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墩儿抱住徐熏的腰,将头埋在徐熏怀里,将眼里那一点水汽都蹭在了徐熏的衣裳上。
徐熏应一声,却也是微微有些哽咽了。不过她却是很快就又笑:“真是的,忽然竟然是这般粘人起来。倒是让我没法做点心了。”
“抱一会儿罢。”墩儿抽了抽鼻子:“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呢。”
徐熏一听这话,登时身上一僵,立刻反应过来墩儿是什么都知道了。当即她便是叹了一口气:“你都知晓了?”
墩儿摇摇头,却是没说话。不多时松开了徐熏,他低着头就跑了出去:“我去玩儿一会。”
徐熏看着墩儿的背影,好半晌也没说话。最后便是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面粉,到底还是心中一酸,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墩儿或许是什么都知道了罢?
墩儿一路跑出去,倒是忍不住找了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阵子。等到哭过了,就顶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悄悄的找到了徐熏宫里的大宫女若芸,恶声恶气的问道:“我有一事儿要问你,你但凡敢说一句假话,我便是叫你立刻被撵出宫去!”
若芸倒是不至于怕了墩儿,不过看着墩儿这般,倒是忍不住有些好笑。只是怕墩儿恼羞成怒,便是又压着笑意道:“既是如此,那请太子殿下只管问才是。”
墩儿死死的握住了拳头,声音却是不由自主的气弱了下去:“既是这样,那你说,母妃若是出宫,如何才是对她最好?是去行宫,还是……另嫁。”
若芸被墩儿这话弄得一怔,随即便是慌忙跪下了,“太子殿下快别说这样的话,让人听了去,只有对惠妃娘娘不好的。”
墩儿居高临下的看着若芸,好半晌又不耐烦道:“哪里会被人听去?你只管回答我问题就是!”
若芸既是纳闷墩儿怎的忽然提起这个话头来,更是心惊胆战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兀自琢磨呢,倒像是被墩儿看出了几分来:“你说,只需说实话!”
那语气,倒是颇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若芸是真怕了,不过不是被墩儿这话吓的,而是被墩儿说的事儿吓到了:“太子殿下怎么忽然这样问?惠妃娘娘身为宫妃,怎么可能再出宫嫁人?”
说这话,若芸也是豁出去了。她怕不答,墩儿又去问别人,到时候闹大了,倒是不好收场了。
墩儿看着若芸,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若是可能呢?”
若芸呆愣半晌,才讷讷道:“可这又怎么可能?”
墩儿咬牙跺脚,绷着脸恶声恶气的:“我问你你就答,哪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若芸倒是被墩儿这样吓得不轻,甚至微微哆嗦了一下:“太子殿下——”
“快答!”墩儿沉着脸,死死盯着若芸,拳头捏得紧紧的。
1162.第1162章 下乘
墩儿这般追问,若芸也是只得开口。只是到底还是胆战心惊,所以说话都是透着一股子的颤抖:“若是抛开别的不说,自是出宫……嫁人得好。”
“为何这样说!”墩儿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的追问,话语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难道做我母妃不好吗?不够荣耀吗?”
到底还是小孩子,虽然是他主动问起来,可是到底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墩儿内心最深处,只怕还是期盼着徐熏哪怕是出宫,也仍旧是能够做他的母妃的。
若芸被问得微微一窒,随后便是有些忍不住嗫嚅一句:“殿下既是那般问奴婢,奴婢自是不敢不说实话的。”
墩儿登时回过神来,狠狠瞪了若芸一眼,末了才又道:“那你接着说。”
若芸此时倒是也真不怕墩儿了——这样的太子殿下,其实也就个小孩儿罢了。强忍着想笑的冲动,若芸一声轻叹,索性将大实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除非皇上能够让惠妃娘娘重新获得宠爱,否则的话,惠妃娘娘又有什么呢?除了一个惠妃的名头,既无宠爱也无实权,您又不能时时刻刻在她跟前——娘娘成日里都是孤寂无聊的。这样的日子……过着又有什么意趣?”
“若是出宫去,纵然仍是惠妃娘娘,可是只怕情况比现在还要更糟糕几分。奴婢跟随娘娘也这么些年了,看着娘娘吃了这么多苦,着实心里也是不忍心了。若是真能再嫁,倒是宁可放手一搏,说不得就能更美满幸福呢?”若芸说到了最后,倒是面上真个儿的露出了几分怅然和期盼来。
看着若芸这般说,墩儿死死的抿着唇,末了便是又看住了若芸,有些别扭道:“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去见母妃了。”
“殿下怎的这样天真呢?”若芸一笑,眉间染上了几分阴郁:“纵然娘娘只是出宫了,可是只怕殿下也很难再见到娘娘的。殿下毕竟是太子,出宫的时间本就少……皇后娘娘既是都将人送出宫去,自是更不希望您和娘娘再有联系。若是再过多联系,只怕也是害了娘娘罢了。娘娘之所以迟迟不肯妥协,无非也是为了殿下。殿下若是真为了娘娘好……便是劝说娘娘出宫去吧。”
若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简直是有些说不出的苦涩:“您远着娘娘,不和娘娘联系,便是对娘娘极好了。”
墩儿死死的攥着拳,咬着唇沉默的不说话。最后他恨恨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石板:“我知道了!”
墩儿踢踢踏踏的走了,若芸站起身来,好半晌都是没说话。只是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思量了一阵子后,若芸才蹙眉道:“殿下忽然这样问这件事情,难道里头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内情?”
总不可能忽然的问出这话来。说不得……此事儿真是有可能?若芸越想越是觉得可能性极大,最后一颗心便是狂跳起来,下意识的就想去跟杨云溪说,但是想了一想却是又生生顿住了脚步:若是主子知道了,未必愿意。太子殿下这般问起来,其实也未必是就单纯的问问。如今倒是可以盼着太子殿下能够将此事儿让办成了,到时候主子就算是不愿意,也只能愿意。
若芸这般想着,面上便是渐渐平复下来。回去服侍徐熏的时候,倒是半点异样也没露出来。
徐熏自也是毫无觉察。她只是猜墩儿兴许什么都知道了,但却也是没勇气去问。
不管徐熏她们这些后妃如何,杨云溪也不去在意。
下午的时候杨凤溪却是听挺着肚子进宫来了,还带着自己儿子朱永镜。
朱永镜长得倒是和他父王一模一样。活生生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倒是杨凤溪的痕迹却是很少。不过朱永镜却是活泼得很,显然在家也是宠惯了的,很是不怕人,一双眼睛灵动得很,转过去看转过来看,看着倒是叫人喜欢。
杨云溪招手将他叫过来,赏了点心之后便是让带出去和阿石玩儿了。阿石那儿玩耍的东西多,自然也好玩。
送走了朱永镜,杨云溪便是看住了杨凤溪,第一句话便是皱眉训斥:“怀着孕的人,怎的将自己弄成了这样狼狈?真真儿是叫人瞧着就觉得气恼。”
杨凤溪被训了,也是半句话不敢多说,最后她才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教训得是。”
“既知我教训得是,那你又怎么就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杨云溪看着杨凤溪这幅没有精神得样子,一时之间倒是又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说了。也不大忍心继续训斥下去,语气到底还是缓和了几分。
杨凤溪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不甘心罢了。”
杨云溪听了这句话,倒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呢?”捧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她看着杨凤溪:“别忘了一开始你是怎么说的。怎么现在倒是贪心起来了?”
人之所以觉得不甘,究其根底不过是因为不满足罢了。而不满足,也不过是因为贪心罢了。
“可是我又没做那样的事儿,王爷他又凭什么那般怀疑我?”杨凤溪死死的抿着唇,脸上写满了怨怼:“我是想当睿王妃不假,可是我也听了娘娘的,并不敢做什么越了规矩的事儿——”
“你啊,做姑娘的时候便是这也计较那也计较,想得也忒多。如今做了娘了,怎的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杨云溪摇头:“你说睿王怀疑你,可是你既是什么也没做,他又能如何?再说了,一个将死之人,你和她怄什么气?”
杨凤溪就是心气太高。也表现得十分明显。所以总是落了下乘。
若非杨凤溪表现如此明显,睿王又何至于怀疑?而睿王妃又如何能抓得住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你的心思。”杨云溪看着杨凤溪仍是冥顽不灵的样子,倒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等到睿王妃真去了,想做什么不容易?睿王妃想让谁接任,这事儿可不是她说了算的。你一着急,倒是落了下乘了。你可明白?”
1163.第1163章 家丑
杨云溪这话倒是实话——有她在,睿王妃若是能旁落,那倒是真成了稀奇的事儿了。就是她什么也不做,睿王必也是不会真还让杨凤溪继续做侧妃的。
杨凤溪倒是没想过杨云溪会这般的支持她,倒是愣神了好一会儿,这才算是反应过来。也才闷声答道:“只是如今再说这些,却也是没多大的作用了。”语气里却是也有几分懊恼,可见她是真有些后悔的。
听着杨凤溪这个语气,杨云溪倒是忍不住笑了一笑。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如今你唯一的依仗就是孩子了,怎的你还不好好养胎?“
杨凤溪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在薛家虽然能避开是非,可是住在那儿,到底也是不自在的。而且睿王这么久连过问都没问一句……却也是真真的让她伤心。种种加在一起,她如何能够安心养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睿王果真没过问一声?”杨云溪看着杨凤溪黯然的样子,便是一挑眉:“还是他过问了,你却并不知晓?毕竟就算和你怄气,孩子他总是在意的。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杨凤溪将杨云溪这话仔细的在心头琢磨了一番,最终便是渐渐的琢磨出一些味儿来:“娘娘的意思是——”
“嘘。”杨云溪竖起一根手指来,唇角微微含笑,眼底却尽是意味深长:“你我心中猜测也就是了,不可说出口。说出口了,倒像是在背后说人是非一般了。”
杨凤溪心头都是在狂跳的,不过却最终又沉静下来:“那娘娘可否与我出个主意?”
杨云溪神秘一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了。若要事情解决得快,其实倒是也简单。你去向睿王求一封休书罢。”
“休书?”杨凤溪惊了一下,这两个字陡然便是拔高了音调。更是透着一股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且不说睿王的反应是什么,只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过了一些,只怕会叫人议论纷纷。以后她的名声……
看着杨凤溪这般的样子,杨云溪便是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所谓的束缚了。
“我的主意便是这般,若是你愿意一试,自是无妨。若是你不愿试一试,也更是无妨。你的担心我也明白,我却是想说,嘴长在他人身上,你堵不住也管不了。可日子却是你自己在过的。”怕这个怕那个,倒是生生的让自己受罪……这又是何必呢?
也或许是她现在站得高了,所以便是看得远了,也不在意这些了。但是杨凤溪毕竟和她不一样,所以她也并不强求。只是到底还是觉得,女子比起男子来,果真是不公平太多了。
“你想想我,再想想昭平公主。你也不差什么,不管如何总归有我给你撑腰。就算睿王真糊涂到给了你休书,我也可再给你说一门更好的亲事。”杨云溪傲然开口,眼底全是不屑:“若是睿王真不在意你了,你就是死守着也不过是维持现状,又有什么意思?你仔细想想吧。”
杨凤溪听着杨云溪这些话,倒也是有几分心动的。最后她低下头去,狠狠的犹豫了一阵子,最后才又道:“那孩子们怎么办?”
杨云溪斜睨了杨凤溪一眼:“朱家的孩子还能饿死了不成?还是离了你还就长不大了?当爹的都不管,你那么操心做什么?你若担心以后见不着孩子,更不必多想了。有我在,横竖你也不会差了。”
杨凤溪咬咬牙:“既是这样,或可一试。”
这般一试,倒是立刻就能知道睿王朱绍是个什么态度。
杨云溪点点头:“那回去之后你便是试试罢。不过不管如何,却还是给我昂首挺胸的。别叫人看了笑话。杨家虽然没落了,可是薛家和我,都是能撑住你的。”
“是。娘娘这番话,我记在心上了。”杨凤溪认真的应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不过杨云溪心里头却明白,睿王必定是不会给休书的。睿王妃再怎么样,总不可能让睿王连儿子都不要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倒是要看看,睿王妃就算浑身都长满了心眼,又能不能将睿王扣在睿王府里,连妻儿都不要了。
在杨凤溪低头吃茶的时候,杨云溪唇角微微一挑,冷冷的露出个笑来。
送走了杨凤溪,晚上杨云溪与朱礼说起了这个事儿来。
朱礼登时就笑了:“你这馊主意,倒是釜底抽薪。老三这下可是该着急了。不过也好,这事儿倒也是拖了太久了。”
“怎的就成了馊主意了?你是没瞧见,我那姐姐都成了什么样了。再这么拖下去,就怕一尸两命了。”杨云溪白了朱礼一眼:“睿王办这个事儿倒是不厚道,皇上明儿可得说说睿王才是。这都是什么事儿?”
朱礼挑眉:“使唤我办事儿,可是得给好处——”
最后也不知好处给没给,又被要了什么好处,反正朱礼第二日倒是餍足的去处理朝政去了。末了又单独召见了睿王。
睿王脸上也是有些阴郁之色,府里的事情多,睿王妃也就是吊着一口气,他情绪自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面对朱礼,他倒是也不敢将情绪表现太过,恭敬请安后,便是也勉强笑道:“却是不知皇上召见臣弟是为了何事?”
“朕听说你侧妃怀孕了?却是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朱礼说得委婉,不过意思却是明了。
睿王脸上倒是有点儿挂不住——这,他都多久没瞧见杨凤溪了?自是不知杨凤溪如何了。此时被朱礼问起,自然是觉得不好意思。
“皇后赐了些东西,朕想了想,却也是准备了一些东西。你便是带回去罢。”朱礼只当是没瞧见,反而是又添上了这么一句,登时睿王的脸色就更好看了。
朱礼看得心满意足,面带笑意,又随便说了几句,就将睿王打发了。
睿王出了宫门,脸色立刻就掉了下来,沉着脸半晌都没说话——这家丑都闹到了外头了,他都觉得像是脸都被掉光了。不过,说起自己的儿子……他倒是又忍不住有些犹豫:要不顺路去看看?
1164.第1164章 真相和后悔
不过睿王最终还是没去。因睿王妃情况又不好了,所以便是只得匆匆回了睿王府。
只是一回了睿王府之后,他尚还来不及去看一眼睿王妃,总管便是过来欲言又止道:“王爷,薛家那边侧妃送了一封信过来。”
睿王一怔,下意识的便是道:“拿来我看看。”
这一看不打紧,看过之后睿王整个人都是震怒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信上杨凤溪很是平静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觉得既然睿王能对她们母子不闻不问,想来也是不再将她们放在心上,所以便是请睿王给一封休书与她。从此各走各的路,再无什么瓜葛。
睿王自是震怒的,死死的盯住了总管:“侧妃为何说不闻不问,我叫人送去的书信和东西呢?”
睿王或许这段时间是乱了分寸,可是到底还没糊涂。前后一联想,自然也知道问题出在何处——若是杨凤溪知道他的意思,也收到了东西,自然不会说这话。
而这一刻,他倒是陡然就明白了过来,到底自己是为何没有收到杨凤溪的回信了。
睿王死死的盯着王府的这个自己一手提拔信赖的总管,眼底几乎是快要喷出火来。
总管自也是知道自己是大难临头了,当下也不敢含糊,忙不迭的跪下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才也是被逼的!”
“说!但有一个字虚假,本王亲自与你凌迟!”睿王朱绍也是气得双眼血红,脸上煞气蒸腾,到好似整个人都刚从地狱血池中捞起来的一般。
总管颤得厉害,却也不敢废话,言简意赅道:“东西和信都被王妃拿去了,王妃勒令奴才等不许说出去半个字。否则,便是发卖全家!”
朱绍听了这话,倒是反而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暴怒都退了开去。只是这般冰寒的神色却是更加的叫人惊骇恐惧。朱绍咧嘴翘起唇角来:“这么说来,本王说的话,竟是半点不如王妃的了?”
总管不敢再说话了,只一个劲儿的磕头,盼着朱绍能网开一面。
朱绍抬起脚来,将总管踹得歪倒在了地上,然后裹挟着盛怒而去。至于去何处——自是去睿王妃院子了。
睿王妃却是还在半梦半醒中——如今她身子不好得厉害,每日清醒的时间有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种昏沉之中度过。
朱绍一阵风似的横冲进来,脸色吓得服侍的丫头都是心头一颤,连拦也不敢拦了。别说拦,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最后还是睿王妃的贴身丫头勉强拦了一拦:“王爷这是怎么了?这般怒气冲冲的,王妃今儿情形不好,先前还吐了一回血,王爷多少体谅些,莫要惊吓了王妃才是——”
一听这话,朱绍本来还沉着脸直接往里头冲,可是现在脚下却是不由得微微一顿。最后到底还是没再能像是方才那样,多少也是温和了一些。
朱绍进了屋子,首先闻见的是一股子药味儿。其次才又看见了躺在床上骨瘦如柴面色蜡黄的睿王妃。以及在床前候着服侍的睿王妃的亲妹妹。
一个干瘦枯黄,已然是油尽灯枯。而一个则是青春貌美,连肌肤都是透着一股子春日花苞一样的娇嫩粉红。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只是往日看着是心生向往,可是今日……却是烦躁厌恶莫名。
对方显然也是感受到了朱绍的情绪不对劲,便是轻柔又带了几分委屈娇弱的唤道:“姐夫——”
然话音未落,却是被朱绍一句话打断了:“我既来了,你便是退下罢。以后……都如此。莫要叫人误会。”
对方愕然,面上都是因为羞恼涨红了几分,不过到底是没敢再说什么,委委屈屈的含着泪匆匆跑出去了。
听见这样的动静,睿王妃也是挣扎着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后,气若游丝道:“怎么了?王爷?”
朱绍看着睿王妃这般的样子,却是狠狠的闭了一闭眼,末了再睁开的时候,便是已染上了几分冷淡:“今日皇上留我话,问起了世子的事儿,以及凤溪即将临盆的事儿。我想着,不管如何,总不能让我朱绍的儿子在他人府中落地,所以我便是打算去将凤溪接回来。至于世子的事儿……”
睿王妃面上的一颤,眼眸都是瞪大了几分,语气也急促起来:“王爷!”
“怎么,王妃不同意吗?”朱绍坐下,淡淡的看着睿王妃:“我已经是仔细彻查过,凤溪并不曾加害过你,更没有做那些小动作。想来一切不过是王妃你思虑过重所以想得太多了。”
睿王妃喘息了两声,探手一把抓住了朱绍:“王爷,莫要被欺瞒了!她就是个毒妇!她——”
“她就算是毒妇,也是镜哥儿的亲娘,她肚子也有我的血脉,只冲着这一点,我也要必是要接她回来的。”朱绍却是将手抽了回来,然后顺势又将睿王妃的手重新塞进了杯子里,语气无甚波动道:“王妃你只管静养着就是。”
朱绍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睿王妃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朱绍,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况且王妃你休养之下,王府却是没人管,所以凤溪回府之后,我便是打算将王府给她管。”朱绍却是仿佛没看见睿王妃的神色,只是又这般的添上了一句。
睿王妃这下是彻底的慌了:“那臣妾——浅绯是臣妾的妹妹,不如交给浅绯……”
“她虽是你族中妹妹,可是毕竟只是外人罢了。”朱绍拒绝了睿王妃,也将话说死了:“她陪伴你服侍你也是尽了心,日后……本王会给她找个好归宿的。”
睿王妃哪里还有不明白朱绍的意思的?一时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精心布置了这么久,怎么到了这一步反而是成了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不等睿王妃再说一句什么,朱绍便是起身往外走去:“本王还有事儿,便是先出去了。”
出了屋子后,朱绍便是脸上陡然沉了下来。要多难看就多难看——此时,他倒是无比的后悔了。
1165.第1165章 判断
睿王府这头闹得鸡飞狗跳的,宫里却仍是四平八稳的。只是这连日来后宫的变故,到底还是引起了不少暗流涌动。
杨云溪嘴上不提,心上却是明白,只暗暗等着这一出罢了。她这般将后宫清空,说白了就是史无前例的。纵有前例,也都不是什么好的例子。要么是宠妃霸宠,要么就是皇后嫉妒。不管结果如何,反正名声……是都没了的。
而如今,她纵然就没想过再要名声,这会子却远还没到了那一步呢。要走到最后,关键还得她扛得住朱家和世人的责问。
当今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哪个大家族的男人不是有妾侍通房?如今她倒是将后宫都清空了,在旁人看来,一则是善妒,二则却也是没能尽到作为皇后的职责。
身为皇后,管理六宫是最基本的本分。其次才是皇子皇女的教导。而如今这么一来,朱礼的后宫都没了,她就是想管也是管不了,自然是失职。而她这头送人出宫,那头却是并不打算选秀,所以便是更犯了忌讳。
朱礼若是年岁大了也就罢了,偏偏朱礼还正是年轻的时候。子嗣也算不得多。
这个时候,她身为皇后,便是该为了朱礼的子嗣,想方设法的叫朱礼雨露均沾,从而才能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秦沁自己上了折子出宫,胡蔓犯了过错,这些都暂时是叫人挑不出错来。自然那些针对她的也就只能暂时偃旗息鼓,然后死死的盯着她,只等着机会合适便是要爆发出来。
该来的始终会来,这一点杨云溪心中无比清楚。只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也只能是这般耐心等着就是。
这头睿王将杨凤溪接了回去,那头杨云溪在宫中也就得知了情况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当时,杨凤溪便是禁不住笑了一笑:“这不就好了?睿王妃这下只怕心里该不痛快了。就是不知她还能撑多久了。”对于睿王妃的情况,她自是再清楚不过的。原本想着睿王妃都是个将死之人了,她又何必跟睿王妃计较?可是睿王妃既这般,她也没必要客气。
睿王妃哪怕是因为这个丢了性命又如何?横竖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睿王妃如今,倒是全然忘了当年是怎么苦苦哀求她的了。
这事儿朱礼自然也就是转头就知道了。朱礼笑着挑眉:“阿梓倒是满意了,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可是还没办到呢!”
提起这个事情,杨云溪面上便是不由得发烫,登时就是瞪了朱礼一眼——
朱礼故意板着脸追着问:“难道阿梓竟是哄骗我的不成?还是说阿梓你想反悔?”
杨云溪既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想反悔,也不愿意表现得自己毫无信誉,遂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急什么?”
朱礼一脸严肃:“怎的不着急?自是着急的。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晚上罢。”
是夜,龙凤帐里。朱礼低声催促:“阿梓既是应了我要主动,怎的倒是羞涩起来?”
杨云溪一把捂住朱礼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面上滚烫得厉害的同时,却也只能自己强忍着羞耻之意,主动的……
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里头才要了水。
小宫女们送了水进去后,再退了出来时便是都一脸的心知肚明。互相使了个眼色,最后便是有人压低声音笑道:“皇后娘娘和皇上感情甚笃。”
便是有人轻声接话:“若不是这般,又何至于容不下旁人插进来呢?说来也是皇上长情。”
“听说皇后娘娘以前也是宫女出身。”又有人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语气不无艳羡——说起来,同样是宫人,又怎么能不去羡慕呢?
另外几个心头或许也是一样羡慕,却是忙又推她:“这话以后可别再说了。叫人听了去,还要不要性命了?”
屋里安静了,外头也是再无半点声音。只是那些宫人心里是如何感受想法,却又是另外一说了。
又过一日,这头墩儿却是以与老师送行的由头,忽然向朱礼提出要出宫去见齐悬的要求来。
朱礼只是微微一顿,甚至连犹豫也不曾有便是将此事儿答应了下来:“墩儿能知敬重老师,实乃好事儿。只却也不可就如此去,叫福井准备一份礼,一并带过去罢。”
墩儿微微松了一口气,“父皇说得极是,儿臣这就叫福井去准备。”
朱礼便是让墩儿退了下去了。晚间与杨云溪说起此事儿来,倒是眉头一挑露出了几分纳闷来:“却也是不知道是谁给太子出的这个主意。”
“想来不是太子身边的人,就是惠妃了罢。”杨云溪随口一答,倒是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个要求其实十分名正言顺,却是叫人挑不出半点的毛病来。就是明知道齐悬不妥,却也是不能拦着墩儿去——不过就算齐悬再如何,如今晾他也不敢再跟墩儿说什么了。就算说什么……不过只见了一面,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话一出口,她倒是忽然想起朱礼未必不知齐悬的事儿。当下便是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朱礼。
朱礼挑了一挑眉:“阿梓看我做什么?”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最后便是:“你就半点不担心?齐悬……算不得好老师。”
“好与不好,墩儿自己也该心头有数。”朱礼倒似乎全然是不在意此事儿,笑了笑这般说了一句也就罢了。这幅样子,倒是让杨云溪有些意外,当下她便是微微挑眉:“大郎对太子倒是十分放心。”
“放心也罢,不放心也罢,都是得他自己正常,我总不能将他关在我跟前一辈子。”朱礼只是笑,末了又叹了一口气:“再说,早些看清楚太子的秉性,后续如何,我也才好早做判断。”
就比如这一次这件事情,便是他的试探,也是他的考验。或许墩儿是还小——可是作为太子,却也是不可避免之事情。倒也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狠心,不是么?
1166.第1166章 出谋
明明分别不过数日,如今再见,到好似已经分别数年了。
齐悬看着这个幼年的太子,倒是一时半会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他只能压下复杂的思绪,咳嗽了一声:“一别许久,不知太子是否过得好?”
他说得客气,倒是叫墩儿微微一呆,好半晌才又回过神来,颇有些委屈的喊了一声:“老师。”
这一声喊了出来,齐悬倒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最后他只叹了一口气:“太子。”
墩儿委屈了片刻,看着齐悬无奈的样子,最后倒是自己又缓了过来,这才又转头道:“我有话要向老师请教,你等在门外候着就是了。”
齐悬一听这话,倒是忽然明白了为何墩儿会忽然来寻自己了。当下微微一笑,倒是半晌也没说话。只是却带着墩儿一起往书房去了。更是吩咐人不得来打扰。
待到进了书房,齐悬便是也不等墩儿说,就主动出声问道:“太子特意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问我的?”
墩儿点了点头:“有一事我百思不得其解,遂只能来问先生。顺带来为先生……送行。”
齐悬如今辞去了教导墩儿的事情,不管里头原因如何,京城里总归是众说纷纭的。为了逃避这些,也为了躲开可能会有的性命之忧,也为了不给别人带去性命之忧,便是决定离了京城的。
而这一去,归期却不知是何时了。
所以此时在听见墩儿说前来送行的时候,齐悬一时之间心里头倒是微微有些怅然。不过这一点怅然很快就被冷静抵消了。他微微一笑,几是有些宠溺的摸了摸墩儿的背脊:“太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了。”
墩儿却是犹豫了一下,忽觉得有些不好开口了。齐悬也不追问,只是耐心的等着。
最终墩儿还是咬牙将心底想问的话一股脑的说出了口:“老师你说,我母妃是去行宫休养得好,还是……嫁给别人得好?”
齐悬饶是再怎么性情淡然,此时听见了这话也是忍不住的有些愕然:他甚至微微张着嘴,就那般呆怔的看着墩儿,许久才不可置信的问:“什么?”
墩儿便是又将话说了一遍。最后又添上了一句:“父皇说,若是我觉得好,却也是可以让母妃出宫再嫁。”
“皇上真这样说?”齐悬再度目瞪口呆,好半晌也是说不出话来。神色古怪得简直……可以用打翻了颜料盘一般来形容。
墩儿看着齐悬这般神色,更是吃不准好还是不好了,最后他只得小心翼翼得又问一句:“那老师是觉得不妥吗?”
齐悬被墩儿这么一问,倒是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这事儿……我倒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太子觉得皇上说那话的时候,是真心的还是……”
“父皇不像是戏弄我。”墩儿如实言道:“我想,怕是父皇想让皇后娘娘养着我,所以便是要打发了我母妃。而看在我的脸面上,又不好做得太过,所以便是想出这么一个永绝后患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