旯里的地翻一遍。

后院的地收拾好,林寒命账房给每人十钱,当场发放。

林寒挑人翻地时嫌累往后躲的丫鬟小厮后悔不已,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躲懒。

翌日上午,林寒驾车到荒无人烟之处弄出两麻袋红薯苗,又把将将露头的西瓜、南瓜、冬瓜等苗薅掉随意扔在车里就回府。

然而,林寒刚一停车,丫鬟小厮就上前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林寒被他们的勤快惊得一愣一愣。

红菱小声说:“都想要赏钱。”

林寒又是一愣,回过神笑道,“今儿没赏钱。”

众人猛地停下来,皆露出震惊之色,怎么可以这样。

“每次都有赏,月底我拿什么给你们发月钱?”林寒问。

众人的神色窘迫。

有那机灵的便说,“夫人说哪里话,这些都是我等该做的。”

“那就做吧。”缰绳扔给身侧的小厮,林寒就往后院去。

“娘!”

林寒脚步一顿,继续往北去。

“娘?”

林寒停下,皱了皱眉,“谁在喊娘?”

红菱踉跄了一下,抬头见她的表情不似作伪,“夫人忘了?您啊。”

“我?”林寒指了指自个,往四周看了看,从主院里跑出一小孩,身后还跟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而那孩子不是旁人,正是楚家大宝宝。

“娘!”

小孩儿见林寒停下也停下,双手抱胸,可惜手太短又没能成功,干脆垂下,“等我啊。”睁大眼睛瞪着林寒。

“娘没听见。”前世没开过荤,今生没机会,饶是林寒已有做娘的准备,一见孩子喊的真情实感,林寒依然觉得别扭,“再喊一声让娘习惯习惯。”

楚大宝宝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喊什么啊。

“你声音太小,娘没听清。”林寒道。

楚大宝宝扯开喉咙,“娘!”

“听见了,这次听见了。”林寒嬉皮笑脸抱起他,“跟娘一起去种瓜。”

小孩儿搂着林寒的脖子,使劲点一下头,“种瓜!”

新鲜出炉的娘俩一到后院,林寒就把她儿子放地上,指着东墙,“从北到南种何伯手里的那几样。”分别是木耳菜、长豆角、葫芦和丝瓜。

林寒不知此间有没有木耳菜和豆角,也就没解释,免得奴仆生疑。

府里的奴仆自是不敢询问。

“冬瓜和南瓜种哪儿?”红菱开口问。

何伯道:“从挨着马棚的竹子往南种。那边往年有荒草,冬瓜和南瓜最喜荒草。”

“荒草?”林寒以为自个听错了。

何伯点头,“老奴也不知怎么说,反正草越多冬瓜越大。”

林寒不会种地,便命奴仆听何伯的。随后指一下姜纯钧和沈赤霄帮忙拿的东西,“那些种西墙,也是从北到南均匀种下去。”分别是梨瓜、青瓜和癞葡萄。

至于西瓜,自是紧挨着冬瓜、南瓜地,一直种到小院后墙。

主院后边还有两丈长,八丈宽空地,林寒用来种葱、姜、蒜、韭菜、茄子、黄瓜、朝天椒、花椒、茴香、西红柿、圣女果和草莓等物。

但这些苗儿太嫩,尤其朝天椒,就比丝线粗点,林寒这次就没薅。

奴仆种瓜果蔬菜之时,林寒命何伯把先前犁的地犁成一垄一聋再栽红薯。

红薯地大,有小一亩,楚扬和楚玉放学了奴仆还没栽好。

小楚扬指着红薯苗,“这就是那个芋头?”

“是像芋头的东西。”林寒道。

楚扬:“我说错啦。你吃过像芋头的东西吗?”

“吃过一次。让我爹种,他说我饿死鬼投胎,啥玩意都吃,我就不敢再让他种。”林寒指着红薯苗胡扯,“这东西是我在野外发现的。你爹爹脾气好,不会骂我,我就把这东西全薅来。”

小楚玉接道,“我爹爹最好,你不要害怕,我也不骂你。”

“那我谢谢你。”林寒无语又好笑,“饿了没?可以先去用饭。”

楚大公子摇摇头,“还不饿。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吃了两块煎饼。”

“煎饼?”林寒惊呼,“哪来的煎饼?”

红菱忙说,“厨子用铁锅做的。还说多亏夫人教他们煎豆渣饼,他们才能做出白面煎饼。”

林寒微微颔首,“不错。你不说我倒忘了,改日我再教他们做几样饼。以后课间歇息饿了就让你们的丫鬟去庖厨拿饼。”

“谢谢你。”楚扬笑着说。

林寒:“无需言谢。谁让我是你们的娘呢。”

“那你以后也不要谢谢我啦。”楚扬接道。

小楚玉跟着点头,“是呀,是呀,我们是你儿

子。”

林寒愣住,回过神打心底乐了。

“好的。”林寒郑重地说出来,发现红薯苗已全部种下去,但地没种完,“别管了。过些日子长大剪几根藤埋进去,也能长出来。”

正犹豫要不要把种下去的嫩苗拔/出来,间距大点再种进去的几人停下来就暗示何伯开口。

府中只有何伯最为了解农事,何伯觉得当家主母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便直接问,“藤条也能成活?”

林寒点头,“可以。”抬头看看天,阴沉沉的,“到傍晚不下雨再浇水。”

孰料刚用过午饭,天空就飘起蒙蒙细雨。

林寒不禁说,“连老天爷都帮我啊。”

“是呀。夫人,小公子睡了,是放您榻上,还是让他回房?”红藕问。

林寒接过小孩儿就回主卧睡午觉。

然而,林寒还未进入梦乡,住在前院厢房的姜纯钧就敲响沈赤霄的房门。

夜晚,天上下雨,屋里也在下。

林寒低头看着死死抱住她的腿,哭唧唧的小娃娃,头疼不已,很是后悔这几日晌午搂着他睡。

“大宝宝,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睡。”林寒叹气道。

小孩儿吸吸鼻子,“我不要长大,我是小宝宝。”

“我以后喊你小宝宝?”林寒问。

小孩儿正想点头,随即抬起头,“不可以,我是大宝宝。”

“大宝宝都是自个睡。”楚扬困得打了个哈欠,“你再不睡,我就把你打成小宝宝。”

小孩儿张了张口,大声说:“我,我告诉爹爹!”

“闭嘴!”躺在榻上的楚玉猛地起身,“你跟娘睡,爹爹回来就没地儿睡了。”

小孩儿面露困惑。

“娘的榻只能睡两个人。”楚玉道。

小孩儿抬头看林寒,林寒连忙点头。小孩儿松手,林寒松了口气,就听到,“娘,这儿。”指着自个的小榻。

室内静下来。

楚玉捞起被褥蒙上头。

楚扬一脸的生无可恋。

林寒弯下腰,“你的榻太短,娘睡着不舒服。娘等你睡着再回去好不好?”不容小孩开口,“娘喜欢听话的大宝宝。”

小孩儿找他大兄。

楚扬使劲点一下头。

小孩儿转身往榻上爬。

林寒把他拎上去,小孩儿翻身滚到里面,林寒

坐上去搂着小孩,轻轻拍拍他的背,早该睡觉的小孩儿瞬间进入梦乡。

林寒长舒一口气,给小孩掖一下被褥就对楚扬说,“他要是醒了就去喊我。下雨天没什么事,晚上没睡好,我还可以白天补回来。”

楚扬嗯一声应下来,林寒起身往外去。

红菱端着灯,红藕撑着伞,到门外主仆三人脚步一顿,往南看去。

随后林寒转向红菱,“我没听错?”

“我也听到有人在说话。”红藕小声说。

林寒吹灭灯火,“在这儿等着。”

“等等,夫人。”红藕拔腿往书房跑。

“谁?!”

姜纯钧猛地转头。

“姜卫尉,夜深雨大不睡觉,是要干什么去?”林寒攥紧长剑,面上一派悠悠然,“哟,还有沈卫尉?”看到二人手里的东西,很是诧异,“宫中禁卫改当宵小,也不告知我一声,您二位可不厚道。”

13、利国利民

沈赤霄尴尬又心虚,“夫人有所不知——”

“你不讲他不说,我自是不知。”林寒打断他的话,瞥一眼姜纯钧,“我自认待二位不薄,二位就这样回报我?”

姜纯钧放下手中的犁,“我等并不是回家,也不是偷您的东西,是拿去给陛下。”

跟皇帝有什么关系。林寒皱了皱眉,“你俩不是奉命保护大将军的家眷,而是监视大将军?”

沈赤霄忙说:“没有,夫人。”

“不是监视,陛下又怎知我府里有什么东西?”林寒看一眼沈赤霄脚边的耙。

沈赤霄:“陛下并不知晓。”

“陛下不知,你二人不问自取,不是偷又是什么?”林寒看着两人的目光如同鹰隼。

姜、沈二人打了个哆嗦。

林寒身后亮起来。

两人往亮光处看去,红菱和红藕各提着一盏灯。

“你们也没睡?!”

沈赤霄和姜纯钧异口同声。

“睡了哪能知道您二位偷我的东西。”林寒接道。

姜纯钧心虚又窘迫,“夫人,我等真不是偷。”

“那就是拿我的东西邀功。”

沈赤霄忙不迭道:“不是!”

“那是什么?”他俩是皇帝的人,林寒纵然想给他俩一道惊雷,也不得不耐着性子把事情问清楚。

姜纯钧上次瞒着林寒,是因为他认为林寒不是林长君的闺女。这次瞒着林寒,是担心她不同意。

林寒让采买去做犁和耙时提到她爹从不关心她,所以不知道她懂这么多。

姜纯钧又从皇帝商曜那里得知林寒此前一直在凤翔县,对于林寒的说辞并未怀疑。

话又说回来,姜纯钧和沈赤霄整日在将军府当差,白天进宫,即使两手空空,林丞相都会来府上询问出什么事了。

姜纯钧能想到这点,他认为聪明如林寒也能料到。姜纯钧不想横生枝节,便和沈赤霄商议夜里过去。

谁曾想往常这时林寒都睡下了,今日竟连衣裳都没换。

沈赤霄看到林寒手中的宝剑,给姜纯钧一肘子。

姜纯钧老老实实把他的顾虑说出来,又对林寒说,“老何今儿说这个犁比现今百姓用的犁好用。他早年若有这副犁耙,都

不用卖身为奴。

“我就在想这种犁和耙若推广出去,必然能给百姓增添许多收益。百姓富了,国就富了。此乃利国利民的好事,夫人定会同意。”

“干我何事?”林寒凉凉道。

姜纯钧噎住。

“夫人怎可这样说。”沈赤霄有些恼怒。

林寒冷笑,“我该怎么说?我家都要借钱度日,你却让我替旁人着想,还是全天下的百姓。你雨淋太多,脑子进水了吧。”

沈赤霄的呼吸骤然停顿一下。

姜纯钧也噎的说不出话来。

“红菱,红藕,喊人把犁和耙收起来。”林寒道。

姜纯钧忙说:“不可!”

“还要进宫?”正想转身回屋的林寒又转向他,“我的话你没听见?”

姜纯钧:“听,听到了。夫人,卑职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想拿这个换钱?”

“既然知道冒昧,就不该问。”

姜纯钧闻言松了口气,“陛下并非吝啬之人。”

“所以?”林寒听明白他的意思,但林寒不信。

皇帝商曜是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对大将军极好,但也只有大将军。他对他发妻皇后,大将军的亲阿姊都没几分感情,她身为大将军还未拜堂的妻,皇帝怕是都懒得看一眼。

“夫人需要多少?”姜纯钧直言。

林寒:“你说这两样东西利国利民,怎么也值千金吧。”

姜、沈二人倒抽一口气,声音大的林寒都听见了。

林寒乐了,“没那个本事就别说大话。否则我一小女子也瞧不起你。”

姜纯钧噎了一下,心说你是小女子,我都不是真男人。

“……千金着实有点多。”姜纯钧期期艾艾道。

林寒:“千两黄金还多,你们主子还是天下之主吗?那番话是糊弄我吧。”

沈赤霄上前两步。

姜纯钧连忙伸手抓住他。

沈赤霄拨开他的手,拱手道,“夫人,我等错了,不该自以为是,不该擅自做主,更不该在您发现后还故作聪明。您划条道,您让我等往西,我等绝不往东。”

林寒愣了一瞬,回过神扑哧笑出声,“能屈能伸大丈夫,我倒险些看错你。成,冲你这番话,对陛下说将军府库房空虚,我打算拿犁和耙卖钱。明日再去。”

“那犁和耙?”姜

纯钧问。

淋了一身雨的红菱也没了耐心,“你傻呀。一手交钱一手交东西。”

姜纯钧:“可是——”

“再可是天就亮了。”红藕也不禁说。

林寒转身回后院。

姜、沈二人相视一眼,老老实实把犁和耙放回原处。

翌日清晨,林寒被楚大宝宝闹醒,洗漱后抱着楚大宝宝到堂屋就看到姜纯钧和沈赤霄在廊檐下站着,两人身边还有一箱子。

“什么东西?”林寒问。

沈赤霄打开,“千两黄金。”

林寒心中一喜,精神大振,“你们怎么说的?”

沈赤霄不敢有所隐瞒,“府里的钱都被管家祸害殆尽,即使把管家的家抄了,也没能补齐亏空。夫人不想给旁人添麻烦,就研究出那副犁和耙,打算多做点拿去卖。陛下听闻直皱眉,说,说——”

“直说便是。”林寒道。

姜纯钧接道:“陛下说您目光狭隘,给大将军丢人,不准您卖。随后命人拿千两黄金。不过那副犁和耙要在宫里放几日。如今正是春种时节。”

“跟陛下说送他了。”有了钱林寒心情大好,手一挥,“歇着去吧。但昨晚的事——”

“仅此一次!”二人慌忙承诺。

林寒乐了,冲红藕道,“去找何安,把我的钱补回去,剩下的放库房。”

“什么呀?”

楚扬拉着楚玉跑过来,看清箱子里的东西不禁瞪大眼,“黄金?哪来的?娘,你,你——”

“你娘没做坏事。”林寒快速说,“昨儿犁地的犁和耙换的。”

小哥俩不信,扭头看红菱,他娘想钱想疯了吧。

红菱点头,你们没听错。

小哥俩惊得张大嘴。

“你好厉害啊。”楚扬不敢置信,“我爹爹打一场胜仗,陛下才赏黄金千两。您,您就做两个丑东西,陛下就赏这么多,陛下他,他还是我认识的陛下吗?”

林寒闻言很是意外,皇帝对大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好。

不怪坊间只有大将军“天煞孤星”之名,没有“功高震主”之嫌。

但对着几个孩子和一群丫鬟小厮,林寒也没解释,陛下赏大将军千金,并非吝啬。倘若动辄赏大将军万金,还加食邑,才是把大将军架在火上烤。

“是不是你改日进宫看看?”

林寒笑着说。

小楚公子使劲摇头,“我才不要。每次见到陛下都考我功课。我才上一年学啊。”小孩伸出一根手指,可怜兮兮,“还问我兵法。”猛地看向林寒,“您懂兵法吗?”

“听说过,不是很懂。”林寒谦虚。

楚二公子反倒听明白,“也知道一点。你咋什么都懂啊。”

“要给大将军当妻,给楚家三位公子当娘,可不得啥都懂吗。”林寒笑道。

小楚扬冲她扮个鬼脸,“才不要信你。”见何安过来,“账上又没钱?你花钱咋这么快啊。”

何安想哭,“大公子冤枉,是夫人命小的来的。”

楚扬移向林寒,找他来干啥啊。

“收入库房。”林寒指着黄金,“但要把我的那份拿出来。免得一个个以为府里有钱,可劲祸害。”

小楚玉立即接道,“谁祸害就把谁赶出去啊。”

何安等人猛地看向楚玉,你还是侯府二公子吗。

“好,听你的。”林寒摸摸小孩的脑袋,转身到屋里,见几个孩子的小厮和丫鬟守在门外,就问红菱,“犁和耙何时拿走的?”

红菱:“听说天不亮就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