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开一辆车在前面带路,她带着准公公在后面跟着。我发现杜兴的眼睛挺毒,他开车时问我一句:“李峰,你俩以前是不是处过对象?”我“啊”了一声没想深说,希望他知道这事就得了。可没想到杜兴笑了,还拍了下我胸口:“行,分了好,我告诉你,这妞儿人品不行,你要跟她在一起,你就完了。”我心说你才跟何雪接触多长时间,说过的话加一块儿都没超过十句,这就能知道她人品不行?杜兴指了指眼睛:“这可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心里什么样,眼睛能告诉你。”我对这个似懂非懂,但也觉得有点儿道理,杜兴见识多,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品人这方面肯定有他的一套经验。
我们找医生看病,能省下挂号钱,而且通电话时,那医生告诉我们,直接从医院后门进来就好。我也没寻思那么多,等从后门往院子里走时才发现,这里竟他妈的挨着太平间。我发现这里好邪乎,大白天的也没啥阳光,阴森森的,尤其偶尔刮来一阵小风,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我们还好说,何雪那准公公被吓得够呛,呼吸特别沉重,总觉得哪次一口气提不上来这人就得挂了。何雪没说啥,但眼神看我不善。我只好忍着,我也没招儿啊。
在路过太平间时,出现一个意外,太平间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其实看第一眼时,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个人,黑黑的皮肤,满脸全是褶子,头发稀稀疏疏有一寸多长,脸上一看就被硫酸毁容过,有些发红的皮肉看着很狰狞,他还驼背,露着一嘴龅牙冲我们笑着。我心说这哪儿来的汉子这么丑啊,还从太平间里出来的。杜兴倒是一语道出他的身份来:“大家别怕,这是抬尸人。”
我参加过别人的葬礼,却头一次接触到抬尸人,我记得抬尸都是亲属朋友帮忙的,没想到还专门有这种职业。何雪也出言安慰她准公公,又故意凑过去搀扶,不过,在经过我旁边时,这小娘们儿故意踩了我一脚。我心里把那医生骂了一大遍,早知道医院后门有这么多怪事,我宁可挂号也要走前门。我们一起往前走,本以为没啥了,可没想到,那抬尸丑汉对我们挥舞着胳膊叫唤起来。
丑汉的声音很怪,有点儿公鸡嗓,还有点儿用锉刀磨铁皮发出的那种噪声的感觉。我听得心里别扭,甚至都起鸡皮疙瘩了。何雪和她准公公都被吓得不轻,尤其何雪根本不敢看那抬尸丑汉,反倒狠狠地瞪着我。我对何雪说:“你先带着老爷子去医院里面等我们,我和大油看看咋回事。”
等他俩走远一些后,我和杜兴扭头跟丑汉对视起来,给我感觉,丑汉想过来,但又没那勇气。我真不知道这咋回事,我们来医院跟他一个抬尸的有关吗?杜兴压着脾气对丑汉摆手:“爷们儿,来来,你过来。”丑汉仍有点儿胆怯,慢慢往这边走,他的左脚好像受过伤,走起来一瘸一拐的。我俩没让他离太近,差不多距离时,我问了一句:“你找我们什么事?”
丑汉支支吾吾,一伸手从兜儿里拿出一个东西来。他的双手把这东西捂得死死的,我看不到是什么,但我留意到他的手了,他手上很脏,全是黑泥,尤其指甲盖里挤得满满的。他在太平间待着,手上这泥让我一下联想起尸泥来。我有些恶心,有种扭头要走的冲动,甚至打定主意,他拿的东西我是绝不会接的。杜兴倒比我镇定,也不嫌埋汰,伸手把那东西接了过来。
我顺着看去,发现这是个小橘子,而且上面用刀刻了眼睛、鼻子和嘴,还用黑线头稀稀疏疏地缝了一小撮头发。这竟然是个橘子人头,细看一下,这人的表情很痛苦。我和杜兴全愣住了,那抬尸丑汉没理会我们,反倒指着远去的何雪准公公的背影叫唤起来,好像在说,那老爷子有难。
杜兴气得一把将橘子扔到丑汉身上,嘴上骂道:“你疯疯癫癫的!给我滚得远远的,不然老子踹死你。”杜兴长得文静,一动怒却挺吓人,丑汉怕了,扭头往回走,只是他腿瘸,走得不快,杜兴还凑过去真的踢了他屁股一下。我是啥都说不出来了,摊上这怪事只能自认倒霉。我俩又找到何雪,一同坐电梯上13楼,就是那内科医生坐诊的楼层。
这内科医生姓秦,我以前跟他没见过面,但为了表示一下,见面时特意寒暄了几句。我发现何雪准公公挺有意思,没见到医生时没啥事,一看到这位穿白大褂的,他就捂着胸口哼哼唧唧起来,好像病得多严重似的。秦医生急忙带他去诊室,又是听诊又是把脉的。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和大油一起在诊室外等着。这一来没少等,别的诊室都换三四个患者了,何雪才带着准公公出来,还说去做彩超。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心说咋还拍片了呢?等他俩下楼后,我和杜兴钻到诊室里跟秦医生聊起来。我发现我是多虑了,秦医生的看法,这老头儿就是吓得,根本没病,而且脾气还倔,不给他拍个片子他都不干。我突然觉得,何雪倒霉了,摊上这么一个爱闹的准公公,但话又说回来,这跟我有啥关系?
在秦医生的安排下,这老爷子又住院观察了几天。我看有何雪陪他,我和大油差不多就撤了。走时都快到下班点儿了,我俩就没回警局。杜兴挺能赖,非说这一下午都帮我忙了,要我请他喝酒。喝酒我不怕,就算喝醉了都没问题,但问题是跟杜兴喝酒,一定要选对地点。前一阵子我就没意识到这一问题,傻了吧唧地跟他找个饭店喝起来,结果我喝高了,迷迷糊糊醉在桌子上。我本来挺放心,有杜兴在,他咋不得给我背回去?可我后来是被冻醒的,睁眼一看,这畜生把我背到公园里去了,我俩就在一个长椅子上挤着睡了一宿。
这次我打定主意,跟他说去我家喝,喝醉了直接往床上一倒,多方便。而且我也真没亏待他,买了肘子、烧鸡和拌菜,我俩白的啤的一直喝到天黑,又都稀里糊涂爬到床上睡觉。我是被电话吵醒的,算起来好久没接到半夜的电话了,但我不敢怠慢,万一出现凶案了呢。
我坐起来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何雪的电话。接通后何雪显得很害怕,跟我说医院这边出事了,我心里一紧,可还没等问呢,她又说让我快点儿过去,就把电话挂了。我能听出来,电话那边很杂乱,乱糟糟的,我不敢多想,急忙推起大油,不管发生什么,先去医院是真的。
杜兴没少喝,起来后说脑袋有点儿沉。其实我也好过不到哪儿去,我就跟他建议,我俩快点儿冲个澡,精神一些再走。我家浴室不大,我先进去洗了。我觉得我跟他说得挺明白的,一个人一个人地洗,可在我洗澡的时候,这小子脱得光溜溜的也钻了进来。我俩挤在一起洗,都肌肤相亲了,尤其杜兴皮肤特细腻,碰起来挺滑的。如果跟我挤在一起的是个妹子,那什么都不用说,越滑越好,只可惜杜兴是个纯爷们儿,我被弄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这么晚了不好打车,我俩直接骑着我那辆摩托车往医院赶。我发现杜兴开什么车都比较猛,摩托也被他骑得飞快,我坐在他后面都觉得风直刮脸。等我俩到医院13楼时,发现走廊里人挺多,何雪在一间病房外面站着,我俩凑过去后,她有些硌硬地跟我说:“死人啦。”我四下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发现死的不是何雪的准公公,是隔壁病房的老人。
我这下来气了,心说医院死人不很正常吗,而且又不是你准公公住的那间病房死人,你大半夜把我俩叫起来好玩儿是不?我没想多理何雪,寻思打个招呼走人。这时候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那个丑汉,穿着一件黑袍子,从楼道走了出来。他估计是怕自己长得丑把大家吓到,故意找这么个袍子把脸遮上了。但这么一弄,反倒让他显得神秘诡异。何雪怕见到丑汉,一闪身钻到了病房里,我和杜兴没动地方,一同冷冷地观察着他。
死者是个农村老头,在场的亲属不多,这就用到了他。我发现叫他抬尸人有点儿不恰当,说他背尸更为准确一些。死者用白被单裹好了,丑汉顺手一拉再一扛就把尸体弄到背上。按理说这时候家属都要跟着才行,但那几个家属围着秦医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都没有这举动。我觉得有点儿怪,还跟杜兴互相看了看。
丑汉一步步来到我们身边,正当我以为他会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对我们笑了笑。我品不出他这笑是不是正常的笑法,反正被他脸上的伤疤一弄,跟狞笑没什么区别。杜兴来了火气,哼了一声,又想骂丑汉。但我及时拽了他一把。这丑汉正工作呢,尤其他背的还是死者,要是让死者落地了,谁知道会有什么说道。杜兴挺听我的,嘴上喝了一句“快走”,也一扭身钻到病房里去了。我顺手把门关上,算跟丑汉隔开了。
何雪态度不咋好,跟我说起别的来:“李峰,你知道不?这医院邪门,尤其13楼,听说有婴灵作祟,一到晚上就在走廊里吧嗒吧嗒地走路,出去一看还什么人都没有。有时候水管里也传来怪声,跟小孩儿哭似的。”我看她说得跟真事儿一样,但我心里不信,她今天刚来,还没在医院过过夜,怎么能知道夜里的这些古怪?一定是其他住院的患者,聊家常时瞎忽悠人。何雪又抛出一句话,说她准公公住不惯这个医院,明天一早他们就出院回家。我明白,何雪有点儿怪我,可医院就这样,而且附属还是这里最好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说实话,自打她来,我没少被折腾,又搭钱又搭人的,我倒巴不得她早点儿走,但面儿上还得过得去,我说自己明天上午有案子,不能送她,要是遇到啥事儿给我打手机就好了。反正最后我和杜兴很不愉快地离开了。
我本以为我俩这就要回家,杜兴却突然来了兴趣,非拉着我在医院后院走一走。我懂他的意思,他想去看看那个丑汉。我发现太平间还是白天来好,到了晚上,气氛变得更怪,今天没下雾,但到医院后院,就变得有些雾蒙蒙的,我真怀疑这种“雾”是从哪儿来的。本来太平间的大门是关上的,杜兴带着我往前凑了凑,我还看到那门底下有光。这次不是追击罪犯,虽然气氛怪,我倒没怎么揪心。可突然太平间的门开了,从里面吹出一股阴风。我不知道称呼它为阴风对不对,刺激得我整个身子都想打战。
这还不算什么,太平间正对门口的地方,放着一个大木桌子,丑汉之前背的那个死者就被笔直地放在上面,而那丑汉却跪在一旁的地上,对着上天不住地叩拜。我头一次遇到这事,搞不懂丑汉在拜祭什么。那丑汉知道我俩在外面看着,但就当我俩不存在,也不理会。尤其等叩拜完毕后他还站起身,腿一抬,竟往那木头桌子上爬去。
我被这场景震撼住了,丑汉整个人骑在死者身上,还把脑袋往下探着,跟死者脸对脸。他伸手把死者眼睛扒开,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甚至看到了什么,反正他时而嘀嘀咕咕,时而摇头晃脑。刚才我就被太平间里的阴气吹得遍体恶寒,在丑汉做出这些动作以后,阴气刮得更厉害了,让我都有些睁不开眼睛。我心里挺害怕,总觉得事有蹊跷,但丑汉既没杀人,更没犯法,我抓不住什么把柄。
我拉了杜兴一把,那意思是咱俩还是走吧。可杜兴上来一股劲儿,把我的手挣开,指着丑汉吼道:“你,给我下来!干什么呢!”杜兴这一嗓子好雄厚,跟狼吼差不多。丑汉本来就怕杜兴,被他这么一刺激,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整个人从木头桌子上翻了下来。杜兴大步往前走,想进到太平间把丑汉拎起来。我没法子,只好跟随他。
我俩刚走到门口,太平间里又传来一个声音,虽然阴阴柔柔的,但穿透力很强,很刺耳。“谁在外面闹事?滚出去!”我顺着声寻找,发现有个东西从角落一个水晶棺里爬了出来。之所以叫他东西而不是人,是因为他长得太怪了,我没见过有活人长这样的。这是个男孩儿,但白发白眉,脸色极其苍白,没有血色,跟死人脸差不多,还穿一身素服。我本来不信什么死人还魂的说法,但他这样出场,弄得我心里怦怦直跳。
奇怪的是,当杜兴看到这个男孩时,身子顿了一下,念叨一句:“阴公子?”阴公子冷冷地看着杜兴,瞧了半晌后反问一句:“你是杜大油?”我一看他俩这架势,心说原来认识啊,而且听称呼,难道是狱友?杜兴盯着丑汉,又对比着阴公子:“你俩什么关系?父子?”“不用你管。”阴公子对杜兴很不客气,甚至也不答话,凑到门口把太平间的门关了起来。我算搞迷糊了,觉得阴公子跟杜兴认识归认识,但不太友好。这么一来,我俩最后也没进太平间。杜兴合计一番,一扭头要走。可我心里憋坏了,一连串的疑问,让那个丑汉和阴公子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跟杜兴说:“你别不吱声啊,跟我说说你知道的情况。”杜兴说了阴公子的大概情况。
他本名叫陈邪,15岁杀人入狱,被判了4年重刑,在北山监狱也算挺有名气,倒不是说他能打能杀,一方面是他长相怪异,另一方面,他刚来的时候总独自坐在角落里哭,流出来的竟然是血泪。他身上也没个热乎的时候,离近了更让人觉得阴气袭人,大家才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阴公子。
我听完稍微愣了一下神,我是没见过谁流血泪,但他白眉白发让我想到了武侠书里的白发魔女,书里都是虚幻的,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这类人。我有个猜测,问杜兴:“阴公子是不是得了一种特殊的白化病?”杜兴说不知道,而且阴公子在监狱放风期间顶着大太阳也敢随便走。我发现杜兴挺坏,他故意盯着我的眼睛吓唬我:“李峰,要我说那阴公子之所以变成那样,一定是在太平间里待久了,或许还染上了什么怪玩意儿。记得阴人吗?”
我急忙打住这个话题,我是不想再往深里想,而且还是那句话,管这对父子多怪呢,跟我平时生活又不冲突。被医院的事一闹,我俩酒劲儿都醒了,杜兴把我送回家,又骑着我的摩托回了他自己家。他家就是在警局附近租的一个房子。本来他一走,我自己睡在床上不挤得慌,应该挺舒服的,但这一晚上,我净做噩梦了。时而梦到丑汉的橘子人头,时而梦到阴公子对我冷笑。
我不相信梦是预言,不过被这么一闹,我有种直觉,我还得和这对父子见面。早晨起来时,我有点儿头疼,应该是没睡好的缘故。为了不耽误工作,就吃了两片扑热息痛。但不管我怎么拾掇自己,人看着都有些憔悴。这一点儿在我去警局后就发现了,很多同事看我时,都用异样的眼光。刚开始我没觉得有啥,可被看多了,心里直犯嘀咕。杜兴今天没来,不知道这小子跑去干啥了。我自己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也没个说话的,弄得心里有些压抑。
没多久王根生走了进来。这小子现在混得不错,当个文员,一天天挺悠闲。我以为他过来跟我插科打诨,可没想到这小子上来就说了一句让我极其敏感的话:“李峰,是兄弟才给你提醒,有人背后嚼你舌头。”我一听就火大,心说自己在警局没惹过谁吧,工作也是兢兢业业的,怎么还能被人戳脊梁骨?王根生提醒完要走,但我能放他走吗?我一把拉住他问:“你跟我说说,谁背后使坏呢?”我打定主意,他能嚼我舌头,我逮住机会也还回去。王根生有些为难,但还是提了一个人:“琳琳姐。”
我明白怎么回事了,就是琳琳姐帮我联系的秦医生,那甭说了,一定是秦医生被何雪的准公公折腾烦了,顺带着告了我一状。这我还真挑不出理来,而且我要是提前知道何雪准公公是那种人,也不会接这活儿。王根生看我表情复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安慰我几句:“你别想那么多了,这事我了解过,那秦医生今早摊上事儿了,心情不好,或许因为这个才嘴碎乱说的。”
我被“摊上事儿”这个字眼弄得很敏感,心说不会又跟何雪有关吧?我让王根生把情况往细说说。他告诉我,今早有个死者家属拎了一把菜刀就要找秦医生拼命,非说秦医生把他爹害死了。秦医生被吓得不轻,而那家属也被派出所民警带走录口供去了。这事真巧,我要没猜错,那死者家属就是昨晚我和杜兴去医院遇到的那位,没想到这家属能这么疯狂。
我又顺带想了想,太平间的古怪,死者家属的异常,还有何雪说的那些鬼故事,难道三者有什么联系吗?当然这想法我没跟王根生说,我怕这小子听完被吓住。我就随便跟他胡扯几句后把他送走了。倒不是我想管闲事,而是我想把这一系列谜团弄明白。我给杜兴打电话,想让他陪我去趟派出所。杜兴不知道干什么呢,电话里风很大。他还真给面子,不到半个小时就赶了回来。
区派出所离警局不远,我们没多久就到了,而且审讯还在进行中。我俩站在审讯室门外看了一会儿,我发现这位家属情绪不怎么好,说话有点儿乱还有点儿慢,我听着都有种想帮他捋顺的冲动。最后我失去听下去的耐心了,要来之前的笔录看了看。按家属说,医院罪过大了,他回村里后,从村里找了一个跳大神的神婆,问了他父亲的死因。那跳大神的也真神神叨叨,摇头晃脑又蹦又跳地把他父亲的亡魂请来了,跟儿子一顿哭诉,说医院里有恶鬼、婴灵,都躲在秦医生体内,秦医生在晚间把这些脏东西放了出来,夺去了他的生命。
我看完就两个字评价:扯淡!也不打算多寻思这事。但杜兴却显得有些严肃,甚至还把这笔录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我不明白他这么严肃干什么,催促着他离开。这一天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反正自打我知道警局里都在议论我时,我就不怎么开心了。晚上我加了会儿班,把工作进度赶一赶,又找个地摊儿糊弄一口,把晚饭解决了。
我骑着摩托车往回赶,赶巧电话响了。我心说谁的电话这么会赶时间,但我骑摩托时也不能接他电话,我本来想这么拖着,等回家了再把电话打回去,邪门的是,这电话响起来没完没了,一遍又一遍地催我。人家骑摩托都放个音乐听听歌,我没音乐不想扰民,但也不想被电话铃声骚扰一路。我慢慢减速,停靠在路边后把电话拿出来,没想到来电并没有显示号码。
这让我挺奇怪,这种电话我还是头一次接到,而且接听后,电话那头古怪地响起了一阵怪声:“哦……”这声音很沙哑,也很冷,给人一种从地狱传出来的感觉。我不胆小,但也被刺激得浑身难受,我心说哪个浑蛋这么无聊,拿我当礼拜天过呢是不?我对着话筒喊了几句,问他是谁。可气的是他把电话挂了。我低声咒骂几句,又继续开摩托车。
人的思维很奇怪,有时候会出现顿悟的情况。也就是偶尔那么一个灵感,我想到一个人,那个qq神秘人,也只有他能玩出这么古怪的花样来。记得他给我发过几张图片,全印证了,这也算是给我的一种提前警示吧。而这次他给我打这么个古怪的电话又有什么意思呢?我思前想后,最后的结论是,难不成他在提醒我,我最近可能有难吗?这想法一直充斥在我的脑海里,并伴随了我一路。等到了我家楼下,我把摩托车停好后就往楼上走。今天很奇怪,楼道里的灯坏了,就当我摸黑上去时,突然觉得身后迅速传来一阵冷意,就好像有人把冰块儿放在我身后一样。
第09章 追凶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肯定的是这不是好事。我想回头看,还没等扭头,就有一根绳子勒到了我的脖子上。而且这绳子力道好大,瞬间让我窒息。我觉得整个大脑都快当机了,一些记忆的画面飞快地在脑海里闪现,这都是严重缺氧的征兆。我伸手往后面摸,试图把勒我的这个人的脑袋抓住,但他很狡猾,整个身子跟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我用手划拉半天,只能摸到他的手臂。
都说临死前抓个稻草也行啊,我眼看要昏厥,怎么也得挣扎着撕扯几下,哪怕抠下他胳膊上的一块肉也是赚到了。但这就是一个误区,如果我把精力都放在撕扯上,我这条命真就交待了。我记得杜兴告诉过我,被人勒住的话一定要先想办法让他贴近你,再找机会反客为主。我一时间脑袋晕晕的,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带着他往墙上撞。这时候就是搏命,我一鼓作气,拼尽全力向后靠近那人,企图贴着他往墙上撞,借力打力。那人也发现了我的意图,试图阻止我,但还是被我猛地带着一连后退,重重地撞到墙上。
接下来就好办了,他被我挤得脸都快贴到我后脑勺上了,我借着这机会,用后脑勺使劲儿往他脸上撞。人的后脑勺很硬,第一下撞完,他就疼得哼哼起来,勒我的力道也轻了很多。我顿时觉得见到希望了,趁他来不及应对,就连续用这个笨方法撞他,我没数撞了几下,反正最后我头发都黏糊糊的,估计把他鼻血都撞出来了。这人看勒不住我了,索性放手,一捂脸转身就逃。
我被松开后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呼吸空气,只是冷不丁有些不适应,猛烈咳嗽。我还把勒我的绳子扯在手里看看,走廊没灯我看不清,但凭手感这是一段胶皮线。光凭这胶皮线,我就知道下手的人是个老手,这种略微带点儿弹性的绳子可是勒人最理想的工具。我好想休息一会儿,但心里有气,不能白白被勒了一通还让凶手跑掉。我踉跄着追了出去。我在警校那会儿可是长跑冠军,尤其5公里这类的,我全跑下来不费什么劲。虽然工作后人有些懒惰了,但底子在这儿摆着,不信跑不过这凶手。
他穿一身黑风衣,看不清长啥样,甚至脑袋都没露出来,嗖嗖地往小区外面逃。我也立刻提速,玩命追着。这时候都晚上10点多了,我住的地方较偏,几乎没行人,这倒让黑衣人赚了便宜,跑得肆无忌惮。我发现我低估这个黑衣人了,他长跑也挺厉害,我俩一逃一追的这段距离,估计出租车起步价都打不住。最后我俩累得都跑不动了,黑衣人腿一软半跪半蹲在地上,我看着心里一喜,但没急着过去,反倒跟他一样,借机歇息一会儿。
我体力透支挺严重,现在冲上去不太理智。我赌了一把,赌黑衣人的耐力没我强,等彻底累瘫他,我就能轻松地将他擒获。黑衣人也聪明,品出我的小九九来,他还稍微回头往我这儿瞄了瞄。我真希望他能全回头,好让我认清他的真面目。黑衣人耍了个小聪明,又对着一条胡同冲了进去。那里黑灯瞎火的,他要搞偷袭也容易。我四下打量着,正好旁边有块板砖,我一把握起来,小心警惕地往那胡同里靠。
既然凶手不想跟我玩拉锯战,那我就准备好搏斗吧。这胡同没多深,我走了十几米就到头了。我望着尽头那足足三米高的土墙,心里嘀咕起来,凶手都累成那德行了,难道还有力气翻墙过去?我又一合计觉得这事不对,刚才进胡同时,我遇到几个大垃圾桶,我怀疑凶手是不是躲在那里面了。
我扭头就走,等离垃圾桶有一段距离时就开始细细打量,我发现有个垃圾桶有点儿怪异,稍微撬开一个缝隙。果然,凶手就躲在里面,还故意借着这个缝隙往外看。我一点点往那儿凑,但我觉得要是贸然把那垃圾桶掀开,无疑让自己处在劣势,很容易让他偷袭得手,但要不掀垃圾桶,我又不知道凶手是谁。
我在这儿纠结上了,目光也在垃圾桶上来回游走,突然间我发现一个线索,垃圾桶盖子上挂着一小缕头发。这一定是凶手钻垃圾桶时留下来的,而且这缕头发特别白。我能排除掉凶手是老人的可能,刚才跑那么久,老人做不到。我又想到了一个人:阴公子。我觉得是他的可能性很大,只是让我不懂的是,我跟他无冤无仇,昨晚跟他争执的是杜兴,我当时也没开口骂他,这兔崽子怎么针对上我了呢,还突然下这么狠的死手。我走过去把那缕头发扯下来,转身离去。
有了这缕头发,还有我脑后留下的血迹,要是动用警察的力量,很快就能把凶手抓住,但我没想这么做,寻思先私了试试。我随便找到一个路标牌,挨着它一屁股坐下去,又给杜兴打了电话。我想让他过来跟我一起,有他在,收拾阴公子就没那么费劲。他接电话时嘴里正嚼着肉,还直吧嗒嘴馋我,问我大半夜的啥事找他。我心说少扯淡了,这才几点就半夜了,我没心情跟他胡扯,说了一个地址,让他尽快来接我。
杜兴这人特仗义,很快打个车来了。他发现我就在路标牌底下坐着时,乐得嘿嘿直笑,问我:“李峰,你行啊,大晚上这么有情趣,自己出来散步吗?是不是走不动了让我来接你?”我指着脖子跟他说:“你少开玩笑,看看这儿。”杜兴仔细看了看,他不笨,一下猜个大概,而且这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嗷地吼了一嗓子:“谁整的?我兄弟的主意都敢打?快告诉我是谁,我弄死他。”
我分析给他听,他二话不说,扶起我就又打个车往医院赶。这也是我的意思,阴公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太平间的门是关着的,但里面有灯,杜兴当先伸手把门推开,没想到今晚灯光挺亮,刺得我直想捂眼睛。我本以为那个丑汉又在古里古怪地“折磨”尸体呢,没想到他却弓个身子坐在一个小桌子前,缝补一件衣服。这衣服是件运动服,一看就是阴公子穿的,我不知道咋了,看到丑汉这个举动时,整个心有点儿紧。
丑汉看我俩来吓坏了,他呜呜怪叫着慌忙站了起来。杜兴不客气,指着他说:“你儿子呢?给老子滚出来,把刚才那事儿说明白了,我哥们儿不计较,让他磕几个头就算了。要是他还敢耍横,老子今天把他打残了。”说完杜兴四下打量起来。丑汉反应挺大,一脸惊恐,还对着我俩连连摆手,说了句:“不,不要……”我头次听丑汉说话,感觉声音有点儿哑,还有点儿憨。“不要什么?”杜兴又喝了一句,点着丑汉鼻子说,“你儿子不着调,我本来想留他几天,今天一看,是真留不得了。”“别,别……”丑汉嘴笨,一激动还啥都不会说了,结巴老半天才往下说,“打我……打我吧,别打孩子。”
杜兴皱着眉看着他,没表示。丑汉又看向我,还突然凑过来拽着我衣角说:“那小孩小,不懂事,你们原谅他,打我,打我吧……”要在以前,我挺烦丑汉那双脏手的,但这次我没回避,还任由他拽着自己。我也搞不懂为什么,看着他既可怜又哀求的眼神,我能感觉出这老汉对阴公子的爱,尤其他那紧张样儿,让我一肚子的火气,哪怕是要被人勒死的那股怨气,也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丑汉看我也没反应,急得跪下了,使劲儿磕头说:“先生,先生,你行行好,别打我孩子了,他不容易的。”我实在忍不住了,更受不了他的跪拜,我一下扯着他的衣服,把他强行拽了起来。杜兴看着我,用眼神询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心说能怎么办,一心软算了吧。我当面警告那丑汉几句:“听好了,你儿子回来你好好管管,要是再有歪算盘,小心我把他抓起来继续蹲牢子去。”丑汉拼命点头应着。
我俩也没多待,一同扭身走了。在回去的路上以及回到家以后,我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我在骂自己是不是有病,怎么能如此简单就把这么一个恶人给放了呢?或许从个人角度讲,我能看在丑汉这么哀求的分上原谅他一次,但下次他要是对别人下手了,我是不是也间接成了罪人?人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性动物,理智有时未必占上风。今晚这事,我真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但打心里还真就认可了这么古怪的原谅。
昨晚我做了噩梦,梦到橘子人头和阴公子,今晚噩梦依旧,我梦到的却是丑汉,他一直在梦里跟我说:“原谅那孩子,他不容易的……”
连续两天都没睡好,让我早起后精神不佳,尤其在洗漱时我还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勒痕肿起来了。这太明显了,我要顶着这红肿上班,保准谁都能瞧到。我也合计过不行在家歇几天,等痕迹消掉了再说,但这么一来,又耽误不少工作,二探组人员本来就少,杜兴干不了多少活,那第四人还没到。我再不去,刘千手就没个能使唤的人了。我找了条围脖,现在快入冬了,围起来也正是时候,人家围围脖图暖和好看,我就是为了遮羞。
来到市局后,我发现还有一小部分人看我的眼光挺怪,这绝不是因为我戴了围脖,他们还在为秦医生的事笑话我。我觉得他们挺无聊,也懒得解释。用老话讲,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呗。我本来寻思白天自己能抗住呢,但过了10点钟,我的倦意就来了,最后趴桌子上睡起来了。以前我也经常这么干,但都没有今天睡得这么死,尤其邪门的是,我在梦里又见到了疤面丑汉。
他站在我面前,穿一身黑袍子,一掏兜儿拿出一个橘子人头递给我,又一掏兜儿,再拿出一个来。他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拿着,而且那兜儿跟机器猫的口袋一样,要多少人头就有多少。我特难受,整个人挣扎着,突然间丑汉还对我唱起歌来,只是他这歌唱得好怪,跟我的手机铃声一模一样。最后我是被惊醒的,出了一脑门汗,发现原来我的手机真的响了。
这也是让我无奈的地方,在平时上班的时候,没多少人给我打手机,这两天却突然多了。我拿出来一看,何雪的电话。我上次跟她算是不欢而散,我心说她怎么还找我呢?电话一接通,何雪又对我哭哭啼啼的。这次我不吃她那套,有些不耐烦地对她说:“咋了?有事说事。”接下来何雪一句话,让我当场惊呆:“我准公公死了。”
我给她准公公的评价是,这老爷子有点儿闷骚与矫情,但身子骨不差,尤其前几天刚见面的时候,还活蹦乱跳地装病呢,怎么这人说没就没了呢?我让她再详细说说情况,何雪一边哭一边说,说得没有头绪,而我心里也乱,听得不怎么认真。大体意思是,她准公公回家后当天晚上,胸口发闷,最后还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送往当地医院的路上,人就死了,被确诊为突发性心力衰竭。我不知道何雪给我打这电话是什么意思,反正我回答她的是,告诉我老爷子的出殡时间,我一定过去看看。
撂下电话,我愣愣地坐着,一时间满脑子全是那老头的样子。杜兴挺悠闲,正看着报纸嗑着瓜子,可他哪是看报纸的料,就满报纸看图片玩,被我的呆样一吸引,就凑到我身边推了一把,问:“李峰,你翻个白眼珠子,鬼上身了?”我没心情跟他胡扯,把电话内容念叨了一遍。我只是想让杜兴知道我发呆的原因,没想到杜兴听完整个人变得特别严肃。
我俩倒一下反了过来,这次轮到我好奇了,我也推了他一把问:“咋了,你咋也鬼上身了呢?”“你不觉得怪吗?”杜兴问我。我本来还纳闷哪里怪了,但一联系医院里那些怪异现象,我突然觉得杜兴这话未必没有道理。
杜兴又说:“还记得昨天去派出所看口供吗?要按死者家属说的,他爹身子是不好,但还没到病死的程度。尤其他一个当儿子的,自己老爹什么情况比谁都清楚,可他老爹在医院却突然死掉了。”我本想顺着他的话再往深了想想,但杜兴打断我的思路,还一把拽起我。我问他干啥,他说:“走,跟我去趟医院,找那个秦大夫。”
我没懂他的意思,但他只强调,让我一会儿客客气气地问话,他就在旁边仔细观察,他想验证一件事情。我俩骑摩托车去的。今天医院患者特别多,为了能单独找秦医生聊聊,我俩还特意挂了他的号。他是专家出诊,跟病人单对单服务,这倒给我俩提供了不少方便。等排到我俩时,我俩直接进了诊室,杜兴还把门顺手关上了。秦医生没料到我俩会来,一时间愣住了。
我按照杜兴嘱咐我的,客客气气地笑着,用很温柔的语气把何雪准公公的事说了出来。我发现这秦医生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或者他误以为我是来找麻烦的,也不看以前的交情,沉着脸跟我哇啦哇啦讲起来,还调了数据给我看。那晚何雪准公公是要求输液来着,他知道这老爷子没病,就让他挂了一瓶葡萄糖,里面加了一些苯巴比妥。我知道苯巴比妥是一种催眠药物,被他这么一说,我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俩在诊室待的时间挺久,门外患者不耐烦,都有人敲门了。
秦医生又问我俩还有什么事吗,我看杜兴也不表示,只好赔笑退了出去。我问杜兴接下来干什么,我已经按照他说的做完了。杜兴没急着走,带着我去楼道里吸起烟来。杜兴先闷闷吸了一会儿,又跟我说了个事:“李峰,要夺走一个人的生命,绝不单单是杀了他那么简单,还要面对之后来临的事。但如果有人能利用职务之便去为所欲为时,对他来说杀人就不再有法律上的限制,而他也能从中享受到杀人带来的‘艺术感’。”
这话说得摸不着头绪,但我一下听懂了,甚至手一抖,连吸的烟都掉到了地上。我试探地反问:“大油,你是说,秦医生是个刽子手,他用药物来杀人吗?”“不一定是他。”杜兴指着窗外强调,“你往那儿看看。”我扭头看去,发现楼下正是医院后院,现在停了一辆小货车,丑汉和阴公子正在那儿当搬运工往下卸东西呢。
“你说的是他俩杀人?”我有了新的猜测,又问。杜兴一耸肩:“他俩搬的应该是药,如果想调包或者动手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没有定论,我还要花几天时间调查一下。”我觉得真要被杜兴说中了,这医院里有人杀人,这可是很严重的刑事案件,警方还是及早立案介入调查为好。我反驳他的观点,还说立刻回去跟刘千手商量一下吧。杜兴有点儿生气,跟我说:“听我的,这事儿先不要惊动他,再说,我刚来重案组,不得找个立功的机会吗?”反正被他一通劝,我最后尊重了他的决定。杜兴这人别看没多少文化,但人品杠杠的,办事靠谱。
这事儿就算临时放这儿了,回去后我不再多想,又忙活起别的案子来。等到下午5点,我准时下班,想回去睡个早觉。我怕自己又做那些古里古怪的梦,甚至还担心自己失眠,索性想睡觉前喝一杯红酒。但我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家的红酒在上次跟杜兴喝酒时,全被这爷们儿喝光了,目前能找到的,只有半瓶二锅头。我心说白酒红酒不都是酒吗,一样能喝!我捏着鼻子把那二锅头全喝了,但不吃菜光喝二锅头,酒劲儿可不小。我喝完就晕乎了,走到床边扑通一下倒了上去,一点儿意识都没有,立刻睡着了。
我睡着睡着,突然觉得有人拽我,但当时睡迷糊了,我挣脱几下,喊了句“别闹”后,又一翻身接着睡。可我能睡着才怪,那人不拽我了,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一下特别憋闷。这么一弄让我清醒了不少,当即还吓出一身冷汗来,我可是自己住,这屋子里除了我没别人啊,这只折磨我的手从哪儿来的呢?我第一反应是危险,一定是入室抢劫的强盗,看我家里没啥钱,来了怨气,要对我下手解解恨。
我挥起双手想跟对方撕扯,但对方劲儿真大,一下把我摁住,还悄悄说了一句:“李峰,是我,你他娘的抽风啊?”这是杜兴的声音,我心里稍微松快一些,等坐起来后我问他:“你咋来我家的?”杜兴一摸兜儿,拿出一张硬卡片来。他竟然用这个就把我家门打开了。我有点儿急了,对他吼道:“你说我抽风?我说你抽风才对,大半夜的来我家不会敲门吗?跟谁学的?还会撬锁了!”杜兴笑了,还是一种坏笑,他倒挺有心情,跟我解释起来:“别说兄弟我不地道,我在外面敲了不下5分钟的门,你也没开,我只好自己进来了。再者我得劝劝你,你家这破门就是个a级锁,毛贼一打就开。”
我一合计也是,他在北山监狱当大油,那里什么人遇不到,往文雅了说,那里也是民间奇人异士的聚集地,想找人学开锁的手艺,不难。我接了杯水喝着压压惊,又问他这么晚摸到我家干什么。杜兴看了看时间,显得有些着急,催促我说:“快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不可能被他一句话就忽悠住,问他去哪儿,他回答说:“跟我去海边吹吹风。”
我冷不丁觉得他有毛病,大半夜去海边吹风?貌似有这想法的都该去精神病院a区才对,但我又觉得,杜兴不是那种乱疯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就随杜兴出门,走到门口又发现,这小子来时还带了个旅行包,包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啥。我问他他还不说,托辞说到海边就知道了。我住的地方离海边不远,他还借了我的摩托车,要凭他的飙车速度往那儿开,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到。可我俩骑着摩托一出小区,我就发现了方向不对。我特意给他提醒一句,说方向反了,但这小子不仅没在乎,反倒跟我强调:“没反。”我一合计,突然乐了,逗他说:“大油,是没反哈,地球是圆的,咱俩骑个摩托,肯定能绕回来。”杜兴没办法,告诉我说刘千手也去,我俩先接他。我心说这也就是他跟刘千手关系好,换作别人,我们两个警员大半夜把探长带到海边去吹风,那不等着被开除吗?
刘千手早就下楼了,而且大半夜的挺冷,他冻得在原地不住小跑。看到我俩来,他先问一句:“我们到底去海边干啥?”其实我之前也这么问过,这次杜兴一样没正面回答,还神神叨叨地说:“我带你们去看鬼。”我俩都被他弄得直迷糊,我打心里纳闷,心说鬼这玩意儿先不说有没有,但也没听谁说过它爱在海边出现啊。我那摩托真可怜,这下驮着我们仨,外加一个旅行包,而且我坐最后面,一路上就跟刘千手抢地方了。倒不是我差这点儿地方,而是刘头儿不往前面坐一坐,我很容易被挤出去,杜兴开车这么快,我真要出去了,别说去见鬼了,自己保准立刻变成个鬼。
夜晚的海边很阴森,海浪拍打着沙滩,那哗哗的浪潮声不仅不浪漫,反倒让我听着像鬼哭。我们依次从车上跳下来,杜兴把旅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三套古怪的衣服来。这衣服纯黑色,还是麻料的,刘千手识货,一看就认出来,对杜兴吼道:“枪狼!你个坏玩意儿,带我们来海边就算了,怎么还带黑丧服来了?”我本来都捧起一套,很明显这三套衣服是给我们准备的,但一听是丧服,我立马有些反感地把它丢回旅行包里。
杜兴啧啧几下,说:“刘千手真不会说话,这叫丧服吗?穿到葬礼上叫丧服没错,要在平时穿,那不就是一般衣服吗。”我听这话的同时还往旅行包里看了看,发现除了衣服外,还有一个木盒子和一个望远镜。望远镜不用说,大号的,外面还裹着一层厚壳子,我知道这是个夜视望远镜,就是俗称的夜视仪。我心说这又是丧服又是夜视仪的,那木盒子里装的会是什么呢?这让我感到好奇。
杜兴不吊我们胃口,嘿嘿一笑,把那木盒子打开。冷不丁看到盒里的东西时,我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也就是大半夜的胃里空,不然我得吐了。木盒里放着三张脸皮,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形容准不准确,看形状,它们就跟女子敷脸的面膜一样,也露出眼睛、脖子和嘴的空子来,但它们颜色很怪,绿油油的。杜兴不急着解释,先示范地拿出一张脸皮,小心翼翼地贴到自己脸上。这脸皮里面一定带着黏胶,贴上去就下不来,我发现杜兴一戴上它瞬间变得异常狰狞,尤其一笑或者一说话,脸皮也跟着动。
我和刘千手都皱着眉看他,刘千手还说:“杜兴,你给我说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要真是带我俩胡扯,在我没发火前,赶紧回去还来得及。”杜兴指着海滩跟我们说:“行了,告诉你们吧,这海滩上还有两个人,咱们一会儿穿好衣服戴好面具,找个隐蔽的地方观察着。我敢打赌,咱们要不来,这里肯定会发生凶案。”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身为一个警务人员,虽然现在是下班时间,但也要以跟罪恶做斗争为使命。我不知道大油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也跟刘千手一样,匆忙换起衣服来。
黑丧服很大,我没怎么费劲就穿上了,只是贴“面膜”时,它上面的黏胶刺激得我皮肤痒痒的。杜兴带头,我们仨弯着腰慢慢凑到一座房子旁边,这房子是给海滩管理员休息用的,现在正好成为我们的掩体。杜兴先探头拿着望远镜找了一番,等确定目标后,招呼我俩看看。我看时,发现海滩上并排坐着两个人,都是男青年,一个我不认识,另外一个竟是阴公子,他俩还互相搂着腰,说不出的暧昧。我瞬间脑袋像被电流击中一样,麻木了。我拿下望远镜呆呆地看着杜兴。
杜兴趁这期间把阴公子和医院的事说给刘千手,看我望着他,他反问一句:“你想不到吧?”我是真想不到阴公子能是个男同,更想不到他和他的小伙伴能在这个时间来海边约会。杜兴又说:“傍晚跟踪时,我发现阴公子在地摊儿买了一把匕首藏在袜子里,那匕首还是开过刃的。他买这种刀具干什么?他以前杀过人坐过牢,今晚一定会行凶。”
我觉得大油分析得有理,而且男同的心理跟一般人不一样,他们中谁有犯罪的念头也解释得通。刘千手盯着我们的打扮看了看,问一句:“枪狼,阴公子想杀人,咱们却打扮成这样,有什么道理?”杜兴嘿嘿笑了,只说了四个字:“吓唬,套话。”我懂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们吓唬人。其实这跟杜兴的心态有关,我俩都跟丑汉承诺过,饶阴公子一次,不追究他偷袭我的责任了,但杜兴心里也不痛快,仍想把这场子找回来。我们打扮成这样,阴公子保准认不出我们来,先吓唬一通套套话,再考虑要不要把阴公子带回警局,也算一举两得。而且杜兴玩心很盛,跟我们说了句“准备好”后,就突然冲了出去。
他胡乱挥舞着手臂,嘴里咿呀咿呀地怪叫着,看架势跟传说中的鬼怪有一拼。我和刘千手都被这小子的举动惊呆了,我还问刘千手:“头儿,咱俩也疯一把吗?”刘千手眨了眨小眼睛没回答,突然间也冲了出去,而且还哇哈哈地叫着,拿出一副京剧里的腔调。我发现了,刘千手别看年纪不小,三十多岁的人了,但玩心不小,只是他这身打扮,明显就一邋遢鬼。他俩这叫声都故意压着音,根本听不出原来的嗓音来。我没这本事,一合计自己还是求稳吧,别为了吼几嗓子反倒露了馅。我也瞎挥舞着四肢,但闷声跑了出去,索性当一只哑巴鬼。
我们仨突然出现在海滩上,尤其一脸油绿绿的,那多吓人可想而知。这两个约会的男青年一发现我们,全吓毛了。阴公子心理素质挺强,没急着跑,而另外那小伙儿双腿倒腾得飞快,撒丫子就逃,连鞋都跑丢一只。杜兴冲到最前面,也最先遇到阴公子。阴公子一摸袜子,把匕首拿了出来。我发现这小子挺狠,一上手就冲脖子去了,杜兴不躲的话,保准当场被戳个窟窿。但杜兴不是一般的战士,轻巧的一个躲避,又耍了一个擒拿,立刻把阴公子摁在地上。
阴公子使劲儿挣扎着,表现得很倔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他娘的,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杜兴捏着嗓子怪笑,说:“我是鬼,要杀人。”可阴公子不好糊弄:“你是鬼?鬼才信呢,你身上有体温,你们就是人!我看你们是歹徒才对,我身上没钱,也跟你们没梁子,你们为什么想杀我?”杜兴把脸向阴公子面前凑了凑,这样显得更加狰狞:“小子,谁说杀人非要有理由的?你今晚不就带着匕首不怀好意吗?而且你以前就没杀过人?”阴公子很奇怪,被问得一下冷静不少,也不接话了。
杜兴没理会他的沉默,继续说:“你就是一个败类,从牢子里放出来还不消停,仍想着杀人,而且你还真会选地点,大晚上把那男孩儿杀了,往海里一丢,只要把伤口和尸体处理妥当,你就能逍遥法外,是不是?”“不是!”阴公子反驳了,他急得眼睛里出现了血泪。我发现人的眼泪要是血红色的,真的很可怕,他眼睛被泪水一遮挡,瞬间有种红彤彤很吓人的感觉。“你才是败类!”阴公子吼道,一激动,他还把隐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我杀人?我凭什么不杀?15岁那年,我被两个男孩儿强奸了,其中一个我当年杀了,另一个活到现在,我留着他干什么?”
这话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我一直以为阴公子当年杀人,就是年少冲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而且往深了琢磨,他弄不好不是男同,只是为了想杀那个强奸过他的男孩,不得不表现成这样。杜兴反应最大,表情一会儿愣一会儿惊讶的,最后一把拎起阴公子的衣领,追问一句:“你当时杀人判刑时怎么不说这话?”阴公子嘴唇直哆嗦,老半天回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过去的,但我问你,要是你,你会把男人强奸你的事说出来吗?”
第10章 以身试险
我没料到情况会是这样,望着阴公子,我心里默默合计上了,如果换位思考,我要是他,在15岁时被两个男人羞辱过,或许我也会杀人,我也会将这段屈辱的历史深深封印在心里。我一直以为阴公子是个恶人,对杀人情有独钟,但现在一看,我觉得我错了,甚至他昨晚偷袭勒我脖子,也一定有不可说的理由。难道是误会我和杜兴欺负他父亲了,想找机会教训我俩吗?
杜兴整个人沉默了半天,突然开口说:“滚!你给我滚!”这次他没再捏着嗓音,阴公子也一下认出他来:“你是杜大油?”“他娘的!”杜兴来了脾气,似乎很烦阴公子的多嘴多舌,他吆喝一声,一只胳膊用力,竟把阴公子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还顺势往外一推。“小爷们儿,在我没改主意前,要多远你给我滚多远。还有,不管那男孩儿以前如何对不起你,你都别有杀人的念头。知道吗?”杜兴冷冷地说。
也看不出来阴公子听没听进去,只是在那儿木讷地点着头。他又向地上的匕首瞧了瞧,但在杜兴目光的压制下,他最终没敢捡,一扭头玩命地逃走了。我们本想晚上捉凶,结果却成了现在这样。我们仨没急着离开,全都就地坐在沙滩上。这可倒好,我们真成到海边吹风来了。刘千手给我们挨个点了烟,只是在海边吸烟,滋味不怎么好受。
刘千手先开口说:“医院的事儿我也听说了,那里确实有古怪,但凭我的直觉,跟阴公子无关。”我赞同他的观点,接话说:“头儿,不行咱们就立案侦查吧,到底是谁在使坏,让法律抓他出来。“不好办。”刘千手否定我,“李峰你知道吗,现在线索太少了,要是立案的话,要调查的人群太广了,这时候咱们应该低调,不然很容易弄出冤案来。”“对,刘千手说得没错。”杜兴也开口了,还拍着自己胸脯保证道,“你们先别管,我有办法收集到更多的线索,等明天我告诉你们计划。”
我心里好奇归好奇,但也巴不得他明天说呢,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在海边就被吹透了,浑身冻得发抖。细算起来,我真他妈点儿背,昨晚和前晚就没睡好,今晚更是被这事儿弄到这鬼地方来,我怕我现在回家睡觉明早都爬不起来,索性跟杜兴说:“咱们直接回警局算了,至少省了明天上班的时间。”我们仨这就启程回去。也别说在警局会议室睡不好觉的话了,我眼睛一闭一睁,就到第二天上午8点了。
刘千手料到我俩没吃早饭,特意买了油条豆浆。我躲在办公室先把自己那份吃了,这期间杜兴一直没露面,估计是躲在哪个会议室没起来呢。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胃口特别好,吃完了还饿。我盯着杜兴那份早餐心里直嘀咕,心说这小子行不行啊,吃饭都不积极。我要找到他问问,要是不吃早餐的话也别浪费,都被我包圆儿算了。我找了两个会议室才发现他,不过头一眼看去,他状态不怎么妙。一脑门的汗,嘴唇也干得不成样子。我吓住了,这可是大病的征兆,看他还迷迷糊糊没醒,我赶紧推了推他。
他睁眼后,我还问了一句“咋了?”他指着自己肚子说:“疼啊,肚子里好像放了个刀片一样,绞痛!”杜兴的身子一直挺棒,更是个纯汉子,他能喊疼,那一定很严重。我摸了摸他脑门,发现没发烧,这倒是唯一能安慰我的地方。我让他等等,又赶紧跑出去找刘千手。刘千手跟杜兴感情深,听到这事儿也急了,跟我说:“李峰,我下楼提车,你把杜兴背下去。”我说好,我俩即刻行动起来。
我背得特别小心,生怕把杜兴颠到,下楼时特意腾出一只手扶着楼梯把手,嘴上也没闲着,跟杜兴瞎胡扯,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少受点儿罪。可我这番苦心是白费了,在刚下完一楼时,杜兴趴在我背上“嘿”了一声。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儿愣,心说这什么情况,难道杜兴疼大劲儿了,悲中生乐吗?还没等我问,他悄声跟我说:“怎么样,李峰,咱哥们儿演得不错吧?就拿这病怏怏的样儿去医院,保准能住上院。”
我一下明白了,这就是他的计划,以身试险,借着住院去调查那里的猫腻。就事论事地说,这计划是不错,可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心里腾的一下来了火气,我心说杜兴纯属使坏,他装病就装病呗,骗了我的感情不说,还让我把他背下来。这可5楼啊,当我好玩是不?我气得一扭身子,将他晃下来。杜兴还没趴过瘾,啧啧几声说:“咋了?刚才咱俩配合挺好,继续啊。”
我是没好意思说他,继续个屁!敢情他舒服我遭罪了。我嘴上说:“大油,你要装病没问题,但别太狠了,一个肚子疼而已,我扶着你慢慢走,这样最像了。”杜兴乐了,他当然明白我咋想的,也没再故意刁难我。等我扶着他慢慢走到后院停车场时,刘千手还什么都不知情呢,急匆匆从车里跑下来,跟我都急了:“李峰,我不让你背着吗?你咋不理解我这话呢。”我把情况跟他念叨一番,我发现刘千手挺有意思,当他知道杜兴装样子后,整个脸吧嗒一下沉了下来:“我很忙,你俩玩去。”他说完撂下我俩急匆匆上楼了。
我一看这架势,得了,还得我来陪大油。我心里也有个特别好奇的想法,但一直没问。我真纳闷杜兴一脑门汗是怎么憋出来的,这玩意儿貌似跟练没练过功夫没太大关系,而且更绝的是,到了医院外科诊室,杜兴演戏演得更逼真了。阑尾炎的症状,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表现,医生抬他腿,该疼的时候他喊得特准时;医生摁他肚子,他表情难受得也恰到好处。我当时眼巴巴地在旁边瞧着,心里默念着,医生一定要诊断为慢性的,如果他看“走眼”了,说个急性阑尾炎的话,杜兴的算盘可就打空了,还不得立刻抬到手术室拉肚皮去?结果很乐观,医生要求杜兴在医院输液住院两天。
我们选的病房也好,虽然是三人间,但并没其他患者。很快就有护士过来给他输液,当着护士面儿,我俩都很老实,等护士一走,杜兴就从兜儿里拿出三个胶皮囊来。我都怀疑这小玩意儿他从哪儿弄到的,反正挺实用,他把输液的针头拔下来,再戳到胶皮囊里,这样一来,整瓶药都流到胶皮囊中。杜兴跟我说接下来的计划,等一个胶皮囊满了,他让我带回去给法医化验,看看药品有没有毛病。另外,他合计医院里真要有杀人凶手,一定是被病人的某些怪癖刺激到了,才能产生杀人的念头,一会儿他也会故意闹事,逼着凶手露面现形。我点头赞同,胶皮囊刚一接满,我揣着就走了。
正巧小莺今天没什么事,我就找她帮忙化验。隔了半个小时,小莺那边出来结果,说这药品里就是甲硝唑、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没有怪异。其实我能猜到这个结果,凶手恶劲儿还没被激发出来,杜兴不可能这么快成为他的下手目标。我也没太大失落,掐着时间又匆忙往医院赶,我不想杜兴孤军奋战。这期间他还给我打了个电话,嚷嚷着让我摆摆样子照顾他这个病人。
得了阑尾炎的病人,胃口都不咋好,我一合计就给他买了几瓶水果罐头。当我拎着罐头往医院走时,恰巧碰到了疤面丑汉,他一身脏兮兮的,很明显刚去哪儿干完力气活。说实话,我对他和阴公子的态度大有改观,虽然这对父子行为上有些神秘,但我觉得他们心不坏。既然见面了,我想跟他打个招呼,只是他长得实在太丑了,看得我心里直毛,最后我一低头就当没看见,跟他擦肩而过。
杜兴没吃早饭,胃口极好,那几瓶罐头,几乎被他风卷残云地吃完,最可气的是他还把吃完的罐头瓶子推到我面前,那意思是要有人看到,这罐头都算是我吃的。我俩没啥事,就在病房里胡扯上了,时间过得挺快,一转眼到了晚上。这附属医院有个规矩,病人家属要在病房过夜,得交钱买床位才行,其实这就是变相地耍无赖,但他们要的钱不多,我就痛快地给了。我俩挨着躺下,杜兴还跟我念叨呢,今天是没什么收获了,等明天上午输液时,让我再带些药水回去,看有没有什么古怪。
我也折腾一天有点儿困了,就随意应声附和着。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下。要在以前手机只响一下,我都不在意,很明显是骚扰电话,但现在我第一反应是那qq神秘人又有提示了。我急忙拿出来看,果然是无来电显示,而且qq里他也给我留言了。这次是三张图片,画得都很古怪,也让我看得直揪心。它们分别是:血脸怪婴,断了翅膀的天使,还有一直困扰我很久的那个橘子人头!
我看着这三张图片琢磨上了。第一张血脸怪婴的图片最恐怖,一个小孩脑袋,上面全是血点子,睁着一双狰狞的眼睛,微微咧着嘴。我承认自己没学过素描这方面的理论知识,对画像敏感性很差,但我还是能从这个图片里品味出一丝的愤怒与不甘心,具体为什么说不清。第二张图片最诡异,这算是个折翼的天使,两个翅膀居中断裂,在她脸上也依稀能瞧到两排泪痕。第三张图片最让我无奈,尤其画得惟妙惟肖,跟实物相差无几。
我越来越佩服qq神秘人,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每次预言还都这么准,而话说回来,他能给我发这一组图片,一定跟医院的古怪有联系,这三张图片也极有可能是破案的线索。我首先想到的是疤面丑汉,难不成他是这一切的幕后真凶?我不敢相信这个想法,又觉得丑汉父爱如此浓烈,心绝不会这么歹毒。都说护士是白衣天使,第二张图片也让我联想起护士来,我又想,难道真凶是个护士,借着输液的机会给患者下毒?可要这么推断的话,那护士跟丑汉与怪婴又有什么联系?怎么解释呢?至于那个橘子人头的图片,更让我脑袋疼,它根本不能带给我任何灵感。
我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儿的人,既然现在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索性就不去想,等睡一宿觉清醒一些再说。在我合计事儿的时候,杜兴看我闷闷的不吱声,早就大被蒙头睡过去了。我没敢关灯,怕晚上出什么岔子,我睁眼就能行动。我叹了口气,渐渐闭上眼睛。
我不确定自己睡没睡着,反倒在脑袋里还有意识的时候,突然间耳边传来哇哇的哭声,是婴儿哭声,声音挺尖,但持续时间很短。这够刺激人了,我一下睁开眼睛,没想到屋里漆黑一片,灯竟然灭了。很吓人,我心说难不成赶得这么巧,灯突然坏了?但一般灯坏前,都有发闪的迹象,我们这个病房,灯管不仅没闪过,看着还挺新。我心里有些紧张,强压着一口气,悄声下了地,还把裤带攥在手中,一点点向门口靠去。从目前状况看,谁知道屋里有什么脏东西!我也下定决心,真要有那所谓的婴灵出来捣乱,我碰上一定用裤带死死勒住它的脖子。我摸索半天才碰到开关,往上一摁。其实我就是试一试,没想到屋里的灯又亮了。
我们房间的门是反锁的,外面人不可能进来。我靠在墙上合计起来,想把刚才那一幕想通。杜兴揉揉眼睛醒了,他看到我愁眉不展地在那儿冥思,不仅不问我想啥呢,反倒来了脾气说一句:“李峰,你大晚上不睡觉就算了,我特意关的灯,你怎么又把它打开了?”我一愣,指着开关问他:“你关的?你没事儿关它干啥?”“为什么不关?”杜兴反驳我,“他娘的,屋里亮我睡不着嘛。”我又问他什么时候关的,我怎么不知道。杜兴笑了:“我走路很轻的,关灯时也是轻轻用力,怕吵醒你。”
我心说你还不如吵醒我呢,合着你好心办坏事,差点儿没把我吓出个好歹来。我刚才还听到婴儿哭,难道这也是杜兴发出来的?我就这事儿问了一句,没想到杜兴听完生气了,说我瞧不起他,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学小孩子叫呢。而且他说完还失去了跟我继续聊的兴趣,一扭头,也不管我关灯不关灯了,继续睡起来。我是一点儿也睡不着了,点了支烟吸几口,想借机缓口气。但我这口气还没捋顺当,怪异又来了。
这医院的病房有个好处,每间屋子里都有一个洗手池,就在门后面,我现在站的地方离洗手池很近。我听到洗手池下水管里突然传来一阵阵吱嘎嘎、吱嘎嘎的声音,就好像有个爪子在里面挠一样。我相信那婴儿哭也好,这吱嘎嘎声音也罢,都不是幻觉,而且离得如此之近,这挠爪子声直接钻到我心里,跟挠我心口一样,让我既难受又心痒痒。我一狠心,把拖鞋脱了下来拎在手上,蹲在洗手池边上望着那排水管。也说真邪门,在我一蹲下来的瞬间,怪声戛然而止,一下又变得静悄悄的。我心说别这样好不,你也给个机会让我有点儿发现啊?
我一赌气用拖鞋对着排水管使劲儿拍了拍。刚开始那几下,排水管没反应。但渐渐地,里面咕隆隆地响了起来,好像有水在往上返。我被弄得心里一揪一揪的,但还是壮着胆子站起来,向洗手池里看。还真有水从排水口溢出来,而且让我难以接受的是,这是红色的水。我也不知道叫它为红水恰不恰当,或许就是血呢?我这时突然意识到,何雪跟我说的是真的,婴灵,尤其那血脸怪婴的图片特别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总觉得,接下来婴灵就会从洗手池里爬出来,电视里演的贞子,不就是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吗?
我刚才还气势汹汹想捉脏东西,被血水一闹,我胆怯了。我几乎想也没想,就一伸手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将原本的血水冲淡了很多,而且随着积水渐渐增多,那排水管又顺畅起来,小半池的血水全都流了下去。我这连吓带弄的,让大油再也熬不住了。其实他一直都没睡着,他扭头跟我说:“李峰,你是不是岁数小啊?咋没事又玩起水来了呢?”我想跟他解释下刚才的怪异,但一合计算了吧,这洗手池都干净了,我想解释也没物证。我正要跟他说,让他别理我继续睡觉,赶巧的是,门外又来动静了。吧嗒、吧嗒……像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一乍的,也有点儿烦躁,心说这又咋了?午夜高跟鞋?杜兴也听到了,他还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这小子果然会点儿门道,轻巧地落地,没发出声响。他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小心警惕地凑到我身边。我俩一起隔着门听着。穿高跟鞋的人由远及近,渐渐向我们走来。杜兴狞笑了,我算服了这爷们儿,遇到危险时他竟然会是现在这种状况——变态地兴奋。他跟我悄声说:“李峰,等穿高跟鞋的人再走近一些后,咱们把门打开出去看看,这玩意儿一定跟医院的古怪有关。”我应声点头,不得不说,有杜兴壮胆,我心里落底不少。可坏就坏在,我俩在屋子里等她,她走着走着突然没声了,不知道是在原地停住了,还是突然消失了。
杜兴一皱眉,不管那个,一把将门打开。我欣赏他这种冲劲儿,也暗暗惭愧我自己在这方面真不如他,但随后我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变,差点儿脱口骂他。他伸手摁在我后腰上,喊了一句“走起”,竟把我推了出去,他自己却稳稳站在门里,小心地观望着。我没时间跟他较真儿,出去后压着性子四下打量起来。整个走廊里静悄悄的,别说人了,影子都没一个。杜兴看我的表情能猜出结果来,他嘿嘿一笑,说了句“原来没事啊”,又返身爬到床上继续睡。我望着他的背影,恨得牙根儿痒痒,但也记住了,心说我也会这招儿了,下次也这么办。
我本以为这一晚上还会陆续发生古怪,可奇怪的是,我回到房里,蹲在门口至少等了半个小时,再无异常。最后我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一合计自己也别熬了。这么一来我俩看似“正常”地度过一夜,等我早上醒来时,阳光都照进来了。杜兴还在睡着,我觉得以后他别叫枪狼了,叫睡王还差不多。我顺势又往门口看了看。病房门上都镶着一块儿不透明的玻璃,我发现玻璃上有个影子,有人站在门外。这又是谁?大早上在门口等我们。难道是刘千手?这爷们儿最近学贤惠了,给我们特意送早餐来?
我带着疑问走过去把门打开,其实也该着我一时笨,漏掉一个人,那个疤面丑汉。之前我就说过,自己对丑汉的脸特别敏感,突然间我俩如此近距离地打个照面,我很不适应,甚至条件反射地还往后退了一步。我干咽几下,看他正盯着我毫无表情地看着,我开口问他:“什么事?”我越不希望发生啥事,啥事就蹦出来,丑汉咧嘴笑了,一掏兜儿拿出一个橘子人头来,还把它递给我。
我看着人头不想接,我俩一时间僵在这儿,最后我不得已,跟他摆手说:“拿出去,我不要!”可丑汉很倔强,特意又把橘子人头举高一些,嘴里连说:“别,你收下,一定收下……”我歪着脑袋看他,等着他解释。我没注意杜兴什么时候醒的,经过海边那一晚的事,他对丑汉和阴公子的印象改观不少,他盯着那橘子人头,插嘴来了一句:“好东西,我收了。”丑汉乐了,虽然他面部肌肉有些僵化,但能看出来他很高兴,轻声嘻嘻笑着,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把橘子人头放在床头柜上,让它看着异常显眼。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这橘子人头一进来,岂不是应了qq神秘人的图片了吗?现在婴灵也来过了,橘子人头也出现了,差的就是那折翼的天使了。
丑汉送完橘子人头,并没急着走,在那儿干站着不住地搓手,嘴里“哦哦”的,好像有事要跟我们说,却不好意思张嘴。我本想问问他想说啥呢,但问题是我不喜欢跟他说话的那种感觉,最后只好冷冷地看着他。杜兴跟我一样。这么一来,屋里气氛好怪,有点儿尴尬有点儿冷。这期间从门外进来一个人,是个护士,手里捧着注射器和点滴瓶。又到了给杜兴挂水的时间了。我不知道病房怎么轮班的,反正这护士是新面孔。
我发现她好漂亮,年纪有四十多岁了,还一眼就能看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坯子,当时肯定迷倒不少小伙儿。丑汉看到护士反应很大,他整个人有些激动,一扭身正面望着她,还试图把身子站得笔直,只可惜他那背本来就是驼的,根本直不起来。护士皱眉看着丑汉,念叨一句:“张老头,你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我,我……”丑汉有些语无伦次,接着指着护士,又“你,你……”地嚷嚷起来。
我觉得这两人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护士拿出一副厌烦的样子一摆手:“你走不走?不走我告诉院办去,你擅自到病房来捣乱,被上头知道,肯定把你开除!”我发现这护士自有一套对付丑汉的办法,这么一忽悠带吓唬,丑汉慌了,连招呼都不打,闷头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我们都没把这个当回事,护士让杜兴准备一下,开始输液,这期间她还特意指了指橘子人头,念叨一嘴说这玩意儿不吉利,放在屋子里容易遭灾。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一直认为这橘子人头是有说道的,现在还被她特意指出来,我赶紧示意杜兴把那人头丢了。其实杜兴也不喜欢橘子人头,刚才就是给丑汉面子,他看我也反对,嘿嘿一笑,伸手把那人头就势一扒拉,让它滚落到地上的纸篓里。护士挺高兴,还夸一句,说他做得对。
等她把点滴挂上离开后,杜兴又把那两个胶皮囊拿了出来。这胶皮囊可是个好玩意儿,昨天的点滴,其实都用胶皮囊偷偷转移到厕所里去了。我俩又商量起今天的计划。我们只办了两天住院手续,睡完今晚我们要再没线索就得走人。杜兴的意思,让我先把今天的点滴液拿回去化验,白天也不用刻意陪着他,他趁这期间多在医院溜达溜达,招摇一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我对今天的点滴液没抱太大希望,虽然护士是新面孔,但她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
等接满后,我揣了一个胶皮囊走了。今天赶得不巧,小莺去现场办案子了,好像一探组那边接了一桩凶案。我只好把胶皮囊放在小莺的办公桌上,又给她打个电话嘱托一下。上午我一直整理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到了下午2点左右,小莺回我信,胶皮囊里的药品没有问题。她看我两天内频繁找她化验,还上来好奇地多问我一嘴:“李逗比,你这两天干啥坏事呢?”医院的怪事还没立案,我不可能告诉她,只好拿“机密”这个词搪塞过去。
我给杜兴去了电话,告诉他点滴液的事。依我看这小子都有些乐不思蜀了,接电话时旁边好多女人声,估计他是靠着小白脸的长相成功“打入”到护士组织内部了。我算着时间,寻思等快下班时我买些熟食去医院,杜兴这两天没吃啥好的,不管调查有没有进展,不能亏待他。我想得不错,但下午4点多钟,出了大岔子。当时我正埋头写东西,走廊里咚咚咚的有人跑起来。我心说谁这么疯,怎么没事在走廊里练50米呢?我抬头一看是刘千手,他平时是挺沉得住气的人,现在脸上都有些惊恐了,跑到我办公室里后,一把拽起我来。
我发现他用的力道挺大,我的衣服都快被他拽变形了。我一边慌忙站起身一边问他:“头儿,咋了?有事慢慢说嘛。”“能不急吗?”刘千手说,“杜兴出事了,医院那边打电话,说他昏迷了,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呢。”我听完都愣了,第一反应是绝不可能,几个小时前他还兴致勃勃地泡妞呢,怎么突然就昏迷了?难道医院的杀手出动了?刚才我还劝刘千手别急,可现在我比他更急,我俩急三火四地往楼下跑,中途我还踩错楼梯差点儿滚下去。
我和刘千手都有一个想法,不管杜兴现在怎么样,绝不能在医院待了。他昏迷归昏迷,命不还在吗,我俩跟杀手抢时间,看能不能在他再次下手前把杜兴给捞回来。警车开得飞快,刘千手真急眼了,最后连警灯都鸣上了,不管什么红灯什么交通,一溜烟儿全闯过去。等我们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前时,那里站着几个医生,没想到刘千手跟其中一个人还挺熟,他上去就问:“院长,我托你照看我这朋友,怎么能出这档子事呢?”
我趁空看了他的胸卡,是位副院长。别看刘千手一直没来医院,但没想到他暗中还找了人保护着杜兴。副院长被这么一问,有些愁眉不展,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说话,就拉了一下刘千手,想跟他去一旁说一说。其实我和刘头儿都明白,这事不能怪副院长,真有人想行凶,他一个副院长天天在办公室里坐着,怎么能知道呢?他俩凑到一边嘀嘀咕咕几句,我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最后刘千手显得不耐烦,一摆手结束了这个谈话,还扭头跟我说:“李峰,去监护室,把枪狼背走。”这下副院长不干了,那些医生也不同意,说我要贸然带走病人,路上会很危险。
我可不听他们这些屁话,他们知道什么?这时候我跟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了,我整个把脸一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到里面,拔了乱七八糟的输液管,扛起杜兴就走。刘千手还在后面替我挡人。我下楼也没等他,心说赶时间要紧,让刘头儿自己打车回去吧。我往回开车的时候抽空看了杜兴几眼。说实话这场景让我有些似曾相识,在普陀山抓凶手那一夜,我也带着两位警员离开,但那次结果很悲观,我真不想这次也发生一样的悲剧。
杜兴脸色很不好看,甚至脸皮都有些往下耷拉的趋势,这可都是人死前的征兆。我心里在淌血,别看我跟杜兴接触时间短,可我俩处得跟亲兄弟一样,我不想失去他,甚至我都不敢想象,他真要死掉,我精神上能不能扛得住。等我把警车开到警局后院时,有两个同事正在车场里聊天,我招呼他俩赶紧帮忙,把杜兴运到法医那儿。虽然法医和医生是两个概念,但我信得过小莺,她的技术很高明,杜兴能不能救回来,就看她的手段了。
那俩哥们儿也真帮忙,急三火四地架着杜兴就走,我事儿还没交代完呢,他俩都已经进了警局了。我稍微愣了下神,骂了句“娘的,要糟”,急忙把车锁好,又玩命追他俩。我怕这哥俩好心帮倒忙,别把杜兴弄到法医那儿时什么都不说。有时候事情真会那么巧,要遇到哪个法医稀里糊涂的,别把杜兴丢台子上随手给解剖了。好在小莺还在,她本来正准备下班呢,看到杜兴这样子后,连外衣都没换,就招呼我们进了实验室。
我看她忙活一阵,虽然我没询问杜兴情况如何,但看小莺一脸焦急样,我也能猜出结果来。我最后都看不下去了,也总算明白为何病人手术时,家属朋友不能在场了,这罪绝不是人受的。我出了实验室,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只等着小莺告诉我最后结果就好。我心里也不住地默默祈祷,希望菩萨啊佛祖啊什么的能够开眼,让杜兴平安度过这一劫。
没多久刘千手回来了,我俩见面还同时抢问了一句话,他问我杜兴怎么样了,我问他接下来怎么办。刘千手听我问话,能明白杜兴那儿还没消息,他压了压性子,连抽了两支烟后,跟我说:“这个凶手好厉害,咱们这次是赔大发了。”我心里堵得慌,但也上来一股狠劲儿:“头儿,要不咱们立案吧,连夜把那些护士全抓回来审问一遍,不信挖不出线索来。”
这个提议以前我就说过,刘千手这次仍是摇头,还再次强调:“不行,动静太大了,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咱们扛不住,而且上头也不会同意这样做的。”顿了顿后他又突然笑了。凭我对刘千手的了解,他一定想到了好点子,我连连催问。
他也不藏着,跟我直言:“李峰,别小瞧我这邋遢鬼,手里的资源大着呢。我一会儿联系线人,让他们都去医院附近转悠,别看这些人不是警察出身,但他们眼光毒,有哪个护士可疑,会第一时间告诉咱们的。”我记得刘千手的线人资源,而且他手机里还有个野狗群,里面百十来号人。说实话,我对刘千手说的线人没抱多大希望,不过照目前看,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11章 离奇失踪
一直到晚上9点,小莺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她连平时那副可爱的萝莉样都没了,我和刘千手心急,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围住了连连追问。小莺说,经过她的努力,杜兴没生命危险了,只是他体内很怪,看似没毒,却让整个机体的代谢缓慢,他现在处于昏迷期,什么时候醒来不好说,或许一两天,又或许是几个月。我一听几个月,脑袋就嗡了一声,这是件很可怕的事,躺久了会让人的肌肉萎缩,如果杜兴真卧床那么久,他醒来也算半个废人了。但我也明白,小莺尽力了,目前的情况只能这样。小莺说她先找个会议室休息,让我们出人在实验室里看护,有情况及时给她打电话。
我打定主意陪着杜兴,但我看了看刘千手,发现他也有这种想法。我不反感跟刘头儿一起熬着,不过这么一来,我俩不是重复做无用功了吗?我抢先说一句,让他回去,我一个人能行。刘千手本来不想走,犹豫一会儿后竟改了主意,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句“辛苦”后,扭头回了办公室。我进到实验室,发现杜兴盖着一床被子,躺在一张折叠床上。实验室跟病房不一样,这里四周要么是解剖图,要么就是各种古怪的标本。
要在平时,我面对这种环境心里保准难受,但今天我很低落,一点儿没被这些怪东西困扰住。我搬了个椅子就坐在杜兴旁边,愣愣地看着他,脑袋里很乱,乱七八糟地回忆着,连王根生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他本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又凑过来摁了下我的肩膀。我一下缓过神来,算起来,王根生跟杜兴认识,至少他调走前跟杜兴在同一办公室待过几天。我以为他是看老同事来的,还招呼他找个椅子坐下来。
王根生有些扭捏,好像心里有事。我其实挺烦他这股扭捏劲儿的,这里没外人,都大老爷们儿,有啥不能说的?我对他使个眼色,那意思是说说呗。王根生很小声地开口了:“李峰,今天下午4点多钟,杜兴给我打电话叫我办点儿事来着。”这消息出乎我的意料,而且按时间推算,这极有可能是杜兴昏迷前的最后通话。我有点儿急,一下站起来,抓着王根生的胳膊问:“哥们儿,快讲讲,杜兴当时说啥了?”他从兜儿里拿出一张表格:“这是杜兴让我打出来的,他说明天会有人来取。”
我挺纳闷,心说什么表格,等扯过来一看,发现是个参军表格,落款的名字是陈邪。我冷不丁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陈邪这个名字好耳熟,我念叨几句后一下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阴公子的名字吗?不得不说,自打杜兴出事后我就乱了分寸,一直把丑汉父子给忽略了。王根生看我表情阴晴不定,有些着急,推了我一把。赶巧的是,这时候有铃声响起来。这不是我手机的铃声,就跟王根生说:“别光顾着推我,电话来了咋不接?”
王根生摇摇头,说电话也不是他的。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大活人外加一个半植物人,既然不是我俩的手机……我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杜兴的衣服上。他的衣服都被扒下来了,放在我俩旁边,我摸索过去,从衣兜儿里把他的手机拿了出来。来电很陌生,很明显不是杜兴手机里的熟人。我替他接了,刚一通话,那边就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大油哥,你再说一下差多少钱,我看看明天能不能凑齐了。”
听了声音,我更吃惊,对方竟然是阴公子。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钱?”阴公子老半天没吱声,随后他语气立刻冷了下来,问我是谁。我知道我要不解释解释,他就该挂电话了,我没提自己姓名,只告诉他,我是杜兴的朋友,和他也见过面的。那小子聪明,一下猜到我。我不知道杜兴跟他说什么了,他对我的态度变化很大,还主动给我道歉,说那一晚他太冲动了。我早就放下这事了,也没怪他。他又嚷着让杜兴接电话。
我看了眼杜兴,他现在这状态连话都说不出来,怎么能接电话?我怕我把实情说出来,会让阴公子担心,就谎称杜兴喝多了,睡得不省人事。阴公子“哦”了一声,又说明天再打。他是真跟我没话题,说完就撂了,给我弄得一头雾水。联系着王根生手中的表格,我猜得出来,杜兴是想花点儿钱把阴公子送到部队去当兵。可会不会就是这里出了岔子,反而导致杜兴遭了横祸呢?
现在一切定论都言之过早,正巧王根生在这儿,我就把他抓了当劳力,让他守着杜兴,自己撒腿往刘千手办公室跑。我没敲门,直接进去的。我发现刘千手很怪,正挺直了腰板在椅子上坐着,整个屋子一股刚烧完纸的味道。刘千手看我进来很不满意,指着我有点儿动怒了:“李峰,进来不懂敲门吗?”我心说敲个屁,这都什么时候了,我面上给他道个歉,又急着把情况说了出来。
我俩想的一样,都想找阴公子聊一聊。我还拿起杜兴的手机,按照以前的来电显示把电话拨了回去,但一直提示着占线。我和刘千手一商量,赶紧动身,去太平间走一趟。我俩直接开警车去的。我发现刘千手办事效率真高,在我俩下车后,正巧路边站着一个人,看样是个闲散的汉子。在我俩经过他旁边时,他悄声说了一句:“刘探长好!”原来这是个线人。太平间门关着,而且还在里面反锁了,我俩没客气,对着门踹上了。
没多久里面出来一个秃顶老头,这老头长得挺砢碜,但相比之下,比丑汉要强上不少。我心说这莫不会是丑汉吧?难道这爷们儿会什么邪术,能让自己美颜?我俩都没穿警服,秃顶老头没认出我们的身份,挺横地问了一句:“干什么?大半夜踹什么门?”刘千手一摸兜儿把警官证拿出来,摊开给他看,还强调道:“警局重案组的,我找人。”“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干的。”我发现那秃顶老头挺有意思,一听我俩是警察,他连连摆手胡言乱语。这倒不能说这老头有嫌疑,因为有些人一见到刑警就慌张。
我出言安慰几句,没说我们查案子,我俩只是阴公子的朋友,想找他问点儿事。秃顶老头松了一口气,但也告诉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丑汉父子傍晚时分就走了,听说是去一个工地当力工挣钱去了。我一听挣钱就明白了,他俩一定是为了筹集那入伍钱。我又问清楚了那工地的地址,就跟刘千手一同去工地找人。那工地很偏,在市郊一个山沟里,警车上没导航,我们为了赶到工地,一路上没少问人。
别看都快晚上11点了,工地还挺热闹,有一堆汉子聚在一起吃饭,他们吃饭的家伙什儿挺简单,全是二大碗,下面是饭,上面扣着菜。我打量一圈没发现丑汉父子的身影,就随便问了一个瘦汉子,见没见到驼背老人和一个白眉白发的少年。也说这对父子长得太有特点了,好认。瘦汉子当即回答我说:“他们走了。这对父子可不简单,我们在这儿卸沙子,一晚上也就卸一车,他俩每人却卸了两车,就为了多挣点儿钱。啧啧……”这时旁边一个汉子也插了句嘴:“就是,真不知道他俩怎么这么玩命,走的时候还舍不得坐小客,那才多少钱的玩意儿,一个人就三块,他们却非要走路回市里去。”
我听得心里难受,这父子俩不就是缺钱吗,而且从这儿到市里,路可不近,我们开车都跑了一个多钟头。刘千手想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他皱眉念叨一嘴:“奇怪,我们来时开得慢,没碰到这对父子啊。”我一合计可不是吗,尤其中间没遇到几个岔路。更怪的是,那俩汉子一听这话,都一脸古怪地互相看了看。我被他们弄得敏感,问他们为啥这举动。
瘦汉子说:“兄弟,你不知道,去市里有两条路,一条是正常的公路,还有一条捷径,从工地对面的山林小路走,能省不少脚程呢!”我一下释然,甚至敢肯定丑汉父子走的是小路。可接下来瘦汉子的一句话,让我和刘千手的心都提了起来。他说:“那父子俩疯了不成?小路里一直闹鬼,这大黑天的,他们要是遇到鬼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