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遗憾的是,那凶手反应很快,及时缩了手,这三枪根本没把他怎么样,只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三个弹孔。我在车里,凶手在车上,我俩一同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实话,这种沉默很熬人,心里那滋味形容不出来,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我不知道凶手接下来会干什么,我想举着枪对头顶射击,但问题是,我用的是64式手枪,很老,而捷达车的车顶钢板也是出了名的厚,我怕开枪后子弹打不出去,反倒形成弹道反弹把自己弄伤了。我脑袋飞快地转着,心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凶手弄下来,不然自己太被动了。
我又想了个笨招,虽然不一定有效,但可以试试。我突然让车加速,冲出去一段距离后猛地来了一个急刹车。很明显凶手被惯性一带,差点儿飞出去,不过他太强了,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他在车顶上硬是没滑下来。我心说老兔崽子,你有本事就撑住了,反正这车油挺多,咱俩就这么耗。
我一会儿倒车又一会儿往前冲,还时不时摁几下喇叭,希望杜兴他们能听到,赶过来支援。其实我在心里早就骂了杜兴一回,他不是说追凶手去了吗?凶手都来我这儿半天了,真不知道他追哪儿去了!凶手被我折腾得也不好过,他趁空反击几下,用刀把倒车镜都砍掉了。但倒车镜也不是我身上的零件,反正我不疼。
这次正当我要继续起车加速时,凶手突然说话了。他嘿嘿嘿笑着,隔着车顶对我喊:“李峰,你的命真是出乎意料地硬,前阵子竟然没被鬼把魂勾去。”他说这话让我心里起了不小的波澜,我身上的怪异现象可是我一大心病,如果他不是凶手而是一名医生,我弄不好会当即下车,苦求着让他诊治一下。但现在,我跟他是在玩命呢,哪有闲工夫想这怪病。我觉得他是在用心理攻势,我嘴上也不客气,大骂一句:“他娘的,你等着!”
我又急速把车开出去,这次我发狠了,车速都快冲到60迈了,要不是前面有大树拦路,我保准飙到100迈以上,再来个急刹,不信不能把他甩飞。凶手也意识到我要玩命,他不敢硬扛,反倒嗖一下从车上跳下来。我没看到他跳下的影子,只觉得车突然轻巧了。我急忙停车,四下寻找着,但凶手藏得很隐蔽,我又没倒车镜,根本找不到他躲在哪儿。
我不敢下车,万一他在车门旁边躲着,我一开门,他那把凶器肯定砍在我脖子上。我紧握着枪,心里虽然害怕得厉害,但枪却没发抖。凶手不再说话。可气的是,没多久只听嗤的一声响,他把我后车胎扎爆了,我干听着漏气声,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车一点点往一旁偏着,我趁空向那俩警员看了一眼,我真不敢往深了想,他俩现在的状态大不如刚才,就算现在送到医院,能不能抢救回来都很难说。我试着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老兄,你说句话。”我是对凶手喊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只要他能回话,我就能把握到他的位置,再琢磨出一个相应的对策来。但他没说话,反倒有两声嗒嗒响从车后面传来。
我以为他在车后面,急忙扭头盯着,甚至心里还合计呢,这爷们儿走路不是没声吗,怎么露出破绽来了?突然间我想到了他会飞石子的绝活,也许那嗒嗒声不是他走路发出来的,而是石子抛空后砸在地上的声音。我猛然觉得自己中计了,凶手或许不在后面,而正相反,他躲在车前面即将发起攻击!
也得亏我反应快救了自己一命。在一扭头时我发现车前盖上有个影子,那人正蹲着举着刀。这影子好魁梧,戴个鬼面具,一身黑衣黑裤,那把刀跟我上次看的一模一样,一尺来长。
我之前对着挡风玻璃打了几枪,再加上来回起车、倒车折腾半天,弹孔都扩大成一个小洞了,凶手真要顺着这洞把刀戳进来,保准能戳死我。现在绝对是命悬一线的时刻,就看我俩谁能抢到先机。
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求自己快一步举起枪把他击毙。但出岔子了,我刚才回头的一刹那,枪碰到座套上,这车的座套档次不高,上面毛毛糙糙一堆线头,枪巧之又巧地被几个线头挂住了。我使劲儿扯枪,可就是扯不回来,我心里瞬间冰冷一片,有些不服气,更有些认命,心说自己去阎王殿报到时阎王问我怎么死的,我就说自己是笨死的得了。
凶手看我一时那么无助,他突然心情不错地嘲笑了一声,而且也不给我留转机,狠狠地把刀戳进来。我想闭眼睛等死。
突然间传来一声枪响,凶手双眉之间还冒了一股烟。他晃晃悠悠了几下,一打滑从车盖上滚了下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愣了一下神儿,但反应也快,知道杜兴这爷们儿终于及时赶过来了。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大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只是我高兴得太早了。
一只手按在车盖上,紧接着凶手竟又站了起来。看他稳稳的姿态,哪有要死的征兆?我脑子都快锈住了,心说这他妈还是人吗?明明挨了致命一枪,还没事儿?而等我望着凶手戴的面具时,又一下懂了。
他这面具是金属的,帮他挡了一发子弹。我看凶手有点儿被打蒙了的感觉,知道现在就是击毙他的好时候,他脑袋上戴面具,身上没有吧?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大喝了一声,一把将枪拽了出来,那座套都被我拽了好大一个口子。
我举着枪,砰砰地把剩余两发子弹都打光,而且如此近距离,我很有准头,都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我看他没躲避,忍不住要咧嘴笑,甚至就等着他无力得跟一摊肉泥一样倒在地上。但我又失望了,他还是一点儿伤都没受。我反应过来,凶手身上竟也穿着一层钢板。
他先后挨了三枪终于怕了,也不再打我的主意,扭头就往林子里跑。不得不说,这爷们儿的爆发力真强,眨眼间就消失在林子中。我挺纳闷,杜兴刚才开了一枪后怎么没反应了,他不是枪狼吗?玩枪的行家啊!我打开车门跳了出去,扭头向坡上看去。杜兴正飞奔着往我这儿赶,还隔远喊了一句:“子弹呢?给我。”合着他的子弹用光了,我腰间别着弹夹,而且我们带的都是64式,子弹通用,我急忙拿出来给他扔过去。
杜兴根本不耽误,一边继续追凶手一边喊了句:“你和刘千手谁也别来了,知道吗?这次我保准跟不丢。”虽然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我能猜出来刚才发生什么了。刘千手一定拖后腿了,杜兴分神之下让那凶手逃脱了。我都不知道该说刘头儿啥了,这老哥是片好心没错,可还不是捣乱了。
车坏了,那俩警员还都半躺在车里,我没法子将这车和人都带回局里去,只好原地坐下,等着刘千手找过来。我以为刘千手没啥事儿呢,没想到他伤得不轻。
杜兴刚才是从坡上跑下来的,而这老家伙出现在坡上后竟身子无力脚一滑,直接从上面滚下来了。我吓了一跳,跑过去拉了他一把。当我拽住他手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他那原本就红肿的手指又肿大了好几圈,就跟胀得不能再胀的气球一样,马上要炸了似的,他脑门上也肿起来老高,这让我想起了独角龙。
我一边扶着他往车这边走一边问他:“发生啥事了?”刘千手说话有些乱乱的,吐字不清楚,但他还坚持跟我说:“妈的,凶手偷袭我,打了两发石子,一个打在我手上,一个打在我脑门上,好像有点儿脑震荡。”
我急忙让他别说话了,还让他坐在车轮子旁边休息。倒不是我要折磨他,不让他在车里坐着,杜兴是追凶手去了,还扬言不会追丢了,但谁知道真的假的。那凶手要再回来,我们躲在车里视野不开阔,很容易被偷袭。
这么一来,我们有三个伤员了,那两个警员急需照顾和救治,可问题是我不会这个,只能任由他俩在车里熬着。我又给刘千手点支烟,让他吸几口提提神。算起来警局的增援至少过一个小时才能到,我们再等一个小时就是胜利,这是我默默鼓励自己的一句话。
这样过了有半个小时,杜兴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怕他出什么意外。刘千手盯着我看,品出了我的意思,他都这德行了,还大舌头似的安慰我:“李峰,枪狼不是一般人。以前做秘密任务时,他困在山里跟野兽待了三天三夜,照样活着回来了,今天不会有事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事,但他这番话真让我安心不少。没多久,杜兴捂着一只胳膊从林子里出来,慢慢地往这边走。我中途想要接他,但他让我别动,等走过来后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跟我嚷嚷着要烟。
这还不好说?我迅速点支烟给他递了过去。杜兴受伤了,一只胳膊上挨了一刀,袖子都被血染红了,但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只扯下一块布条勒着伤口,就贪婪地吸起烟来。我和刘千手看他不说话,都急了,我抢先问:“凶手咋样了?”
杜兴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头说:“好厉害,让他给跑了。”而且说到这儿他还动怒了,补充一句,“他在这山上到底做了多少个机关?他竟然变魔术似的扯出一段钢绳,滑到山下去了。”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凶手了,貌似用狡猾来形容他都是轻的。
刘千手指着杜兴的胳膊又问:“你这是怎么弄的?”杜兴说:“我跟凶手又交手了,但他突然偷袭,把我的枪打飞了。他娘的,那小子浑身上下全是钢板,我根本伤不到他,反倒挨了一刀。”
刘千手突然有点儿丧气,整个身子一下靠在轮胎上,反复念叨一句话:“又让他跑了!”我也深有感触,甚至我都怀疑,我们还能不能把他逮住。
杜兴看我俩这样儿,他笑了,说情况未必那么糟,因为凶手是谁,他已经知道了。这话可太能提气了,我和刘千手都一下子坐直身子,先后追问。杜兴先指着刘千手说:“我的探长大人,拜托你眼光准点儿好不好,那个凶手用的不是螳螂拳,他是迷惑别人误以为他用的是螳螂拳,其实那是点穴功夫的一种。”
我对武术没研究,也搞不懂螳螂拳和点穴有什么区别,但刘千手却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杜兴接着说:“点穴能到凶手那火候的,全国都没几个,咱们这一片儿好像只有那一个人符合这点要求,就是江凛城。”
“我知道这人。”刘千手点头肯定道,“他还是个民间有名的武术教练呢,没想到会是他!”杜兴拍了拍刘千手的腿:“我还给你弄了一个好线索,你得好好感谢我。我俩搏斗时,我狠狠踩了他一脚。”
我有些不解,心说踩一脚算什么线索,留了一个脚印吗?刘千手倒是很高兴,还强调道:“你踩他?他脚没伤到?”杜兴得意地哼了一声,不过随后又叹了一口气,盯着自己的脚说:“我这力道,一脚下去能把一块砖头踩成两截,但凶手的骨头很硬,看他逃跑时只稍稍发跛的架势,应该没受大伤,不过脚面肯定肿了。”
我一合计,这还真是个好线索,这两天要逮住江凛城的话,扒了他的鞋看看就知道了。而且我也一下理解了杜兴的苦衷,他肉搏时一定被逼急了,对方浑身钢板,只有脚面算是个破绽了。既然凶手逃了,我们也就松快不少,这期间杜兴还钻到车里看了看那两个伤员,他虽然没说什么,可从他那眼神中,我看不到任何乐观的希望。
最终增援到了。只是看来的这几辆警车,车身被刮得惨不忍睹,就知道都败在那片树林里了。我们几个不敢在这儿干耗,专门找了一辆警车,杜兴当司机,急速往医院赶。
那两个警员到底咋样了先不说,我以为刘千手也得住院观察几天呢,但他的倔脾气上来,说自己没事不肯住院,还带着我和杜兴立刻出了医院回到警局。我算看出来了,他是要趁热打铁,连夜找到江凛城的资料,把这个人尽快缉拿归案。
我和杜兴也就在办公室临时歇了一会儿,只等着一有消息就再次行动。杜兴嚷嚷着饿了,想想也是,自打他从监狱里出来,就没顾上吃饭,被凶手这事闹的,让他这本已经自由了的人,反倒觉得不如在监狱里活得好。可现在大半夜的,餐馆都关了,我只好去趟超市,给他买几盒泡面回来。
仔细算算,杜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刚才护着,我保准壮烈牺牲了。我看他吃泡面吃得狼吞虎咽的,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十字架凶杀案了结后,我要好好请他大吃几顿。
鬼庙的事让整个案件升级,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不下四个人,在医院还躺着两个急救中的警员,这案件弄不好都得报到省里去,市局能动用的法医也都奔赴普陀山了,听说还调了警犬过去。
我一合计,目前大部分的警力都在案发现场,刘千手要查江凛城的资料,一时间有点儿难度。我以为弄不好我们能在警局好好歇一晚上呢,可没想到凌晨2点时,刘千手那边就有了消息。他几乎是冲进办公室的,接着就要带着我们去江凛城家。
当时我和杜兴正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冷不丁听他这么说,我愣住了,反问他一句:“头儿,你的意思,江凛城回家了?”“应该是。”刘千手笑得让我觉得有些邪乎,“根据线报,江凛城家的灯亮着,里面肯定有人,咱们赶早不赶晚,现在就走。”
如果真被刘头儿猜中,那我真佩服这个江凛城。他太牛了,杀完人跟没事人一样,还能这么淡定地在家里;而且细琢磨一下,这事也挺正常,他一定料不到杜兴把他认出来了。
凶手是江凛城这事只是杜兴的一个猜测,所以刘千手也没急着上报这个情况,这次也只有我们三人赶往江凛城家。我觉得我们仨人数有点儿少,但刘千手真彪悍,从枪库里领出一支突击步枪来。这是什么概念?如果江凛城还傻兮兮地穿着一身钢板,那他不投降就倒八辈子霉了,杜兴肯定会用突击步枪把他打成马蜂窝。
这次还是杜兴开车,我们用了小半个钟头赶到目的地,这里是市郊的一座小别墅,离普陀山不太远,这也符合他安排的作案地点。我隔远看着这栋别墅,灯都亮着,外面还停着几辆车,我觉得这些车不一定是江凛城的,他家还有客人。其实现在说是客人还真言之过早,谁知道是不是他的帮凶或帮手呢。
我们仨可都憋着一肚子气,下车后杜兴就把突击步枪举了起来,他现在换了一身警服,虽然整体看起来,他是长得挺俊秀的一个刑警,但他的眼神里冒出来的煞气都吓死人了。
杜兴对我使个眼色,我当了前头兵,对着别墅敲起门来。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女子开了门,我也不管这是保姆还是江凛城的老婆,反正她能开门就好。我更不客气,一推把门全打开了,杜兴顺着往里走。
就杜兴那枪,把这女子吓坏了,扯着嗓子嗷嗷叫唤。杜兴也真狠,扯着嗓子也吼了一句,而且他这声调还盖过了这女子:“别叫了!”本来我们想问问这女子,江凛城在哪儿呢,但一望向大厅,这句话就省了。有四个人正在打麻将,而且看起来玩得挺尽兴,桌上压着不少票子。我们突然闯入,让这四个人挺好奇,甚至有些害怕。
其中一个看着50岁左右的人喝问:“你们干什么?”我能看出来,这老头不简单,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身材跟凶手特别像,他应该就是江凛城。我没急着回话,不是我偷懒,这话就得刘千手说。
我瞥了刘千手一眼。我发现好奇怪,刘千手自打进了别墅,整个人蔫了吧唧的,甚至眯着小眼睛盯着这四个人,还时不时尴尬地笑几声,这到底啥意思?
看我们都不回话,那老头提高声调又强调一句:“问你们呢,夜里拿枪私闯民宅,警察多是吗?”我心说行啊,这时候了你还嘴硬。杜兴也跟我想的差不多。我俩一看刘千手不吱声,索性代劳了。杜兴特意用枪指着江凛城,喝了一句:“江——凛——城!你真他娘的鬼上身了不成,从普陀山上下来就不认识我们了?李峰,你去把他左脚鞋脱了,我让他还在这儿装!”
我也是这意思,而且这时候我一点儿不害怕,有杜兴这枪瞄着,他敢反抗才怪。我点头应了一声就往前凑,这期间刘千手犹豫地“喂”了一声,我不知道他喂个什么意思,也没管。江凛城穿着一双棉拖,我去脱鞋也方便,就是这爷们儿有点儿脚臭,熏得我的鼻子稍微有点儿难受。
按照杜兴说的,这老家伙的脚面不得肿起来多高呢。在我把他的鞋拽下来的一瞬间,眼睛里满是期盼,可事实却截然相反,他脚面一点儿怪异都没有,白净白净的。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我当然相信杜兴,但也相信事实,这两种极其矛盾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斗争着,让我头疼得都要炸了。我还不相信,也不嫌脏地用手摸了摸脚面。看我们在这儿“瞎弄”,另一个老头忍不住喊了一句:“刘千手,你疯什么呢?”
他竟然知道刘千手的名字,而且还喊得这么有底气。我觉得事不对,扭头看着刘千手。刘千手表情特别丰富,还赔着笑说道:“张局长,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哈。”
张局长?我心里还纳闷呢,心说哪个张局长这么牛。我顺带着又仔细看了看那老头,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这个所谓的张局长,就是我们市局上一任的副局长,主抓刑警的。我见过他的老照片,虽然他已经退休了,年纪大了,但依稀能认得。
这玩笑开大了,我也明白刘千手刚才为啥纠结了,我整个人一下板正地站直了身子。
“说说,怎么回事?”张局长没理我的举动,仍对着刘千手问话。刘千手都出汗了,还使劲儿抹着,他在警局很长时间了,肯定是这张局长的老兵。别看人家退了,但念在过去的交情上,刘千手还得特别尊敬他。
刘千手弓着身子凑到张局长旁边嘀咕起来。虽然没听到他说什么,但我敢肯定,一定说的是十字架凶案的事。
在刘千手说着时,张局长就把眉头拧起来,听完后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看江凛城,又看了看我们。这举动我是看不出啥意思来,但也不好主动问他。稍微沉默一会儿,张局长开口了,他指着自己和另外两个麻友说:“我们三人可以作证,江凛城在昨晚10点以后就没离开过这个别墅,你们说的普陀山上的凶案,跟他没有关系。”
能看出来,另外两个打麻将的老头也是离退休的老干部,这仨老头要联合作证,分量不轻,而且我也相信张局长不会骗我们。这事真太尴尬了。杜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把突击步枪收了起来,只是他看江凛城的目光依然不善。
我琢磨着咋收场,总不能说他们聚赌吧?而且张局长在这儿,我们敢下手吗?张局长倒挺向着我们,突然开怀笑了,先是当其他人面赞扬我们为了抓贼而有这种干劲儿,接着又跟江凛城念叨一句:“这事是个误会,算了吧。”
江凛城一直冷着脸没说话,被张局长这么一劝,这事也就作罢了,尤其他是个练武之人,性格爽快。我们趁空赶紧离开,挤到车上赶紧走。只是在离开别墅后,杜兴把车又停在道边。
这时的刘千手,看着杜兴只磨牙,就差扑上去咬两口了。我知道他是把今晚的丢人经历全算在杜兴头上了。可杜兴也有理,他拍着方向盘跟我俩强调:“你们是不是不信我?告诉你,咱爷们儿一口唾沫一口钉,更不会胡诌乱扯,那凶手绝对是江凛城,差不了。”
“还在这儿倔是不?”刘千手接话,“江凛城从昨天晚上10点到现在都在别墅里搓麻将,他想杀人咋去啊?是会分身还是灵魂出窍啊?”这问到点子上了,我们都一同沉默起来。杜兴使劲儿搓着下巴,想了半天又发言:“我只知道一个道理,如果把能肯定的东西都排除掉,剩下那个看着就算再不合理,那也是真的。”
“那你的结论呢?”刘千手追问。杜兴很严肃也有些神秘兮兮地盯着我俩说:“江凛城有不在场的证据,这事不能差了;我敢肯定凶手是江凛城,这事也差不了,那这么一结合,只有一种可能,他会……灵魂出窍。”“你可拉倒吧!”我和刘千手几乎同时说了这句话。刘千手还催促杜兴开车,等回到警局再从长计议。
可我们有啥从长计议的,熬到第二天早晨,那些赶往普陀山的警察、法医、痕迹专家也都回来了,他们找到的线索,只能描绘出凶手的大概身高、体重,根本没什么有用的。听说那俩警犬也累得不行,一晚上就在山上转悠了。
看似马上浮出水面的真相,再次变得扑朔迷离,我们不得不继续调查,但进展缓慢。杜兴正式来警局了,他就坐在大玲子原来的位置上,只是他才从监狱里出来,虽然对枪很有研究,但对刑警需要做的事情,他是什么都不会,一切都要从头慢慢学;而且他真不是学习的料,看一会儿文案材料,没多久就呼呼睡上了。
我知道凶手绝不会就此罢休,凭他那纵欲的性格,还会继续杀人。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下一个目标竟然盯上了他!
第07章 又生一劫
我这段时间住在警局,杜兴也住在警局,我们每天睡醒起来直接上班。我俩也懒,所以早饭都让王根生带。可从普陀山回来后的第三天,我和杜兴上班快半个小时了,王根生还没来。
这挺出乎我的意料,那小子时间观念很强,我印象中他从未迟到过。但谁没有个什么事儿啊,我也没想那么多,寻思趁等早饭这段时间,先忙活下手头上的杂事儿。可杜兴就不行了,其实这爷们儿也不是真饿,就是没事儿找事儿耍点儿小无赖。他故意捂着肚子,窝坐在椅子上连连喊饿。
我本来没理他,但架不住他这一通念叨。他足足喊了10分钟没停歇,我脑袋被他搅和得特别乱,甚至写报告时还写了一个“饿”字。我实在受不了了,走到杜兴旁边,指着门上的挂钟说:“大油,你看好了,现在8点45,你再挺一刻钟别说话,9点钟王根生不来的话,我下去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大油是我给他起的外号,刘千手叫他枪狼,我要再叫他枪狼,那多跟风?反正他在监狱当过一号狱霸,这称呼也不差。杜兴瞥了我一眼,说行,随后往桌子上一趴呼呼睡起来。我记得练武之人都勤快,杜兴这么懒散,身手却这么好,我咋想咋觉得没天理。可不管怎么说,他能老实一会儿就行,我趁空也赶紧把这报告写完。
杜兴一直没看时间,但9点整的时候,他突然坐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生物钟咋这么准,这次他不念叨王根生了,反倒对我喊:“李峰,李峰,我饿了。”我的报告差最后一段,结束语很关键的,被他一喊,我心说完了,不把他喂饱,这报告是真写不出来了。
我这就要下楼,还没等我出去,刘千手从他办公室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见到我俩直接来了一句:“王根生出事了。”我开始有点儿不相信,王根生啥人我还不清楚,那是过马路不是绿灯都不走的主儿,重案也不接,更没有仇家,他能出事?简直不可能!
但刘千手很严肃,不像开玩笑。这下我和杜兴顾不上什么早餐了,杜兴还追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刘千手长话短说,指着手机道:“刚才有人给我来了一个短信,写的是让我们准备给王根生收尸。”
我第一反应是凶手,他把王根生抓了。我又跟刘头儿建议,让他给王根生打电话试试。刘千手苦叹一口气,说这招他早试了,王根生关机。
我傻眼了,光这点儿线索,凶手还神出鬼没的,我们上哪儿救人去?刘千手倒挺冷静地拿出一套方案来,他把手机塞给我说:“我这手机通信录有个分组叫野狗群,里面全是我认识的线人,你和枪狼现在就挨个儿给线人打电话,并把王根生的照片传过去,让他们瞧一眼,发现可疑目标就联系咱们,记得提一嘴,有重赏。”我俩点点头,刘千手又一扭头往楼下奔去,我猜他是跟上头申请资源去了,让各区派出所协助一下。
我本以为刘千手交代这活儿没啥,但翻开他手机一看,我的亲娘啊,野狗群一百多人,我和杜兴这一上午不用干别的,光打电话了。不过往深里想想,电话打得越多越好,至少多打一个就多一分希望。
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我们熬到快下班时,也没王根生的消息,这可把我们仨都愁坏了。刘千手也来到我俩的办公室,我们一同吸着闷烟。
我担心王根生之余心里也这么想,这个凶手赚大发了,我们市局两个探组都败在他手上了,连死伤带失踪少了四个警员,合着一般凶手见到警察都得躲,他可好,专挑警员下手。
没多久小莺来了,她抱着一个资料夹,一定是鬼庙那件事又有了新发现。她一进屋就连连咳嗽,指着我们说:“你们能不能少抽点儿烟,呛死人了。”杜兴抬头看了小莺一眼,又瞧了瞧手中的烟说:“我们这叫惆怅!你懂什么?”
其实小莺也明白我们啥心情,她主动把窗户都打开,又劝了一句:“你们都振作点儿,愁什么愁呀?愁能解决问题吗?再者说,我会算命,王根生肯定会没事的。”我知道她在安慰我们,虽然道理是这样,但我们跟王根生的感情在那儿摆着呢。
刘千手定力好,先一转话题问起别的来:“小莺,你又有什么发现了?”“对。”小莺接话,还把资料夹摊开,“上次李峰不是说凶手用一个黑黝黝的东西把一探组警员拽走了吗,我们分析警员身上的伤口,大体知道了那是什么武器,还绘制了一个草图。”
那两个警员有一个已经殉职了,还有一个在医院深度昏迷中,我一想他俩也头大。我跟杜兴一起凑过去看那草图。这看起来是个爪子,我印象中自己从没见过这东西。杜兴倒是识货,跟我们说:“这叫铁八爪,是特种部队攀爬时用的,但凶手用的这个一定改良过,爪尖又长又锋利,还带着钩子。”
在平时我肯定有兴趣对铁八爪研究一番,现在却没那劲头,我“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就又往后一靠,蜷在椅子上。
他俩也没继续说啥。小莺把资料夹整理好放在我们面前就转身走了。也说小莺真神了,一个多钟头后,刘千手电话响了。刘千手本来挺不在意地拿起电话看,但突然间他跟过电似的站了起来,还立刻接通。他显得有些紧张兮兮的,轻轻问了句:“根子,你在哪儿?”我一听这话哪还不明白,来电的是王根生,我和杜兴也站起来凑到他旁边。但电话那边没人回复,刘千手低头一琢磨,一下把话筒捂得死死的,跟我们说:“快,去技术中队,根子在给咱们留线索。”
技术中队这几天也都留人加班,很快就根据来电把王根生的位置确定出来。我发现凶手太聪明了,根据地图标示,这位置是郊区一个废弃的工地,拿荒无人烟来形容那里都不过分。说实话,我一直担心凶手把王根生弄到外地去,毕竟这么做也不是什么难事,弄个小货车,把他弄晕了塞车厢里,谁能知道?不过既然在郊区,这一切就好办了,我们这些还留在警局的同事,组织起八个人开了两辆警车往那儿赶,杜兴还带着一把突击步枪。
冷不丁出现王根生不说话的手机来电,这让我怀疑是不是个陷阱,但不管什么陷阱,我们都不怕了。这次我们都全副武装,尤其杜兴还来一句,他外号叫枪狼,只要有把突击步枪在手,别说一个凶手了,就算凶手开个装甲车,他都敢斗一斗。
我们赶到工地时,天已经黑了。离得挺远我们就把警车停下来,全部步行悄悄摸了过去。我大体看了看这里的地势,除了一个移动房以外,整个工地都空着。那移动房全封闭着,连窗户上都镶着木板。
刘千手给我们分配了任务,我和杜兴跟着他往移动房里闯,其他五人把房子包围,枪全上膛,如果凶手逃出来,赶紧开枪,可以不管死活,只求火力集中压制。我被凶手弄得心里有点儿阴影,总怕我们走到这工地里,又会从地底下冒出来个木桩子。我一边走一边留意着杜兴,心说只要他有任何反应,我一定要第一时间学着做。但这次我的担心有些多余,我们靠过去后,没出任何岔子。
移动板房的门都窄,杜兴让我和刘千手都在他身后,他举着枪当先一脚踹在房门上。他说过他脚力狠,今天一看,我算开眼了。杜兴一脚下去,房门不是被踹开,而是被踹飞了,呼的一下倒在里面,他还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喝了一声:“别动!”我和刘千手随后进去时,都被屋子里的情景弄得一愣。
这屋子里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个人被吊了起来,一个是王根生,双手被一条绳子死死地缠着;另一个出乎意料的是那胖爷们儿,被吊着双腿,大头朝下。他俩都没死,王根生晕了,那胖爷们儿整个脑袋憋得通红,想晕也晕不过去,看我们来了还哭哭啼啼地直哼哼。而第三个人就是凶手,本来正在折叠床上睡觉,被杜兴的踹门声弄醒了,刚坐起来。
我看到这儿心里那个痛快,凶手没防备,被我们逮个正着,他保准跑不掉了。我顺带着又看了王根生一眼,心说得亏这小子报信,但突然间我又有些迷糊,王根生双手被缠着,他怎么拨的手机?可别说他是用脚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他那身手我还不知道吗?
凶手先发话了,他仍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他也不害怕,嘿嘿地笑了一小通,哑着嗓子说:“这次我服你们了,能这么快就找到我。”
“别废话!”杜兴打断他,“痛快跟我们回去。”我还把手铐丢了过去,那意思让他自行把自己铐起来。但他根本不配合我们,还特别镇定地一伸手,把身旁的长刀拾了起来。
凶手这动作出乎我们的意料,杜兴特意往前走了一步,对凶手施加压力,“别考验我的忍耐力,你这次再耍花样,别怪老子枪里一梭子子弹全给你喂上。”凶手微微摇头,盯着杜兴说:“我承认你身手不错,如果那天我不是穿着护甲,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俩都是高手,敌人这么面对面地承认技不如人,杜兴脸色有些缓和。
我看到这儿心里叫糟,心说这凶手咋玩起心理战术了?这么发展下去可不行。我也壮着胆子往前迈一步,甚至特意把枪往下移一移,瞄准凶手的心窝。可凶手不理会我的动作,继续对杜兴说:“我身手是不如你,但你心里同样有一份儿恶,只是你把它封印起来了,从这点看,你没我想得开,也没我的悟性高。我早年学武,也研究过机械机关与药物化学,本来我抱着善念,想用它来服务社会,但渐渐地,我的恶念开始战胜善念,让我止不住想去做坏事。我可以压住它,可有的人不行,他们的恶念一览无余。大玲子是这样,为了钱财跟了我这个糟老头儿;这胖爷们儿和他妻子本来不愁吃喝,却非要打歪主意发邪财;那小黄毛,仗着老爹有钱不学好,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们都该死,也幸好老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特使,将这些人全部送到极乐世界。你们没发现他们死前都笑了吗?哼!那代表他们悔悟了!”
说到这儿,凶手突然动怒,指着我和刘千手,还有刚赶进来的几个警员说:“你,你,你,还有整个社会!人类就是这样,让人与人之间因为同事、朋友、亲人、情侣的关系而有着某种联系,这也让你们被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事束缚住了。为了生存,你们表现得表里不一,但我告诉你们,你们心中的那份儿恶一直存在着,只是少了一个东西把它引爆出来罢了。”
我发现这凶手哲学挺强,他说的这点玩意儿真要细琢磨起来还有点道理。我们也不傻,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忽悠住,刘千手当先止住他的话。凶手笑了,能听出来他有些得意:“我本以为自己能完成上天给我的任务,现在一看,我做不到了,这没有关系,我尽力了。但现在我还要杀一个人,他必须死,因为他的邪念太大,不可饶恕!”
我一听杀人的字眼,心里就毛起来。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凶手要杀的人竟然是他自己。他指着自己笑了笑,一伸手把面具摘了。我本来还合计他杀自己干什么,当我看清他的相貌后,我就把其他问题全抛在脑后,整个脑筋也瞬间短路。这个凶手竟然是江凛城,或者说他跟江凛城长得一模一样。
我特别不自在,刚往前走了一步,立刻退回来了。我在想,杜兴真的没猜错,而那晚江凛城确实没出来杀人,那这一切怎么解释呢?灵魂出窍吗?
杜兴跟我想的差不多,他瞪着凶手直嘀咕。刘千手很聪明,一下猜到了关键:“看来咱们今天还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江凛城有兄弟。”我被他这话一点拨反应过劲儿来——双胞胎!
凶手也不解释什么,他熟练地在脑门上画了一个十字架,又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抹了过去。在他画脑门时,刘千手就招呼大家把他拦住,但凶手带着刀,我们谁敢上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自杀。他下手真狠,一刀下去,脖颈上嗤嗤往上喷血,而他就硬生生地坐着,狰狞地瞪着眼睛死去。那被吊起来的胖爷们儿一直看着这边,尤其看到凶手自杀后的惨样,吓得哭了起来。我算服了这胖子,合着凶手死后还有人给他哭丧。
这么一来,危险解除了,可我心里一点儿都痛快不起来,凶手自杀前说了一堆模棱两可的话,尤其那所谓的上天给的任务,我们谁也猜不懂里面的意思。至于整个十字架凶杀案中其他的两个疑点——诡笑和结痂,到现在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其他警员看着凶手死了,全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处理现场,解救人质,叫法医过来验尸。这活儿我伸不伸手都行,我就趁空出了移动板房,找个角落闷闷地抽烟。
没多久刘千手和杜兴也都凑了过来,我趁空问了一句:“刘头儿,你对整个案件有什么看法?”我指的是另外两个疑点,刘千手却有些答非所问:“咱们还不能松劲儿,我总觉得江凛城不是清白的,他一直没说自己有个兄弟,我不信他对整个案件不知情,没有参与过。”
我一合计也是,江凛城那天晚上装得那么无辜,其实他心里肯定明白着呢。我们把现场处理完,一同回了警局。直到第二天上午,江凛城才带着律师过来。
这次刘千手审问,我们都聚在审讯室外听着。我发现江凛城太能撒谎了,甚至都达到了撒谎不脸红的境界,他一口咬定自己生下来就被抱养了,父母也死得早,根本不知道还有个兄弟。杜兴趁空说了一句“放屁”,说他和他兄弟都会点穴功夫,怎么可能不认识。
只是杜兴这话根本不能算是证据,而且江凛城带的律师也很牛,刘千手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最后律师还把话题拐走,商量着能不能把他兄弟的尸体要回去,找个地方给葬了。我看刘千手遇到强敌了,不是那律师的对手,我听得来气,索性一扭头回到办公室。
王根生自打被救出来后,整个人有些蔫儿,也不出屋,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其实我觉得他挺无辜的,不管从警察角度还是从个人角度讲,他跟凶手都没结梁子,但凶手就挑软柿子捏,这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走到他旁边递了支烟过去,他说声“谢谢”,还抬头看我一眼。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我发现他诡笑一下,这让我背后发毛,可我再盯着他仔细看时,他一点儿怪异都没有。
我有话就说,绝不藏着掖着,我问他:“根子,你刚才笑什么呢?”王根生被我问得挺纳闷,古里古怪地看我一眼说:“我哪儿笑了?”说实话,我还真吃不准这事儿,又低头寻思一会儿,心说算了,或许是我太紧张了。
我一转话题说起别的来,问他被凶手擒住时怎么发的短信。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一问三不知,还说他被掳走时手机就丢了。这么说来,最早给我们发短信的以及后来打电话报信的都不是王根生,那又会是谁呢?
王根生看我眼神不对,问了一句:“咋了?”我没想把疑虑告诉他,摇摇头没说话,但心里却合计上了。这时候杜兴回来了,而且他开口就来了一句:“江凛城真不是个东西,在警局喝了半天茶,现在没事儿人一样走了,还跟上头谈妥了把他兄弟尸体领走。那个刽子手多凶残,竟能被好好安葬!哼,根子最知道了,是不是?”
王根生本来都没大事了,突然间脸又沉了下来。我赶紧把杜兴拉出办公室,心说在王根生没从阴影里走出来前,他可别再进去了。杜兴一点儿都没觉悟到自己做错了,还跟我嘀咕,问我拉他干什么。
我想找个会议室,给杜兴好好上一课,没想到刘千手却独自躲在一间会议室里坐着。我和杜兴都好奇,一同进去看了看。刘千手表情很怪,我都有些不认识他了,毫不夸张地说,他眼睛里露出一丝狰狞,手还紧紧握着手机。
杜兴当先凑过去推了他一把,他这才缓过神。我以为刘头儿是被江凛城气的,只好打个哈哈随便说两句:“头儿你看开些,江凛城不老实,会有报应的。”我真就是随便一说,没想到还应验了。
中午刚吃完饭,警局这边接到电话,江凛城和他的律师出了车祸,死在郊区。我们听完这消息都一愣,随后撒丫子往郊区赶。案发现场我们曾来过,就在江凛城回家的路上。一辆丰田车,开出路面直接撞在一棵老树上。我在想当时车速有多少,能撞得这么严重,整个车前盖全凹了进去,那哥俩在车里跟个血葫芦似的。
一般遇到这种命案,刘千手都会表现得特别严肃,但现在他整个人很放松,甚至查看现场也很随意,背个手围着丰田车转了转就下了定论:“这明显是一场交通意外,江凛城知道他兄弟犯了这么大杀孽,心里不安,开车分神了!”倒不是我不信他的话,而是我凑近车窗后发现车后座上有一支录音笔。
我们开车快,法医还没赶到,我特好奇这录音笔里说的什么,就迫不及待地戴着胶皮手套,提前把它拿出来听了听。里面全是江凛城和律师的对话,而且这话真都是秘密。按照录音提示,江凛城不仅知道他那个杀人的兄弟,还对我们弄死他兄弟耿耿于怀,正跟律师商量以后怎么报仇呢。
我被这内幕吓得不轻,与此同时疑问也来了,他们当时说话时,神志很清醒,根本不可能像刘千手说的分神了,路两旁的树间距很大,就算车失控了,也不可能犯傻似的撞在一棵树上吧?
我有种直觉,他俩的死绝不是意外这么简单,一定有人做了什么手脚,甚至那录音弄不好都是这个人故意留下来的。我想把录音笔递给刘千手,让他也听听,不料这时意外来了。
我以前也用过录音笔,不管是什么牌子的,质量都过关,但今天却碰到邪乎事了。我递录音笔的时候,这玩意儿突然噗的一声冒了一股烟,电路烧了。我一愣,心里连连叫糟,它里面存着录音呢,这么一烧证据岂不是全没了?
这还没完,它烧坏时产生的高温还把我烫了一下。我条件反射一缩手,录音笔掉在了地上。还好我戴着胶皮手套,隔着一层差不少呢。我使劲儿搓着手试图好受一些,还急忙蹲下身想把它拿起来。
刘千手心情不错,咯咯笑着跟我说:“李峰,你看你咋这么手欠,这是物证,你可不能乱动啊。”我心说还物证呢,都一股烟毁了。我把录音笔放回车里,想跟刘千手念叨念叨我刚才听到的,可他根本不听,还跟我们宣布,这车祸回去就能结案了,而那十字架凶杀案,上头催得紧,也能顺带着一起结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记得前一阵可是他强烈要求不结案的,说整个案件疑点太多,草率结案让人憋屈。我觉得现在疑点也不少,他怎么不憋屈了,还这么痛快结案了呢?我想劝劝他,但他不跟我说话了,扭头跟杜兴胡扯起来:“我说枪狼,你看你都出狱好几天了,这案件也结了,你该不该表示一下,咱们撮一顿去?”
杜兴刚出来,哪有钱?他也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而且他对整个案件也不关心,只要他认为的凶手落网,那就完事。一听刘千手张罗吃饭,他嘿嘿乐了,接话说:“小刘探长,你少他妈囧我,以后等我有钱了咱们咋吃都行,这次你先请。再说,我从监狱出来就一直帮忙,冲这点你也得表示吧?”
刘千手也不推让,这人一高兴啥事都好说,他当场应了下来,说今晚就去,他请客。不过他抠门儿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特意强调一句:“咱都是有内涵的人,去哪儿吃都一样,对不对?那就地摊儿吧,实惠。”
我发现他俩是真当我不存在啊,说着说着这两人还扭头往警车里走,大有案件调查完毕,对现场不管不顾的架势。我一合计,去他妈的蛋吧,自己还在现场分析个啥,一会儿他俩把车开走了,我咋回去?
我没记着自己喝了多少瓶,反正中途撑得不行去了趟厕所。我耍个滑头,找个蹲位钻进去,哇哇吐了一顿后,整个人蹲那儿歇了起来。我合计好了,自己能躲个一刻钟,就代表着自己能少喝一瓶酒。
我也不是真拉屎,蹲着没意思,就把手机拿出来玩会儿。我一直以为qq群里的“十字架”是那凶手,但我错了,那“十字架”还在线,虽然他不在群里说话了,却加了我为好友,发了一张图片。我当时心里特别纳闷,不知道该把这“十字架”定义成什么。说他不是凶手,但他料事挺准,发那几张图片给了我不少提示。
我真是喝大了,脑袋晕,这时候也不是能琢磨事儿的时候,我就把他的qq备注名改了,叫qq神秘人。我看着他发来的图片,这次好奇怪,画的是一棵树,只是这树长着眼睛,咧着狞笑的嘴,张牙舞爪,很像神话里的树精。
我彻底不明白啥意思,这期间王根生也到厕所来了,我发现他真了解我,进来后扯着嗓子喊:“李峰,你他妈的躲哪儿了?快跟我回去!你不在了他俩都灌我,我容易吗我?”
我知道自己躲不住了,但也不能被他当面撞破,我假意冲了水,甚至还把裤子脱下半截儿,显出一副慌忙提裤子的样儿从蹲位里走了出去。王根生站在那儿都晃晃悠悠的,看我出来也不听我解释,上来就拽我,死活要把我拽回去顶酒。我也没在意,本来还嘻嘻哈哈跟他闹呢,可突然间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王根生这名字按字面理解,那是根生啊,这不就是树木吗?难道qq神秘人的图片是在说王根生要有异常?这倒不是我吓唬自己,今天上午王根生还诡笑来着。我没敢把这想法说出来,但却打定主意,一会儿多留意这小子。
估摸着又过了半个钟头,我发现王根生有点儿怪了。他的眼睛开始贼兮兮的,往不好听里说,有种鼠目的感觉。我不知道他这怪劲儿到底是咋回事儿,但我故意往他边上凑了凑。这时候打远来了一对男女,一看这两人就不正经,女的穿得挺暴露,男的还染着红头发,尤其他俩走近一些后,我都能闻到很强的香水味,想打喷嚏。其实这女孩纯属不会打扮还非要打扮那种人,哪有这么喷香水的。
王根生的反应更大,他脸上出现一抹微红,这绝不是喝酒喝得,嘴也咧了起来。在女孩经过的一瞬间,王根生跟入魔似的站了起来,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我记得这小子劲儿没那么大,可今晚却邪门了,要不是我拦得快,那女孩非得被掐个好歹。
女孩被吓住,快哭了。我们谁也没再想这个,王根生的怪异才是主要的。他离开排档摊后,人更疯癫了,为了能让他消停,刘千手对着他的脖颈切了一掌,让这小子先睡一会儿。
我问刘千手:“头儿,这咋回事,咱是不是得去医院?”刘千手眯着眼睛直打酒嗝,回我说:“这病医院看不了,我有祖传的方子,让他喝点儿我的药,保准药到病除。”我心说不是吧刘头儿,你还来?我前阵子脑袋就有这毛病,你吹了半天让我喝了一碗黑水,到现在貌似这毛病还没好呢。可我再强调去医院也没用,杜兴赞同刘千手的话,二比一,我们只好打一辆出租车去了刘千手家。
我不知道刘千手是抠还是咋地,他不让我们上楼,自己先上去调了一碗黑药。我们就在路边把黑药全灌给王根生喝了。刘千手这期间说了一句怪话,他说这次他亏大发了,这药挺贵呢,明天还得配点儿这药给那胖爷们儿也喝了。
我琢磨他这话,给我的感觉是,我、王根生,包括跟十字架凶杀案有关的怪异,一定跟什么东西有关,而且刘千手肯定都明白,就是不说。我也没急着问,我们仨一起把王根生送回家,又一起去警局过夜。其实现在我能回家睡了,凶手都死了,可我这么久没回家,冷不丁回去保准里面落了一地尘土,还得收拾,等明天酒醒了再说吧。
杜兴睡眠质量真高,躺在会议室没多久就呼呼睡着了,我睡不着,还拿着上厕所为由,去刘千手办公室瞧了瞧。他正坐着喝茶,看我探个脑袋,摆手让我进去。我也不拐弯抹角,有话直说,我问他:“头儿,我也不是外人,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怪异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千手冷冷地看了我一会儿,又摆手让我坐下。
他是告诉了我一些,但不是全部。结痂也可以理解为细胞结晶化,液态氮冷冻、软组织损伤以及病毒感染,都能造成这个现象。而这些死者在死前会出现类似于疯癫的症状,这跟他们脑部神经被压迫或者脑损伤有关,能满足以上两点的,只有带病毒的寄生虫能办到。那次王根生帮我丢的绳子,其实没丢掉,最后被刘千手发现并拿去给小莺研究,从里面发现了囊虫卵,这些卵上还带着一种变异的病毒,不仅能刺激囊虫卵快速孵化,还能让人出现幻听、诡笑的症状,哪怕是刚死不久的尸体,也会受其影响条件反射地产生面部诡笑。
江凛城的那个兄弟是个药学方面的天才,竟在机缘巧合下培育出这种囊虫卵来,他也因此感谢上天,说这是上天给他的礼物。至于他为什么说自己以及其他人有那么大的邪念、贪念,这或许跟江凛城有关,只是江凛城已经死了,这个疑团只能压在这里,待日后挖掘出更多的线索再慢慢解答。
我觉得我有些明白了,上次刘头儿给我喝的药,作用应该是杀灭囊虫卵和消灭病毒的。只是刚喝完,那病毒并没灭绝,这才导致我在短时间内仍有幻听的现象发生。“可王根生的手机又怎么解释呢?还有那qq神秘人,这也是本案中未解开的两个疑点啊。”我继续问了一句。
刘千手没回答,反倒说他累了,想要休息。我看刘千手有逐客的意思,只好主动退出去,但在心里却打定主意,这个十字架凶杀案表面上看是完了,可剩下的疑团我早晚会知道、会解开的。
第08章 医院的诡异
杜兴正式加入我们二探组,这让我挺奇怪。按说他是出来协助办案的,这十字架凶杀案已经破了,他该继续回监狱服刑才对,可就是这么奇怪,他不仅留下了,还有了正式编制。我估计这一定是上头的意思,而且刘千手在监狱里还跟杜兴附耳说过一番话,我虽然没听到,但一定跟这事有关。王根生不适合做重案刑警,被调到综合大队管档案去了。二探组原本编制有四人,这么一来,等于我们还缺一人,我一合计,现在都三个大老爷们儿了,第四人就别要男的了,弄个女警调节下气氛嘛。我就跟刘千手建议,这次来的女警不求像大玲子一样漂亮,只求性格温柔一些,别一生气就拍桌子。当时刘千手很痛快地应了这句话,可我眼巴巴等了三个月,也没见那第四人过来,真不知道这邋遢探长怎么跟上头申请的。
这一天我独自坐在办公室,刚冲了杯茶喝,电话就响了。我掏出来一看,一下愣住了,这是何雪的电话,我的前女友。算起来自打毕业分手后她就没主动联系过我,按她的话讲,她不想嫁给一个重案刑警,更不想天天担心跟我说再见时会是最后一面。可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竟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呢?
我琢磨她肯定有啥事了。我接了电话先来一句:“雪……何雪,咋了?”我以前叫她雪儿,但都分手了,我也改改称呼。何雪没说话,先呜呜哭了一阵儿,那叫一个凄凉。她倒真挺了解我的,我这人最受不了女孩儿的眼泪。如果她还是我女友,这通哭能把我的心弄碎了,但现在我倒还扛得住,压着性子又问了一句:“咋了?跟男友分手了?”
“乌鸦嘴!”何雪一听这话也不哭了,还立刻回了我一句。其实我觉得自己够意思了,她刚才哭得那么惨,我都没往狠了猜呢。何雪说起原因来:“李峰,我想求你帮个忙,我准公公生病了,你当警察人脉广,看能不能找个熟一点儿的医生帮他看看。”我觉得何雪这话说得有问题,心说我认识的可都是法医,那和医生可是本质上不同。别看两者都动刀子,一个是解剖,让尸体“说话”;一个是医病,救死扶伤。她要不怕准公公出事,那就带过来,我也不介意把那老头送到解剖台上去。
可想归想,我面上说:“何雪,不太妥当吧?我认识的那些医生,专业不一样的。”何雪当然明白我啥意思,她又多说一句:“你一天天咋想的,你们乌州市不有个附属医院吗?挺有名气的,你帮我打听打听,找个专家,我准公公心口疼,这事儿就拜托你了,当事儿办啊。”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我心说行呀,还当我是你男友?没事跟使唤狗一样使唤我。我真不想理她,但又一合计,算了,毕竟以前爱过,而且分手时说好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就当朋友给她帮帮忙吧。我当然不认识附属医院的,但警局里有同事的爱人在那里工作,我挨个问了一遍,最后联系到一个内科专家。不得不说,现在托关系也不好弄,不管认不认识,找人看病不得有点儿表示啊。何雪这一个电话,我捏着鼻子就得掏出一条烟来。我又跟何雪确定一下时间,问她什么时候把人带来。何雪是真急,直接定了明天下午。她是开车带着准公公来的,她男友没跟过来,这倒省了我俩见面时的一番尴尬。但我自己陪着何雪去医院也不是那意思,怕被人误会啥的,我又把杜兴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