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转而望向邵惟明:“不好意思,恐怕明公子不能同去了。”
“为什么?”邵惟明一愣。
“因为,”舒沫眼睛微眯,唇边一抹笑容极冷:“我们不欢迎你。”
“为什么?”邵惟明觉得很冤,大声道:“就因为我把素心带来?可我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错~”舒沫打断他,淡淡地道:“是因为你的嘴太大~蚊”
说完,扔下目瞪口呆的邵惟明,径直朝山上走去。
“沫沫~”邵惟明怔怔地看着她绝决的背影,俊脸阵青阵红,表情古怪,象被人不轻不重迎面甩了一记耳光,苦笑着喃喃地道:“你,好毒~”
“明叔叔~”夏侯宇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舒沫是真的生气了,我看你还是不要惹她为好。等下回有机会,我再邀你一起玩~”
“不带这样的!”邵惟明压低了嗓子哇哇叫:“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扔!我可是你明叔,最疼你,永远支持你的明叔诶~”
辛苦忙碌了十多天,其间听他吹得天花乱坠,把滑翔机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神乎其技。
惹得他心痒难耐,好容易等到试飞这天。好嘛,一脚将他踹开!
“没办法,”夏侯宇耸肩:“谁让你自作主张?我想帮也帮不了!”
“小宇!”舒沫没好气地喝:“跟他罗嗦什么,还不快来?”
夏侯宇冲他递了个抱歉的眼色,掉转头,三步并做两步冲上石阶,与她并肩:“来了~”
剩下邵惟明孤零零地站在山脚,抓耳挠腮,无计可施。
最强劲的敌手竟被舒沫轻易打发走,一直暗中尾随的肖青衣忍不住直呼:天助我也!
眼见舒沫和夏侯宇进了桃林,他立刻向后做了个手势,一队黑衣人迅速从四面向两人包抄了过来。
风吹树梢,沙沙做响,平静的空气中隐隐有不寻常的波动——似乎,有细微的声音丝丝做响,可等她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细辩时,却又消失了。
“小宇~”潜藏在心灵深处的某根弦,悄然崩紧,她心脏怦怦乱跳,压低了声音唤道。
“怎么啦?”夏侯宇见她突然停步不前,声音又崩得极紧,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深感疑惑。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舒沫向他走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细不可闻:“象是有人在悄悄靠近~”
“没有吧?”夏侯宇侧耳聆听了片刻,笑:“你怕明叔叔偷偷跟踪?放心,他怕你骂,不敢跟的啦~”
舒沫伸手握住了他,缓缓摇了摇头。
夏侯宇吃了一惊,正要摔开她,猛地发觉她手心里全是汗:“你怎么了,病了?”
“不是,有杀气~”舒沫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道。
她开始后悔,早知如此,不该把邵惟明支走。
现在,只希望提前到达竹林精舍的侍卫能听到,并且赶得及。
“什么,在哪?”夏侯宇下意识要转头张望。
“继续走,不要停,也不要四处观望。”舒沫牵了他的手,缓缓往前走。
她竭力使语气显得平静而轻松,但微微颤抖的嗓子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惧怕。
她无法不害怕,那种久违的气息,令她每一根神经都崩了起来。
许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遇过真正的危险。
以至于,放松了警惕。
“当我三岁呢?”夏侯宇撇着嘴。
他仔细地听了又听,除了风声,什么也没听到。
她又没练过内功,耳力难不成比他还要好,连他都听不到的声音,她倒听到了?
他不信!
“听着,”舒沫严肃地道:“我数到三,你立刻朝精舍跑,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回头,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精舍搬救兵!”
“开什么玩笑?”夏侯宇哧之以鼻。
舒沫放开了他的手,并且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往左走了两步,嘴里低低地数道:“一,二……”
“喂,你来真的?”夏侯宇意识到不对,因为眼角余光,已经瞥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三,快跑!”舒沫说完,转身朝着竹林精舍相反的方向狂奔。
“舒沫~”夏侯宇伸手想要牵她,却扑了个空,不假思索,拔出腰间软剑,揉身朝着离他最近的黑衣人扑了过去,叱道:“藏头露尾的鼠辈,出来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黑衣人见他仗剑杀了过来,不敢伤他,连连后退。
夏侯宇越发长了胆气:“无胆匪类,不要跑,小爷将你千刀万剐!”
舒沫掉头一看,夏侯宇不但没跑,反而拔出剑跟黑衣人斗在了一起。
她又急又气,大声咒骂:“笨蛋,你纵然武功盖世,也斗不过他们人多!跟他们打什么,还不快去搬救兵!要不然,咱们一个也别想逃!”
“想跑?没那么容易!”阴恻恻的声音,从桃林深处响起,转眼已到了近前。
黄雀在后(三)[VIP]
舒沫定睛一看,见那人深目凹眼,鼻子微勾,脸形瘦削,轮廊分明,充满了异域风情,看上去不似中原人。
身上穿着一件苍灰色长衫,上绣张牙舞爪的苍龙,一把银丝束在脑后,分外矍铄,看年龄约摸在六十上下。
舒沫心中警铃大做,背上嗖嗖地冒着寒气:“阁下何人?”
“莫伤了他,抓活的~”肖青衣并不理会她,目光沉沉地盯着与夏侯宇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声音低沉肃杀,不带一丝温度。
夏侯宇虽受名家指点,到底年幼,又缺乏实战经验,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的对手?
交手不过十招,已被逼得手忙脚乱,要不是对方想要活捉,怕身上早被戳了好几个窟窿!
舒沫瞧得心急,忽地冲进战圈,扬手撒出一包粉末,嘴里大喝:“看,五毒散!”
黑衣人吓了一跳,纷纷往后急掠,露出一片空隙。
舒沫冲惊得愣住的夏侯宇大喝:“还不快跑?”
“走!”夏侯宇拽了她的手,仗着地形熟悉,弯了腰在林中飞奔茆。
银瓶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伸指拈了点粉末,在鼻间一嗅:“是香粉~”
“蠢货!”肖青衣发觉上当,恼羞成怒,骂道:“还不快追!”
倾刻间,刀光如织,如影附形,十数名黑衣人重又提刀,呈扇形围了过来。
舒沫眼见追兵越来越近,急得冷汗直流:“小祖宗,你活得不耐烦了吗?这样下去,两人一块……”
话未落音,忽听暗器破空之声,舒沫哎哟一声,被碎石击中小腿,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舒沫~”夏侯宇回过身,用力拽她蚊。
“别管我,赶紧逃!”舒沫厉声喝叱。
“哈哈~”肖青衣身若鬼魅,大步而来:“通通抓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跑!”
“谁敢过来,小爷跟你们拼了~”夏侯宇眼见逃不开,仗了宝剑护在舒沫身前。
“没用的~”沈青衣神情越发笃定,在他身前数丈开外停步,笑容可掬地道:“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缚的好,垂死挣扎,只会伤得更重~”
夏侯宇小脸上满满全是坚毅,忽地反手,将剑架在颈间,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剑身上,泛着冰冷的寒光:“你再往前一步,小爷立刻横剑自刎!”
“小宇!”舒沫打个寒颤。
“别担心,”夏侯宇吡牙一乐:“他们要活捉小爷,不敢过来~”
“啧啧,”肖青衣望着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怜悯:“小公爷真是天真,就凭这么一柄破剑,就想逼得老夫莫可奈何吗?”
语毕,曲指一弹,一缕劲风哧地掠过,夏侯宇手中软剑应声落地。
舒沫故技重施,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奋力扔了出去:“看毒!”
这次黑衣人却不再上当,除一人被她误打误中洒中眼睛,吃痛停了下来,其余人一涌而上将两人按倒在地,反剪双手捆了起来。
“贱人!”被泥沙迷了眼的黑衣人,恨恨地提刀上前,狠狠踹了她一脚:“敢暗算老子,老子一刀劈了你!”
舒沫痛得脸都皱起来,强忍着没有吱声。
“王八蛋,你敢再碰她一下,小爷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夏侯宇厉声吼道。
“小宇~”舒沫生恐他激怒对方,凭白多受折磨,急忙喝止。
“小兔崽子,都是阶下囚了还挺横!”黑衣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扬手给了舒沫一巴掌:“老子就碰她了,你能把老子怎么着?”
“啪”地一声脆响,舒沫嘴边渗出血迹。
“小爷杀了你!”夏侯宇目眦欲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按住他的人,一头朝那人撞了过去,将他撞得仰面跌倒在地。
夏侯宇在地上翻滚到他身边,张嘴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臂,再也不松口。
“啊~~”黑衣人一时摔不开他,疼得发出凄厉地惨叫:“拉开,快把他拉开!”
“哈哈哈~”众黑衣人起初都不以为然,看着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哈哈大笑。
后来见夏侯宇嘴角沾了鲜血,这才知道不妙,忙上前将两人扯开。
夏侯宇嘴里咬着一块肉,血不停顺着嘴角往下流,面目狰狞地盯着他,嘴里不停发出“嗬嗬”之音。
“小宇,你没事吧?”舒沫又惊又气,颤着嗓子问。
“呸~”夏侯宇将嘴里的肉吐掉,俊美的脸宠上浮起森冷的笑容:“小爷说话算话,不怕死的尽管试!”
“操他姥姥!”那人提了刀,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他不敢动夏侯宇,却只拿舒沫出气:“老子杀了这贱人,有本事你来要老子的命!”
“不能杀!”银瓶情急之下,从藏身处冲了出来。
“为什么不可以?”那人满心不甘,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含恨看他:“夏狗贼杀了我们多少人,这贱人是他的心头肉,杀了她正好挫挫他的锐气,有何不可?”
“银瓶?”舒沫吃了一惊,随即冷笑:“好,你可真好,竟然瞒过了我的眼睛~”
银瓶略感心虚地低头,避开她的视线,轻声道:“正因为睿王宠爱她,才更不能杀。此去西凉,何止千里?有她在手,就等于有了张护身符。等过了幽州,入了西凉地界,再杀也不迟……”
“你个黑心的贱人!”夏侯宇破口大骂:“卖主求荣,猪狗不如!”
“狗屁!你怕夏狗贼,老子不怕!”那人疯狂叫嚣:“大家都说,幽州固若金汤,飞鸟难渡!老子还不是照样混到了大夏的帝都?”
“可是……”银瓶还要再说。
肖青衣举手,打断二人:“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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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人甲指着舒沫问:“她怎么处理?”
银瓶咬着唇,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企求之意。
肖青衣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在一阵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淡淡地道:“一起带走~”
闻言,夏侯宇长长地吁了口气。
“是!”黑衣人应声点了两人哑穴,取了布袋正要将舒沫和夏侯宇两人套起来茆。
“等等~”银瓶叫住两人:“把两人的衣裳脱下来~”
夏侯宇瞪大了眼睛,如果视线可以杀人,银瓶早已万箭穿心。
“是~”几个人迅速围拢过来,背对着两人,用布围出一道小小的屏障。
银瓶蹲到舒沫跟前,低低地道:“娘娘,得罪了~”
舒沫冷笑。
银瓶不敢看她的眼睛,颤着手解了她的衣裳,从肩上的包袱里找出一套衣服给她换上:“这是奴婢的衣裳,娘娘且将就着穿吧~蚊”
舒沫狠狠地瞪着她。
如今她是肉在砧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哪里还顾得这些?
银瓶撇开头站起来一瞧,那边夏侯宇也已换过了衣裳。
她把舒沫和夏侯宇的衣裳都收在手中,这才轻轻点头。
黑衣人重又取了布袋过来,把两个人套上,扛上肩迅速撤离,林中只留肖青衣和银瓶。
“事办妥了?”肖青衣斜眼睨着银瓶。
“幸不辱命~”银瓶说着,轻轻拍了拍掌。
几名身着王府侍卫的男子悄没声息地扛着两只木箱,从桃林里走了出来。
“走~”肖青衣一声令下,一行人抬着箱子,迅速朝着山涧的方向走去。
到了地方,把箱子拆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银瓶依着记忆,指导几人把滑翔机组装好。
“成了~”银瓶微微扬起下巴,几人抬着空木箱迅速消失,如来时一样突然。
肖青衣打量着这只宠然大物,眼里是深深的疑惑:“这玩意,真的能带着人升到天上去?”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时隔月余,忆起当日所见,银瓶的眼里,依然是深深的悸动。
肖青衣摸着下巴,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这只巨大的蛾子:“时间无多,动手吧!”
“是~”银瓶颌首,再次轻拍巴掌。
从林中鱼贯出来四个人,抬着两只麻袋,扒开袋口,从里面滚出两个人。
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和一名十几岁的少女,皆是赤身露体,不着片缕。
看到银瓶,男孩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无奈嘴被封住,只能发出咿咿唔唔含糊的声音。
银瓶把手中的衣服递过去,四人接过迅速给两人换上,顺手把塞在两人嘴中的破布扯了出来。
少女又羞又怕,早吓得晕过去。
男孩眉目间,竟有七分神似夏侯宇,他浑身颤抖,哆嗦着求饶:“好汉饶命!”
肖青衣捏着下巴,打量了少女片刻,忽然一掌将她的脸打得稀烂,少女一声未吭,魂归地府。
“啊~”男孩目睹惨状,吓得竟然失了语。
肖青衣面不改色,满意地一笑:“行了,这下完美无缺了~”
几个人手脚麻利,将两人塞到滑翔机的绳兜中,推到山涧前站定,啪啪几掌,将滑翔机击成数段,再将滑翔机推落涧下。
“撤~”听得涧底隐隐传来轰轰的回声,肖青衣这才转身,领着众人没入桃林深处。
邵惟明在山脚等到两点,依然不见舒沫和夏侯宇折返,不禁心生焦躁,走到舒沫的轿前,问坐在树荫下歇息的立夏:“沫沫有没有说几点返回?”
立夏见了他,很是吃惊,急忙站了起来:“明公子还没回去?”
“都上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一点动静?”邵惟明翘首望着山顶的方向。
“还早呢~”立夏见怪不怪:“我估摸着,怎么也要到四点吧?”
“你们说,这两天成天在一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有这许多悄悄话好说?”邵惟明没好气地叉着腰。
绿柳抿唇一笑:“公子若实在好奇,何不亲自去问小姐?奴婢又不是小姐肚中蛔虫,如何晓得她想些什么?”
“没良心的丫头~”邵惟明斜睨她一眼,笑骂:“就盼着我被骂呢?”
绿柳咯咯轻笑:“奴婢不敢~”
立夏性子拘谨,不若绿柳泼辣胆大,别扭地掉过头去,轻“咦”一声:“那是不是康亲王府的侍卫?”
“在哪?”邵惟明应声转过头去,立时眉花眼笑:“张辰下来了,想来沫沫和宇儿也下来了。”
说话间,张辰已瞧见他,迎了上来抱拳一揖:“明公子~”
邵惟明往他身后张望了片刻,不见人影,疑惑地蹙起眉:“慧妃和宇儿呢?”
“他们不是早就下山了吗?”张辰一怔,反问。
“谁说的?”邵惟明眉一扬。
“是慧妃娘娘的贴身丫头……”张辰说着,朝立夏和绿柳这边瞧过来。
绿柳急了,立刻反驳:“胡说,我们一直在山下,哪里都没去。”
“绿柳姑娘别急,在下还没说完呢!”张辰笑着解释:“是另外一个,叫银瓶的姑娘。”
“那更不可能了!”立夏也急了,插话道:“银瓶留在王府,小姐根本就没带她出来!”
“银瓶姑娘我还能认错?”张辰也急了:“她带了几个侍卫来精舍,说慧妃和小公爷另选了好地方,吩咐她把东西取走~”
“银瓶带了侍卫来?”立夏越发惊讶了:“我怎么不知道?”
“许是小姐真的另有安排吧?”绿柳狐疑地道:“她做事,常出人意表。就凭银瓶,也没那个本事调得动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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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也是~”立夏点头,表示赞同。
“不对呀,”邵惟明拧着眉:“我们几个守在山脚,若银瓶真的带人上山,为什么没遇上?”
他四处溜达,银瓶一时瞧不见他还情有可原。
立夏和绿柳都在树荫下坐着,再加上睿王府的马车大刺刺地停在坪中,除非瞎子才看不到!
经他一提醒,众人也觉得蹊跷,不禁都有些着急起来。
“怎么办,该不会出事了吧?”立夏搓着手,脸色煞白。
“别慌~”邵惟明抑住心跳,笑道:“沫沫那么机灵,想算计她也不容易。”
立夏和绿柳都没了主意,把目光投向邵惟明:“小姐若不去精舍,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