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有心!”刘珂联想到当日自己收到的丰厚礼物以及在赵佶面前的进言,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如今还能够向他这样知情晓事的人,已经不多了。那些不知道进退的人只知道趋奉正得宠的郑婕妤,哪里想得到我这个未亡人?”

“娘娘言重了!”徐知常差点以为刘珂是洞悉了其中内情,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了解刘珂的脾气,一惊之后便立刻挤出了一丝笑容。“郑婕妤王婕妤她们不过只是圣上妃妾,哪里及得上娘娘尊贵?”他又奉送了一箩筐的逢迎话,好容易才把刘珂哄得喜笑颜开,这才捏着一把冷汗退了下去。

一路回到自己的住处,徐知常便发现本应空无一人的房间中燃着灯火,立时一怔。一脚跨进门,他便立刻笑了:“好你个老范,你也太心急了,昨天刚刚托付的事情,今天就来听消息了?”

“看你说的,老朋友来看看你还不行吗?就好像我只知道公事似的!”话虽如此,那人还是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是没法子。不过么,事情总不可能那么快有进展,借机会和老朋友谈谈心倒是真的!”来人是太常博士范致虚,他和徐知常是多年知交故友,往日没事时常常走动,因此谈笑间并无顾忌。

“你呀!”徐知常一年到头在道观中的时日不多,除了道录院中的职司之外,他走动最多的就是内廷和达官贵人的府邸。只要看他的行迹便能知道如今汴京最炙手可热的权贵是谁,因此向来被人称为风向标。“你为蔡大人如此不遗余力,也不知图什么!”

“图什么?图的当然是肃清朝堂!”范致虚脸色一正,语调激昂地道,“老徐,我不妨直说吧,要真的攀附权贵,我大可去抱曾相和韩相的大腿,干吗非得为一个贬斥的大臣抱不平?圣上的秉性朝中大臣那是都知道的,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即便当面不发作,却难保哪一天不会一起落下来。我干吗要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去为蔡学士苦苦谋划?”

他越说越是激愤,最后干脆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我大宋也就是熙丰的时候好过一阵,你看看如今的朝堂,人人都只求为自己谋私利,哪曾想到为国为民?韩忠彦和曾布两个人斗来斗去,却不见有什么利国利民的政策,长此以往,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倘若蔡学士能够主政,好歹也能够有所作为,哪像如今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得费上老大的功夫!”

徐知常却沉默了,他虽是修道之人,名利心却强,对于世事之道反而比寻常官员看得透彻。以他和范致虚多年相交的情形来看,他当然明白老友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的抱着那样的期待,可是,这朝堂一旦换人主政,就真的能够面目一新么?他是经历过熙丰年间的人,深知那时的兴盛背后隐藏着市井小民怎样的苦痛,因此对于老友的这番话,他最后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评,很有技巧地岔开了话题。

“老范,我今天又见过元符皇后了。虽然看她的模样,很可能会在背后出力,但是,这个女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斟酌着语句,不无顾虑地说道,“现如今圣瑞宫重病,她眼看就要进封皇太后了,若是她养成了干政的习惯,他日要压制起来,恐怕……”

“难道她还能成为第二个章献皇后或宣仁皇后不成?”对于这种论调,范致虚却是嗤之以鼻。“你放心,此事蔡学士心中有数。”

第十四章 未雨绸缪严防范

原本被人从梦中吵醒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尤其是当身边躺着一个绝色美人的时候。但是,他也知道燕青不是那种没有轻重的人,因此只得安抚了睡意朦胧的白玲,一个人走到了外间。不过,当他听到姚平仲转述的只言片语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听清楚了,他们真的是说渝州?”

“没错。”姚平仲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是什么最重要的消息,但我觉得应该告诉大人。小七说赶早不如赶巧,所以我就这个时候过来了。”说到这里,他的脸突然红了,虽然还只是少年,但对这种男女之事他却并不陌生,自然知道扰人春梦是怎样的罪过。

高俅狠狠瞪了燕青一眼,事到如今,他当然醒悟到这小子是有心的,但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正思量间,他瞥见公孙胜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心中突然一动。

“公孙兄……”

公孙胜连忙打断了高俅的话:“别,高帅,你是朝廷重臣,这个兄字我当不起。你要么直呼我胜之,要么叫我的道号明虚。嘿嘿,我不过是一个挂名道士,这后头那个道号倒是没多少人叫过。”

高俅闻言莞尔,不过,他如今正想要用人,当然无意招摇身边有一个假道士。“胜之,你在巴蜀之地待了那么多年,可认为川中有爆发大乱的可能?”

公孙胜略一沉吟,便斩钉截铁地答道:“小乱也许会有,大乱则必不可能!”他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思索片刻就解释道,“我自己虽然是因为吃了官司逃出来的,但是,人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想要谋逆造反。大宋初定的时候川中暴乱虽然席卷整个西南,逆贼甚至占据了成都府,但随着百年承平之后,还有多少人愿意提着脑袋干造反的事?不说别的,一旦失败,家眷还能保全么?”

“唔。”高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些话无疑正说在了他的心坎上。要知道,无论放在哪朝哪代,谋逆总是需要第一等防范的事,而消除这种隐患却没法算得上功劳,朝中大佬一句疏于管治的评语下来,功臣反而会被打落三级。好在自己如今才上任不久,只要能够快刀斩乱麻,纵有逆乱也能推到前任疏忽职守上,自己反倒能落得功劳。

“泸州本地驻扎有宁远军,他们原本就是用来镇压蛮夷,战力应该还是能够应付的,只是事情却可能涉及渝州。话说回来,渝州附近戎人不少,若是被他们钻了空子,恐怕……”他突然觉得局势千头万绪,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怪不得人道是川中难治,可若非迎难而上,自己又怎能博取将来的政治资本?此时,一个自信满满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畔。

“戎人之事大家不用发愁。”随着这个略带慵懒的声音,一个优美的倩影缓步出了内室。只见她头发自如地披落双肩,脸上犹带着几分春意,一件织锦鸟纹外袍随意的披在身上,隐约可见胸前的无限春光。她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到高俅身边,嫣然一笑道,“其他的事我不能打保票,但是,凭着我的那点人脉,从附近的族民那里打听一点情报还是没问题的。再说,各族的族民虽然和汉人做生意,却未必会相信汉人,只要让他们看到事不可为,恐怕就没有多少人会响应了。”

高俅原本还觉得有些愠怒,但在听到白玲说完这些话之后,他立刻悚然动容。“阿玲,你就这么肯定幕后的人是汉人?要知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就知道,你们汉人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白玲抬手一捋额前乱发,冷笑一声道,“我身上既有乌蛮族的血统,又有汉人的血统,这该怎么算?要我说,你们汉人其实最喜欢侵轧,那些想要造反当皇帝的,不大多是你们汉人么?巴蜀之地是各族先民早年的聚居之地,他们纵有不轨之心,最多也就是想着劫掠一番,要说什么大志向,恐怕也就只有那些汉人而已!”

一番话说得在场四个汉人面面相觑,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们到底面子上有些下不来。最后,还是公孙胜的一阵大笑打破了这难得的沉寂。

“哈哈,玲夫人说得没错,要说有野心的,夷人成千上万人之众难以挑出一个,所以,背后作祟的几乎可以断定是汉人,或者说至少是汉人推动的。”他一边说一边朝白玲投过了一睹,却差点因为那慑人的艳光而无法自拔,连忙垂下了眼睛。

白玲见旁边的高俅脸色稍霁,这才说道:“如果我愿意替你走一趟渝州,你能放心么?”

“渝州……渝州!”高俅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既然如此,阿玲你就代我走一遭吧。不过那里如今鱼龙混杂,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身边的那三个人,最后才冲燕青说道,“小七,你为人机灵,就跟着阿玲去吧!”

“我明白了。”燕青心中犹如明镜似的,这种事情,派姚平仲自然不合适,而公孙胜才刚来没多久,也不会轻易被派出去。“这两天师傅和雷大叔应该会有消息,大哥这里也不会没人可用。”

白玲和燕青的离去自然让唐门几个掌权者心中惴惴,但是,见高俅态度并未有任何改变,他们也就逐渐安了心。堂堂一个朝廷命官自然不可能长时间在泸州逗留,因此他们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把很多事情兜了出来,其中既有川中大况,也有大理和周边各部族的情况,当然也不会漏了吐蕃这个大国。

唐家堡的一间书房内,唐松平指着一张地图向高俅解释道:“大人,川中商贾和大理做生意的相当多,如今大理国主段正淳和大理相国高泰明更始终不忘和朝廷通好。只是地方官员始终以唐时南诏之事为戒,不肯册封大理,所以两国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

“段正淳……”高俅心底苦笑,在如今这个时候,他竟有可能幸会金庸小说中那个最最花心风流的男人,只可惜六脉神剑一阳指这些匪夷所思的绝世神功是不用指望了。“我听说大理国君权旁落的情况相当严重,那么想向朝廷朝贡称臣究竟是谁的主意?”

唐门三老闻言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颜色,心中大凛。要知道,朝廷派到四川的官员一般只想保住自己的治地平安,对于大理向来只是以蛮夷之国视之,更没有多少人关心大理的政争。而高俅竟在上任之前做了那么多功课,自然让他们倍感惊心。

“大人,大理段氏立国之初得董氏、高氏等三十七部之助,所以将他们分封各地,给与高官厚爵,最后竟养虎为患。在前一代国主段正明在位的时候,高升泰便因庶民拥戴而为帝,而段正明却避位为僧,君臣早就调转了过来。虽然高升泰去世之后,其子高泰明遵从遗训拥段正明之弟段正淳为帝,便是如今的大理国主了。虽然如此,但国中大权尽在高氏之手,提出朝贡称臣虽是大理王段正淳,但背后一定是高氏在推波助澜。”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远远不像武侠小说中的那个大理,忠臣义士迭出,始终至死不渝地保护在段氏一脉周围。高俅心中暗叹,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但见唐门三老全都神情紧张,他心念一转便出言质疑道:“要知道,朝廷册封的只能有一个,便是大理国主段氏。而高氏既然掌握大权,是否会继续安于臣位,这是其一;其二,若是他日大理国主易位,而有大理段氏子弟逃奔汴京,则在道义这一点上,朝廷不能不出兵或是下文质问,这是其二;最后,高泰明本人在此事上究竟态度如何,是放任自流还是有其他态度,这都是至关重要的。”

“这个……”唐松平看了看一旁的两个弟弟,终于咬咬牙道,“大人若是真的有接纳之意,不妨亲自见见大理国主和高泰明,他们都有意愿和朝廷官员接触!”

“什么?”高俅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帅臣不自专,事事由政事堂合议做主,这是大宋朝廷一向的习惯。尽管比起西夏、辽国和吐蕃来说,大理不过是弹丸之地,国力也相当有限,但毕竟是番邦,他一个朝廷大员去私会大理国主和大理权臣,传扬出去会造成这么样的后果?他又怎么能够不考虑?

“这未免太儿戏了。”他缓缓摇了摇头,见三人面色失望,心中突然掠过一丝不妥。思量再三,他又出口补充道,“此事我会再考虑考虑。”

唐门三老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最大的货源地就是大理,每年南下买马不在少数,自然希望能借机拉起朝廷和大理之间的桥梁,从而为自己争取到一面保护伞。至于真正的受益人是谁,自然是不问可知了。大理段氏暮色尽显,而高氏则受子民拥戴,还会有第二个结果么?

第十五章 渝州城风云际会

自从入川之后,徐守真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过于孤陋寡闻。他一向在江南一带活动,见惯了那些豪门大族一掷千金的盛气,却没有想到那些巴蜀世家同样出手不凡。他虽然是第一次入川,但是他先前受赵佶便殿召见的传闻早就散布了开来,所以才现身便受到了隆重的礼遇,同时也招来了一众同行的嫉妒。

“不就是给当今测了两个字么,一个出家人竟然干这种勾当,真是自甘堕落!”

“是啊,不过是些微小技,有什么可炫耀的!”

“那些人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偏偏相信这么一个快要进棺材的老家伙!”

徐守真打开门的时候,迎面扑来的就是一堆冷言冷语,他却只是置之一笑,带着两个年轻道士旁若无人的出去了。他能够处之泰然,那两个跟随他多年的年轻道士却没法吞得下这口气。才离开三人寄宿的道观没多远,其中一个道号尘云的便气呼呼地开口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治治那些家伙?不学无术也倒罢了,竟然毁谤起您来!”

徐守真淡然一笑,一脸逼真的皱纹奇异地抖动了两下。他随手一捋长须,回头看了两个徒儿一眼,这才摇头道:“和那些人计较干什么,赢了他们也算不得本事!有那闲工夫,你们还不如好好看几卷道书,省得将来出师的时候出丑!”他见两人露出了羞惭的神色,又加了两句警告,“今后记住,凡事都得多多用心,别逞一时之快而坏了大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尘云和尘静自然连忙点头应是。徐守真却知道这番话不过是敲打边鼓,能够有多少效用却不得而知。看着两个年轻气盛的徒儿,再想想多年前曾经连一个容身之地都没有的自己,他心中不由嗟叹不已。

三人一路走到街道的拐角处,只见一辆簇新的马车早就停在了那里,四个精壮的仆役正不安地在马车旁连连跺脚,直到发现三人的身影方才大喜过望,其中一个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徐真人!”那人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双手将一份帖子高举过头,“敝主在舍下备了酒宴,想请徐真人过府一叙。”

徐守真眉头微微一皱,沉吟片刻,他也不接过那帖子,仿佛全然无心地问道:“莫非是你们的少主回来了么?”

“啊?”那仆人大惊,一时间竟忘记了礼数,直直地抬起了头,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五体投地地拜了下来,“小人并非是有意蒙骗徐真人,少主确实在日前归来,因为久仰神翁大名,因此主人才会邀请徐真人过府。今日受邀的还有渝州不少世家望族,小人受命前来,若是不能请到徐真人,怕是回去便要受责罚……”

不待那仆人说完,徐守真便轻轻挥了挥手。“也罢,我今日横竖也没什么要事,就随你去赴宴吧。”趁着那仆人喜形于色的工夫,他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今日受邀的还有谁?”

能够请到声名远播的神翁,那仆人自然大大松了一口气,再说这些事待会自见分晓,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回禀徐真人,今次主人请的都是本地望族,有胡家的少东、吴家家主、傅家……”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串人名之后,突然像想起什么大事般一拍脑袋,“您看我这记性,今天少主还特意请了一位陈克韫陈公子,听说他年纪轻轻就是马帮的三当家,少主回来之后对他赞口不绝,所以主人才依了少主的要求请了他过来。”

直到上了马车,徐守真方才收起了笑脸,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精光。他虽然入川未久,但每到一地则必定向当地百姓打听风土人情,自然知道这马帮算是怎样一个组织。行前高俅的吩咐仿佛仍然在耳,他既已经放下了筹码,一条路走到黑就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到了地头,他果然发现了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川中大户犹多,再者天高皇帝远,有些世家大户的房子甚至绵延数里,这渝州城内虽然没有到那个地步,但看这房子的规制,放到汴京难免有逾越之嫌。光是那门前摆开的护卫架势,便有多少朝中高官不能及。

赫赫有名的神翁到场,下车的众人纷纷驻足观望,得了讯息的赵府主人赵庭臣便亲自迎接了出来。只见徐守真一身淡蓝色的道袍,白发白须白眉,却是精神矍铄目光炯炯,自然引来了旁人的阵阵惊叹。

赵庭臣这一年五十多岁,但须发仍然乌黑,人也依旧精神奕奕。无论是形貌还是举止已经和汉人没什么两样,第一眼看上去,人们只会认为这是一个形容可亲的老者。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出身异族却不惜杀却想要纵兵打渝州城的族人,率众归降朝廷,最后得到了赐姓赵,官进巡检的荣耀。甚至有他的仇敌在背后说,赵家的富贵都是靠族人的鲜血换来的。

“徐真人,实在怠慢了!”他一面拱手一面亲自迎下阶来。“原本应该是我亲自去请,但我临时有要事,这才不得不派家人前去,希望徐真人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徐守真嘴里客套着,眼睛却不住打量着四方来客,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身上。甫一接触到那锐利的眼神,他就觉得心中一寒,但最终还是坦然不惧地用目光直视了过去。直到那个年轻人及其随从进了赵府,他方才转过头来,仿若无心地问道:“赵大人,贫道看你的客人无不是长者,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

“哦,那是犬子在外结交的朋友。”赵庭臣轻描淡写地答道,而后露出了一丝异色,“难道徐真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妥么?”

“那倒不是,贫道只觉得此人杀伐之气太烈而已。”徐守真自然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观感,随口敷衍了几句便举步随赵庭臣一起进门。正当他前脚刚刚跨进房门时,突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匹黑马和一匹白马先后出现在街道的尽头,观其方向正是朝这边来的。

看到那两骑人气势汹汹的架势,赵庭臣立刻皱起了眉头。要知道,他这一次请的客人大多是本地豪族,除了陈克韫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武人,可远处那两个人分明是练家子,难道会是有人上门捣乱?他正胡思乱想着,那两骑人逐渐近了,恰在此时,两人几乎同时拉住了缰绳,只听两声响亮的嘶鸣后,两匹马稳稳地停在了赵府大门前。当旁观的人群看到前面那个白衣女郎时,不由得齐齐发出了惊叹,就连自幼修道的徐守真也几乎道心失守。

“天下竟有如斯美女!”

这是一个摇头晃脑的酸儒生念叨的话,却反映了所有人的呼声。冬日的阳光下,一个白衣女郎笔直地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再映衬着绝色容颜,衣袂随风飞扬,足以让大多数贪恋美色的男人为之疯狂。于是,她背后的那个年轻人就自然而然被人忽略了,尽管那个年轻人长得再英俊威武,卓尔不凡。

“玲姐,都怪你,你把我的风头全都抢光了!”

来人正是燕青和白玲,他们俩五天前抵达了渝州,在遍访周围的所有部族后,白玲主张把目光放在赵庭臣父子身上,坚持要来赵府看看,燕青拗不过她,最后只好答应了,想不到正好遇上了赵府设宴。

白玲也不答话,左腿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干脆利落地跃下了马背,这一举动自然又引起了周围人的一阵哗然。她却看也不看那些眼放异彩的人们,大步走到赵庭臣身前,展颜一笑道:“赵伯伯,不怪我来得唐突吧!”

听到这一声赵伯伯,赵庭臣方才仔细打量了白玲一番,末了恍然大悟地叫道:“你是阿玲!想不到啊,不过几年的功夫,就出落得……啧啧,果然不愧是乌族白凤!”他见一旁的徐守真在那里发怔,连忙指着白玲介绍道,“徐真人,她就是有乌族白凤之称的白玲,想不到今天我这小小家宴竟把她惊动了出来!”

赵庭臣说话的时候,白玲也正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徐守真,听到介绍后方才笑道:“我自打到了渝州就听人说神翁来了,今天总算见到了。徐真人,得空了能不能给我也算算?”

徐守真闻言苦笑,这下可好,他竟成了帮人看卦算命的神棍,只是美女在前,他不得不点头敷衍。突然,他的眼神瞥见了台阶下的那个年轻人,心头登时大震,这不是一直跟着高俅的燕青么?听说那边大队人马刚刚过了剑阁,怎么此人就突然跑到渝州来了?

燕青也认出了徐守真,奇怪之余连忙使了个眼色,这才笑吟吟地上前和白玲并肩而立,这一举动无疑招来了四周无数目光。一时间,有人猜他是佳人情郎的,也有人猜他是佳人兄弟的,不管怎么猜,总而言之是人人殷羡个个嫉妒。

“这位是……”赵庭臣自然不认识燕青,他上下打量了半晌,最后脱口而出道,“阿玲,你不会是找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丈夫吧?”

第十六章 赵府宴术惊四座

“赵伯伯,你胡说八道什么!”

白玲猛地一跺脚,脸上蓦然飞起一朵红云,整个人更显娇艳不可方物。她含嗔带怒地瞪了赵庭臣一眼,忽然又甜甜一笑道:“他嘛,按照汉人的说法,勉强可以算是我的小叔子吧!”

“什么,阿玲你真的嫁人了?”这下轮到赵庭臣惊诧了,他刚才不过看到燕青长得英俊非凡所以才出口打趣,谁知竟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你嫁人可是天大的事情,我怎么会没得到一点消息?你义父知道了吗?”

白玲这一次却有些躲躲闪闪,“赵伯伯,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好啦,既然你请客,我怎么也要凑个热闹,我就先进去了!”她反手一拉身后的燕青,竟犹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只留下那阵缠绕不去的馨香。

“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居然连婚姻大事也敢这样随便!”赵庭臣归化已久,看问题不免便带了几分汉人观点,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才注意到身边沉默不语的徐守真,顿时醒悟到自己的失礼。

“徐真人,让你干等在这里,实在失礼了!”想到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他连忙诚惶诚恐地躬身道歉。“我还是几年前见过这丫头,刚才也有些情急,所以才……”

“赵大人这是真性情,贫道哪有见怪的道理。”表面上不露半点痕迹,徐守真的心底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凭他的观人之术,自然能看出这白玲已非完璧,再加上刚才这两人的对答,他足以断定,白玲所谓的已经嫁人并非是虚妄之词。但是,刚才她说燕青可以算是她的小叔子,此话就很有问题了。据他的了解,燕青应该是高俅的义弟,如此说来,那个和白玲燕好的人,岂非正是高俅?

“徐真人……”

听到耳边的叫唤,他连忙驱散了脑海中的种种杂念,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抬头往赵庭臣望去。既然燕青已经来了,他就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不该管的事情不用插手。

“徐真人,我来为你介绍一下,他们都是渝州赫赫有名的世家望族,这位是……”

好容易躲过了赵庭臣的盘问,白玲一进正厅,迎面却撞上了正在谈话的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身着白衣神态儒雅,另一个则是一身天蓝色的劲装,显得英气勃勃。见此情景,她的脸色不由一变。左手那个蓝衫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始终对她有所企图的陈克韫。

“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赵伯父这里也能见到白姑娘!才几日不见,白姑娘似乎更有风韵了!”

陈克韫一见佳人,一瞬间的惊讶过后,脸上立刻堆起了灿烂的笑容。一边奉承着白玲,他一边端详着白玲身后的燕青身上,眸子中精光乍现。他先前离开叶巴的村寨时,也曾经想要追踪白玲的下落,无奈那些山头都是乌蛮族的地盘,他只能徒呼奈何,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嫉恨。此时此刻白玲竟由燕青陪伴来此,立刻想到了那个夺走佳人的男人。

白玲却懒得理会陈克韫的殷勤,见一旁的另一个男子痴痴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噗嗤一笑:“赵大哥,不过几年没见,你用不着拿这种眼光看着我吧?你在京城当了那么大的官,怎么还这么没志气?”

一声赵大哥顿时让那个年轻人恍过神来,他正是赵庭臣的次子赵谂,父亲归顺朝廷之后,他也一直受汉学熏陶,并参加了科举,在绍圣元年,哲宗赵煦擢其进士科第二名,这对于赵家来说,自然是莫大的殊荣。自此以后,他便一直在京城为官,如今官至国子博士,此次便是归家探望亲人的。他一时却想不起以前在哪里见过白玲,不免愣在原地尴尬万分。

“赵大哥莫不是把我给忘了?”白玲面露娇嗔,眼睛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小的时候曾经因为养的雀鸟死了而不眠不休,忘了那时是谁劝慰你的么?”

“你……你是阿玲!”赵谂终于记起了往事,他不可思议地盯着白玲看了许久,最后才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你还记得当年的事。”

见白玲始终不理会自己,陈克韫自然是怒火中烧,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最后只得含讥带讽地笑道:“想不到赵兄和白姑娘竟然是多年旧识!如今赵兄固然是妻妾满堂,而再过一些时日,想必我们就要称呼白姑娘为玲夫人了!”

“什么?”赵谂的脸色倏然一变,但随即便有些急切地问道,“阿玲你已经嫁人了么?”

“算是吧。”白玲却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嫣然一笑便把目光投在了不远处。“以后再和赵大哥你聊,那边似乎还有几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小七,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快跟我来!”她一把拖过燕青,大步流星地朝另一边聚着的几个中年人走去。

陈克韫扫视着赵谂那张神思不属的脸,心中不由冷笑连连。事到如今,他得到白玲的希望已经相当渺茫,可是,设法教训一下这个一直不拿正眼看自己的女人却未必不可能。赵家在渝州城内有很大的号召力,赵谂更是高高在上惯了,只要能撩拨起对方的情欲,不愁不能治一治那个可恶的女人!想到这里,他的面上立刻浮现出一缕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所有举止全都落在了一个有心人的眼中。

那个女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在众人的趋奉当中,徐守真却仍有余暇注意那个艳若桃李的女子,见其不时穿梭于人群中,时不时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的心中已经着实犯起了嘀咕。此时筵席尚未开始,但因为称赞徐守真神术莫测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从未见识过的老者终于忍不住了。

“徐真人,不瞒你说,我向来对神鬼之说敬而远之,也从来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说话的是渝州傅氏一族的族长傅传祥,他这一年已经过了古稀,身体却依然硬朗结实。此刻,他毫不在意四周的炯炯目光,毫不避讳地说道,“若是徐真人真有这么大能耐,为何不为我等显露一手?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春寒料峭的时节,百花离盛开仍早,你若是能……”

徐守真始终保持着泰然自若的表情,见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不由微微一笑,随口打断了傅传祥的话:“这有何难?”

他随手一招,身后侍立的一个年轻道士立刻一溜小跑奔到了厅堂门口,对一个仆役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他便端着一个盛满水的瓷碗回转了来,然后低声禀报道:“师傅,我已经吩咐他们去准备了!”

在众人的一阵议论声之中,几个赵府仆役吃力地抬着一个大花盆走进了厅堂。只见那花盆中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看上去煞是萧索。为首的仆人待花盆放下之后,朝周围人群团团一施礼道:“这是主人最喜欢的醉芙蓉……”

一句话还没说完,人群便为之哗然。要知道,川中芙蓉最是名贵,但上百种芙蓉花中,这醉芙蓉最为罕见,它一天之中自动变化花色,侍弄起来也极度繁琐,向来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能拥有。今天仅仅是为了一句戏言,赵庭臣竟将这醉芙蓉搬了上来,手笔也太大了。此情此景下,徐守真也不由面色微变,随后便恢复了一贯的古井无波。

众目睽睽之下,他随手掏出一张符纸往瓷碗中一放,右手食指中指一并,往其中轻轻一指。顷刻间,那符纸竟在水面上燃烧了起来,清澈的水色和那熊熊的火光交相辉映,显得诡异十分。等到符纸燃尽之后,他方才用手指轻轻蘸了一点,屈指往那株醉芙蓉上弹去。

“故弄玄虚……”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刚刚响起,原本还没有一点动静的花盆中突然产生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变化。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只见枝条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个个嫩芽,随后抽枝散叶,最后竟长出了花苞。

“天哪!”赵庭臣往日最是喜欢这株醉芙蓉,此刻不由掩口惊叹,然后到了最后,他就连惊叹的力气也失去了。

只见那原本还含苞欲放的花苞一个个舒展了开来,一朵朵白色的娇艳花朵绽放在这春寒中,甚至还散发出阵阵清香。这还不算,片刻之后,白色的花瓣渐渐变成了浅红色,末了又转变成了深红色,正合了三醉芙蓉之名。

“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啊!”

这下子不用别人奉承,在场众人就全都相信了这等奇技,赵庭臣本人也看呆了,那个原本意在刁难的傅传祥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在抖动。反倒是站在廊柱旁边的白玲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守真,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异样来。

第十七章 兵分两路各奔忙

唐家堡虽然称堡,在外看来却不过是寻寻常常的一个村子。大宋朝廷对涉武之事一向管理极严,对于泸州这种蛮夷众多的地方自然也是倍加防范,光是周围的堡砦便有数十个。泸州辖三县,附近有十八个羁縻州,而大宋最著名的井盐产地之一淯井监,就在离泸州不远的地方。所以,城内也是汉夷杂居,酒肆饭庄之中,夷民的身影反倒比汉民更常见一些。

拿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实证之后,高俅自然无心在唐家堡再作逗留,但是,他仍旧多留了一个心眼。尽管白玲和燕青已经奔赴渝州,但他还是不放心,因此在泸州城内和高明雷焕会合了之后,他便在城内一处早已置办下的隐秘居所中住了下来。

“你是说,已经有人放出了风声,说今年巴蜀会大乱?”听到雷焕的奏报,高俅顿时感到脑际轰然巨响,说是眼冒金星还是轻的。此时此刻,他真是恨不得把那些找麻烦的家伙掐死。勉强按捺了心神悸动,他方才恶狠狠地问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雷焕在泸州附近生活了数十年,当然结交了一些各式各样的朋友。自打带了高明回到巴蜀之后,他便用足了手段,正是想在高俅面前证实一下自己的能力,如今寻着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仔细斟酌着语句,不无谨慎地回禀道:“大人,事关重大,小人不敢妄言,但小人听说,有不少部族的酋头都听到了流言,说朝廷觊觎他们的领地,不久之后就会出兵,所以这些人都抱持着先下手为强的心思。”

“胡说八道!”高俅霍地站了起来,脸上怒容尽显,事到如今,若是他还不知道这是有人刻意造谣,那就是一等一的笨蛋了。四川历来就是赋税重地,若是出了大乱子,一时半会很难镇压下去。伫立片刻,他便突然转过了身子,盯着雷焕问道:“你好歹也曾经是这里的地头蛇,难道没打听到幕后放风声的人是谁吗?”

雷焕闻言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他抬头瞟了一眼高明,最终咬咬牙道:“小人只是听说,渝州那里局势不稳……”

“又是渝州!”高俅的嘴里迸出四个字,铁青的脸色上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要知道,与泸州附近的复杂局势相比,渝州的情形无疑要好对付得多。对方不是挑选泸州作为突破口,首先应该是无法说服众多蛮族,其二则是无法应对泸州驻扎的宁远军,其三大约是担心事情败露为唐门所知。这也能够看出,幕后策划的人并没有很大的把握,人手也不足以应付太大局面。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我曾经听本地人说过,自从元丰七年乞弟死了之后,西南就再也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冲突,应该说,那些蛮夷如今都能够维持温饱,所以只要安抚得当,他们不会轻易和朝廷爆发冲突的。”

公孙胜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话头突然断了。他虽然寄希望于让高俅替他脱罪,却也一直抱着藏拙的心理,但此时就是暗悔失言也迟了。沉默片刻,他终于还是再度开口说道:“朝廷对这些蛮夷向来是以安抚为上,用兵为下,一旦他们兴兵作乱,则朝廷必将免去每年的赏赐,然后断绝互市贸易,并在这些部落周围设下大军。如此一来,哪怕朝廷不打,他们自己也就困顿难支,最后不得不乞降。这么多年的教训下来,他们绝不会愚蠢到听信他人的不实之词。再说了,生夷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归化成为了熟夷,恐怕比汉人还要精明几分。”

一席话说得高俅大为心动,说是豁然开朗也不为过。要知道,西南小乱几乎从未断过,若是能把乱事控制在一定层面之内,那自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想到这里,他不由连连点头,目光中的激赏之色流露无疑。

一番商议结束之后,众人便纷纷出了屋子。才出门不远,公孙胜便被高明叫住了,两人嘀咕了一阵后便溜之大吉,而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姚平仲却在门口站住了,默立半晌竟又回转了房内。

高俅起先还未注意有人进来,一直在那里闭目沉思,当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觉身前多了一个人,不禁暗暗称奇:“希晏,你还有事么?”

“大人,倘若有机会的话,您能不能让我……”姚平仲话说了半截却吞了回去,表情似乎有些懊恼。“对不起,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他躬身行礼便想退去,临到门口却被高俅叫住了。

“你想上战场?”高俅一眼便看出了少年的心思,缓步走到姚平仲身后,不无郑重地问道:“倘若你这一次没有跟我来,恐怕应该正式在西北边疆建功立业了,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姚平仲立刻转过了身子,急急忙忙地辩解道,“我……我只是……”

“我知道,姚家历代子弟都是从沙场进身,几乎没有当文官的。你的那些长辈都在沙场建功赫赫,威名远震西夏,你希望像他们一样,这本是无可厚非!”想到那些武将驰骋沙场纵马杀敌的情形,高俅自己也觉得热血沸腾。对于曾经生活在后世承平年间的他来说,那也许是男人儿时最大的梦想。“但是你不要忘了,纵使你武勇盖世,却始终脱不了军令的制约,即使是统兵大将,也得接受枢密院的指令,为将不能自专,这正是我朝衡量武将的一大标准。”

说着说着,高俅顿时觉得兴致上来了,一把拉着姚平仲走到了窗前。他所在的小楼足有三层,登高可以俯瞰城内的大片景致。

“希晏,你还年轻,你的祖父之所以让你来这里历练,无非是想要你多学一点战场上无法领会的东西。你看,这泸州城内井井有条,虽然有时也会有冲突,但终究还是平静的。我可以很肯定地对你说,此次纵使渝州有变,起决定作用的也必定是手段,而非武力!”

“大人,我……”

“你应该读过孙子兵法,上兵伐谋的道理你应该明白!”高俅自忖教训够了,末了才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眼下还不到你上阵拼杀的时候,到了该用你时,我肯定派你上阵,这应该行了吧?”

“多谢大人教诲!”姚平仲此时却分毫不露喜色,心悦诚服地弯下了腰,而后才大步离去。

“下马威……”喃喃自语了三个字,高俅顿觉哑然失笑,“也该是时候启程去成都了!若是再迟,也不知道那些家伙会怎么骂我!”

正如高俅想象中一样,他的那三个幕僚还真是躲在车里议论他。要知道,高俅临行前拉走了大多数亲信,而只留下了几个高府中人帮助维持场面,所谓的大队人马其实更应该用老弱病残几个字来形容,当然,赵佶钦点的那些脱去了军籍的彪悍护卫不算,可这些人,他们三个能指挥得动么?

“真见鬼,我一直听说这位高帅行事很有章法,想不到会这么胡来,山高路远的,要是出了一点差池,谁来负这个责任?”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长相虽然貌不惊人,但一双眼睛却是精光闪闪,一看就是一个精明利落的角色。

“老金你就别抱怨了,如今高帅不过刚刚认识了我们三个,你能指望他对我们有多少信任?”接过话茬的是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他却是长得一幅好相貌,只是始终一幅懒洋洋的表情。“再说了,决定是高帅本人做出的,我们根本不用去操心。”

“穆方说得没错,只要我们能掌握好分寸,不愁得不到信任。”埋头在书堆中的老者终于抬起了头,不像两个同僚那般年富力强,他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之所以还会接受了这一次的使命,不过是为了临老之前再赌一把而已。“高帅如今才三十出头,圣眷却远远在朝中各位大员之上,将来肯定是要入政事堂的,我们作为幕僚,将来自有谋划的机会。能够让蔡学士也不敢小觑的官员满朝也找不到几个,说来我们的运气还真不错。”

年长的老者名叫吴广元,字汉昌;中年人是金坚,字成夫;年轻人叫做焦恩仲,字穆方。三个人都曾经在蔡京身边当过幕僚,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而离开,此次却因蔡京的引荐而入了高俅幕府,心底都有自己的思量。但他们全都明白,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他们的利益已经彻底和高俅绑在一起了。

“到绵州了!”

车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嚷嚷声,车内的三人彼此互视了一眼,焦恩仲便掀开了车帘,举目往远处望去,果然,一座城池的轮廓依稀可见,甚至还能看到袅袅的炊烟。

正在三人心情轻松的时候,突然,一个眼力最好的大喊了起来:“城门那边有人出来了!似乎是朝我们的方向来的!”

一句话顿时让吴广元等三人紧张了起来,与寻常上任的官员相比,高俅并未动用仪仗,家属也没有随行,因此这大队人马看上去并不招摇。但这一路上,他们已经应付了好几拨想要借机拜见的官员,若是此番来的还是朝廷命官,把戏难免不会有戳穿的一天,究竟该如何是好?

第十八章 一语不合动嗔心

当赵府的筵席终于摆出来之后,赵庭臣先将徐守真请到了上座,又硬是把白玲拉了过来,将其一一介绍给了那些最重要的客人。一听说乌族白凤四个字,所有的人都不免肃然起敬,与那背后的含义比起来,白玲的混血血统根本就无足轻重,一时间,趋奉和逢迎的话漫天飞舞,就差没有将佳人捧上天了。

冷眼旁观的燕青却不免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早就从高俅那里得知了白玲的身份,惊奇劲早就过去了。许是习惯了同样大大咧咧的伊容,对于白玲的开放大胆他并不反感,反倒觉得有些亲切。饶是如此,他却仍然隐隐约约觉得,白玲能够在大哥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只是因为乘虚而入的缘故。若是此次入川大嫂英娘和伊容能够同行,兴许一切都会改变。他正胡思乱想时,突然感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眼中立时厉芒一闪。

“小兄弟,听说阿玲的丈夫是你的大哥?”

听到这句挑衅意味十足的话,他立刻转过了头去,只见对面的是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人,尽管端着一幅温文尔雅的样子,眸子中却闪动着一股说不出的自负。他心念一转,故意装作少不更事地答道:“是啊,玲姐和我大哥恩爱得很呢!”

前来探问的正是赵谂,他甫一见到白玲就惊为天人,当得知佳人就是儿时玩伴时,更是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占有欲望。尽管明白自己是使君自有妇,佳人是罗敷自有夫,他却仍旧动了一亲芳泽的念头。此刻,当从燕青口中听到恩爱两个字时,他的脸色着实阴沉了下来。

已经被安排坐首桌的白玲终于摆脱了那些大献殷勤的人,放眼四处搜寻燕青的踪影。当她看到赵谂正在和他说话的时候,立刻霍地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冲到了燕青身边。

“小七!”她不满地瞪了赵谂一眼,这才对燕青露出了一个妩媚的微笑,“你一个人坐在别的地方太气闷了,来,坐到我那里去!”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拽住了燕青的胳膊,向赵庭臣打了个招呼便把人按在了自己身边的一个锦凳上。

“阿玲,才嫁了人就知道帮夫家,你可真是女生外向!”赵庭臣见原本坐在白玲身边的一个客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了座位,不由哑然失笑。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另一边怅然若失的儿子,心底却犹多了几分警惕。看这情形,儿子赵谂怕是已经对白玲种下了情根,但如今早已不是两小无猜的时节,若是不能趁早打消了他的这点念头,事情恐怕会闹得不可收场。想到这里,他不由打起精神殷勤地招呼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际,一众客人便听戏的听戏,闲聊的闲聊,打盹的打盹,没几个人还有工夫注意自己的子侄。由于这天根本就没有几个女客,因此在明知白玲已经婚嫁的情况下,仍有一大堆正当盛年的公子哥围在了她的周围,用什么方法卖好的都有。只可惜佳人早已收起了那幅笑脸,无论是面对谁都是冷若冰霜,和刚才酒筵上的谈笑风生判若两人。

燕青此时却悄悄借机溜了开来,人是大哥的,要是自己还得时时刻刻看着,那这个小弟也当得太累了。更何况,他从早先就看到徐守真在朝自己使眼色,自然得趁机问一个明白。果然,他趁乱出了厅堂之后,眼前突然一花,只见空中赫然悬停着一只纸鹤,看上去殊为诡异。下一刻,那纸鹤就突然展翅向前高飞,他连忙快步追了上去。好在此时赵府仆役不是在厅堂伺候就是在前庭迎来送往,竟无人注意到他。终于,在拐了好几个弯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一身道袍的身影。

竖起耳朵静立片刻,他确定四周并无外人,心底立刻一松。“徐真人,你今天可是大大露了一回脸,恐怕明天,渝州城内便会传扬起那三醉芙蓉的神迹了!”他一边开玩笑一边走上前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以道术神算闻名天下的人。自从听说了此人面目乃是假的之后,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直到今天看见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他方才觉得自己太小觑天下英豪。

“七公子过奖了,那些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上不得大雅之堂!”徐守真含笑点了点头,这才解释道,“我刚才就向赵大人要了这块地方,说是随便帮他看看风水,所以这个时候不会有别人来,你就放心好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怎么高大人没有直接去成都?”

“大哥另有要事。”燕青简明扼要地答了一句,见徐守真并未追问,心中不由暗赞他的知情识趣。“对了,你在渝州这些时日,可曾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么?”

“不对劲?”徐守真闻言一愣,但很快恍然大悟。沉默片刻,他便不无顾虑地问道,“难道高大人得知渝州城内有什么不妥?”在得到燕青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这些天的所有情景,末了,他才摇了摇头。“说实话,渝州虽然汉夷杂居,看起来却安定得很,不像是有什么变故。”

“没想到你也这么觉得……”燕青颇有些失望,才要开口时,却又听到一句更关键的话。

“要说不妥,却很可能着落在这赵府之内!”

燕青精神一振,连忙追问道:“此话怎讲?”

“说起来你大约会觉得玄奇,其实我在进这座宅院之前,就觉得有一股很强势的精金之气。那时候我只认为赵家出身蛮夷,说不定是早年杀戮过多所致,但是,那个自称是赵公子朋友的人却很有问题。”

“你是说陈克韫?”

“没错!”徐守真眼中精光一闪,正容说道,“这些小术虽然做不得准,却也有七八分灵验。陈克韫的面色晦暗天庭无光,看上去是最明显的寿元不永之兆。当然,放在寻常术者的眼里,说不定会有别的一番说辞,但我至少有七八分把握,他正在谋划的事情可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因此和他关系密切的赵公子,眉间也连带着沾染了几分晦暗。”

听到这些玄之又玄的推测,燕青却不像往常一样嗤之以鼻,而是露出了郑重的神情。因为,就从他和白玲得到的只言片语来看,矛头无疑也是指向赵氏父子的。沉思许久,他突然躬身朝着徐守真郑重其事地一揖到地。

“你这是干什么?”徐守真忙不迭地弯腰一扶,这才正色道,“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若是我能做的,决不会推辞!”

“徐真人,眼下看来,渝州很可能会遭受一场乱事。”燕青咀嚼着那些到了嘴边的话语,用生平最谨慎的态度一字一句地说道,“徐真人既然在渝州民间有神翁之名,希望到时能借重这声名安抚人心。有了今日的宾客去宣扬你的道法,想必民间更会深信不疑,所以……”他说到这里,突然又停了下来,斟酌半晌方才咬牙切齿地说道,“倘若赵氏父子想要借你的口散布什么妖言惑众的消息,希望你能够及早设法。”

“你放心,贫道明白了!”徐守真郑而重之地一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在燕青面前自称贫道,其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一阵密商结束后,燕青又循原路返回厅堂,然而,他前脚刚刚跨进门,里头便响起了一阵嚣张跋扈的声音。

“陈克韫,你别以为我怕了你马帮!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出身,不过一个贱奴的后人罢了,还有脸到赵府招摇,有什么可神气的!”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只见他一身华服,脸上尽显盛气,目光却全然放在白玲身上。原来,刚才一伙人围着白玲献殷勤,实在看不下去的赵谂不免上前冷嘲热讽,结果犯了众怒。这些公子哥不敢拿赵家少主出气,于是在白玲的百般撩拨下把陈克韫当成了出气筒,这个自恃身家的胡公子便第一个跳了出来。

陈克韫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及自己的出身,他曾祖父曾经被夷民掳去为奴,费尽艰辛方才逃了回来,虽然后来加入了马帮,却依旧困顿不堪。历经他祖父和父亲两代奋斗,他才能有今天看似风光的局面,所以一直避免提起这段往事。如今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一语道破,他怎么能够不恨?

“原来陈三当家竟是这样的出身?”白玲本来期待的就是两边的冲突,此时故作恍然大悟地惊呼了一声,然而,她下一刻便看到了燕青铁青的脸色,偏偏她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坐在那里直纳闷。

陈克韫狠狠地捏紧了拳头,锐利的指甲甚至刺破了掌心,他却浑然未觉。此时此刻,他原本只有六七分的戾气一下子涨到了十二分,若是能够一举屠尽这些饱食终日的废物,何愁大恨不消?

第十九章 似是相识故人来

“玲姐,希望你以后不要在大哥面前提起出身之类的言辞,哪怕是一番好意!”

离开赵府之后,燕青的第一句话就让白玲吃了一惊。她向来行事恣意不拘章法,但对高俅的情爱却是真真切切的。此时,她连忙开口问道:“小七,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世界上能够爬上高位的未必都是出身高贵的人,对于我们这些经过后天奋斗才有今天的人来说,提及出身是一件很令人忌讳的事。”燕青见白玲脸色一变,心中不由暗暗感叹了一声,“玲姐你不妨想想,若是当初你的阿妈没有遇到你的阿爸,而是被一个身份低微的族人看中,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果然,此话一出,白玲立时沉默了。良久,她方才黯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了落脚的客栈,才靠近包下的院落,燕青便察觉到了几个诡异的气息,立刻低声警告道。“里面有人!”

话音刚落,白玲就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她来不及对燕青解释,突然急匆匆地朝里边掠去,身形又快又飘。看到这一幕,燕青登时愣住了,要知道,他虽然这几天和白玲朝夕相处,但从未看到过她的身手,此时不免大为惊叹。下一刻,他便紧随其后跟了上去,看这架势,大概来者是白玲的熟人。

小院中站着六七个装束和汉人大相径庭的外族人,其中为首的一个用蓝布包头,五官轮廓分明,剑眉大眼英气勃勃,看上去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一看到门口出现的人影,几个人便尽皆露出了喜色,那个中年汉子更是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七叔!”

看到白玲挟着一股香风扑进了自己的怀中,那中年汉子也不避讳,竟抱起白玲打了好几个圈子,末了才把人放了下来,不无纵容地嗔怪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奇怪的是,他出口的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七叔就把我当小孩子不就成了么?”白玲展颜一笑,这才朝旁边众人打了个招呼,“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这丫头这些天跑了那么多地方,要是我还不知道你在渝州,岂不是成了傻瓜么?”中年汉子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走进院子的燕青,上下打量之后,眼中精芒乍现,“他就是你的那个小叔子?”

“七叔!”虽然在外人面前无比坦然,但是在这个曾经伴随自己度过了十年习武生涯的七叔面前,白玲仍是露出了娇羞的表情。她狠狠一跺脚后,竟回身硬是把燕青拉了过来。“您别看他年纪小,功夫可是相当不错……”

“好了好了,才找到心上人就知道爱屋及乌了!”不等白玲说完,七叔便笑着打断了白玲的话,摇头叹道,“要是让我见到你看上的那家伙,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才得到了乌族白凤就放心让你在外头乱跑,真是胆大包天!还有,以你的身份,怎么也得有一场盛大的婚礼,至少也得请各部落的头人前来观瞻……”

白玲见一旁的燕青听得脸色大变,心下不由闪过一丝酸涩的情绪,但却不忍心打断七叔那滔滔不绝的话。最后,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七叔,人是我自己看中的,您就别管了!对了,您还没说这次是来干什么的,阿爸那里什么事情都离不开您,总不成是专门为我来的吧?”

“就你这丫头古灵精怪!”七叔露出了一个宠溺的微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燕青,这才解释道,“我这次来是因为不少人向大王禀报,说是最近流言太多,甚至频频有僚人在旁窥伺。大王担心事情会闹大,所以让我来看看。”

“原来阿爸也得到了消息……”白玲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忽然转头和燕青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回头嫣然一笑。“七叔,您既然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和小七最近一直在查这件事,要知道,若是有人蓄意挑拨部族和朝廷的关系,难保会重蹈昔日覆辙。自当年一役后,我们乌族好不容易才休养生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七叔闻言大震,望着神情坚决的白玲,他突然生出了一股直觉。难道,那个得到了阿玲芳心的男人,竟是朝廷中人?

且不说高俅一行日夜兼程直扑成都府,只说他那被截住的大队人马便遇到了麻烦。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前来迎接的竟是绵州知州和其下的签判、诸曹、书记,浩浩荡荡一大堆人。三个幕僚原本还推说高俅在路上染了风寒,末了实在搪塞不住,方才说出高俅业已先行入川的事实。此话一出,那些官员个个大惊失色,忧心高俅安危反倒是其次,他们担心的却是,一个御前宠臣突然采取这样的方式入蜀,是不是会采取什么大动作。

所幸经验丰富的吴广元是一个分外精明的人,在发觉事情无法遮掩时,两害相权取其轻,他立刻换了一个方式做出了解释。“各位大人,高帅这是头一次外放,分外上心也是难免的事。蜀郡本就是难治的地方,高帅日后还有不少倚重大家之处,所以还请大家放宽心。我们三人受蔡学士所荐,随高帅时日不长,所以此次就只能帮忙守守后队了。”

既然找不到正主儿,知州等官员自然便只能放行,但是,从吴广元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中,人人心中都品出了其中滋味。也难怪他们会认为高俅和三个幕僚之间缺乏信任,要知道,蔡京的为人几乎无人不清楚,对这样一个人荐来的幕僚严加防备也是难免的事。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日便会因为这种自作聪明而吃足了苦头。

“吴老,你还真是敢说啊!要是让这些话传入了高帅耳中,保不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金坚虽然因为摆脱了一桩麻烦而感到庆幸,却认为吴广元的那些话太过草率。然而,他不过话音刚落,一旁的焦恩仲便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些官员都看惯了那些到四川来混资历晋升的帅臣,自然会担忧高帅拿他们开刀,你没看到他们一听到微服就吓得什么似的!哼,一群尸位素餐之辈,倘若我大宋能够裁汰冗官,真正挑选一群有才干的年轻才俊,我朝何愁不能力压强辽!”

此时此刻,他方才去掉了那层一直掩盖在表面的懒散之色。他自负才学,但自十八岁第一次应试科举之后便屡屡名列孙山,最后一气之下干脆不考了,投身蔡府做了一个幕僚,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抽身离开,这一次却因蔡京之荐而再次跟随高俅,可以说是年纪轻轻却经历坎坷。

“好了,穆方不要发牢骚,成夫,你也不必操心,高帅虽然年轻,却能分得清楚轻重,我那些含糊的话人家怎么理解是人家的事,只要能顺利到成都和高帅会合就好!”吴广元见金坚因为焦恩仲的话而勃然色变,连忙上前打起了圆场。“总而言之,什么雄心,什么抱负都要等到高帅在蜀郡站住脚跟再说。”

过了绵州,他们离成都不过两百里的路程,既然被人知道了高俅不在自己这一行人之中,他们也就不再拖拖拉拉的,而是特意加快了速度。然而,只过了汉州,他们便意外地和高俅一行相遇,自然大为欣喜。

听说了绵州的那一趟相遇之后,高俅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此番从泸州上路时,特意在最后绕道汉州,想不到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但是,对吴广元急中生智的回答,他心中却大为赞赏。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都辛苦你们了。”望着这三个神情各异的幕僚,他罕有地没有露出严肃之色,而是含笑点了点头。“今后也希望诸位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千里之外的京城,赵佶也收到了高俅的奏疏,只不过那洋洋洒洒近万字的文章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格局严谨的奏章,而更像是一篇游记。为了高俅,赵佶甚至破例特设了直奏的制度,因此那份火漆封口的奏折在没有人预先浏览过的情况下就到了他的手中。对此,政事堂的几位宰相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这家伙真是好艳福!”

赵佶看到惊险处,不由摇头苦笑了一声,此时的福宁殿中只有曲风一个人伺候,他当然不用操心有人偷听了去。他用高俅安抚西南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将来提拔的借口,却没有想到高俅竟会有如此好的运气。

心情大好的他突然向身旁的曲风问道:“曲风,以你之见,此次伯章的西南之行会有怎样的成果?”

见赵佶神采飞扬,曲风哪里还会摸不透这位主儿的心意,连忙陪着笑脸答道:“圣上看人从来都不会错的,既然用了高大人,那当然会得一方安宁才是。说不定圣上在位之时,还能看到万邦来朝的盛景呢!”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果然会说话!”

整个福宁殿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笑声,此时此刻,对于一个年轻的君王来说,赵佶无疑正处于人生的顶峰。

第二十章 闻风声豪族奔忙

正式接任了职位之后,高俅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投入了纷繁的政务之中。大宋朝廷时常有除官而未任职的情况,而这种事情于成都府上发生的最多,所以,与其说是知州预政事,还不如说是通判长吏掌管所有公事。当然,对于高俅这样掌管四路军政的帅臣而言,一呼百诺才应该是真实情况。

当初大宋设通判的初衷便是为了监查知府,但自哲宗年间之后,通判的权力便渐渐得到了遏制。元祐元年,朝廷下诏,倘若知州是兼军政的帅臣,其将下公事不许通判同管。元符元年,朝廷又再次下诏,但凡通判和幕职官,必须在长官厅议事,并在都厅签书文檄。这样一来,通判也就俨然成了知州的属官,不复往日分庭抗礼的势头。

由于成都府乃是大府,因此除了两员通判之外,尚有大量幕职官和诸曹官,因此,当高俅首次将所有人召集起来的时候,着实为那济济一堂的人头而吓了一跳。放眼望去,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比他年长,因此他这个新任帅臣站在这里,心中很有几分沉甸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