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悬明白墩儿的意思:毕竟徐熏就算被送出宫去了,可是将来若是有机会,也大可再接回来。可这放出去嫁人了则是完全不同,这一旦出宫去了,以后除非是进宫给皇后请安,轻易也不得进宫了。而就算****再住在宫里,却也不过是不可能再名正言顺做墩儿的母亲了。而且也更是无法和皇后争锋芒了。

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了。

所以,仔细想过,齐悬倒是也不觉得朱礼这不过是试探罢了。只恐怕还真是真心的。

这样一想之后,齐悬自然少不得又生出了其他的想法来。最后齐悬便是看了一眼墩儿,轻声问:“太子你呢?你又怎么看这件事情?”

墩儿抿了抿唇,许久太闷声道:“我问了二三个人,他们给出的答案都是各自不同,我却是不知如何分辨,所以才想请老师指点。”

“这件事情到底如何,其实还在于太子你想惠妃娘娘日后过什么日子罢了。”齐悬压下心头情绪,面上丝毫异样神色也无,只是如此平静的反问了一句墩儿:“若是你盼着惠妃娘娘真正过得好,那是一种选法,若你……那自然又是另外一种选法了。”

墩儿呆呆的看着齐悬,问出心头的疑惑:“那怎么才算是真正为母妃好呢?我若是想以后多见母妃,又该怎么选呢?“

墩儿的疑惑映在齐悬眼底。

齐悬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墩儿的头:“若你真真为你母妃好,第一要紧的,便是她会过得如何,会不会高兴快乐。这个其实很难。可若你想留着惠妃娘娘,以后您长大了,有能耐护着惠妃娘娘的时候再将惠妃娘娘从行宫接回来,也无不可。但是在这期间,惠妃娘娘便是要被送出宫外去,忍受住长久的寂寞冷清,以及甚至可能遇到一些危险……”

至于这个危险到底是谁给的,齐悬没说。可是墩儿面上却是渐渐的露出了几分阴鸷来,倒像是自己已经明白了。

齐悬又恰到好处道:“其实皇后娘娘也算仁慈之人,太子若是能有这么一个靠山,也是极好的。至于惠妃娘娘——出宫去也好,她本就还年轻,又不得宠……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可如此一来,以后我便是不能再叫她母妃了,更不能再常常见她了。”墩儿脸上阴鸷渐渐被其他情绪替代,眼底也是浮上来了水光。最后他几乎是带着一点儿的哭腔,忍不住懊恼道:“早知如此,我竟是不做这个太子才好。”

齐悬闻言,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最后他安抚的摸着墩儿的背脊,轻叹了一声:“然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却也并不是太子想不当就不当的。再说了,太子有这样的福分,已是极好了,太子不该再这样说。至于你母妃……我倒是有个法子,保管有用。”

墩儿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懊恼了,忙伸手抓住齐悬的袖子:“那老师快告诉我!”

1167.第1167章 计策

从宫外回来之后,墩儿便是径直去了翔鸾宫给杨云溪请安。

杨云溪听见宫人的禀告,倒是愣了好一阵子神,最后才是摇摇头:“既是来了就让太子赶快进来吧。”墩儿见了齐悬之后,想来齐悬却也是给墩儿出谋划策过了的。

她便是要看看,齐悬到底给墩儿出了什么谋,划了什么策。

墩儿进来之后,便是先给杨云溪请安。看着神色如常的,倒是并无半点的异样。

杨云溪笑着叫墩儿起来,又叫人捧了一盏甜汤来给墩儿解渴。待到墩儿一口气喝完了,她便是不由得一笑:“怎么宫人服侍得不周?竟是课得这样厉害?”

“宫外到底不如宫里弄得干净好喝。”墩儿小声解释,最后又道:“倒也不是宫人服侍得不尽心。”

“可还要喝?”杨云溪看墩儿这般乖巧的样子,自然也不至于要和他一个孩子为难什么。当下声音也就越发柔和了几分。横竖一碗甜汤罢了,也不要她费神,一句话的功夫罢了。

墩儿摇摇头,有些羞涩一般:“却是已经喝不下了。”

这两年鲜少看见墩儿这般样子,杨云溪乍然一看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便是又问墩儿:“你出宫一趟,可累了?若是累了便是先回去歇着罢?晚上用晚膳的时候再过来就是。”

出宫一趟,杨云溪心里想着墩儿必是有话要跟朱礼说的。

谁知听了这话墩儿却是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的便是起身告退,反而仍旧是稳稳当当的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看着这一幕,杨云溪便是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不过做得并不显眼,表情仍旧是柔和的。

不过到了这一步,她却也是明白了。当下索性也就如了墩儿的意,主动出声询问道:“怎么了?墩儿可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墩儿颇有些羞涩的默认了:“是有些话想和母后说一说,却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而这般的举动也更是可以让墩儿更放松随意些:“慢慢想,想好了再说就是了。横竖在我这里,你难道还要见外不成?”

墩儿站起身来,忽然走到了杨云溪旁边,然后坐在了矮凳上。也不顾杨云溪的惊异,只是缓缓开了口:“其实我还记得母后对我的照顾。我也记得以前母妃和母后关系极好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我和妹妹也成日在一处玩。再没有比那个时候更叫人觉得放松和高兴的了。”

听着墩儿说起以前的光景,且语气里还深深的有一股子怀念,登时杨云溪倒是也忍不住有些被触动了几分心弦。墩儿说的那些东西,何尝不是她心里头觉得异常珍贵美好的东西?

只是……杨云溪深深的看了一眼墩儿,然后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些事情,倒是真真叫人怀念。只可惜……”

“一切都是我的过错罢了。”墩儿如此接了一句话,脸色倒是有些发白的,看着倒是意外的有些萧瑟和可怜——虽然这个神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但是此时看着,到底还是觉得就是那样。

杨云溪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墩儿的后脑勺。然后轻叹了一声:“哪里就是墩儿你的错呢?错的都是我们这些大人罢了。”眼睁睁看着墩儿从一开始纯真无邪的样子变成了后来这样,其实追根究底,错在墩儿吗?自然不是。

就好比一张白纸上本该画上绚丽美妙的图案,最后却成了一个墨团,这能怪那张白纸吗?只能去怪那个在白纸上落下墨团的人罢了。所以,这件事自然也不能怪墩儿的。

墩儿抬头飞快看了杨云溪一眼,眼底似有晶莹的水光,接着他声音也更沉闷下去:“就算不怪我,也是我不好。若是我能去劝着母妃,或许事情也就不会到了这一步。而如今……父皇的意思我明白。父皇已是下了决心,轻易不会再动摇。可是我……”

“你舍不得你母妃?”杨云溪听着墩儿快要哭出声来的样子,便是又安抚了一番:“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母妃必也是舍不得你的。只是这事儿……”

“母妃出宫去了,不管是怎么样,我都是不可能再经常见到她了。”墩儿使劲抹了一把眼睛,只是到底哽咽的声音却也是出卖了他。那副快要哭出声来的语气……叫人不心疼,却也是难得很。

杨云溪此时虽已猜到了今日墩儿的目的,却还是心肠软了一软。她心底不由得自嘲了一句:旁人说得却是再没有错的,自己就是心软。明明知道前头说不得就有个火坑,可是还是禁不住心软的跟着往前走。

不过即便是心软,她到底还是哂然一笑,没有如了墩儿的愿接话说下去。只是不知可否的等着墩儿的下文。

墩儿到底不和大人一般,纵然早有准备,此番杨云溪没接话,他还是没想太多,自顾自的便是接了下去:“所以其实今日过来,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母后您。”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只能接话道:“你说罢,到底是什么事儿?“

再继续卖关子,她要么就是彻底心软了,要么只怕就是要不耐烦了。所幸的是墩儿到底不是大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却越是让人觉得提不起气来,无法做到一点都不心软怜悯。

墩儿则是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杨云溪,深吸一口气,鼻头微微发红,眼角还有一点残留的泪水:“母后,若是母妃出宫嫁人了,我……我还能再见她吗?”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掏出帕子来替墩儿擦了擦眼泪,而后才又慢慢悠悠的道:“若是不能,你是不是就不愿你母妃出宫嫁人了?”

墩儿一怔,愣愣的看着杨云溪,倒似乎是完全就不能够明白为什么杨云溪会忽然这么问。又或者,是觉得这个时候杨云溪怎的不答应他的要求,而是这么问?

然而即便是沉默得有些难堪,杨云溪却还是始终没有再开口,只是等着墩儿的回答罢了。

1168.第1168章 不同

杨云溪等着墩儿的回答。

墩儿最终还是只能答话:“是。我舍不得我母后。”说着说着,眼圈儿倒是又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这一刻,他倒是再没有半点的太子样,可怜巴巴又委屈的样子,在那一瞬间仿佛和多年之前的那个小可怜重叠在了一处,直让人心软。

墩儿伸出手指攥紧了杨云溪的袖子,带着一点哀求和服软:“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我——”

杨云溪看着墩儿,而后便是叹了一口气,阻拦了墩儿继续说下去:“墩儿。并非如此。”

墩儿住了口,眼睛通红的看着杨云溪,巴巴的等着下文。

最后杨云溪便是继续说道:“此事儿并非是你愿意与否,便是可以决定的。即便是你母妃不出宫嫁人,就留在宫中。你比我更清楚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墩儿,我能体谅你舍不得你母妃的心情,但是……你这般威胁我,你觉得应该有用么?”

说到了这里的时候,杨云溪甚至朝着墩儿微微一笑。

墩儿有些心虚的避开了杨云溪的注视,然后便是抿着唇角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都被看穿了,浑身上下都是不自在和别扭,仿佛坐在了针毡上。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虽然用上了“威胁”这个词,可是杨云溪的语气到底还是好的。并没有什么不痛快或是责问的意思,也不过就像是闲聊一般。

也就是这般,墩儿好歹才忍住了,没起身仓忙告退,强忍着不自在的坐着继续等着。

“你这般与我说,是因为齐悬与你说,这般与我说了之后,我必会心软,然后答应你和你母妃常见面是么?”杨云溪摸了摸墩儿的耳朵,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可是你想过不曾,若我对你心生怨憎,我又为何要心软?齐悬只怕还与你说,将你母妃送出宫去,是为了让我将你养在名下,可是这样?若是为了你和我更亲近,我必也会拦着你,不让你和你母妃见面吧?”

杨云溪这一句句话……全都说中了。

一时之间墩儿顿时就有点儿不知该做什么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脸上也是写着慌乱两个字。最后他才又想起来要说话,“老师没有——”

不过这句话在对上了杨云溪的目光之后,却是自动的消了音。杨云溪的目光分明就是已经洞悉一切,所以那等撒谎遮掩的话,怎么也是出不了口了。

杨云溪看着墩儿讷讷的样子,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说中了:“墩儿,我今儿便是明白告诉你一句——纵然我不养你,不教你,你以后就算做了皇帝,你是能剥了我太后的位置呢,还是可以将我打发去冷宫呢?你若是但凡有半点对我不好,天底下的人,都容不得你。而我还有一个法子,养好一个人难,养歪一个人容易。不说别的,只说你继续像是之前那样。继续听齐悬的话,你觉得以后你父皇会容忍你吗?你既知宫中那些险恶的手段,那就更该知道,我若用那些手段,你也好,你母妃也好,到底是能不能斗得过我。”

杨云溪这席话委实的不客气,也连半点的遮羞布都没有。赤果果得叫人心惊。

墩儿仿佛呆滞一般看着杨云溪,尚且稚嫩的面容上全是震惊和恐慌。最后,墩儿的牙齿“咯”的一声碰了一下,整个人都是有些颤。最后好半晌才想起来往后缩,似乎是觉得杨云溪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可怕。

杨云溪也不拦着墩儿,只仍是笑道:“你既是已经长大了,也接触到了这些,咱们索性就将话说明白了。让你母妃出宫,虽然有你的干系,但是和你是不是太子,我想不想和你亲近,并无干系。所以,你想见你母妃,倒是也不必这样威胁我,更是不该这样想。我是能做主,也能说上话,但是……墩儿你却是想错了。”

墩儿的嘴张张合合的,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毕竟虽然他成熟些,可是到底也就是个孩子,最多算是个心思成熟些的大孩子。真要和大人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杨云溪这一番话,却是对他冲击大了些。一时之间受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杨云溪伸手替墩儿整理了一下腰上的香囊荷包:“这些话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这话你愿意跟你母妃说,你便是跟你母妃说,也不妨事儿。“

送走了墩儿,杨云溪便是微微摇头,唇角一勾却是又露出了几分的冷意来:“幸好倒是没留着齐悬这个祸害。不过,如此倒是也好,太子想明白了,咱们把话也说明白了,倒是以后更好相处些了。”

兰笙却是不乐意:“可是怎的非得主子您来当这个恶人?主子这就是吃力不讨好,看看,以后看您还心软不心软。”

杨云溪被兰笙数落了也不在意:“总要有人当恶人的。横竖他们也都觉得我是恶人,索性也就将话挑明白了,你说是不是?”

兰笙轻哼一声:“主子也不觉得烦,我看着都烦。同样是……阿石殿下可是比太子殿下讨人喜欢得多了。”

兰笙自然是想说同样是自己没了娘,被别人养着。可是差距却是如此天差地别的。

杨云溪看了一眼兰笙,语气沉凝了些:“兰笙,慎言。”顿了顿,自己却是又道:“阿石如何和墩儿一样?以后切莫再如此了。阿石知道了,必是要怄气的。”

阿石和墩儿如何一样?墩儿像是一只小狼崽子,喂不熟,也不记恩。可是阿石却像是贴在心口的棉袄,像是加了蜂蜜的水,有暖又甜。叫人恨不得爱到骨子里去。

别说她,就是小虫儿也是偏爱阿石的。也偷偷说更喜欢阿石,不喜欢大哥了。

杨云溪忽然就想阿石了,便是笑道:“走,咱们去看看阿石去。”

阿石正和奶娘玩彩球呢,看见杨云溪也顾不得去捡球了,颠颠儿的就冲过来,抱着杨云溪的腿就喊道:“娘~”

杨云溪蹲下去抱住了阿石,一口亲在阿石脸蛋上:“阿石今儿乖不乖?”

1169.第1169章 可笑

杨云溪带着阿石又去看了看阿木和阿芥,阿石倒是喜欢他们,巴巴的看着,老去逗阿芥。跟阿芥和阿木咿咿呀呀的说话。

杨云溪在一旁看着,倒是只觉得心里都快软成了一汪春水。

而这头杨云溪心情慢慢好了,那头墩儿却是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徐熏看着墩儿这般,自是惊讶心疼,忙追问道:“这是怎么了?”

墩儿呆愣愣的抬头看着徐熏,那副样子倒像是失了魂。最后他只摇摇头:“就是累着了,母妃我没事儿的。”

徐熏自是不信,可是墩儿一贯有主见,此时说起着倒是也不打算在说话,只道:“我去歇一歇。”

徐熏也就无可奈何了。最后她便是只得柔声道:“既墩儿是累了,那便去歇着吧。”

墩儿躺在床上,却是背过身子去,努力的将自己团成了一团,不让徐熏看见自己的脸。

徐熏看着墩儿这样,心中又疼又怒,到底又是压下去,末了又柔声笑道:“母妃去给你做你爱吃的甜皮酒酿鸭,你睡觉起来之后便是能吃上了。”

墩儿闷声应了,却是再无声息。

徐熏悄悄退了出去,登时脸上就拉了下来,说不出的难看。随即她转头问跟着墩儿的宫人:“这是怎么了?太子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了?”

宫人自然是不敢瞒着,又为了脱开自己的责任,便是又只将责任往杨云溪身上推:“奴婢等也不知。从宫外回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谁知道去见了皇后娘娘之后,出来便是成了这样,当时我等也未在跟前服侍,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徐熏微微眯起眼来:“这么说来,一切症结都是在皇后娘娘那儿了?”

顿了顿,徐熏便是又道:“那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罢。”

徐熏这一去,自然是颇有些质问的意思。

所以杨云溪听说徐熏前来请安的时候,倒是忍不住笑了:“她这是来质问我的了?既然是这样,就见一见吧。我倒是要看看,她能如何。”

阿石还在呢,听了这话倒是攥紧了杨云溪的裙子,小脸上竟是浮出了几分担忧来。

杨云溪看着阿石这样,自是爱得不行,用力亲了阿石一口,不由笑道:“放心罢,阿石去吃几块点心,让乳母给你讲个故事,娘就回来了。”

阿石这才跟着乳母走了,瞧着倒是也有几分不情愿,不过却还是乖乖的听话罢了。这样的小模样越发叫人心疼得紧。

杨云溪笑着跟兰笙道:“得亏不是个姑娘,不然还不知道我要忍不住娇宠成什么样呢。”

“主子连小虫儿都不宠着,这会子倒是说这话。”兰笙倒是不信,只是白了杨云溪一眼。一面又利索的将茶换了下去,重新捧了新的上来。

杨云溪自己被这么一说,倒是也有些讪讪了:“这话说得倒是昧良心了。皇上已是够娇宠了,你说说,若是我再娇宠着,那以后还不定要成了什么样儿呢。”

“所以主子就不是宠着孩子的人。”兰笙只是闷笑。

正说着,徐熏便是进来了。

“皇后娘娘。”徐熏恭恭敬敬的请了安,而后便是笑着坐下了,最后便是又道:“刚才墩儿回去之后,心情便是一直很是低落。最后便是睡下了。我问宫人,宫人也是说不出来。所以——“

”所以你便是来问我了。”杨云溪轻笑一声,如此接了一句。

徐熏没接话,只是冲着杨云溪微微一笑,最后忽然将话题转开了:“说起来,却也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当年墩儿才这么一点点的大的时候,娘娘将他交给了我。”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自是记得的。”

“所以我想着,皇后娘娘必也是心疼墩儿的。对么?”徐熏这话不管如何听,都是透着一股子的意味深长。

杨云溪挑眉,点了点桌面:“听你这样说,我倒是觉得你像是在说我不疼墩儿了。我竟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不如惠妃与我说说,怎的才算心疼墩儿?”

杨云溪这样反问徐熏,徐熏便是微微笑了一笑:“我并无这样的意思,不过是想问问娘娘,到底墩儿是怎么了?竟是低落成了这样。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哪里就至于这样了呢?”

“这么说来,惠妃这是在质问我了。”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最后便是笑了:“我竟是不知,原来这件事情倒是赖我了。惠妃来说说,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了?“

徐熏心头一阵烦躁,当即便是忍不住道:“娘娘又何必与我装糊涂呢?我不过是担心罢了。或是娘娘跟墩儿说了什么或是娘娘做了什么,总要叫我心头明白,才好去哄墩儿——”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缘何倒是成了这般了?”杨云溪挑眉,淡淡的道:“他自己要来问我,如今又这般,倒是怪我了?我倒是真想问问,这事儿是怎么回事儿。”

顿了顿,杨云溪又轻笑了一声:“而且这个事儿倒是让忍不住的想问问你,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是来质问我了?惠妃你究竟是如何学的规矩?“

徐熏一怔,倒是不知该怎么说了。好半晌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来,以及……杨云溪的身份来。

两人对视,最终徐熏倒是只能白着脸退了下去:“臣妾冒犯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降罪。”

杨云溪看着徐熏,良久才道:“我与你的选择,你如今也不曾给我答复也就罢了。事到如今,倒也不是你选择了。墩儿不过是关心你,所以才失落罢了。毕竟,不管你如何,他都舍不得你。你这般……倒是只会给他找来麻烦罢了。”

徐熏沉默不语,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娘娘……教训得是。”

杨云溪看着徐熏如此,便道:“既是如此,那你便是仔细好好的想想罢。”末了又笑:“其实今日也没与墩儿说社么,你真想知道,便是问墩儿就是了。他愿意说,自是会告诉你,你看呢?”

1170.第1170章 说不出口

徐熏走的时候,神色也是不大好看。不过杨云溪却是并不怎么在意——徐熏这般,也着实无需在意什么。毕竟,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徐熏就好比是那快要抽干了水的池塘里的鱼,拼命挣扎又如何能?难道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纵是翻出了浪花,可是也影响不了什么。

杨云溪抿了一口茶水,摇头一笑。

徐熏关切墩儿是不假,可是这方式……却是着实让人有些不大喜欢就是了。且也不合适。

“惠妃也不知怎么了,倒是感觉这考虑事情越发不周全了。”杨云溪皱了皱眉头:“也像是在破罐子破摔了似的。竟是全然不在意这些了一般。”

兰笙撩开帘子让奶娘抱着阿石进来,一面又笑:“主子何必管别人的事儿?不都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杨云溪听了这话,倒是不禁笑着摇头:“你说得倒是对,我竟是无话可说。”可不是这话么?管徐熏做什么?她又不是真的闲着没事儿做了。

将这事儿抛开去,最后杨云溪笑着领着阿石玩耍了一阵,又一同去路口等着小虫下学。这一日,翔鸾宫里自是欢声笑语。

秦沁出宫那日,前来拜别之后,秦沁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徐熏,然后才又笑着拉着阿媛往外走。

阿媛看了一眼秦沁,又看一眼徐熏,最后仍是只缓缓道:“秦妃出宫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差人向本宫回禀,旁的不说,阿媛却是不能受半点的委屈。”

秦沁一愣,转身过来再度朝着杨云溪深深一拜,最后才又轻叹了一声:“多谢皇后娘娘开恩。”

这一声“秦妃”,算是给了秦沁脸面。也将秦沁的地位重新提了一提,至少让秦沁离开这皇宫的时候,没再有那么的难堪。

等到胡蔓拜别的时候,杨云溪同样是提了胡蔓的位份。虽没有封号,可却也是成了妃位。胡蔓心头一松,抬头想看一眼杨云溪,抬起来一半的时候,却是到底又生生的止住了,只是盯着杨云溪裙子上的凤纹心头一阵复杂。

她却是没法不复杂——她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临了被贬出宫去了,反倒是还升了位份了。

送走了胡蔓和秦沁,杨云溪便是又看一眼徐熏。然后便是下了逐客令:“我也乏了,你们也都是散了罢。”

徐熏抿了抿唇,到底也是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告退出去了。不过她心头却也是明白,她的选择时间是真不多了。

而这头,朝中不少人都看着宫中动静呢。原本想着人出了宫之后倒是可以借题发挥一番,可是没想到……皇后竟是在出宫之际又将二人分位都提了一下。虽说秦沁反倒是比不上以前,可是到底比起被贬责之后强多了。

关键是杨云溪这么一个举动,倒是显得十分的仁厚宽容了。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就是护送的队伍,也是让朱礼调的精锐,务求一行人平平安安的到达行宫。

所以,纵然觉得不痛快不甘心,朝中到底也没冒出来别的什么声音来。

杨云溪也是微微松了一口——如今倒像是两军对垒,一个不留神就要吃亏。她这一次倒算是度过了一劫,又平安的往前走了一步。而下一步,则就是徐熏那里了。

徐熏其实已经退无可退。只是她自己还不肯承认,所以兀自挣扎不休罢了。只是就好像是已经跌在了蜘蛛网上的蝴蝶,越是挣扎就越是挣扎不脱,也越是将自己裹得紧,伤得深。

徐熏回了自己宫中的时候,却是发现墩儿已是回来了。

墩儿看了徐熏一眼,见徐熏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最后他便是低声问了这么一句:“母妃是瞧见阿媛她们,所以难过么?”

徐熏看着墩儿沉静得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目光,倒是忽然不想再瞒下去了:“是啊。怎能不难过呢?唇亡齿寒——她们都走了,下一个也就该是我了。”

墩儿伸手攥住了徐熏的手,低声道:“母妃不用怕。纵然你出了宫去,我也必是会去看母妃的。我也不会忘了母妃的。”

徐熏张了张口,只是还未曾发出声音,就先落下泪来。滚烫的泪水砸在了墩儿的手上,墩儿微微一颤,眼圈儿也慢慢红了:“母妃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徐熏蓦然哭出声来:“母妃怎么能放心?我若出宫去,就只剩下你一个人——”

“我还有父皇。”墩儿几乎是有些迟疑的憋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又道:“就是母后,为了名声也不会刁难我的。阿石身子不好,父皇不会考虑他。而阿木……到底还小。”

墩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倒是让徐熏有些意外,同时也忍不住皱眉:“这些话是谁与你说的?”

“我自己想明白的。”墩儿自是不愿意再生出事端,最后便是如此说了一句。

徐熏却是只有些不信,只是却也是没表现出来了,最后便是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墩儿的头道:“墩儿长大了。倒是都会说这些话了。”

“所以,母妃只管放心出宫嫁人罢。”墩儿对着徐熏的眼睛,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有些局促不安,仿若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说出来这话。

事实上,本来也就是这样的。

徐熏微有些诧异,最后便是叹了一口气:“墩儿你这般说,可想过结果?且不说这事儿可行不可行——”

“母妃却是糊涂了。”墩儿摇头,眼底亮得惊人:“父皇既是说出了口,那么必是能做到的。母妃不可质疑父皇。”

墩儿对朱礼的维护和信任崇拜却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徐熏一噎,反驳和劝说提点的话便是生生的噎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终她只能苦笑了一声——她又该如何对着这样崇拜信任父皇的墩儿说,你只有这么一个父皇,可你父皇却是不只你一个儿子,而你父皇从小便是不曾多喜爱过你。只不过如今你成了太子,他才开始看重你罢了?

她说不出口。

1171.第1171章 无措

徐熏说不出口。

所以最后索性她只能放弃,苦笑一声道:“却是我想得太多了。罢了,罢了。”

看着徐熏一脸失落,墩儿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攥着徐熏的袖子巴巴的看着徐熏。

徐熏到底还是心软下来,将那些情绪都压下去了,揉了揉墩儿的脸颊:“你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吗?”

“我知道。”墩儿急切的回答,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我也仔细的问过了老师!就是老师也说,母妃若是出宫去,还是嫁人才是最好的。”

墩儿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似乎是被徐熏的神色烫伤了,也不敢再盯着徐熏看了,头也是低了下去。那副样子,分明就是个做了错事儿又不知该如何弥补的孩子。

自然,墩儿本来也就是个孩子。只是如今太过早熟,所以倒是让人有些不自觉的忽略这个问题。而墩儿也鲜少在旁人面前做出什么太过孩子气的样子。

徐熏心里如同被狠狠的扎了一下,然后也更为心疼起来。不过与此同时,更多的还是震惊:“你说你还问了齐悬?”

墩儿被徐熏这般一惊一乍的样子也是弄得有些糊涂,更是吓了一跳:“是啊,怎么了?母妃不是说,什么事儿都可以与老师说么?我若是不懂的,也都可以问老师——”

徐熏被这么一噎,倒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脸上有些热辣辣的,又有些发蒙:连齐悬也这样说,难道真的是她想岔了吗?还是……

千百种思绪都翻滚起来,徐熏只觉得自己像是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怎么也是维持不住平稳。

墩儿看着徐熏发愣,便是整个儿的越发慌乱了,攥着徐熏的袖子,抿着唇角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是看着徐熏。

徐熏呆怔了好一阵子,忽然听见外头也不知道是哪里突然传来的一声东西摔碎的声音,她便是被惊了一下,猛然就回过神来,看着墩儿叹了一口气:“既是如此,那便是如此罢。我也累了。墩儿……以后你却是要好好的。我却是再不能护着你了。”

徐熏最后在自己眼泪落下来之前,猛然的起身走了出去。墩儿攥着她的袖子,几乎被扯得一个趔趄,最后却是只能松开了手。

手心里蓦然空下来,墩儿只觉得有些不适应,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阵子,这才扁了扁嘴,又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了。

宫人进来,看着墩儿这般,倒是有点儿心虚,有些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墩儿抬起头来,在那一刹那的神色竟是有些凶狠:“走开!”

宫人被他这样的态度一蛰,一个个也都不敢再留下来,只是慌忙退了出去。只任由墩儿一个人呆着。

徐熏夜里忽然发起烧来,一烧倒是厉害得很,吓得宫人也不敢等,连夜便是来回禀,拿了牌子去请太医。

徐熏病得这样厉害,杨云溪自然也是吓了一跳,也睡不着了,想了想便是道:“不然我还是去看看罢。”

朱礼看了一眼杨云溪,最后便是叹了一口气:“去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