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被子,看看架子上搭了一身粗布棉衣,应是给她穿的。她套上棉衣,刚打算出去时,陈俨推门走进来,端了碗姜汤给她,自己则在啃一只馒头。
“伙房里还有面食,但不知你喜不喜欢吃。”神情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常台笙将碗接过来一饮而尽。还有大把事情要处理,这个时候她不能病。她偏头问:“还要多久到苏州码头?”
“一个时辰。”陈俨吃掉最后一口馒头,“从码头到苏晔那里要半个时辰,码头有车可雇,余下的银子恰好够。”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想你在找人算账之前应该想将自己整理一番。”
他很了解她。
常台笙洗了个脸束好头发往外走,胳膊上的伤口还很疼,但她没吭声。
陈俨跟了上去,常台笙道:“我只在苏州待一天,今晚必须回杭州,书市就在月底,届时连书都不够就成笑话了。”
“那些沉了的书要你赔么?”陈俨忽闷闷问了一句,他担心她负担不起。
常台笙眼底疲意明显,但眸光凉凉,声音是哑的:“我虽然赔得起,但谁搞的花样谁就得结账,不是么?”
陈俨陡然想起常台笙偷偷收在抽屉里的那份名单,打叉叉的黑名单。
看起来睚眦必报并且心狠手辣的样子,可外界也从未有过常台笙手段毒辣害过谁的说法。
真是个谜。
等客船抵了岸,陈俨雇车去了趟苏府。苏晔不在家,顾月遥出来见他们,常台笙草草讲了事情大概,末了借了些银两,换了身衣裳。正要走时,顾月遥喊住她:“台笙,诸事不要急,都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多谢了。”常台笙转身出了门,步子匆匆地走了。从早上到现在,常台笙连口饭也没吃,眉头压着心事重重,陈俨见她赶时间,便很有先见之明地从苏府拿了一盒点心带着。这会儿坐回车里,他便将点心盒递了过去:“考虑考虑点心的感受,不被吃掉它们就会馊的。”
台笙没笑得出来,打开来吃一口干巴巴的酥饼,没说话。马车抵达黄为安的居安堂,陈俨就打算下来时,常台笙及时阻止了他:“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不用下来,闭会儿眼。”她语速很快,非常敏锐地看到了陈俨眼眸中的血丝,希望他能在车里小憩会儿。
她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因为怕产生依赖,可没料却一次又一次地麻烦他,她心有歉疚的同时,内里用来掩盖弱点的那层硬壳,也越发薄,似乎随时都会被戳碎。
她进居安堂时,黄为安正在逗一只瘸腿的小狗,他手里拎着根线,线上绑了根带肉的骨头,那只狗一跳一跳的,想够到那根骨头,可却因为腿被打瘸了,怎么也跳不高。
黄为安瞧她进来了,眉毛一抬:“常堂主不是送书回杭州了嘛,怎么的,还惦记着哥哥的一顿饭呢?没事,等书市结束了,来苏州玩,哥哥请你吃遍苏州。”
常台笙静静看了一眼那只不断往上跳的狗,面上是说不出的清冷,但语气却是无奈的:“船昨晚沉了,百来箱书全祭了河神,故而特意来请教黄堂主,若这般情形,还能怎么挽回?晚辈是当真没辙了。”
黄为安先是震惊,再然后松口气,继而又跳起来:“这书船是建文堂借你的吧,你赶紧把杨友心那小子抓回来,让他赔啊!私船出了事,那自然是找这私船的主人解决问题,我这人爽直,不爱那些虚情假意的,但事情都得按理来不是?”
“是这个理。但赔不赔的事还在后头,眼下书市之期将近,解决备书不够的问题才是迫在眉睫的事,若书市办砸了,丢的恐怕不是晚辈一人的脸,黄堂主看在这份上,能否帮一把?”
“帮!自然帮!哥哥这就让底下人加急印书,保准十天内给你十箱运到杭州去,妥妥当当的,放心好了!”
黄为安说得极爽气,常台笙的目光却依然在那只狗身上。她哑着声音道了谢,随后又补了一句:“黄堂主小心手,瘸狗饿疯了扑得比好狗还厉害。”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黄为安稍稍愣神,随即就按着手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你个蠢狗,让你咬!”
常台笙回到门口,刚要上马车,车夫却跟她道:“方才与您一道来的那公子让小的转告您,他去衙门了,让您忙完了顺带去衙门捎他回码头。”
去衙门?难不成他打算报官捞沉船?
常台笙独自上了车,又去了趟沈晋桥那儿,大约讲事情说了,让他重新备些书,账则等到书市结束后一起结算。沈晋桥对她多少有些好感,遂应得很大方,末了还让她多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常台笙客套地道了谢,正要走时,沈晋桥这里却忽然来了客。小厮禀了名号,沈晋桥却道:“打发他走,他一厢情愿刻出来的那些板子,我不想买。”
看来不是一回两回到访了。常台笙于是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板子?”
“有个破落书商,孤注一掷买了部将死之人的书稿,还请人雕了版,那部书二十册,光板子就刻了好久,结果书也卖得不怎么样。”
“二十册?”常台笙对这个数字敏感极了,“叫什么?”
“学塾记。”
“卖得不好么?”
“谁买啊?一个破落书商印出来的书册,且还那么贵,怎么可能有人买。这会穷得饭都吃不上了,一堆债,就指望着把板子卖给别人补缺口呢。”
怎会这样?前阵子她一个友人还跟她说这是近来苏州卖得很好的一部书,她起初不信,那友人还特意翻出书来让她带走看看,说看看就知道是好书了。
原来那家伙在骗她读书么?可她没读,倒是丢给陈俨去看了。
那小厮出去打发人走,常台笙也作别沈晋桥出了门,只见一佝偻中年人背着书箱站在那儿,被小厮推搡地往后退了几步。
常台笙走过去跟他打了招呼,遂问了问板子的事。那中年人一脸颓唐,面色蜡黄,叹气道:“哎,卖不出去了,可全家当都压在这千块板子上了。”
他摇摇头正要走时,常台笙却喊住他,自报了家门,并说对他的板子有些兴趣,顺便问了价钱。
那人回说:“不按板子,按字数。每百字是五分银子,不能再便宜了。”
八十二万字,四百多两。芥堂付给刻工的酬金百字也按照四分银子算,他这板子真是贱卖了。若当真如她那位好友说的,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故事,常台笙很想买下来。
何况她眼下缺能刷印的新板子,她那日翻看过成书的质量,雕工不错,可以直接以崇园的名义刷印这部“大书”。
但她随即又问:“您这部书眼下卖出去多少?”
那人又是一阵摇头叹气:“老实说,真正也就卖出去一套,给城西的郭公子了。”
“郭公子?可是郭四?”就是她这好友诓她说这书卖得极好的。
“正是他。”那人又叹口气,“还有苏大公子好心,一口气买了我几十套,算是可怜我。但苏公子家里又不是做这行当的,又不好卖板子给他。”
苏晔买了几十套?难怪那天早上陈俨可以轻而易举找到那册子不全的部分。
很好,这也就意味着市面上几乎没人知道这部书已经被印过了。就算被传开,也能落个“好心帮人”的说法。
可就算这样,常台笙心里尚有些不确定。毕竟她没有看过这部书,若搁在往常,什么稿子她都必须看过才知道才有底。
她为什么当时不看看呢?
那人见似乎又没什么戏,已打算走了,可常台笙却喊住他:“我打算买,但您要给我几个时辰考虑,今晚之前我若去找你,便是决定买了。您现在回家,先不要去别处卖了,行吗?”
那人想想,觉得也好,便给常台笙留了地址,先回去了。
常台笙赶紧往衙门去,车子急急忙忙赶到时,陈俨已是在外等着了。时值下午,常台笙撩开车窗帘子,阳光照进来,她看看站在衙门外的陈俨,可他竟一点反应没有,直到她喊了他一声,陈俨才蓦地抬了头。
也许是错觉,常台笙竟从他神情里捕捉到一丝茫然,那是她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陈俨低头揉了揉额头,小声抱怨了一句:“我等好久了啊。”
他这才又抬起头来,朝马车走过去。
“黄为安让你找杨友心算账了么,贼喊捉贼?”陈俨边说着边拖过一旁的毯子,他声音清清淡淡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是。”这时候日头好,也没风,常台笙看他冷,索性将车窗帘子绑起来,让阳光照进来,又道:“杨友心虽看着奸诈,但沉一艘船的成本太高,他不至于做这种事。黄为安跟他是一座山里的虎,暗斗免不了,只是这次顺便整整我而已。你还当真报官了?”
“苏州新任知府是我学生,小孩子意气风发,一听不得了,非说这是谋杀未遂,要捞船好好查,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
常台笙没说话,看看他的脸,轻叹出声:“你不累么?”
“现在觉得累合上眼的话,我认为将来我可能会后悔。”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又岔开话题问:“书呢?来得及凑到那么多么?”
“哦对——”常台笙陡然想到那部书,“学塾记那本书看完了么?”
“好书,值得印。”简洁明了。
常台笙难得听他称赞一句,谁料他又轻勾勾唇角,道:“虽然写法铺张,但取神魔之事喻讽世态,结局更是神妙。之前没看过能将精魅神魔写得与人一样世 故的,总之很妙,写此文者心里定有大智慧,但听说已经过世了,且书稿被一落魄书商买了刻成板子,因为卖得极其糟糕如今那书商已经在四处兜售板子了。如果你 眼下缺板子要印大部头书填空缺,我建议你买,你信我么?”
他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浅浅眯起来,在这冬日暖阳里,好看到令人走神。
常台笙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愚蠢的主人@陈俨 常老板已经很喜欢你了 你的理想就要实现了
43、【四三】 ...
常台笙的手指停留在他左眼尾,那里有颗非常不易被察觉的小痣。指腹轻轻摩挲,掌心则不自觉地贴上了他的侧脸。她动作很轻,陈俨却觉得好痒,他握住她手腕:“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有。”常台笙回过神,随口问了一句:“你难道爱哭么?”
“为什么要哭?又解决不了任何事。”很小的时候他就不打算哭了,哭不能挽回别人的决定,眼泪没有任何用处。他看一眼常台笙:“难道你爱哭?”
“以前是。”常台笙又看一眼他的脸,原本没注意到的那颗泪痣,这时候似乎变得更明显起来。有泪痣则孤星入命,一生流水,半世飘蓬,相书上如是说。
陈俨忽然无聊地揉揉自己的眼角,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遂道:“相书大多玄乎骗人,你不用信。”
常台笙偏头看向窗外,淡淡笑了。
车厢里沉默了会儿,陈俨忽然又道:“学塾记的那套书里面,我没有找到错字,所以更值得买了不是么?”
常台笙递了一张银票给他:“我现在去码头定舱位,你带那书商去钱庄兑,给他四百一十两银子,余下的钱你想办法找人将箱子运到码头。”她随即喊车夫停车,然后将那书商的地址告诉他,匆匆忙忙下了车,又想起什么来,撩开帘子对车内的陈俨道:“记得拆箱看看。”
“……”陈俨看她一眼,“你都不怕出什么岔子么?”
“时间来不及了,只能赌这次一切顺利,我在码头等你。”
常台笙说完就步子匆忙地走了,陈俨从车窗往外看,目送她走远后,这才低头看看手里的银票。整五百两,顾月遥借钱比苏晔大方多了,苏晔从来不肯借钱给他。
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入幕,时间非常紧。幸好那书商当真老实待在家里等着,见是陈俨过来起初还不肯卖,陈俨报上芥堂和常台笙名号,那人才领他去广告牌 子。箱子非常多,陈俨见识过芥堂的存板间,那地方大到离谱,想想薄薄一册书,居然得用到那么多块板,便令人觉得这行不容易。
等找车兑银两这些事忙完,他带着那千块板子去了码头。他四处找常台笙,却看到了苏府的人。陈俨看到码头边停着的某艘船,才知道常台笙这是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借了苏晔的私船……
已入暮,码头的工人们借着黯光将箱子装了船。
最后多出来一只小箱子,陈俨将它抱进了舱内,跟常台笙说:“这是印多了没有卖出去的,我一道拿了过来,让它继续留在苏州似乎不大好。”
常台笙站在甲板上点点头,待他上来时候还伸手拉了他一把。这晚天气不错,适合内河航行。陈俨累得直接坐在了甲板上,常台笙看看他:“太凉了,起来吧。”
陈俨看看她,摇摇头说:“没力气起来了,我想吃饭。”
常台笙没吱声,转身就沿着木梯下去了,伙房里厨工正在弄晚饭,木桶里新鲜的河鱼活蹦乱跳,常台笙道:“煮些鱼片粥罢,再随便加个汤。”
厨工闻言转头看看她,似乎是想了一会儿,再看看伙房里的食材,笑道:“好的。”
常台笙转头出去了,上去时看到陈俨已经直接躺倒在甲板上看星星。
常台笙在旁边抱膝坐下来,偏过头看他一眼:“昨晚窝在舱里和书睡觉是不是不好过?”
陈俨似乎是琢磨了一会儿,才回她:“虽然比不得苏晔这只船舒服,但也是难得的体验,我觉得不错。”他顿了一下:“你可以考虑躺下来看看。”
常台笙抬头看看天,过了好一会儿,竟也学他躺了下来,舒了一口气。
“很多星。”常台笙轻叹出声。
“最亮的那颗叫北极星,天好的时候晚上都能看到,旁有三星后有四星环十二颗星,代表紫宫。紫宫前有三星叫阴德,左边三颗叫天枪,右边五星谓之天棓……”
他语速不徐不疾,常台笙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末了他又道:“而这些也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说法,谁知道这些星辰将我们当成什么,也许在它们眼里,我们这里也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星星,有可能还没有 名字。天幕那样广袤,好像已经无边了,在这之外却可能还有更无边更不可想象的存在。谁也不知道最后的路在哪里,所以才浅薄地将活物的死亡看成了终点。这样 想想,觉得许多事也没什么了。”
常台笙没有回他。她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思考自己为什么而存在是无解的。
“浅薄也有浅薄的道理。”常台笙说,“人并非万物的主宰,没有必要通晓一切。就算将来有能耐知道更多的事,但人毕竟只是人而已。”
陈俨恍然般地叹息一声,霍地侧身低头亲了亲她额头,眼眸里闪过大悟的喜悦,丝毫没有意识到眼下这个姿势暧昧非常。
不远处忽传来厨工一声轻咳,常台笙抬头看看他,再偏头看一眼站在木梯口端着托盘的厨工,面色窘迫地赶紧推开他坐了起来。
厨工这才装没事人一般将食物端过来:“汤也快好了,小的过会儿端上来。”
常台笙低头端起一碗鱼片粥拿着调羹吃起来,面上红潮似乎尤在。陈俨倒坦荡荡地拿过粥碗,边吃边低头问道:“你几乎不做天文术数类的书,这样的书不好卖么?”
“我对这些不是很在行。”常台笙回的是实话,“你若在行的话,也许将来可以帮忙。”
陈俨握调羹的手忽地顿了一下,但他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粥,接连吃了好几口,这才淡淡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一天不再与书打交道,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不与书打交道?”常台笙停了手里的调羹看过去,“可那是你的长处。”
“唯一的长处是么?”陈俨依旧低头吃粥,话语里竟有些含糊。
“当然不是。”常台笙回他,“聪明的人做什么都该很容易,你可以尝试的有很多。”
陈俨边吃边想,吃到最后一口可还是无解。他放下调羹,搁下碗:“如果我什么都做不了,就会成为拖累罢。”
常台笙头次听他说这样不自信的话,真是反常。她说的是:“不会。”
“恩?”
“因为你一直是‘拖累’,且是很有用的‘拖累’。若有人因为这个放弃过你,那一定是少了些眼光,她现在一定很后悔。”常台笙认真地留意他侧脸的表 情变化,又道:“若追究起来,我还是我父亲的‘拖累’,因为我幼年时总缠着他讲故事,他晚上都没有办法空出时间来钻研雕工技艺。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觉得烦 扰,反而觉得这样的‘拖累’很幸福。”
“偷换概念。”陈俨给出了总结,但他到底是浅笑了起来,释然道:“但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谢谢你。”
但随之迎来的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厨工端着汤罐上了甲板,这沉默才结束。
常台笙低头打开那罐子,一只甲鱼趴在里面,旁边围了一圈豆腐,星星点点的枸杞和一些药材飘在周围……
大补汤。
常台笙不爱吃甲鱼,陈俨在一旁为甲鱼说了很多好话,也未能让常台笙尝一口,于是他只好自己解决了那只甲鱼,再看着常台笙低头吃汤碗里的豆腐。
夜风起,甲板上很凉了。常台笙起了身,留下一句:“我先回房了,你也别待太久。”
她说完就走了,陈俨在甲板上默默地躺了一会儿,等冷到手脚麻木,他这才坐起来搓搓手,回舱洗漱。
常台笙回去洗漱完,觉得时辰还早,陡然想起之前陈俨新写的那书稿,心道这会儿虽然不能审稿但可以先问问他后面写了什么,遂裹上毯子出了门。
她在甲板上走了一会儿,看到陈俨那屋还亮着灯,走过去轻敲了敲门。
“睡了么?”她轻声问。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一句:“没有。”
“那开个门罢。”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常台笙只看到陈俨站在门口,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缎带。
他唇角轻轻往上抬,似乎是在笑:“我也正觉得无趣,想要找你玩,捉迷藏怎么样?”
“我……”
常台笙正要拒绝他这无聊邀请,却陡然被他握住了手腕。他的手温温的,却如文火般,时间久了也灼人:“就玩一次,不能躲太远太偏,我会蒙着眼睛找你。”
“好罢,注意安全。”
他松了手,常台笙转过身找藏身之所。她轻手轻脚下了木梯,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拐进了某间放书板的舱室,躲在箱子与舱体的间隙之间。
应该很好找到罢,可她还是等了挺久。这个笨蛋,不会作弊吗?她小时候玩这样的游戏,年长的孩子们通常都中途偷偷将缎带拉下来偷看的。
在这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她有些不大舒服。终于,门被打开,陈俨进了舱,没有伸手四处乱摸,只停下来站了一会儿,随即便朝常台笙这边走过来。
常台笙见他逼近,身后却是舱体木板,根本无处可退。
她输了。
不过一直求胜欲望很强的常台笙,这时候却很乐意输掉。
他走到她面前,没有扯下那根缎带,倒是抬抬唇角,道:“你不打算奖励我一下么?我这么努力地找到了你。”
黑暗中,常台笙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近在眼前的呼吸。他低着头,鼻尖蹭到了她额头,常台笙呼吸微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样的气氛太奇怪,她控制着自己莫名的渴望,心跳却飞快。
陈俨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后,常台笙忽然抬起手,摸到他的太阳穴,再摸到那根遮眼的缎带,顺着脸颊摸到他的唇,再到他的喉结,一路往下,手停在了他心口,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轻微起伏,呼吸和心跳声让她渴望更多。
她踮起脚,去亲他凉凉的唇,一下一下,动作虽轻但似乎也能纾解她心中累积起来的渴望。另一只手也移上来,搭上他的颈,似乎是示意他低头。陈俨低下头任由她一下一下地亲着,温热的呼吸让他觉得好痒,他笑:“这是奖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