我在背后偷偷捅他一下,他保准把钱接过来了。我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我们收了钱,就等于跟花少爷两不相欠了,这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杜兴很豪气地一摆手,说花少爷是我们大哥,为大哥赴汤蹈火那是应该的。

黑道的人都爱听这话,尤其我们昨晚也真赴汤蹈火了,花少爷又叫了一通好,不再提钱的事了,但他对我们的态度以及说话语气都变了。我们又客气地跟他聊了聊,就此退了出去。那一晚回家后,我们仨一起喝了顿酒,算是小小庆祝一下。很明显花少爷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了,这么一来,接近许多多的日子屈指可数。

阿豹还喝多了,我发现这小爷们儿酒品也不行,醉了后整个人变化挺大,搂着杜兴就哭啊,说他是个线人,是个临时工,啥时候能有机会像我俩一样,当个卧底混个正式的。我印象里还真没听说哪个线人能转正的,他这要求估计是很难达到了。但杜兴笑了,安慰阿豹说:“小爷们儿,你哭个什么劲儿?只要你能努力,转正也不是难事。”阿豹信了,当时就不哭了,瞪着杜兴问咋努力。我想拦着杜兴,心说别乱说了,阿豹醉归醉,别唬他嘛。可杜兴凑到阿豹耳边说了几句话,我是没听到他说啥,阿豹眼睛却亮了,连连说好。我发现阿豹这人有点儿抠搜,我追问他杜兴说啥了,他竟坏笑着不告诉我。我也没那种特想知道的想法,这事就这么算了。

第二天在歌厅快下班时,花少爷把我和杜兴单独叫过去了。他这举动让我意识到有事,我以为他是要带我和杜兴去找许多多呢,可没想到他当我俩面拿出一个黑皮包来,说了一句:“我有点儿忙,抽不开身,你俩帮我跑趟腿吧。”

看着这黑皮包,我能猜出里面是什么东西。说实话,我这人有一个特点,虽然黄赌毒是三害,但我对黄与赌看得很轻,毕竟这玩意儿上瘾了,只能祸害一个人的精力与财力,可毒不一样,这要上瘾了,可是从里到外来迫害人的灵魂,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还能祸害一个民族。我有些纠结,不想接这活,甚至一时间还干站在那里。

此时要是只有我自己的话,这事弄不好就砸锅了,但杜兴没像我这么瞎琢磨,他反应也快,说了一句“妥了”,就毫不犹豫地把黑皮包接过来。花少爷又拿出一个字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递给我们说:“我这朋友离这儿不远,建议你们别坐公交或者打车,现在这时间堵车很厉害,你们走一走吧。”我这几天也对这个市了解了一番,知道这地址大概在哪儿,准确地说,它离这里不远也不近,走路40分钟的样子。杜兴点头答应了,还把黑包挎在身上,招呼我离开。

我那纠结劲儿一直没过去,跟他出了歌厅赶路时,也还在犹豫着。我有种想法,我们不送这黑包行不行?把它上交给暗中支援,就推脱路上遇到劫匪了,拿这句话搪塞花少爷。但这理由貌似有点儿假,花少爷也不会信。

我发现杜兴走得很急,偶尔还小跑一会儿,这让我跟他跟得特别费劲也特别累。这还没完,等遇到一家超市时,他还让我等着,自己钻了进去。过了一分钟,他叼个烟出来了,我以为他去买烟了,心里还合计呢,我这儿有烟啊,他干吗不跟我要?杜兴又继续快走起来,只是这次他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我算被他这一连串的怪异行为弄迷糊了,我也趁空看了看周围,这就是一片正常的生活区,没什么值得留意的。

我正想问他一句“咋回事”,不料被他抢先了,他拉着我指着一个小宾馆说:“跟我来。”我稀里糊涂被他拽进去,来到柜台后,他直接跟店老板来了一句:“开房,要一小时的钟点房。”我和店老板全愣住了,店老板还特意瞅瞅我。我知道他误会了,其实我也有点儿误会,心说杜兴干啥,我俩大老爷们儿开什么房?但店老板不管那个,有钱挣就行,他痛快地拿了押金,给我俩找个房间。

上楼后,杜兴特意把门反锁,又招呼我一同坐在床上。他一摸兜儿拿出一盒针和几个曲别针。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常见的随身物品,我猜这都是杜兴从超市里买来的,而且顺带着一想,我明白他啥目的了。这黑皮包是带密码的,就是锁头上带三个数字小轮的那种,只有三个齿轮全转对地方,锁才能开。杜兴是想开锁,但问题是他有那手段吗,拿几个针或者曲别针就想把这锁头弄开?而且时间上也不够用啊,40分钟后要是接头人见不到我们,一定起疑心。

杜兴不跟我多解释,把曲别针弄直了后就插在锁芯里,他还把头凑过去仔细听起来。我掐表看着,觉得我们最多浪费一刻钟,要是他还打不开这锁,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继续赶路。

杜兴让我开了眼界,他让曲别针不断转着,另一只手慢慢地在拨动数字小轮,也就一分钟,他就把密码找出来,还咔的一下把锁打开。我愣愣看着杜兴,心里突然有个感慨,心说监狱里是个学习的好地方啊,他在那里当大油,貌似也不咋亏本。

杜兴打开黑包,往里看了一眼后,突然乐了,还对我摆摆手。我凑过去一看,心里先是一惊,但也懂了。这黑包是空的,没想到花少爷的警惕性这么高,还在试探我们这两个新人。这下我的心结解开了,也没那么多顾虑了,我俩又把黑包锁上,匆忙地离开。算起来,我们从进宾馆到出去,前后没用上10分钟,那店老板是赚到了,尤其看我俩退房时,那店老板虽然没多问什么,但表情挺怪。这么一来,我俩在指定时间把黑包交到了对方手中。接头的是个小伙子,穿着风衣戴副墨镜,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我没看清他啥长相,但他接过黑包时,特意查看下密码锁。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杜兴的手段很高,一点儿破绽都没留。

前后经历了两件事,花少爷终于完全信了我们,没过几天他就给我们通知,晚间让我俩陪他去见一个人。我一合计,这次不应该是试探了,一定要见许多多了。我和杜兴急忙商量起来,想拿出一个计划,可是能有什么好计划?许多多不是笨人,花少爷也滑头,他们不可能让我们带着武器大摇大摆地跟进去。我发现我想得挺上火,杜兴倒没什么,他又给花少爷去了个电话,说让阿豹也陪着,见见世面。

阿豹这人是出了名的废物,他在歌厅混这么久还没被花少爷重用,一方面是他没赶上好机会效力,另一方面也绝对跟他的身手不行有关。这次被杜兴点名带着,花少爷犹豫一番后同意了,我却有点儿不理解,不知道阿豹去了能有啥用。

晚上,杜兴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阿豹和花少爷坐在最后。其实按理说坐在后面的是客人,阿豹真有些多余,但花少爷不在乎,这事没出啥大问题。我趁空还把手机拿出来看看,发现上面一个信号都没有,说明车里一定有屏蔽装置。我们把车开向郊区,这期间出现点小意外。因为是晚上,我注意到,沿路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闲人,要么在闷头走路,要么坐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里。我觉得这些人都是许多多的探子,防止警方突然闯入。

我们把车开到一座别墅前,这时从里面出来两个人,看他们的外表,就知道这又是两个武把子。他俩先客气地跟花少爷打了声招呼,又对我们全方位地搜了身,包括鞋子。我们本来就没带武器,当然很轻松就过关了,只是阿豹比较腼腆,在对方摸他裤裆的时候,他脸红了一下。花少爷带头,我们进了别墅。

在刚进别墅的一刹那,我产生一股极强的好奇心,想知道许多多长什么样。但当我看着眼前的情景时,这份好奇又被惊讶所代替。这别墅的格局似曾相识,让我想起了江凛城的家,而且巧之又巧的是,这别墅里也有四个人在打麻将。其中三个我不认识,但那个老者,我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次在江凛城家出现过的张局长。我本来认为这次的行尸案牵连够广的了,但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它。

我们的到来也同样引起这四个人的侧目,其他三人都好说,看了我们仨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只有张局长,目光迟疑地落在我和杜兴身上,久久不离开。我有种想遮面的冲动,怕被张局长认出来,但也明白,我真要露出慌张的神色,反倒让我们仨全露馅。我故意拿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张局长,还特意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意思在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试图拿这招瞒天过海,要是遇到一般人,这招或许能成,可张局长当了一辈子警察,眼光不是一般的毒。他忽然冷笑了,还把麻将牌一推,连玩的兴趣都没有了,指着我和杜兴说:“两位,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们!”我一听这话,心里连连叫糟。我们一番准备,没想到全被这老家伙给搅黄了。这时候气氛有些紧张,但杜兴嘴硬,问了一句:“我说这位大叔,我们不认识你。”

张局长摇摇头,指着他自己的脸跟我们解释:“这可是个有学问的地方,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人脸也是,在某一个细微之处,都有每个人独一无二的个性。你们的乔装确实很专业,但我仍能从你俩的脸上发现五处破绽,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是警察吧。”这话一出口,整个别墅内的气氛一下变味了,别说麻将桌上另外的三个人了,那些保镖也都向我们靠来。我不知道这些人带没带枪,但就算他们不带,人数上也占有绝对的优势,我心说我们仨要玩完了。

我那种揪心感就甭提了,脑门上也不由得往外冒汗,我还看了眼杜兴,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杜兴的表情让我意外,他显得很轻松,咧嘴笑了,对阿豹使个眼色。阿豹一直是小角色,谁也没注意他,但就在张局长说话期间,他偷偷把手伸到裤裆里。这时阿豹发威了,他吼了一嗓子别动,还急忙脱起裤子来。

我们都被阿豹这举动弄得一愣,张局长反应快,招呼大家快拦着,可阿豹脱得快,等裤子落下后,我发现他的内裤好特别。这内裤看似跟正常的一样,但上面出来两个引线,每根引线上还带着一个圆形拉环。我是没研究过炸弹这类东西,但拉环分明告诉我,这内裤就是一个炸弹。都说小人物能创造历史,现在一看,我服气了,小人物也同样能干出大事来!

我和杜兴为了抓许多多可没少遭罪,甚至我一度想象过,这次任务会不会让我俩负伤,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结果竟然会这样。阿豹用一个内裤炸弹,就把这帮恶人全震慑住了,而且他还是本次任务的首功。杜兴联系的警方,在半小时后赶到了,这一箩坏蛋可算是大杂烩了,涉及两个市,还牵扯出三个曾经的官方人物。

我没管后续事,提前跟杜兴和阿豹撤离了。阿豹这次很风光,杜兴连连拍着他肩膀,说转正指日可待了。其实我是没往深了说,阿豹这手段是挺狠,但里面带着一股很强的匪气,一般警察抓贼,那都得用枪压制对手,阿豹这次明显有耍无赖的成分,跟恐怖分子都有一拼了。

我和杜兴跟阿豹告别,匆忙回了乌州市,毕竟那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我俩赶回市局时,都后半夜了,而且我俩前脚到,后脚就来了四个犯人。这四个犯人我都认识,就是在别墅里打麻将那哥儿四个,没想到他们真挺有缘,到哪儿都在一起。警局来个特例,开了夜班。晚间下班的同事,有一大部分都赶了过来,连夜开工,审讯这四个“大佬”。

我只知道张局长是警局的原副局长,另外三个人里,一个是许多多,另外两个老头什么身份不得而知了,不过地位肯定不低。这四个人真的太特殊了,尤其审讯张局长时,问话的警员都有些腼腆,不怎么好意思开口。我和杜兴看得着急,杜兴还放出话来,说不行让他上吧,反正他不认识张老头,也不用磨不开什么面子。我也赞同杜兴的说法。有句话大家都没讲出来但心知肚明,这四个人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明天还没什么进展,保准会有高官出来求情,甚至想办法把他们的罪大事化小。

刘千手盯着杜兴看了看,最后摇摇头,说不用我俩出力,他有撒手锏。说这话时,刘千手还特意捋了捋胳膊。我误会了,以为刘头儿是要自己上呢。可实际上,他的办法让我有些瞠目结舌。我之前还说阿豹带着匪气呢,但不管咋说,阿豹是非正式的,对他的行为我多少给予理解,毕竟没受过正规训练。可刘千手就不同了,他一个探长,这次也玩起了阴招。他叫来12个女子,反正看打扮不是一般人,穿得妖里妖气,举动却隐隐有种军人的姿态,刘千手跟她们交代一番后,这些女子分成四组,全进了审讯室,把那些问话的警员全轰了出来。

刘千手还把这些审讯室的监控器全停了,连窗帘都拉上了。审讯室是隔音的,没了监控器,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啥事,有没有惨叫声,但给我的感觉,那些女子一定有审讯犯人的好法子。一时间又没我什么事了,正巧我和杜兴饿了,我俩一商量,去楼下买些吃的。警局附近有24小时的超市,我俩也不挑剔,能填饱肚子就好,就随便买了些面包、牛奶。

在我俩拎着一兜子零食出来时,我发现警局外面停了一辆车,还不是警车。我心里一紧,这可不是好事,弄不好有人知道消息了,要过来保释。我和杜兴匆忙进了警局,让我惊讶的是,第一眼我就看到了晨晨和矮胖墩,他俩身边还站了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这男子正跟一个警察交涉着,我能隐隐听到“代表律师”的字眼。

其实自打看到晨晨,我意识上就有些混乱了,打心里我多少还记挂着她,虽然我明白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了。晨晨看到我后,身子也抖了一下,但她没回避我,反倒正面向我走来。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也没急着开口,这样沉默一会儿后,晨晨说话了,只是话语间带着一股浓浓的恨意:“李峰,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抓我哥哥吧?这次你满足了?”

我脑袋嗡了一声,我知道晨晨跟许多多有关系,可没想到她是许多多的妹妹,而且往深了说,她一定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形容不好现在什么感受,隐隐有一丝悲伤,我想起来她带我去坟场的情景,那时候她故意拖我后腿,我还一度以为由于她是女孩子的原因,现在想想,或许我猜错了,她那时根本就是希望我被行尸抓住打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