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儿掰开银环的手,柳眉倒竖:“怕什么,就是官家来了,我也要问问他呢,他为何放任我的仇人进宫,还位在我之上。”

银环无奈低叹了一声:“那到底是官家,娘子还是不要太过了。”

只是,李凤儿却并没有听在心间。

裴家

裴夫人轻笑,一双妙目瞅着李鸾儿:“大娘子若要帮忙,自然是帮得上的。”

李鸾儿并没有答言,沉默了一时才道:“不知是何事。”

裴夫人起身,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轻声道:“大娘子并不知,我百花裴家虽然在京城有偌大的名声,可到底…家里大爷卧病在床,是指不上的,我又没生下个儿子,自然就被人小瞧了去,这满京里想欺裴家的人多了去了,便是前年搬到京里的牡丹汪家,便想要取裴家而代之,从去年起,汪家就盯上了宫中进贡这一途,把我们裴家在宫中的份额挤去不少。”

李鸾儿一听赶紧站起来对裴夫人拱手:“夫人,这可是宫中的事,我李鸾儿何德何能,可帮不了夫人。”

裴夫人笑着伸手,按着李鸾儿的肩膀请她坐下:“大娘子说笑了不是,如今宫里只令妹一人,只要令妹说上那么一句话,我裴家再走动走动,自然不惧汪家。”

李鸾儿扯唇苦笑一声:“我家妹子年幼,入宫就分外凶险的,再者,她才进宫,一没人脉,二也不知道得没得宠,哪里管得了这个,裴家几代的根基,想来,在宫里不会无人可用,若是夫人肯打点,汪家也是不惧的。”

“你哪里又知道。”裴夫人脸上更多了几分苦意:“这汪家是走了柳公公的门路,我们和柳公公可没交情,时长日久的,怕是要把我裴家挤下去。”

“这我可更不敢应了。”李鸾儿赶紧摆手:“柳木那是伴着官家长大的,在官家心里的份量颇重,岂是我家妹子可比的,我家妹子入宫,要巴结都怕巴结不上,哪里敢得罪他。”

裴夫人没想到李鸾儿这样强横,竟拿话堵死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无奈的苦笑:“即如此,倒是我失礼了,大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李鸾儿连道不敢,私心底下却道她宁肯不买裴家的花,不做那脂粉的生意,也不能给凤儿寻不自在。

柳木什么人,李鸾儿可从于希那里了解了一些,这便是个最阴狠最记仇的小人,她又哪里敢给李凤儿寻下这等仇敌。

因着李鸾儿没有答应裴夫人的请求,两人倒真有些尴尬,不过,裴夫人是个买卖精,于人情世故上很有一套,片刻之后,她就给李鸾儿添了茶,脸上带着真诚的笑:“这事不成倒也并不影响咱们两家的交情,买花的事大娘子只管放心,只交给我便是了,保管叫大娘子满意。”

“多谢了。”李鸾儿连忙谢过裴夫人,想着这裴夫人说起来也着实不易,以后自家若是做起生意来,难免要和她打交道,倒是不如与她些好,拉近两家的关系。

想到这里,李鸾儿更是压低了声音:“裴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于医道一途上是极厉害的,尤其是在江南一带,更有神医之称,不若裴夫人带裴老爷抽时间去我家中一趟,叫我家夫人帮着诊诊脉,说不得用不了多长时间您家中就要添丁的。”

裴夫人没料到还有这样一喜,赶紧称谢不已,心下却已经打算好了,一定要问问顾夫人那金夫人有没有那般神,若真是神医一样的人物,倒真是裴家的造化了。

第一四六章 戏园

李鸾儿从裴家出来,无视火辣辣的太阳,直接坐进车内。

马小丫和瑞珠也相继上了马车,马小丫小声问:“大娘子,我们去哪?回家还是…”

李鸾儿靠着车厢闭目养视,伸手指指前方:“先不忙回去,我们去丰宜园看看。”

“肖大叔,去丰宜园。”马小丫对着外边喊了一声,就听到一个厚重的声音答应着:“好咧,这就去。”

马车一路直行,因着今儿天气着实的热,路上倒没什么人,不一时,便到了丰宜园。

这丰宜园是京城有名的戏园子,这里不仅有京城和各地来的各大名班的表演,兼之丰宜园的点心也是京城一绝,便吸引了不少京城里有钱有闲的老少爷们或者各家的娘子夫人前来,使得这丰宜园一天从早到晚没有一刻不是人满为患。

李鸾儿自来了一次丰宜园之后,无事的时候便喜爱到这里逛上一逛,时间久了,和丰宜园的伙计也都熟了,后来她也打听了,若想来丰宜园不用和别人挤,可以花用多少银子买一个长期的位子或者包厢。

包厢以李鸾儿的身份是买不到的,不过,她却可以多花些银子买个位子。

李鸾儿在丰宜园买位子的时候,刚巧发现桃花庄的银山,她想着有了银山手头上不缺钱花用,便狠了狠心买了个不错的位子,不只她,便是金夫人有时候也拿了她的片子来丰宜园听戏,如此,一家子一个位子上倒换,倒也不错。

进了丰宜园。便有相熟的伙计迎上前来,那伙计肩膀上搭着雪白的毛巾,手中捧着铜盆,铜盆中盛了温水,一见李鸾儿便笑道:“李大娘子来了。您这忙了好些日子了吧,多久没见您了。”

李鸾儿笑了笑:“确实忙了些,今儿正好得空就过来逛逛,王德子,一会儿可与我弄些好的点心吃,对了。还有冰碗子没,有的话来上四碗。”

“有,有呢。”王德子一脸的笑意:“今儿天热,大娘子怕早热坏了吧,赶紧的洗把脸。小的这就给您备上点心冰碗。”

李鸾儿也不推辞,伸手在那铜盆中净了手,又洗了洗脸,着实显的凉爽了不少,马小丫上前拿过王德子肩膀上簇新的白毛巾递给李鸾儿,李鸾儿擦净了手脸,又告诉王德子一声,叫他把其中一碗冰碗子给赶车的肖平。就带着两个丫头进了戏园子。

因着天热,今儿这丰宜园来的人并不多,不过。丰宜园在京城多年,是老字号的买卖了,与招待客人上很有一手,虽然人不多,可却还是在四周摆放了许多冰盆子冰箱子,李鸾儿一进戏园子。顿觉一阵凉爽。

她熟门熟路的寻到自己的位子,丰宜园的位子都差不多。一个小方几,上面摆放了一些瓜果和茶水。方几后面是一把带靠背的椅子,椅子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冬天的时候,这垫子便换成毛皮的,到了夏天,厚棉垫子上又铺一层凉席,坐上去很舒服,椅子两旁各方一个小方凳,这是给随从坐的。

李鸾儿买的这位子只两个方凳,如果再加些钱,可以换成三个或四个方凳的位子,只她从穿来大雍朝后过了好些天的贫苦日子,倒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为了省些钱,便买了这凳子最少的位置。

她才坐定,马小丫就拿过茶壶茶杯来给李鸾儿倒了杯茶,接着,又倒了两杯她和瑞珠各一杯,一边喝茶,马小丫一边笑:“今儿丰宜园唱的这出戏奴前两天就听说了,据说是新拍的,很是好看,奴跟奴娘亲念了好几天了,想不到今天大造化,倒跟着大娘子来了一趟。”

“正是呢,奴也想着哪日能听上一听,谁晓得今儿就梦想成真了。”瑞珠也是一脸的欢喜状。

她和马小丫岁数都并不大,还有几分女孩子的天真,自然喜欢玩闹,只李家到底下人少了些,她两个整日闷在宅子里做活,就是无聊了想八卦一下都没个可以说话的人,更别提像那些世家大宅中奴仆丫头们之间的你争我夺了,因此上,这两个丫头每次跟李鸾儿出门就觉得无比兴奋,更不要提来戏园子听戏了。

李鸾儿瞧瞧戏台子上挂出来的戏牌,笑着点头:“白牡丹,倒是没听说过,想来的确是新戏了,只不知讲的是什么。”

她这么一说,马小丫更来劲了:“奴知道,讲的是一个姓白的人家,先前的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白牡丹,只这夫人去了,后来又继娶了一位,也生了个女儿叫白玫瑰,白牡丹自小便与人订下亲事,后来对方家道中落,她未婚夫寻了来,白牡丹有心资助,可惜她继母是个刻薄的,将那书生羞辱一番赶了出去,临走的时候,白牡丹叫丫头与未婚夫送上银两,隔了一年,传来书生进京赶考被害的消息,白牡丹一时伤心,就离家出走去寻夫,却被人陷害落得个身陷青楼的下场…”

马小丫一行说,瑞珠一行气愤道:“哪有这样的,这不是背信弃义么,白牡丹倒也是个烈性女子,她那继母怎的如此心狠,这等恶人绝不会有好报。”

李鸾儿好笑的看看这两个丫头,无语摇头,历经两世,又经过那样残酷的末世考验,对于李鸾儿来说,早就不信这世上好人有好报这一套了,不过,听两个丫头在那里闲言碎语两句,于这悠闲的午后时光来说,倒也蛮相宜的。

片刻之后,王德子便端了一个大大的盘子过来,微笑着躬身将两盘点心放到桌上,又端了三碗冰碗了来:“李大娘子,这冰碗子是按着您的喜好做的,里边放了好些个莲子,还有熬的烂软的银耳,您且尝尝。”

“小丫,打赏。”李鸾儿正想有些凉凉的东西解署,一见这冰碗子,顿觉神清气爽,端起来喝了一口,果然不错,心头欢喜之下,便叫马小丫与王德子多些赏钱。

王德子高兴的收下赏钱,又一躬身:“大娘子有什么需要再唤小的,小的先告退了。”

等王德子一走,李鸾儿扫过另两碗冰碗子:“你们俩也喝吧,赶了这一路,怕早热的不成了。”

马小丫和瑞珠也是欢喜不已,端起来猛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孔都开了,从里到外都透着那么些个清爽。

李鸾儿也饿了,喝了半碗冰碗子,就拿起糕点来慢慢吃着,这时候,正巧前边的戏落了幕,那白牡丹即将开演,马小丫和瑞珠赶紧坐好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戏台子,生怕错过什么。

李鸾儿对这些戏啊曲的并不是很感兴趣,她来丰宜园一时想要休闲一下,二来,也是感受一下戏园子的气氛。

前世,李鸾儿自幼跟随外公外婆在京城长大,外公是位票友,极喜欢戏曲的,从小,李鸾儿便由外公带着出入各大戏园子,虽然她不喜欢戏曲,可是,却很喜欢戏园子的气氛,如今事隔了多年,时间和空间的转换叫李鸾儿淡了许多往日的亲情,可是,每天戏园子里,她还是能够想起小时候在戏园子里听戏听的睡熟了,被外公背着回家的那些经历。

另外,丰宜园的点心也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叫她很是割舍不下,即是不能割舍,李鸾儿便顺着本心常来,便是不听戏,听那些个票友们喊上几声好,心里也是快活的。

她靠着椅背,吃了几块点心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没一会儿人竟然有些迷糊了去。

丰宜园的二楼,严承悦和严承憬坐在包厢里一边听戏一边小声说着话,忽然,严承憬一指地上,大呼小叫起来:“大哥,嫂子,嫂子。”

什么嫂子?严承悦不由皱眉,顺着严承憬的手势往下一看,就看到歪在椅子上犯困的李鸾儿,虽然离的远,无奈严承悦的眼神着实的好,他看到李鸾儿整个人偎着椅子,头歪在一旁,眉眼间竟是少见的闲适舒展,鼻子微微张合,看起来很是可人,另外,嘴角处竟然有一丝银光。

严承悦撑着头失笑,旁人都是来戏园子看戏的,也只有李鸾儿别出心裁,竟来这种地方睡觉,瞧瞧,竟然都睡出口水来了。

又一瞧,李鸾儿垂下的右手手指间还捏着一块点心,实在是…

严承悦怎么瞧怎么喜爱,有心下去唤她来包厢说说话,又怕扰了她的清静,可看她睡成那个样子,又着实的不忍心。

“哥,我去叫嫂子上来。”严承憬这时候蹦了出来,一蹿就要往外跑,严承悦手急眼快拽住了他:“你去做什么,她正犯着困呢,小心你过去了挨揍。”

一句话,生生的叫严承憬憋屈的又坐了下来,摸摸自己的胳膊腿,想着这也经不住李鸾儿几拳,哪里还敢下去。

严承悦伸手叫过严二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严二会意,转身下了楼。

这边厢,李鸾儿睡的正熟,却不想是谁扶了她的头,一个柔软的靠枕垫在她身后,李鸾儿睁开眼看了看,竟是瑞珠,笑笑,她觉得还有些迷糊,就调整一下姿势再度闭上眼睛。

只是,她还没有睡上多久,便听到王德子笑着上前:“大娘子,有人叫小的与大娘子送上一壶极品的六安瓜片还有一碟子白玉卷和一碟子红梅吐芳。”

李鸾儿睁眼瞧了一下,就见几上已经摆上两碟点心,的确有白玉卷和红梅吐芳。

第一四七章 **

白玉卷和红梅吐芳都是丰宜园最具特色最贵的几款点心之一,这几种点心分别是白玉卷,红梅吐芳,碧海生波,富贵金桔和八仙过海粥。

其间白玉卷是用上好细嫩的奶皮裹了各式馅料蒸炸出来的,虽然经过油炸,外皮咬起来带着奶香酥脆之感,可是,颜色却是洁白如玉,一丝的火气都没有,这便极考验点心师傅的功力,做起来也费功夫,每日里丰宜园并不会推出多少,要想吃上一碟子是很费劲的。

而红梅吐芳则是用上好的红豆蒸制烂软,再加上红枣等一些干果上好的香糯米和成的面,又铺到蒸笼里用着去年冬的梅花花瓣熬好的水蒸制,三蒸之后,再和上梅花露揉好面,精心雕刻成一朵朵梅花,花芯则是用着上好的花果酱点制,做好后摆出样子来精致好看,尝一口满口的梅香,绝对的清淡可口。

可这点心比之白玉卷更加难弄,丰宜园每天推出的更少,李鸾儿来了这么许多次也只尝过一次。

如今见这两样点心摆在近前,李鸾儿难免心下猜疑:“王德子,这是哪位送上来的。”

王德子笑着指指二楼的某个包厢:“里边的公子送的。”

李鸾儿猜不透是谁,不过,这送来的点心怕是退不得的,又见马小丫和瑞珠一脸馋相,就叫王德子留了。

她自己尝了几口,就给两个丫头分了。

正好这时台上正上演白牡丹离家出走的戏码,这场戏倒也苦情,直听的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直拿帕子抹眼泪,马小丫也不免俗。哭的好不伤心。

瑞珠抹了抹泪:“这白牡丹实在命苦的紧。”

她瞧瞧四周,见好些人都哭,可李鸾儿却还是一脸的笑意,便很好奇:“大娘子怎的一滴泪都没有。”

李鸾儿笑笑:“不过是一场戏,有什么可哭的。”

“可是…”瑞珠想说什么。一时也不知道怎生去说,细一想,也是,不过一场戏而已,戏唱起来了,便引人入胜。戏散了,想想也并无什么,便也止了泪。

“哥,你哪来的能耐,竟然抢到了这丰宜园最好的两样点心。”

严承憬看到李鸾儿桌上新添的两样点心。还以为是严承悦叫人送上的,大大咧咧的开口就问:“可怜我陪着你出生入死的,竟然尝都尝不上,还不如嫂子…”

话没说完,严承憬就看到严承悦沉下来的一张俊脸,吓的一缩脖子:“是极,是极,兄弟怎能比新妇重要。送嫂子也是该的。”

此时,正好严二上来,严承憬一把抓过他来审问:“说。是不是大哥叫人送点心的?”

“点心?”严二也一时摸不着头脑:“大公子只叫我送了靠枕过去,哪里来的点心?”

“不是?”严承憬心下明白为何严承悦的脸色那样差劲了,想来,必是哪个王孙公子瞧上了李鸾儿的颜色,巴巴的上前献殷勤了。

“哥,没事。反正你和嫂子都订了亲,别人再瞧上眼了也没用。就是急的他抓心挠肝的,那也还是我嫂子。”严承憬这话里带着那么几分吊儿郎当。倒招的严承悦在他头上拍了一掌:“胡言乱语什么。”

“呵呵。”严承憬干笑两声,在严承悦那恐怖的目光下,实在不敢多言。

好容易一场戏散了,严承悦便叫严二推着他下楼,严承憬赶紧跟上,三个人片刻之间便到了李鸾儿那一桌前。

“严大公子?”

马小丫眼尖,最先看到严承悦,拍着手叫了出来。

李鸾儿顺声看过去,便见严二推着严承悦正朝这里缓缓走来,她赶紧起身,几步过去从严二手中接过轮椅,一边推严承悦过来,一边笑道:“你今儿也来看戏?”

严承悦抬头,便看到李鸾儿白嫩的下巴,笑了笑:“刚好将火枪营中的火枪改进一番,图纸也都画好了,剩下的都是工匠们的活计,我无事,便出来闲逛一番。”

李鸾儿将轮椅停在自己身旁,她自己也坐了,马小丫和瑞珠赶紧把凳子让给严承憬和严二,这俩丫头侍立一旁,瞧起来有模有样,哪里还有刚才叽叽喳喳的模样。

李鸾儿扫过桌上摆放的点心,指了指那白玉卷:“这是你叫人送来的吧,味道真真不错。”

严承悦先是一惊,继而一喜,他明白李鸾儿怕是想差了,以为这两样点心是他叫人送不的呢,原想着否认,不过一想若是不承认,说不得便宜那窥探李鸾儿的人,便也没有说不是,只他到底也没厚着脸皮说是自己送的。

他不说话,李鸾儿自然便当是他送的,只以为严承悦面皮子薄,当下也不在意。

过不多时,戏台上又挂出戏牌来,这倒是一出老戏,名曰长生殿,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李鸾儿已经听过几次,并没有什么兴致。

大约旁人也听过的,周围的人看起来并没有白牡丹开演的时候那样欢喜,不过,唱长生殿的班子是京里有名的和庆班,演杨贵妃的又是名声很响的角儿玉筝儿,因此上,这戏虽然唱老了,不过也没打消掉许多人的兴致。

就是马小丫和瑞珠也是一脸的高兴,叫李鸾儿没想到的是,严二也似乎对这出戏有兴趣,听的极认真。

她看看严承悦,抚了抚头,只觉得在屋里呆的久了,有些个气闷。

严承悦五感敏锐,又很善察颜观色,自然看出李鸾儿不想闷在屋内了,便笑道:“丰宜园有个园子建的很好,不如大娘子与我走一走。”

“那咱们瞧瞧去。”李鸾儿一听,赶紧起身,推着严承悦就朝外走去。

严二和严承憬都没跟去,马小丫要跟。被严二一把拽住,严二狠瞪了她一眼:“你家大娘子与未来姑父出去,你也不怕跟着碍眼。”

马小丫一听这才会意,委屈的低了头,严二摇头轻笑:“得了。我一个大男人没的占了你的位子,我与你腾地方,你这里坐。”

如此,自然严承憬坐在刚才李鸾儿坐过的位子上,马小丫和瑞珠则坐了自己个儿的凳子,只严二站在一旁瞪着一双虎目细细观戏。

李鸾儿推严承悦出了戏园子。再往西走不多远,便瞧见一个遍植花草的园子,花草繁盛间,又有小桥流水,亭台桥阁。看起来丰宜园的主子尽了心的,应是请名家设计的,别致间又富有野趣,各处安排的也都合理,使得并不算很大的空间扩展了不少。

“到池边坐一会儿吧。”沿着碎石小路走了一段,李鸾儿便低头问严承悦。

严承悦指指池塘边柳树下的一块大青石:“那里不错,晒不着太阳又有池边吹来的徐徐凉风,想来是凉快的。”

李鸾儿一听。就推着严承悦过去,她将严承悦的轮椅安置好,又把轮子打滑。特意在两个轮子的前后都垫了石子,以便叫轮椅更加稳固,弄好了这些,她才拿出一块帕子放到大青石上,再坐了上去。

严承悦坐着不动,见李鸾儿忙前忙后。还细心的注意到了这处有个斜坡,怕注意不到叫轮椅失控。竟知道放上些石块,心里便更加的熨帖。只觉得池边吹来的一阵凉风竟是那样舒爽。

“听说你已经搬出老宅了?”李鸾儿坐定了问严承悦。

严承悦笑笑:“搬出去好些日子了,这些天我正想寻人将新宅子整治一下,只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便想着找个时间问问你,没想到今儿正巧碰上,倒省了我的事。”

一听是与新宅子有关的,李鸾儿也不骄情,开口就问:“新宅子在哪里?几进的宅子,你可能与我画个简单的图我瞧瞧。”

严承悦极喜李鸾儿这份爽利劲,当下也不多言,在轮椅上拍了一下,扶手便开了,他从里边拿出一张白纸并一块削好的黑墨来,一边在纸上画图,一边道:“便是公主街旁边冰碳胡同的宅子,宅子有五进,不过却并不太大。”

几句话说完,纸上宅子的简易图就出来了。

李鸾儿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是五进的宅子,说是五进,其实也只四进,第五进面积不小,只都做了花园子,只在边角处修了处小宅子,应该不是住人的,而是夏天用来乘凉或春秋观景的。

她又细细去看,这宅子的结构是北方典型的四合院式的,第一进的宅子除去大门外尽是倒座院,东侧是下人房,西侧则是养马或者放置马车的,第二进有五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旁边有个小跨院,看起来应是书房。

第三进第四进都差不多,只是第四进处还有两个院子,一个是倒座院,一个是三间正房各两间厢房的小院子,严承悦只说房子并不大,叫李鸾儿看来确实不小了,她若是嫁过去,这宅子里一没有公婆,二没有妯娌或大姑子小姑子,只她和严承悦两口子住,实在也住不过来的。

李鸾儿一边看一边想着要怎么收拾这宅子,正思量间,却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传来,听着应该是有人朝这边走过来,李鸾儿赶紧把图纸收好:“我回去细瞧”,接着两手一用力将严承悦连人带椅抬了起来,转身便到了柳树旁的一处假山石洞前。

李鸾儿找的这地方真不错,一是假山的地势低,平常人都不去瞧这处,二来,那柳树极粗壮,再加上是垂柳,枝丫遍生,竟把个假山挡的差不多。

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李鸾儿就凑到严承悦耳边小声道:“你猜应该是什么人过来?”

见严承悦努力思索,李鸾儿轻笑:“我猜应该是有人寻了戏班子里的人偷情的。”

严承悦一抬头,唇角刚好擦过李鸾儿细白的面颊,他只觉唇间一阵香气传来,那软滑细嫩生生直沁心间,叫他不由的心头一阵火热,叫整张面皮都变成如红布一般。

片刻之后,却见一身着紫袍的男子携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走过来,李鸾儿得意的朝严承悦眨眨眼睛:“我说对了吧,真是偷情的。”

严承悦却心说难不成我们这便不是偷情么,只那情之一字涌上心间,面皮更是红了许多。

第一四八章 发火

“爷,奴家前儿在玉满楼看了个手钏子,觉得很是合眼缘。”

离的更近了,李鸾儿就听到那么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女子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味道,听在耳内,又如细雨点点打在水面上,叫人说不出来的心魂震荡。

“即是喜欢,待本王叫人买了给你。”那紫袍人的声音也很熟悉,李鸾儿正细想,不想那人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李鸾儿一看到那人的面目,不由一惊:“竟然是他?”

“你认识他?”严承悦伸手握住李鸾儿的手,细细把玩指间的滑腻柔软。

“见过一面。”李鸾儿点头应了一声:“他不是留王么,怎么竟也到了戏园子里游玩?”

严承悦又往李鸾儿面前凑了几分:“听说这和庆班便是从赣地来的,约是七八年前进的京,进京之后,演了几出戏,一举便成了京城名班。”

“这么说,这留王原就认识和庆班的人呢。”李鸾儿越发压低了声音:“留王一系在赣地为王多年,早就根深蒂固了,和庆班在赣地想要站住脚,不被那些权贵打压,想来,必然也要借助留王的势头,如此说来,留王来戏园子倒也说得通了。”

说到这里,李鸾儿又瞧向那女子,却见留王已经转身,携了女子的手走到池边,女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些鱼食,正拿着往池子里投了喂鱼。

她唇角带着融融笑意,眉眼间说不尽的欢喜。

然李鸾儿看到这女子的面目,心里却极不是滋味,无它。那女子面目竟与李鸾儿有五六分仿佛,尤其是那一双杏眼,盈盈秋水间,又有着几分刚毅,真真像极了李鸾儿的眼目。

不只李鸾儿看到这女子的相貌。就是严承悦也瞧到了。

一时间,严承悦便明白过来,送李鸾儿白玉卷和红梅吐芳的怕就是留王无疑了,只是,这留王为何会注意李鸾儿,他又看留王和那女子说话的时候很有几分温情。不由的多想了,莫不是留王以前喜欢过某个女子,而那女子已经不在了,所以,见到长相仿佛的便会留意几分。献上几分殷勤?

再瞧瞧李鸾儿那一双水杏眼,还有琼鼻樱唇,那清丽中的容毅,温婉中又带着果敢的气质,严承悦有几分确信他想的应是没错的,不然,如何解释留王只见过李鸾儿一面便对她留了心。

“爷,这次您要在京里呆多长时间?”女子喂完了鱼。转头看向留王,说话间,整个娇躯都投到留王怀里:“小樱桃舍不得爷呢。爷,走的时候将樱桃也带走行吗?”

“乖…”留王伸手轻抚过小樱桃的背脊:“本王这次是要办正事的,办完了事便要回去,好多事不是你该打听的,樱桃,莫问了。”

“爷!”樱桃撅了嘴:“人家想爷呢。人家整个人,整颗心都是爷的。天长日久的不见,心都熬苦了呢。爷,带樱桃走吧。”

樱桃依着留王撒娇,歪缠着:“樱桃也想知道爷什么时候走,好早做准备呢。”

一句话,不想留王冷了脸,一把推开樱桃,厉声道:“樱桃,本王给你颜面,倒叫你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了,你有何立场与本王说这样的话,你又是本王的什么人?”

“爷!”樱桃吓了一跳,先有了退缩之意,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咬了咬唇,泪眼盈盈的看向留王:“奴是爷的女人,前几天已经把身子给了爷,奴又有什么不能问的,若是爷不喜欢奴,为何又要招惹奴,招惹了,又为何不接奴走,奴并无非份之想,想的也只是能够长长久久的伴在爷身边。”

眼见樱桃哭的不可自抑,留王非但没有一丝一毫怜香惜玉的心思,反而满脸的不耐,一挥袖子冷笑一声:“招惹你?本王哪里招惹你了,倒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过是个卖唱卖笑的,倒搞的自己多高贵似的,长伴本王身边,本王身边相伴的只有本王的王妃,便是侧妃都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又凭什么敢如此胡言乱语。”

说完话,留王看都不看樱桃,转身就要走。

樱桃一看急了,伸手抓住留王的衣袖,整个人都跪在地上了:“爷,爷别气,都是奴的不是,奴说错了,奴不求别的,但求这几天能够伴着爷,爷别走啊。”

留王停住脚步,微微侧低了头,看到樱桃哭的眼睛都红了,更加的不耐烦起来:“收起你的眼泪来。”

吓的樱桃赶紧起身拭泪。

留王又瞧了樱桃两眼:“你很不必陪着本王了,呆会儿本王就叫管事的与你送些银子,如何花销全看你自己了,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寻本王,更不许打着本王的旗号胡作非为,若叫本王知道你违了本王的令,本王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句话留王咬着字眼说出来的,带着那么几分阴森和狠意,听的樱桃机灵灵打个寒战,竟然乖乖点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留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又看了几眼,笑了笑:“你这容貌倒长的真是好,只可惜了,你太不知趣,本王本来还想着多叫你陪上两天,哪知道你心大了,即如此,反正你也不是她,便是舍了,本王也没有一丝儿心疼。”

说完这话,留王背身绝情而去,只留下樱桃咬着唇目视前方,泪水珠串似的滚落下来。

李鸾儿和严承悦相视一眼,均有些不知所以,过了一会儿,严承悦叹了口气:“这姑娘怕被当成替身了,却没有替身的自觉,我想来,如果她不哭,或者留王还能留用她几日,可她一哭,怕破坏了某种形象,留王这才绝情离去的。”

李鸾儿真没想到严承悦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竟然只通过几句话几个表情就能猜到这么多事,心下不由更加佩服严承悦心智之高超,心道当真可惜了,如果严承悦当年没有断腿,说不得现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或许,早已经有所作为名满天下了吧。

“你倒是细心。”李鸾儿轻笑出声:“只我却并不替那樱桃可惜,是她自己先作贱自己,好好的一个人硬是把自己当成了莬丝花一般,全依靠男人,靠不住的时候。自然便萎顿了。”

“你这话又不对了。”严承悦摇摇头,两只手紧握住李鸾儿的右手:“我却是靠得住的,你尽管去试。”

这人…

李鸾儿真真没想到严承悦竟然也会*,竟能说出这样的情话来,一时脸上也有些发热。啐道:“少胡言乱语了。”

“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严承悦苦笑一声:“我时时刻刻都想叫某人靠上来,可惜了,某人太过自立,从来没有那样的心思。”

李鸾儿听了更是无语,右手一用力抽了出来,在严承悦肩上拍了一下:“好了,不说这个,我与你说。新宅子倒不必太过整修,只屋里的家具和饰品需要我好好琢磨一下,等我几时想好了画了图纸与你。你叫人照着做就是了。”

不过片刻,李鸾儿又想起一事来,垂头轻语:“旁的屋子倒也罢了,咱们的新房你不必管,夫人已经叫人打制家具了,到时候。新房的用具我都会带去,很不必你劳神。”

这一句话一出口。严承悦立刻笑的春风得意,也不管李鸾儿愿不愿意。伸手抚过她玉颜:“你说的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着明儿便成亲,好叫咱们两个时时相伴。”

“你也说疯话了不是。”李鸾儿看着樱桃哭了一会儿便走了,伸手抬起轮椅来小步走到池边,将轮椅放下,看着池中点点锦鲤在池中跳跃,池面上一个个气泡冒出,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严承悦也是抬头看天,两个人几乎同时叫道:“要下雨了。”

说话间,李鸾儿推着严承悦的轮椅飞快的朝戏园跑去。

宁寿宫

王太后坐在榻上,手中端着茶盏子慢悠悠的喝着茶,德庆帝坐在一旁却有些急了,抓耳挠腮的看着王太后:“母后,唤儿子来到底有什么事,您赶紧说,说完了儿子还要带凤儿去太乐局看歌舞呢。”

啪的一声,王太后把茶杯放到桌上,皱眉看着德庆帝:“皇帝,你既然已经为帝,就该多想想你父皇的教导,该当以黎民百姓为主,把玩乐的事放到一旁,整日玩耍可不是明君所为。”

“知道了。”德庆帝摆摆手:“儿子也不是不做事的,该看的奏折儿子也都看的,只是那些大臣都不听儿子的,儿子也没法子。”

“他们不听,你该想法子叫他们听。”王太后更是生气:“我看你是叫李凤儿勾的魂都没了,整日里只想着她,现在竟然还带她去赏玩歌舞,实在是…那李凤儿可见不是什么好的。”

德庆帝一听这话却是急了:“母后,你也太冤枉凤儿了,凤儿也劝过儿子,只是儿子听不进去罢了,这可不关她的事。”

见德庆帝急着维护李凤儿,王太后又是眉头紧皱,还想再指责几句,不过想到白姑姑几个回宫说李凤儿这人还不错,识大礼又是个懂事的,再想想人家到底救过自己儿子,也不忍再苛责了:“总归是你该想想正事的,对了,再过些日子淑妃卢氏便要进宫,她进了宫,你就该一碗水端平,可不能只宠着李凤儿。”

“卢氏。”德庆帝噌的站了起来:“那个阴毒的女人。”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王太后有些不解:“莫不是卢氏做错了什么。”

德庆帝怒气冲冲道:“儿子不知道母后为何看中卢氏,偏偏要叫她进宫,那些大臣也是,一直鼓动儿子纳妃,纳妃,纳这么条毒蛇进宫,儿子可不愿意。”

“先不是好好的么,为何现在如此瞧不上卢氏?”王太后更加不解。

德庆帝发了会儿火,坐下来细细的把卢家如何劫杀李凤儿,于希回来之后又是如何说的全讲给王太后听:“母后,您看看这卢家都是什么人,这样的人,朕又如何放心,要是卢氏进宫,朕后宫的嫔妃怕都要被她给害了。”

第一四九章 机锋

“皇儿!”

王太后看着德庆帝面现难色:“在你派人接李凤儿之前就已经商定好了卢氏进宫的事情,你是皇帝,是天下万民的表率,这事由不得你反悔。”

“朕是皇帝。”德庆帝笑了起来:“母后也与那些大臣一样了,总是说朕是皇帝,朕该如何如何,一味的只知道要求朕,却从来看不到朕都做了什么,朕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皇儿啊。”王太后一生也只得了德庆帝这么一个儿子,素来疼宠有加,见德庆帝伤心失落,真当跟割她的肉,挖她的心一样,也是痛心之极:“不是母后不由着你,实在是母后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不过就是一个卢氏,待朕公布卢家罪状,难道还有人敢逼朕纳一个罪人进宫不成。”德庆帝噌的站了起来:“母后,您要是疼儿子,就该叫儿子这一回由着自己的本心来做。”

“唉。”王太后叹了口气:“这事本不该叫你知道的,可是…皇儿,当年我和你父皇在民间的时候,生活的可并不如意,那时谁知道你父皇是皇子,虽有周母后照顾,可周家到底不敢太过了,你父皇的日子过的还不如民间富户的日子好呢,有一次我和你父皇在街上玩耍,却被拐子盯上了,那拐子把我和你父皇用迷药迷了想要卖掉,可巧被现在的卢太夫人碰到,卢太夫人是个心慈的,便出手救下我俩,后来对你父皇又一直照顾有加,当年。卢太夫人去世的时候不求别的,就求你父皇能够看顾卢家一些。”

说到这里,王太后伸手抚抚德庆帝的发顶,就跟德庆帝小时候一样轻柔慈爱:“皇儿,你父皇向来是个重情的。他念着当年卢太夫人的救命和照顾之情,就答应下来,即是你父皇的承诺,咱们就得替他办到,这卢家…你且放过一次吧。”

德庆帝没想到卢家还有这样的依仗,难怪他们敢出手暗杀李凤儿呢。原来,竟是知道就是事情败露了卢家也不会有事,才这样大胆的。

德庆帝有心要为难卢家一番,可是想到明启帝,心头又是一酸:“母后。儿子听您的,就饶过卢家这一回。”

王太后点了点头:“便叫卢氏进宫又能若何,她进了宫,咱们正好瞧瞧卢家的为人,若是她知道进退,识得礼数,咱们也不为难她,就叫她在宫里安安稳稳的。总归皇家不缺她一口吃的,可若她要不安份,到那时候。咱们再治卢家的罪,谁也说不得什么。”

“嗯。”德庆帝点头,长舒一口气,接着又是一叹:“只是有些对不住凤儿了。”

王太后一笑:“我瞧那李凤儿对你倒是情深意重的,你回去便与她好好谈谈,她一定能够理解你的苦心。你只管告诉她,这次委屈了她。以后咱们再补偿她就是了。”

“是极。”德庆帝一听这话也笑了出来:“凤儿素来最知朕的心,想来这次也必然向着朕的。”

看着德庆帝一提起李凤儿就是一脸的喜意。王太后心里虽有些酸涩,可也知儿子大了不由娘,倒也并不会气闷,只是笑道:“你总说李凤儿这里好那里好,却也不叫我瞧,一会儿我必要传她过来好好看看,这李凤儿到底哪里好。”

“她哪里都好。”德庆帝说了一句心里话:“凤儿可不像宫里那些人,满心的弯弯绕,她性子爽直有什么说什么,和她在一起才是真正痛快舒心的。”

王太后听得此言,朝外边喊了一声:“王恩,你进来。”

便有一个穿着石青太监服,头戴高帽的中年太监缓步走了进来,他低眉顺眼,看姿态极恭顺,嘴角又透着那么几分喜兴,叫人一瞧,便心里舒服:“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见过官家。”

王恩请了安,就听王太后言道:“去永信宫传李凤儿过来,哀家可要好好的瞧瞧。”

王恩垂头应了一声,满眼的思虑却没叫人看到,他转身出了寿安宫直奔永信宫而去。

李凤儿送走德庆帝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叫人弄了热水沐浴,她身体虽然好,耐何德庆帝自小爱玩乐,尤其是喜欢各类的运动,身体也是不错,再加上德庆帝心里对李凤儿还是很喜爱的,一晚上颠龙倒凤,实在折腾的李凤儿不轻,这会李凤儿泡在热水中只觉得身上发软,有些懒得动弹。

泡了一会儿,她竟是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银环拿了热水桶往大木桶里加热水,李凤儿睁眼:“几时了?”

银环笑笑:“快午时了,娘子该更衣了。”

李凤儿起身,碧桃拿过清爽干净的衣服服侍李凤儿穿好,又问她要吃些什么,李凤儿想了一时倒没有什么食欲,索性便也不吃了。

才刚梳妆好,就见穗兰快步走来:“娘子,寿安宫的王恩公公来了。”

李凤儿一听赶紧站起来:“快请。”

她一时想到这王恩应该就是被金夫人救下的那几个太监中的一个,据说是寿安宫的二等管事太监,在王太后跟前也很得眼,只不知他来是做何的,是王太后有什么吩咐,还是他有什么事要说?

才刚想着,便见一个中年太监进来,李凤儿知这就是王恩了,细细打量,就见王恩长的稍有些胖,尤其是一张脸圆乎乎的,这时候脸上带着笑,显的很喜兴。

“王公公。”李凤儿笑着招呼王恩,王恩赶紧行礼:“这可当不得的,娘子就唤奴婢王恩就是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李凤儿请王恩坐下:“你可是奉太后的令来的?”

王恩陪着笑:“正是呢,娘子聪慧,一猜就着。”说到这里,王恩四下打量。李凤儿摆了摆手:“无妨,有话你就说吧。”

王恩这才压低了声音:“官家这会儿也在寿安宫,为着卢氏进宫的事和太后争执了几句,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太后便唤娘子过去。”

“我知道了。咱们这就走吧。”李凤儿起身,面上看着平稳,心下却很不稳定,她想着大约是德庆帝为着卢氏进宫的事和太后吵起来了,或者太后想着是自己教唆官家的,要把罪责推到她身上呢。

这么一想。李凤儿有几分害怕了,咬了咬牙,她想到自家姐姐便挺直了脊背,把平日里所学的礼仪全都用上了,姿态万千的扶了银环的手往寿安宫而去。

王恩跟在后边。目光闪烁,打量着李凤儿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寿安宫离永信宫并不是很远,李凤儿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她停在院子当间,王恩进去禀报,不一时,王恩笑着出来:“娘子,太后请娘子进去。”

李凤儿点点头。咬牙压下心中的惧意,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她心中想着。自她进宫以来一直本分安宁,可从未做过什么错事,若是王太后硬要给她安上教唆官家的罪名,她是万万不能应的。

李凤儿一边想,一边轻缓着脚步进了屋,进屋之后站在中间微微垂头。双手放在腰间施礼:“妾身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官家。”

“赶紧起吧。”王太后还没说话。德庆帝倒是几步上前扶起李凤儿。

李凤儿这才抬头,看德庆帝脸上带着笑。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心下这才大定。

她被德庆帝携手站在一旁,悄悄打量王太后,这一瞧,竟是满心的惊艳,心中暗道难怪先帝为着王太后一人后宫空虚,到死都对王太后深情厚谊,这王太后果然生的好,如今四十多岁的年纪,竟跟二十多岁的女子仿佛,一张面皮白皙细嫩,一丝儿的皱纹都没有,还有那双眼睛,真是好看,便如书上所说的眼如秋波横,当真是脉脉含情目了。

“这便是凤儿了吧。”王太后笑着向李凤儿招手,李凤儿赶紧过去:“正是妾身。”

王太后拉了李凤儿的手细细打量一阵,见她虽生的明艳,可没有丁点的媚惑风情,兼之眉目清正,尤其是眼睛清澈透亮,一瞧就是个心思纯透的人,就心生了几分好感,又捏捏李凤儿的手,不期然在她手心摸到了一些老茧,虽然说不是很明显,可却比大家世族培养出来的那些娇弱闺阁的手粗了不少。

王太后心知李凤儿以前必是受过苦的,又想及她当初在民间的时候因着家境也不是多好,很吃过苦的,对李凤儿又亲近了几分:“你这孩子生的当真是好,难怪皇儿总在我面前提及你,我今儿瞧了,也觉得好,以后啊,有空多来寿安宫走走,与我说说话。”

李凤儿含笑垂头:“妾身也想来寿安宫多与太后娘娘亲近亲近,只是怕扰了太后娘娘清静就不敢来,如今娘娘即已发了话,以后少不得叨扰了,妾身若是来的多了,娘娘可不许嫌弃妾身麻烦罗唆。”

王太后一直身处宫中,原还有明启帝处理完奏章和她说说话,如今明启帝即已去了,她身份又那样高,满宫里的人竟没一个说得上知心话的,她在深宫中也很寂寞,今儿见李凤儿虽然出身乡野,可言谈确实爽利,说话也透着那么几分趣味,心中更是喜欢:“你常来便是,我不嫌你。”

说着话,王太后叫人拿了垫子来,指指地上:“你既然是官家的嫔妃了,那我便是你婆婆,今儿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该好好的与我见个礼。”

李凤儿一听心头欢喜不禁,按理说,她是嫔,没有正经皇后的带领,根本不该给王太后行大礼的,王太后叫她行礼,那是真心认可了她的,意思便是告诉她以后会拿她当儿媳妇对待。

当下,李凤儿也不含糊,提着裙子跪倒在垫子上行了三跪之礼,起身之后又笑道:“如今妾身已行了礼,太后娘娘可有什么要打赏妾身的。”

她倒也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一句话引的王太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李凤儿道:“你倒是精怪,我说怎么施礼施的那样痛快,敢情是惦着我这里的好物件呢。”

笑完了,王太后便道:“我满宫的东西你只管瞧,看中了哪样就拿哪样。”

“即如此…”李凤儿眨眨眼:“妾身倒是看中了太后娘娘,想着带回永信宫日日服侍,可惜竟是带不走的。”

王太后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听到李凤儿这一句,竟把茶也喷了,指着李凤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