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副心思顾及这头,全然忘了大殿之上的宋颐之,竟会毫无征兆,“哇”得一声哭开,蓦地打破殿中先前的沉寂。

阮婉眼中猛然一滞,宋颐之!!

惶恐望向殿上,慌乱咽下一口口水,只觉心惊肉跳溢出喉间,她竟然忘了宋颐之!

宋颐之知道她是女子…

阮婉倏然起身,吓得脸色霎时苍白。

宋颐之却在殿上哭着跺脚,“少卿…少卿不能娶扶摇妹妹,少卿不能娶扶摇妹妹的,…”眼泪汪汪看了看陈皇后,又憋着嘴,委屈看向敬帝,“少卿她,少卿她是女…”

“女”字刚至唇边,敬帝厉声喝斥,“大殿之上,这般任性胡闹,成何体统!!”

宋颐之当即骇然,泪珠尚还挂在眼眶,却怔怔忘记了哭。

陈皇后也才从先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立即心领神会,赶紧揽了宋颐之在怀中哄道,“颐之,年初一,不能胡闹惹你父皇生气…也让少卿为难不是?”

言罢余光略微瞥过敬帝,两人自年少起就夫妻相伴,再熟悉不过旁人看不出来,陈皇后却分明见得敬帝眼中噙着的隐隐笑意。

陈皇后语气甚是温和平顺,低眉敛眸,心底却早已掀起道道波澜。宁正此举已然出乎意料之外,怎么可能…替少卿求亲?

再疑惑望向敬帝,不知敬帝这般眼色,而后有将作何?

殿下,阮婉同样后怕不已。

险些,就被小傻子道破,幸亏有敬帝的怒意呵斥,运气竟然好到这般程度?

阮婉惊魂初定,大气尚未多出一口,斜眸瞥过宁叔叔,宁叔叔镇定点头,她才深吸口气。

敬帝凝神看她,兀得,眼中掠过一抹深邃幽兰,唇畔浮起一缕压抑过后的似笑非笑,“少卿?宁爱卿方才所请…”

阮婉恭敬拱手,鞠身执礼,“陛下,确实是少卿难以启齿,才请宁叔叔代为求亲的。少卿…少卿对扶摇郡主,一见倾心,还请陛下代为做主,向西昌郡王求亲,…待少卿加冠,就以大婚之礼相迎…”

语气言辞间,轻微颤抖,就似真有些许羞涩在心中忐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人不风流枉少年,阮婉脸颊的红晕便将将恰到好处。

邵文槿目不转睛看她,心底好似钝器划过,骤然抽空,又像顷刻见被舌尖不知名的酸涩填满殆尽。

遂而端起杯盏,缓缓饮尽。

殿中都是屏息凝神,不着一语。

昭远侯求亲,求得还是西昌郡王府的扶摇郡主,此事在朝廷上下关系甚大,西昌郡王和昭远侯都是南顺显赫一方的权臣贵胄,在朝中各有势力,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时敬帝心意尚且揣摩不透,心中纵有多番猜测,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譬如,敬帝素来对昭远侯就亲厚,远非旁人可比,无论心中是否中意这门婚事都不会当众拂了昭远侯颜面。

又如,西昌郡王虽是外姓亲王,手中却握有重兵,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比景王都更有份量些,敬帝思量更需周全。

加之先前陈皇后就已经撮合过邵文槿同扶摇郡主,此次即便敬帝属意这门婚事,也断然不会当众应允昭远侯,定是要同西昌郡王商议过后,尊重西昌郡王的意见,才会表态。

况且,阮少卿在京中的名声又向来…得很…

是以,众人心中猜测最多,便是昭远侯的求亲,敬帝既不会不婉拒,也不做主,而是先应承下来,再审时度势,看看如何做顺水人情。

殿中大多抱以此种心态,敬帝遂后的朗声大笑才会引来更大惊愕。

应声抬眸,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敬帝眼中的喜色。兴致所致,抚掌拍案,拂袖起身,右手一指,带着十足的帝王气魄,金口一诺,“阮少卿,朕依你所请,赐婚!!”

竟是,直接赐婚?

陆相的酒杯都险些掉落在地,竟然无需同西昌郡王商议,直接赐婚?!

这又是哪一出?高太尉根本难以置信。

傅相自顾捋了捋胡须,迟疑里,依旧笑容款款。

刘太尉却是僵得出不了声,敬帝宠信阮家到了此种地步?!!

“陛下…”陈皇后也循声开口,敬帝回眸,龙颜大悦不加丝毫掩饰,陈皇后不明缘由,却见他笑得比应承文槿时更豁然动容,显然欢愉之际。

敬帝也一把拽起陈皇后的手,欢畅言道,“朕和皇后亲自做主,少卿加冠,就行大婚!”

敬帝心意已决,陈皇后也再不多挠,也作雍容笑颜。

陆相为首便纷纷起身道贺,一时殿中热闹非凡。宁正面楼笑意,阮婉也喜出望外,大步行至殿中,叩首谢恩。

邵文松也不禁一笑,嘴硬除外,他其实拿阮少卿当朋友看待。阮少卿求娶扶摇郡主,敬帝爽快赐婚,他也真替阮少卿高兴。

激动之余,兴奋转头朝向身侧邵文槿,“大哥!阮少卿他…”目光所及之处,脸上笑意尽敛。

本也无人有心注意这里,低眉饮酒处,少了往常的惬意,白玉酒杯捏碎在掌心,却唯有平淡的眸色里簇着凉意。

敬帝心情大好,今年的宫宴就要比往年结束得晚。

等阮婉回到侯府,已近亥时三刻,正月里,晚风徐徐都透着几许寒意,阮婉搓了搓手,幽幽呵气,掌心才又稍稍回暖了些。

明巷街头,腊梅开得尚好。

南顺不似成州,少了屋脊树梢的白雪皑皑,枝头压低时,簌簌坠落,唯有淡雅的幽香,清新入腹。

暖意,就徜徉在眼角眉梢里。

叶心出府相迎,阮婉饮得有些醉,下车时,脸上还挂着一抹绯意。

“侯爷怎得饮了这般多?”叶心脸上犹有忧色。

阮婉闻言便笑,“阿心,本侯今日开心~”

叶心轻叹,要扶着她走,就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侯爷今日有何开心之事,至于如此?”

阮婉自己便笑起来,抑不住,更“扑哧”出声,“阿心,等少卿哥哥回来,我们晚些时候再离开南顺可好?”

叶心狐疑看她,平日里念叨最多要回成州的就是她,如今这是作何?

阮婉摆摆手,叶心只得附耳上前,她神神秘秘道,“我们换上女装去吓吓邵文槿可好?”言罢,不待叶心反应,自己都乐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心大骇,“侯爷!”环顾四围,幸好没有旁人。

阮婉遂也捂起嘴来,朝她比划一个“嘘”字,“阿心,小声些,勿让旁人知晓。”

叶心哭笑不得。

待得送她回屋,一路笑得甚是欢喜,招呼阿莲备水沐浴,叶心才问起她来,“小姐,为什么要换女装去吓邵文槿?”

阮婉托腮一笑,眼波流盼,悠悠笑道,“他假正紧,…”

叶心心头更骇,竟然说这般话。

阮婉业已起身,嘻嘻笑道,“本侯就喜欢…嘻嘻,捉弄他…”

叶心无语。

恰逢叶莲水已备好,阮婉直接就往木桶中扑去,吓得叶心叶莲手忙脚乱。

“侯爷!”“侯爷!”鸡飞狗跳一夜,直至送阮婉躺上床榻,叶心和叶莲累得气喘吁吁。

叶莲生好炭暖,叶心又上前替她掖好被角,有人还在喃喃呓语,“没有…心仪女子…就好…”

叶心微微拢眉,还是伸手放下床幔纱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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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宫中折回将军府,邵文槿又陪同父亲说了些话,才回到苑中。苑中灯火昏黄,却依稀见得人影。

“文松?”认出他来,邵文槿脚下踟蹰。

邵文松才缓缓转身,一言不发,只伸手掏出那枚玉佩。玉佩上的“阮”字清晰可见,玉佩的边角早已磨得圆滑,是他时常拿捏手中。

邵文槿脸色一沉,垂眸不再开口。

见他形同默认,邵文松眉头更皱,半晌,才揪心问出,“大哥,阮少卿的贴身玉佩,怎么会在你枕边?”

邵文槿淡然道,“你想错了。”

上前去拿,邵文松却一把避开,“你从前分明讨厌阮少卿,长风送亲回来,阮少卿还是从前模样,你处处待他不同。南郊马场,你奋不顾身救他?上次在苑中被宁大人撞破亲近举动,你告诉我误会,勿让爹娘担心?今日在宫中,陛下赐婚,阮少卿求亲,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邵文槿微楞,伸手夺下玉佩,并不出声。

“大哥!阮少卿是男子!!!”邵文松气急。

“我知道。”邵文槿冷冷应声,遂而转身回屋,再不多做停留。

这一宿,邵文槿夜有所寐。

梦到大红的喜袍鲜艳夺目,锣鼓鞭炮声响彻了整个明巷。

阮少卿大婚,他去抢亲,还掳走压在身/下用/强…

半夜乍醒,惊出一身冷汗,身旁却空无一人。

梦里的零碎的画面,栩栩如生,真实,也期许得怕人。

邵文槿木讷起身,冰凉的茶水穿肠入腹,心间也冰冷透底。这般春梦早已不是头一次,他,真的断袖?!!

夜色已深,大院早已落门,邵文槿寻到阮婉过往翻墙之处,看得多了,也就轻车熟路。

年初一的夜间并不冷清,花街柳巷亦是灯火通明。

邵文槿抬眸,南风馆三个字就甚是刺眼。“邵…邵…邵公子?”便是上前相迎之人都惊得惶恐不安。

年初一,能来南风馆的都是奇葩。

但这奇葩竟是——邵文槿?!!

邵文槿强忍恼意,也不敢在门口多做停留,那人怔了稍许,就快步跟上。

“若让旁人知晓…”邵文槿一脸阴沉,话音未落,那人便讨好开口,“怎…怎么会…”顿了顿,又似宽慰笑道,“即便知晓了,若是邵公子,旁人哪会相信?!”

邵文槿蓦地驻足,脸色就更青得让人作怕。

“小的…小的说错话了…小的从来就没见过邵公子!”

邵文槿脸色更挂不住,怒意掩在胸前,默不作声。

约是一炷香时间,有人从南风馆后院翻墙而出,笑颜才依稀写在脸上。

他不是好男/色!

他只是,被阮少卿过往那袭女装吓/倒了而已!!

一定是!!!

心情遂而更好,就自顾着大笑出声,也不介意周遭零零星星的目光。

不过片刻,却又乐极生悲,笑声戛然而止在夜间的寒意里。

他不好男/色,他好得却是阮少卿!!

作者有话要说:~~~~(>_<)~~~~ 我来诚挚道歉

我昨天被骗去了别的地方,明明说好回家的,结果手机充电器还米有带

彻夜奋战了麻将,下午才起来补

对不起~~~~(>_<)~~~~

终于写到邵文槿断袖了,我保证,明天,最迟明天一定会写到被识破女儿身的,否则,否则就打麻将一辈子翻不了身!!!

狠毒不,,,,

(⊙o⊙)…

第六十二章 偷偷亲

第六十二章偷偷亲

阮婉同宋颐之和好,是大年初五的事情。

几日前,宫宴结束,敬帝就破天荒留了宋颐之在宫中作陪,一直待到年初五,才放他回睿王府。

听闻起初时候,宋颐之天天哭着不让父皇母后赐婚给少卿,在宫中闹得很凶。敬帝呵斥,陈皇后相哄都不见气色。

宋颐之的事,阮婉心有戚戚。

一是怕他口无遮拦,惹出更多麻烦,二是怕敬帝和陈皇后因着先前之事,心中生疑。奈何敬帝竟然透出风声不让她进宫,阮婉也不敢贸然遣人探听虚实,只得静观其变。

到了年初五,不知敬帝和陈皇后作何,宋颐之心情大好,出宫以后也不哭也不闹,而是笑吟吟跑来昭远侯府找阮婉。

叶心叶莲面面相觑,都不敢多作声。

等到看清阮婉眼色,知晓她是有话要单独同睿王说,二人才连忙掩门退了出去。

阮婉便端了宋颐之爱吃的栗子糕给他。

宋颐之本就喜欢得很栗子糕得很,又几日都不曾见到阮婉,便一边同她笑,一边胡乱往嘴里塞栗子糕。

嘴塞得满满的,吃得也甚是欢喜。

不时抬头朝阮婉笑,笑得憨厚无比。

宫宴时宋颐之哭闹的一幕犹在心头,阮婉将信将疑,趁机问他,“小傻子,我们的小秘密你有没有告诉旁人?”

宋颐之不假思索摇头。

宋颐之从来不会说谎骗她,他说没有告诉旁人,就一定没有告诉敬帝和陈皇后,阮婉稍许安心。

看他吃得满脸糕点屑,又像往常般伸手,替他擦拭嘴边,宋颐之便配合抬起下颚,笑得咯咯作响。“少卿,还要擦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阮婉啼笑皆非,果真照办,宋颐之便笑得更欢。

“小傻子,我不娶你扶摇妹妹,你也再不准告诉旁人我是女子好不好?”慢声絮语,难得的温柔娴雅。

“好!”宋颐之诚恳点头。

阮婉伸手同他勾手指作数,他嘟了嘟嘴,却突然从身后将她抱起,饶是认真道,“都依少卿!少卿说何都好!”言罢,抱着她转起,自顾嘻嘻笑开。

“小傻子,放我下来!”阮婉惶恐惊呼!

“少卿亲我,我便放下来!”

亲你妹!!!

转眼到了正月初八,阮婉总算与同宋颐之和好如初,先前宫宴之中,就似并无事端一般。

两人还约好初十到阮婉府上涮火锅。

宋颐之欢喜不已,晌午在宫中用过午膳就一直心不在焉,陈皇后说话,他也心有旁骛望了望殿外。

陈皇后觉察后问起,他才说到和少卿约好了涮火锅,他素来爱吃火锅,少卿还特意遣人去富阳寻了他爱吃的地道食材。

言辞之间,宋颐之兴致匆匆,一边手舞足蹈开口,一边眨巴着清澈透亮的眼睛望她,就似亲眼所见一般。

陈皇后慵懒啐了口茶,脸上笑意款款,“既是稍晚些时候,颐之这般着急作何?”

宋颐之傻傻道,今日也同文槿约好了,要先去南郊骑马。

陈皇后闻言便笑,垂眸敛目,修长的羽睫倾覆其上,好似小小羽山,笑意就隐在眼底暖色里,“去吧。”

宋颐之撒腿就跑。

内侍官追着送出殿外好远,才折回向陈皇后复命。

陈皇后捧着手炉,唇瓣一抹入水笑意,手捧着暖炉,暖意便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黄昏一过,阮婉命人将火锅置在苑中的暖亭当中。华灯初上,明巷内外火树银花,春日里的夜色便多了几分明媚绮丽。

一二三四,叶心大致伸手数了数,继而牟晗笑意,桌上备好的大抵都是睿王爱吃的食物。

阮婉亦是莞尔,“小傻子惯来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