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说:“我们好像是在谈论孔令书跟徐康桥的事。”
“你在逃避我。”他立刻给她下了定论。
“…”
“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就好像我们是一对正在闹离婚的夫妇,只有为了孩子的事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几句,一旦转到我们本身的问题上,又开始鸡飞狗跳。”
邵嘉桐打开身后的房门,说:“但我们并不是正在闹离婚的夫妇。”
他看着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整个人退出他的办公室:
“而且,我们也没有‘鸡飞狗跳’。”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快七点了,天已经渐渐暗下来,接到两旁的路灯自动打开,地上零星地飘落着几片梧桐树叶。
“不!那个不能放在那里!”随着一声尖叫,孔令书飞奔到角落的书架前,从小玲的手上夺过几本书,“项峰明天要来这里,你绝不能把他的书塞在这里。”
小玲有些惊恐地瞪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看手上剩下的那叠书,连忙转身走到最靠近书店大门的那排书架前,踩着梯子往上爬。
“不,”老板继续怒吼道,“你也不能把他的书放在第4格以下或是第7格以上的位置。根据□□新闻办今年6月发布的《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 2012年我国18岁及以上成年男性平均身高为167.1公分,女性为155.8公分。即使平均身高逐年都在递增,截至今年,男性的平均身高也不可能超过170公分,而女性不可能超过158公分。”
“…然后呢?”既然小玲已经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坐在收银台后的老严忍不住弱弱地问了一句。
“我们的书架每一格大约是30公分,按照刚才我说的平均身高,当人们必须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书的时候,他会感到吃力,而且是不会有耐性认真去看那些书名的。”
老严按了几下计算器,说道:“但是根据你的说法,书架每一格是30公分,那么6格就是180公分,对170公分的人来说,仰头看180公分的物体会变得吃力…所以实际上是应该不超过第6格,而不是第7格。”
“不,是不超过第7格。”
“为什么?”老严忍不住纳闷地问道。
“因为项峰本人有180几公分。”
“…那你还跟我们说个狗屁《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啊!”老严不禁怒从中来。
然而书店老板并没有理她,继续指挥小玲将原本放在第7格的书全部换到更高一层去,而把项峰的畅销书全部挪到了他触目可及的位置。
等到忙完这些,孔令书回地下室去的时候,小玲忍不住来到收银台前,对老严说:“今天你有没有觉得老板他…怪怪的?”
“不觉得,”老严说,“因为他就没有正常过。”
“…我是说,比他平时那种怪更奇怪的怪。”
听到这里,已经人到中年的老严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玲,你只需要说一句‘孔令书跟平时不一样’就行了,别说得跟绕口令似的。”
“…”
“
“其实这也难怪——”老严话说到一半,就听到书店门口的风铃一阵乱响。
“孔令书人呢?”徐康桥问。
老严和小玲面面相觑了一番,不约而同地指了指地下室。
康桥深吸了一口气,冲进了地下室,脸上的表情如同是要跟孔令书拼了。
可是一走进走廊尽头的那家储藏室,当书店老板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又调头退了出去。
孔令书手里拿着刚找到的书,一脸莫名地看着门口,眨了眨眼睛。
几秒钟之后,徐康桥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好一会儿,孔令书才开口道:“你昨天很晚才回来的。”
“…”一瞬间,康桥有一种恐怖的错觉,好像他们是住在一起的,而事实是她跟他只不过是住在楼上楼下的…“□□”而已!
“你跟踪我?”
“我没有。”他略有些冷淡地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书店老板撇了撇嘴,说道:“你每次晚上回来都会在家门口狠狠地大跺脚,整个大楼都有震感,想不知道也难。”
“…”
书店老板仍然冷着一张脸,平淡地说道:“那家伙来找你干什么?”
康桥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彭朗。
“他…”她眨了眨眼睛,“他只是来找我叙叙旧。”
孔令书翻了个白眼,算是表示觉得无聊。
“先不说那些,”她终于鼓起勇气,一股脑儿地说,“我今天中午跟嘉桐一起吃饭,跟她说了我跟你的事…”
“然后呢?”孔令书挑眉。
“然后…然后她说我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还是说我不能伤害你。”
“…”孔令书瞪了一下眼睛,算是感到很惊讶。
“所以,”她抬起头,看着他说,“所以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这句话实在让人有点难以启齿,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跟眼前这样的人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鼓起勇气问完之后,康桥仍然逼迫自己望着孔令书的眼睛。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她只是想亲自证实自己的猜测而已。
孔令书也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十几秒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似地,以一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口吻说:“你?我爱上你?怎么可能?!”
听到他这么说,康桥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整个人又被一种不太甘心的氛围笼罩着:“那你为什么要吃醋?”
“吃醋?”书店老板双手抱胸,仿佛她在说一个他从没听过的名词。
康桥的战斗力一下子又回来了:“别不承认!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曝光我们的关系?!”
孔令书眯起眼睛来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因为我觉得你很有可能破坏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只是在警告你。”
“什么约定?”她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继续保持稳定的□□关系’的约定。”
“等等,”康桥举起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什么叫稳定的□□关系?”
“准确地说,是一种契约关系…”说到这里,书店老板顿了顿,然后补充道,“基于我们双方已签署的书面协议而形成的契约关系。”
“我跟你签过什么书面协议了?!”她皱起眉头。
孔令书却以一种轻快的口吻说:“还记得昨天那份合同吗?”
她回想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不是续租合同吗?”
“嗯,”他点头,“前面五页…是的。”
“…那份合同一共有几页?”在一种巨大的、不好的预感之下,康桥觉得自己头皮都有点发麻。
“十五页,”说到这里,书店老板还非常“好心”地提醒了她一下,“但是你的名字是签在最后一页上的。”
“…也就是说,我签了一份十页的,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合同?”
“准确地说,”孔令书脸上露出一种书呆子特有的微笑,“是一份《互助协议书》。”
徐康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脸上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她感到自己掉进了深渊…
十五(上)
窗帘严实地合在一起,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床头留着一盏昏暗的台灯。
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依稀可以看到一对男女正在床上拥吻着。
他们的嘴唇交缠在一起,身体的线条紧紧地贴合着,皮肤的触感仿佛是一种魔法,让他们忘情地亲吻彼此。
女人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吟,男人听到这声音就如同是被红色斗篷激怒了的公牛一般,以一种更加狂野的方式掠夺着…
徐康桥倏地睁开双眼,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地很厉害,整个人也有点喘,就好像刚才那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哦,不,她的手掌在额前重重地拍了几下——那就是真的!事实上,她梦里的那对男女,就是她和孔令书!
她从床上坐起来,感到头疼欲裂,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自从上周知道自己签了一份不知道是什么协议的契约之后,她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场噩梦。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签了什么!
“喂,”身旁传来一个没睡醒的声音,“请你帮我倒一杯水来,要温的…最好再撒5毫克盐。”
康桥愣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床铺——那上面竟然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孔令书!
她简直要尖叫起来,然后,她就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孔令书仍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你脑筋坏啦…”,便翻个身继续睡觉。
一瞬间,昨晚的记忆涌入了徐康桥那原本已经一片空白的大脑。
昏暗的灯光,皮肤的触犯,以及他温软的嘴唇…
啊!!!
她再次尖叫起来。不过是在心底。
但是,即便是这样…
“我为什么要帮你去倒加5毫克盐的温水?”她瞪他。
“…因为你签了《互助协议书》,”孔令书的声音像是从被子里发出来的,“如果你拒绝履行的话,你就得立即搬离这里,并且赔偿我相当于24个月租金的违约金。”
“我不相信你的协议里会有写我必须得帮你倒盐开水这一条。”
“是没有,”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弱,不过字字珠玑,“但是有关于你必须履行的义务里面有一条是说你有义务每天早上按照我的要求提供早餐,而在违约条款中,则约定如果你不履行协议项下的义务,我有权向你追究违约责任…”
听完这些之后,一时之间,徐康桥觉得自己简直是跌进了深渊…
周末的上午,当康桥走进书店的时候,老严仍像平时一样,头也不抬地在收银台后面按着计算器。
“老板娘早。”他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账簿。
康桥前后左右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有任何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似地问:“你是在跟我说话?”
“当然。”
“不许喊我老板娘!”她简直要气炸了。
就在这个时候,孔令书捂着嘴走了进来。
“老板,”老严仍然没有抬头,“你怎么了?”
“烫到嘴了。”
“怎么会烫到嘴的?”老严往账簿上记了几笔,才问道。
孔令书把手放下来,嘴唇周围果然又红又肿:
“因为…我喝了一杯加了半罐盐的开水。”
“…”老严终于抬起头,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这里,康桥终于满意地吹着口哨,从书店的前门走了出去。
“说真的,”在听了康桥整个一小时的抱怨之后,董耘忍不住说,“我非但没觉得你掉进了火坑,反而还感到你很…乐在其中。”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夏天已经到了尾声,地上的落叶渐渐变得越来越多,空气中的闷热也被凉爽所取代。但是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身上的阳光,还是让人感觉到了夏天的气息。
“你疯了吗?”康桥瞪大眼睛看着董耘。
“而且说实话,”董耘摸了摸一直很乖巧地趴在他身边的March的脑袋,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其实很enjoy跟孔令书吵架的过程。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她眯起眼睛看着他,眼里透露出一丝危险,好像一旦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她就要准备掐死他。
“叫不打不相识。”
“…”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董耘说,“至少你现在可以不用付房租啦。”
“噢…”康桥挫败地大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这让我感觉更恶劣!好像我是被他包养了一样!”
孔令书那家伙竟然告诉她说,她签的那份什么鬼协议书里约定说她可以不用交房租,但是假如她有任何违反协议的行为,就要立刻搬走,并且赔给孔令书两年的房租!
董耘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因为终于有人能治得了你啊,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让你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你老妈都不行。”他仍然不怕死地大笑。
康桥听到他这样说,似乎更加抓狂。
“而且说真的,我觉得你们两个蛮配的。”
她简直是要用眼神剥他的皮,但他仍然不怕死地继续道:“因为你们两个‘怪’,是‘怪’在同一个频道里。”
董耘好笑地看着身旁的徐康桥,忽然问:“所以你到底喜欢他吗?”
她眼神有些闪烁,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觉得没有。”
“我不相信。”他很直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