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水线,想着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不由有些烦躁起来,她自己被困在庄子上与世隔绝没什么,却不能连累姐姐与福哥儿也一直陪着她,姐姐有自己的家庭和人生,却碍于情意只能被她拖累算怎么一回事?

又看了一回雨,见其依然没有小下去的趋势,陆明萱忍不住叫了段嬷嬷来,道:“嬷嬷打发个人去问问庄子上可有积年的老人家会看天相的,若有,问问到底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段嬷嬷知道她烦躁,既烦躁不得不拖累陆明芙留下,更烦躁凌孟祈在京中不知道怎么样了,遂也不多说,只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领命出去了。

少时回来道:“问了庄子上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家,说是这是寒冬前最后一场雨,一般都要下个三五七日的,等雨停了后,便要正式进入严冬了,夫人且稍安勿躁,若此事人力可扭转也便罢了,可分明人力不能扭转,您再着急也没用不是,也是姨奶奶与您姐妹情深,若是换了别人,还以为您这是在变着法儿的逐客呢!”

依照段嬷嬷的私心,与凌孟祈一样,也是希望陆明芙能多留些日子的,不然陆明萱与她腹中的孩子真有个什么好歹,凌孟祈非生吃了她们几个贴身服侍的不可,陆明芙在就不一样了,凌孟祈多少也要给自己的姨姐几分面子不是?

段嬷嬷话音刚落,陆明芙抱着福哥儿进来了,闻言因笑道:“可不是,也就是我知道你满心为了我好,换了别人,怄也怄死了,只怕一辈子都不肯再登你的门!”

她当然也着急不能及时回去,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倒不如安安心心的留下,妹妹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就真的不想她留下,以往都是她方方面面都替自己考虑到,也是因为她自己才能有今日的,如今也是时候该自己回报她一二了!

陆明萱见陆明芙进来,忙道:“姐姐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才起了个头,已被陆明芙打断:“你既然不是那个意思,那就不要再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话,只安安心心将养身子即可,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外甥,我们福哥儿也还等着抱弟弟呢,是不福哥儿?”

福哥儿不到两个月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只知道一味的傻笑,却也让陆明萱郁结稍减,这一日剩下的日子也就在逗弄照顾福哥儿中不知不觉度过了。

第三日依然下了大半日的雨,直至第四日上才终于放了晴,只是道路泥泞不堪,陆明芙要回去至少也得明日去了。

不过陆明萱仍松了一口气,至少能看见希望了,总比之前连希望都看不见的强!

由此不免又想到了凌孟祈,自己离京已经好几日了,也不知京城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接自己?这样不知明天会如何,生活里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等待等待再等待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在负面情绪蔓延开来之前,陆明萱及时敛住了心神,事到如今,她惟一能做的便是向前看,相信凌孟祈,也相信他们定会有光明的未来,一味的伤春悲秋除了让自己心情郁结,不利于自己的身体和腹中胎儿的成长以外,根本于事无补。

她索性叫了段嬷嬷和丹青丹碧进来,吩咐她们晚上好生做一桌菜,既是为犒劳大家连日来的辛苦,也算是为陆明芙明日回京送行。

傍晚时分,比前几日明显丰盛许多的晚饭上了桌,鸡鸭都是庄子上的农妇自己养的,瓜菜也是现从地里摘的,主食面条是用当季新收的荞麦做的,配了碧绿的黄瓜、白嫩的芽菜、金黄的花生豆…一看便令人食指大开。

陆明芙不知不觉便将一大盘白灼芥蓝全部扫进了肚中,陆明萱胃口不好,也比素日多吃了半碗饭,以致姐妹两个都撑着了,饭毕漱了口后,不得不彼此搀扶着去了院子里消食。

“我回去把福哥儿安顿好后,过几日便再来瞧你,届时再将稳婆也一并带来,我瞧你这肚子,都落下去了,十有*是个哥儿,哥儿一般都会提前出生,我早些把稳婆送来,也好有备无患,我也能放心些。”陆明芙扶着陆明萱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与她说着闲话儿。

陆明萱完全搞不懂什么叫‘肚子都落下去了’,也不懂男孩儿为什么都一般都要提前出生,但想着姐姐都生过两个孩子了,是过来人,听她的准没错,也就不多问,只是歉然道:“如此又要劳烦姐姐奔波了,若姐姐只是一个人也还罢了,偏又还有两个孩子,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你再说这些生分话,我就真生气了啊,你与我算得这么清,是不是非要我将从你这里得到的也都清算了还给你,你心里才舒坦?”陆明芙不待她把话说完,已打断了她。

陆明萱汗颜,总不能眼见陆明芙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一副坦然受之的样子,连句感激的话都没有罢?久而久之,便是圣人也会寒心的。

不过想着这几日自己感激歉意的话的确说得有点多,也难怪陆明芙会觉得自己与她生分,易地而处,只怕她也会有同样的感觉,遂故意嘀咕道:“就没见过这种人,不喜欢听人说好话,只喜欢别人恶言相向的,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全大周绝无仅有的一朵大奇葩?”

说得陆明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边作势欲挽袖子,一边嗔道:“若不是看你现在大着肚子,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我就揍你了啊,反正妹夫和爹爹都不在这里,也不怕你告状…”

一语未了,外面忽然隐约传来一阵喧哗,渐渐声音越来越大,听着竟似是打起来了一般,陆明萱不由皱起了眉头,叫了丹碧:“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丹碧应声而去,很快便白着脸折了回来:“夫人,外面来了一群人,打头的一个自称是金吾卫的杨小旗,说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来请夫人入宫的。虎子哥说大爷吩咐他护送夫人出城时,可是说过除非他亲自来接,凭是谁来了,也不能让来人带走夫人的,自然不肯让他们进门,还说对方瞎充字号,不定是哪个山头打家劫舍的,念在大家都不容易的份儿上,便不追究他们了,只让他们离开,可对方却不肯离开,非要硬闯,我们的人便与他们的人打了起来。”

金吾卫?奉了徐皇后的懿旨来请她入宫?

陆明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莫不是端王与凌孟祈已经起事了,徐皇后等人眼见不敌,所以特地派人来抓了她去要挟凌孟祈?

她忙深吸了一口气,急声问丹碧:“来了多少人?穿的是金吾卫的麒麟服,还是便装?”

丹碧道:“来了多少人奴婢不知道,但能看见他们都穿的是便装,不然虎子哥也不会说他们瞎充字号了。”

正说着,虎子喘着气小跑进来了,大约是听见了陆明萱与丹碧后面的话,他一边给陆明萱行礼,一边已急声说道:“来了约莫二十个人,都是练家子,应当真是金吾卫的人,不然也不敢说什么奉了皇后娘娘懿旨的话,我们只得十二个人,连上丹碧也只得十三个,其他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所以我打算先安排人护送夫人离开。”

看向陆明芙,“还请姨奶奶领着丹青和段嬷嬷帮着我们夫人收拾一下,我安排好马车和护卫的人后,便来送夫人和姨奶奶表少爷出门。”

虎子说完,不待陆明萱与陆明芙发话,已又飞跑了出去,可见外面的形式现下是真危急。

陆明萱当机立断,急声吩咐段嬷嬷与丹青:“你们两个快去收拾一下我们路上必须用到的东西,金银细软什么的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吃的喝的还有衣裳被褥等物,快去!丹碧就留下保护我和姐姐,以防万一!”

敌众我寡,她们一行还全是妇孺,甚至还有自己这个孕妇和福哥儿这个婴儿,如何能与对方硬碰硬,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然真落到徐皇后等人手里了,不但自己的安危堪忧,甚至还会连累凌孟祈,如今他在前方为他们的未来拼搏,她帮不忙也就罢了,断不能拖他的后腿,让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段嬷嬷与丹青都面白如纸,身体亦在轻微的颤抖着,闻得陆明萱的话,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哦”了一声,拔腿往屋里跑去。

“等一下!”却才只走出两步,已被陆明芙叫住,“你们夫人生产时可能用上的东西,还有宝宝儿生下来后必须用到的东西千万不要忘了!”

陆明芙的脸色也极是难看,浑身更是如被泡在冰水里一般,从内而外都凉透了,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原来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竟是如此的凶险,原来自己的妹妹竟一直处在这样的威胁与危险当中!

她不由握了陆明萱的手,颤抖却坚定的说道:“你别怕,有姐姐在,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姐姐自己都怕成这样了,还说要保护她…陆明萱瞬间泪盈于睫,用力的回握住了姐姐的手。

正要说话,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奶娘抱着福哥儿慌慌张张的出来了:“大奶奶,哥儿哭得很厉害,奴婢怎么哄都哄不好,喂他奶也不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大奶奶快瞧瞧!”

陆明芙闻言,忙接过了儿子,果见儿子哭得小脸通红,都快岔气了,心疼得不行,忙贴着儿子的脸在原地走动着,柔声哄起他来:“好宝贝,好乖乖,不哭哦,娘在这里,娘在这里,不怕哦…”

可孩子的感觉却是最敏锐的,福哥儿依然哭得声嘶力竭,陆明芙哄着哄着,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哗哗直落。

看得陆明萱的眼泪也快要掉下来,徐皇后等人要的只是她,只要自己跟他们走了,其他人应当都可以没事儿了罢?若因自己的缘故,让姐姐和福哥儿都遭遇不测,她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念头闪过,段嬷嬷与丹青已各抱着一个大包袱出来了,虎子也去而复返,脸色却比方才更难看几分:“他们已将整个宅子都包围起来了,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还是次要的,关键他们还带了连弩来,我们根本不是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然后派人突围出去求救了。”

也就是说,现在连逃都是奢望了?

陆明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虎子道:“哪怕是死,我们也决不能落到对方手里去,成为大爷的拖累,至多大家拼个鱼死网破!但我姐姐与福哥儿必须先送走,不然我纵然是死,也万难心安,你立刻去安排人手,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尽快将她们都送走,至于我,现在便去与那个杨小旗对话,看能否拖延一下时间或是转移一下对方的视线,若是能谈谈条件自然就更好了。”

说完,扶了丹碧的手,便往外走去。

急得陆明芙忙一把拉住了她,低声叫道:“本来我们的人手就少于对方了,你再安排人送我们母子先走,你还能剩下几个人?况你才没听虎子说吗,对方带了连弩的,只怕我们的人才有动静,立刻就要被射成筛子了,何必再让他们做这样无谓的牺牲?倒不如大家一起坚守着,也许还能有几分生机,便是守不住了,至少大家还能死在一起!”

顿了顿,语气越发的坚毅:“反正我说什么也不会走的,你不必再说了!”

“姐姐就算不顾自己,总也要顾福哥儿罢?”陆明萱又是感动又是着急,还要再劝陆明芙,有侍卫跑了进来,满脸凝重的向虎子道:“才那位杨小旗已放了话,若夫人再不出去奉旨,入宫觐见皇后娘娘,就别怪他们不客气,要硬闯了,还请凌总管示下,如今该怎么办?”

虎子闻言,禁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跺脚发狠道:“真惹毛了老子,老子就跟他们拼了,反正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话虽如此,心里却明白,与对方硬碰硬绝对是下策中的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这么做,不然夫人与腹中的小少爷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大爷那边就算大获全胜,也再没有意义了!

陆明萱摇了摇头,沉声道:“现在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你亲自带着人,悄悄儿去探一探,哪个角落的敌人力量最薄弱,咱们便集中人手,专攻那个地方,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我亲自去与对方对话,总能争取到一点时间,若到时候有机会了,你们便先送我姐姐和福哥儿走,——姐姐,你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不再给陆明芙说话的机会,也不再给她拉住自己的机会,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扶着丹碧,大步往外去了。

余下陆明芙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既不忍心扔下妹妹一个人身处险境,又不忍心让儿子小小年纪便枉送了性命…权衡一番后,到底还是艰难的做了决定。

因一连亲了福哥儿好几口,然后将他递给了奶娘,红着眼圈向虎子道:“待会儿如有机会,就将奶娘和福哥儿送走罢,福哥儿到底还那么小,我做母亲的,实在做不到让他留下来陪着一块儿送死…”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饶虎子自来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也忍不住为陆明芙的大义红了眼圈,片刻方郑重道:“姨奶奶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护得表少爷周全的!”

陆明芙不再说话,只是又一连亲了儿子好几口,然后艰难的转过身,捂着嘴巴大步往外撵陆明萱去了。

彼时陆明萱已与那位杨小旗对上话了,“…你说你们是金吾卫的,谁人不知金吾卫是拱卫内廷,贴身保护皇上安危的,几时改了行,做起欺凌妇孺弱小,打家劫舍的勾当来了?你们就算要冒充,也冒充得像一些,好歹弄件金吾卫的麒麟服来穿上啊!可见是瞎充字号的,我可是御封的四品诰命夫人,难道你们不知道,假传懿旨,劫持官眷,可是要罪加一等的吗?”

对方嗤笑一声:“看来凌夫人还不知道,凌孟祈大前日一早,也就是在送了你出城以后,便被打入了诏狱,如今已不是大周的官员了,自然你也算不得官眷了。至于说假传懿旨,哼,若不是皇后娘娘暂时动不得罗贵妃,只能听太子妃的建议,将你这个做儿媳的抓进宫去当着罗贵妃的面儿开膛破肚,一尸两命,让罗贵妃眼睁睁看着儿媳和孙子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无力,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与你废话?你若是识相的,就赶紧出来束手就擒,还能保留最后一分体面,你若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横竖太子妃说了,只要留你一口气就成!”

凌孟祈早在送了自己出城后,就被打入了诏狱?陆明萱双腿一软,便要往地上栽去。

还是丹碧与随后赶来的陆明芙忙忙一左一右的扶住,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但已是心乱如麻,没有再与对方周旋下去的心情,若凌孟祈真遭遇了不测,她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也顾不得去问陆明芙何以会出现在这里,福哥儿又去了哪里了,实在是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得心神俱裂,什么都不在乎了!

陆明芙见她面白如纸,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又气又急,忍不住骂起陆明凤来,“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来,竟然狠毒至厮,早知如此,当初妹妹就不该心慈手软,好说歹说也要拦着妹夫别对她不利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场祸事了!呸,什么太子妃,分明就是一群乱臣贼子,我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话没说完,忽听丹碧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夫人,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陆明芙唬得一哆嗦,忙往陆明萱看去,就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捂着肚子半蹲下了身去,一张惨白如纸的脸上满满都是汗珠,好半晌方气若游丝的挤出一句:“我觉得肚子往下坠胀得厉害,怕是要生了…”

这个时候,要生了?

陆明芙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想起自己初次生产时的惊恐和害怕,陆明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声音吩咐丹碧:“快扶了你们夫人进去,换虎子出来与对方交涉,不管怎么说,总要先将孩子生下来!”说话间,已用尽全力扶起陆明萱,转身往里走去。

丹碧见状,方回过神来,忙上前搀住陆明萱的另一边身子,将她大半的重量都倚到了自己身上。

“夫人要生了?”虎子听得陆明萱竟然这个时候要生了,也是脸色大变,且因生平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陆明芙见指望不上他,只得咬牙自己拿主意:“快让人去准备热水,再把剪刀纱布什么的都扔热水里煮上一炷香的时间…段嬷嬷,这里就只有你和我两个过来人,我还只自己生过,没见别人生过,待会儿接生时少不得只能你打头,我在旁边协助你了,你快准备一下!”

段嬷嬷见所有人都满怀希冀的望着自己,虽从没有真正给人接过生,只看过稳婆接生,至多帮着打过下手,少不得也只能咬牙应了:“姨奶奶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只是外面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打进来,他们又穷凶极恶的,未必肯让夫人平安生下小少爷后再拿了夫人进宫去,女人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又是众所周知的,万一夫人中途再受了惊吓,我实在担心…”

陆明芙闻言,也犯了难,老人们常说“七活八不活”,陆明萱如今怀孕八个多月,本来就凶险,若中途再受到惊吓,后果不堪设想!

可眼下他们自己的人根本奈何不了敌人,指不定对方什么时候便会硬闯进来,她又上哪里找一个相对安全些的地方来给妹妹生产呢?

陆明芙急得都要发疯了。

陆明萱强忍着疼痛听至这里,想了想,因无力的问虎子:“这宅子可有什么地窖或是枯井之内相对隐蔽点的地方?”虽说听得凌孟祈下了诏狱且有可能已遭遇不测,让她自觉已是生无可恋,可孩子既然迫不及待要出来看一看这个世界,她也不忍心就此剥夺了他的权利,不管怎么说,她也得先将孩子生下来,再说其他。

“没有地窖,枯井倒是有一个,只不知下面是个什么情形,我这便下面瞧瞧去!”虎子立时明白了陆明萱的意思,虽觉得太委屈她,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得忙忙查探去了。

少时回来道:“那枯井下面还挺宽敞,容纳十来个人应当没问题,而且很干燥,只是…气味有些不大好吻…”

陆明萱忙喘着气打断了他:“只要宽敞干燥就行,你赶紧带着丹青和段嬷嬷下去布置一下,我们随后就过去…”话没说完,肚子又是一阵抽痛,再也说不下去。

陆明芙见状,忙握住了她的手:“你深吸一口气,可能会好受一些,千万别用力,得将力气省下来,留待后面紧要关头时用。”说着,忍不住流下泪来,妹妹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早知道当初她就该一力反对这门亲事到底的,凭妹妹的品貌,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或许是不能如与凌孟祈在一起时般琴瑟和鸣,可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竟然只能去枯井里生产,母子俩生命都命悬一线!

虎子忙带着丹青与段嬷嬷去了,只是没等到他回来,外面的人便开始强攻起来,有箭矢挟着破空之声,重重的钉在陆明萱和陆明芙前面的地上,姐妹二人都唬得不轻。

丹碧也唬得不轻,拔出腰间的软剑,便向陆明芙急声道:“姨奶奶,您先扶着我们夫人往枯井那边退,我留在后面断后,很快就到。”

“那你自己小心!”陆明芙忙应了,扶着陆明萱往虎子等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半道上遇上虎子与丹青回来,待丹青帮自己分担了一部分陆明萱的重量后,陆明芙才与虎子道:“他们开始强攻了,你快去前面看着,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顶住,至少顶到你们夫人平安生下孩子为止!”

虎子应了一句:“姨奶奶放心,我们夫人就交给您了!”急匆匆的掠了出去。

就见宅子的两扇大门正被人自外面大力的撞击着,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撞开,他们的人里有两个正以自己的身体拼命的抵住大门,可显然二人都已体力不支。

其他人则正各自隐蔽在旁边僻静的角落,但凡他们有半点动静,立刻就会有十来支箭流星般的射向他们,让他们根本没法去支援那两个抵门的侍卫。

虎子脸色发青,四下里观察了良久,才仗着身体轻便,掠到了侍卫们躲藏的地方,压低了声音与他们道:“我们这样被动的坐以待毙怕是不行,得化被动为主动才是。”

又把陆明萱受了惊吓,如今已快临盆之事大略与众人说了一遍,好在这些人都是凌孟祈心腹中的心腹,素日都多少受过凌孟祈的恩惠,不至于一听得外面的人说凌孟祈下了诏狱便立时倒戈相向,不然凌孟祈也不敢派他们来护卫陆明萱了。

听得虎子的话,其中一个侍卫立刻低声道:“我也觉得我们该突围出去才成,不然老是被人关在门里打,他们又有连弩,只有我们受伤甚至折损,他们却毫发无损,此消彼长,我们能守到几时?我轻功最好,就让我先试试罢。”

虎子正待再说,门外又是一声巨响,大门也越发的摇摇欲坠,还伴随着男人粗鲁的骂声:“他妈的,不过两扇薄薄的大门罢了,你们竟然这么久都撞不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人答道:“若只是两扇门,当然好说,关键是凌家的那些护卫,一个个可都是硬茬子…要不,咱们放一把火,不就能将他们逼出来了?”

方才那个男声立刻骂道:“皇后娘娘可说了,务必抓活的,万一把人烧死在了里面怎么办?真是晦气,本来眼下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偏却被派来抓个娘儿们,还辗转了几日,至今都未能得手,若不是想着回去没办法向皇后娘娘交差,我真想一走了之了,横竖那个娘儿们是死是活,皇后娘娘在深宫内院里如何能知道,不过就是咱们一句话的事儿!”

虎子隔墙将这些话听在耳里,心里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只是兹事体大,他总得先请示过陆明萱才成,于是低声交代了众侍卫几句,复又避进了内院去。

其时陆明萱已在陆明芙和丹碧等人的帮助下下到枯井的井底了,虽有丹青与段嬷嬷事先下来布置,地上都铺了褥子,还在角落里点了一盏灯,热水茶盅什么的也都有,里面的条件依然简陋得让人心酸。

陆明萱肚子痛得厉害,身下也湿漉漉的,应是羊水破了,但因如今唯一的心愿与支撑便是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旁的都顾不上,倒是顾不得去管条件简陋不简陋。

陆明芙的眼泪却是瞬间就绝了堤,她家里哪怕是最下等的仆妇生孩子,也没有这么凄凉的…可为了不让陆明萱伤心,她还只能强忍住眼泪,握着陆明萱的手,柔声安慰她:“别怕,每个女人都是要过这一关的,其他人都能过,你自然也能过…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陆明萱没有说话,只是依言小口小口的呼吸着,尽可能节省力气,方才在过来的过程中,她已消耗了太多的力气,如今孩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自然是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段嬷嬷就地取材,给陆明萱沏了一碗红糖水,服侍她喝毕,然后替她检查了一番,才有些沮丧的叹道:“夫人的产道才开了一丁点儿,只怕天亮前都未必能开全。”

也就是说,天亮前陆明萱都未必能生下孩子来,可门外的那群金吾卫怎么可能给她那么多时间,让她生下孩子之后再继续进攻?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也没有谁开口说话,井底只听得见陆明萱隐忍的呼吸声。

本来已经因哭累睡着了的福哥儿忽然哭了起来,陆明芙既担心妹妹,更怕儿子的哭声将敌人引来,累得所有的人都活不成,想也不想便骂奶娘道:“你是死人吗,不知道喂哥儿吃奶的?”

奶娘早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只是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连背过身子都忘了,解开衣襟便让福哥儿含住了,才总算是止住了小家伙的哭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明萱的产道又开了一些,虎子的声音自井口传来:“夫人,我有事回禀您,您方便吗?”

“…方便,你说罢。”陆明萱吸了一口气,才虚弱的说道。

虎子便把方才听见的那几个人的对话大略复述了一遍,“…我听他们的意思,是不想来办这趟差,而是想留在京中等着立大功的,偏碍于皇后说了务必要抓活的,他们明知火攻最有效也不敢用,所以我想着,要不我们装作被他们逼得没有办法,宁可自尽也不愿成为大爷的累赘,自己先点火算了,如此他们见起了火,只当我们必死无疑,回去后能向皇后交差了,兴许就离开了呢?便是不能唬得他们离开,能将庄子上的人引来也是好的…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敌众我寡,对方武器又精良,他们的人再不屈不挠又能守多久?倒不如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陆明萱只衡量了短短的一瞬,已做了决定:“你这个主意好,就按你说的办,只是务必要让我们的人小心,其他都是次要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

虎子应了,又道:“只是我需要丹碧去协助我做一些事,不知夫人这边能否让她离开一会儿,至多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

“我这便让她上去随你去。”陆明萱忍痛吩咐了丹碧一声:“且随你虎子哥去罢,记得万事小心。”

丹碧便跃出井口,随虎子去了。

果然只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了,满脸惊喜的向陆明萱道:“方才虎子哥先是让我们的人假装大半都中了他们的箭,然后让我哭着跑出去喊‘不好了,夫人说宁死也不能成为大爷的累赘,已经吞了金了,大总管快去瞧瞧!’,随即就点燃了房子,如今火势烧得正猛,我才过来时,隐约听见庄户们都赶来救火了,对方气得不行,已经嚷嚷着要撤退了…夫人,我们的险冒对了!”

陆明萱自听到敌人来犯后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至此总算松弛下来,人也因累极后乍然松懈,瞬间陷入了昏迷当中。

急得陆明芙与段嬷嬷忙掐人中的掐人中,掐虎口的掐虎口,到底还是将她给弄醒了,丹青立刻递上一片方才准备好的参片给她含住了,以吊住她的精神。

渐渐的陆明萱痛得再也忍不住剧烈的喘息起来,偶尔还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申吟,陆明芙拿了帕子在旁边擦汗,见她要自己的嘴唇都快咬破了,不由心疼道:“实在忍不住就喊出来,喊出来多少能好受些。”

陆明萱却固执的摇头,除了想尽可能的保存体力,也有担心自己的叫声引来敌人的意思。

虎子回来了,在井口颇显激动的道:“他们对我们因明知无力反抗而引火*的举动半信半疑,且庄户里有人说看见这边起火,想着夫人是官太太,已经遣人报官去了,那个杨小旗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有可能是想赶回京城去立大功,已经带着自己一半的人先回京去了,只留了一半的人在外面等火熄灭了以后,进来验尸,——虽然我们的人好几个都受了伤,但对方少了一半,我们纵然与他们硬碰硬,也并非全无胜算了,夫人只管安心生产,其他事情有我呢!”

井底众人都是神色一松,就算现在她们依然有生命危险,至少不像方才那样连一线生机都渺茫了。

陆明萱也因此平添了几分力气,在段嬷嬷的服侍下,强迫自己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一盏红糖水,继续强忍着阵痛来。

终于在井口微微发白时,她拼尽全力,生下了一个男婴,然后便陷入了彻底的昏迷当中。

陆明萱再醒来时,井口上方已是一片大亮,她觑着眼睛怔了一下,才忆起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忙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陆明芙一把按回了被褥里,道:“你身子还虚着呢,还是躺着的好。”

身体的确痛得厉害,就跟全身的骨头都错了位似的,陆明萱只得依言躺了回去,虚弱的问道:“孩子呢?快给我瞧瞧。”

陆明芙便自奶娘手里将孩子接了过来,送到她面前:“你看,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啊,长大后还不定迷倒多少姑娘家呢,就是瘦了些,一生下来便吃了大苦头,幸好福哥儿的奶娘还在这里,不然小家伙儿还得挨饿,真是想想我都心疼得慌。”

孩子躺在大红的刻丝襁褓里,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皱皱的,看不出来到底是像陆明萱还是像凌孟祈,陆明萱的眼泪却一下子就来了,这是她和凌孟祈的孩子,身上流着二人共同血液的孩子,之前她还因为听得凌孟祈下了诏狱遭了不测便觉得生无可恋,害得他吃了大苦头,真是太不应该了!

在陆明芙:“别哭,月子里可千万哭不得,仔细以后眼睛疼,迎风就要流泪。”的柔声劝慰中,她不由把脸轻轻贴上了小家伙的脸,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宝宝,我们母子既然能够绝处逢生,你爹爹自然也是一样,他可是答应过我们一定毫发无伤来接我们的,那就定然会做到,我们要相信他,我们也一定能等到他的,对吗?

凌孟祈知道陆明萱为自己生了个儿子,而且还是在井里生下孩子的消息时,已是徐皇后母子与安国公反了之后的第六日,也就是禅位大典的前夕了。

消息是虎子打发了人秘密遣回京先找到孟行云,然后经孟行云之口转告给他的。

得亏得守在庄子外的那另一半金吾卫眼见其他人已先回京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立个大功,从此有了正经的官身,不像他们自己,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领的差事又不怎么光彩,回头徐皇后就算要赏他们,都没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何况徐皇后更大的可能是认为他们为她办差是理所应当的,压根儿不赏他们,他们岂非亏大发了?

于是在烧得七零八落的宅子里胡乱走了一圈儿,找到几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后,自觉可以交差了,索性连屋子都没进,便于次日下午打马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去。

如此虎子才得以去庄子上找到一家房舍最好的庄户,暂时恁了他们的屋子,又将所有庄户家中最好的被褥吃食都买了,布置一番后,将陆明萱母子从井底接出来,安顿了下来,然后便立刻遣了人秘密回京向凌孟祈报信。

其时凌孟祈仍是白日里安安分分的待在诏狱,有事一律晚上行动,所以回来报信的人没能直接见到他,只得先去找了孟行云,——锦衣卫上下虽都知道孟行云是凌孟祈的死党,但他到底是正经的五品千户,只要上头没有明文下令夺了他的官职,那他就还是锦衣卫的千户,所以凌孟祈虽下了诏狱,其他人至多也就是明里暗里给孟行云使些绊子而已,他人却仍是自由的,也仍有一定的权利,譬如任意出入诏狱。

凌孟祈一听完孟行云的话,当即愤怒得无以复加,徐皇后尤其是陆明凤欺人太甚,暂时动不得罗贵妃,就捡萱萱这个软柿子捏?当然他也不是就希望徐皇后拿罗贵妃出气,至少罗贵妃性命是无虞的,不像萱萱母子,若不是他安排去保护她的人足够忠心,若不是她足够坚强,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亲手杀了陆明凤,难消心头之恨!

凌孟祈同时还心疼得无以复加,谁不知道女人生孩子等同于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那种疼痛,据说比诏狱里的十八般酷刑也不遑多让,他是没亲身经历过那些酷刑,可却无数次亲眼看见别人经历过,想也能想象得到到底有多痛。

可如今,他的萱萱却不得不在没有稳婆,没有大夫,条件极端恶劣,敌人随时都会杀到面前来的井底,九死一生的为他生孩子,据说痛得厉害时,甚至连申吟都不敢大声了,只能咬牙强自隐忍,——光是设想一下当时的情形,凌孟祈已是心如刀绞,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便要离开诏狱,往庄子上看陆明萱去。

至于江山社稷从龙之功什么的,统统都见鬼去罢,若他连妻儿都护不住,就算得到了整个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关键时刻,是孟行云拉住了他,急急的低声说道:“夫人早料到大人一得知此事后,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去看她,让回来送信的人务必转告大人,她很好,孩子也很好,有虎子丹青丹碧等人服侍,还有姨奶奶陪着,断然不会再有什么事,让大人只管安心做自己的事去,她和孩子等着您毫发无伤的去接他们回来!如今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难道大人就甘心就此功亏一篑,前功尽弃吗?还请大人千万以大局为重,万万不能让夫人的苦都白吃了委屈也都白受了!”

端王在与一众幕僚和凌孟祈这样的属臣反复衡量过后,觉得就算事毕皇上仍健在,太子之位也是舍他其谁,毕竟慕容恒已经死了,慕容恪是反贼,慕容恺瞎了双眼一早就出局了,惟有他,既有能力经此一役后更有声望,母族和妻族也都不弱,便是皇上不肯立他,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何况皇上才因他而获救,又怎么可能不立他?

遂最终将发兵“清君侧”,打进皇宫诛杀逆贼,营救皇上和太后的时机定在了明日,也就是禅位大典之际,故孟行云有此一说。

孟行云说完,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了一大通话,总算劝得凌孟祈暂时打消了离开诏狱赶往庄子上的念头,只终究怒气难平,因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是夜,一连下了几天雨的夜空也放了晴,虽没有月亮,繁星却将整个夜空都点缀得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

陆明凤沐浴过后,一边坐在妆台前慢条斯理的抹着香膏,一边问自己的乳母:“语儿可已睡熟了?”得到肯定答复后,又问,“徐婉今日怎么样?”

乳母将一众服侍的人都屏退了,才低声答道:“府里的人传消息进来,说她与往日并无什么差别,只是她母亲进了府里一趟,母女两个屏退所有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的体己话儿才走了,只怕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呢!”

“还能有什么主意?”陆明凤冷笑,“不外乎待孩子生下来以后,不想抱给我养,想自己养罢了,哼,草芥子一样的东西,也敢要我的强,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本来我还想着,将来留子去母以后,看在孩子的份儿,待她的家人都好一些的,既然他们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乳母也冷笑:“就是,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竟还敢奢想将来做圣母皇太后,岂不知一山从来就不能容二虎的,如今这宫中只能有一位太后,将来自然也是一样!”

又道:“娘娘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终于要等到这一日了,只要明日一过,娘娘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将来还会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以后所有人都只能匍匐在娘娘的脚下,所有人都只能看娘娘的脸色过日子了,看他们还要怎么嚣张!”

尤其是老国公爷和国公爷,他们不是都不看好自家娘娘吗,看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来见自家娘娘…只不过这话乳母到底没有说出口,那到底是陆明凤的祖父和父亲,就算虎落平阳了,也不是她一介下人说得的。

这话陆明凤爱听,正要再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邪风,竟将屋里的几盏灯一气都给吹灭了,偌大的屋子霎时陷入了黑暗当中。

“怎么回事!来人!”陆明凤不由心下一跳,立时喊起人来,喊了好几声,却不见人进来,只得叫自己的乳母:“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火折子点灯呢!”

乳母没有说话,耳边却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是她正摸黑找火折子,陆明凤心下稍安,耐心等待起灯亮了。

果然片刻以后,屋里便有了亮光,随即一盏灯被点亮了,乳母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陆明凤正要说她,怎么不将其他灯也给点亮,就一盏灯能照亮多大点儿地方。

然后便惊恐的发现,面前的人竟不是自己的乳母,而是一名男子,一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曾让少女时代的她暗自脸红心跳过的男子——凌孟祈,可他不是下了诏狱吗,怎么会这个时辰,出现在她的卧室里,要知道她如今住的可是凤仪殿一众配殿中的一间,皇宫内院,侍卫重重,他是怎么人不知神不觉的到了这里的!

陆明凤本能的尖叫起来:“来人哪,抓刺客——”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凌孟祈忽然出现在她的卧室里是因为仰慕她或是旁的什么原因,从她那次对陆明萱试探无果双方动了手以后,她便知道她与陆明萱和凌孟祈是死仇了,何况之后又出了那么多事,凌孟祈是锦衣卫,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事情都与她有关,那么他忽然出现在她的卧室里,想做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只可惜她还未及将到嘴的话喊出口,喉咙已被凌孟祈一把掐住,当即呼吸困难,两眼翻白,别说说话了,连最细微的声音也发不出了。

凌孟祈的脸仍是一如既往的俊美无畴,但脸上的表情却阴森得让人不寒而栗,声音更是如被浸在冰水里一般冷酷无情:“我早想要你的命了,是萱萱念在你怀着孩子,又到底还没有胡说八道的份儿上,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结果了你,你才能活到今日,并搅出这么多事来的,你能活到今日,说到底全靠的是萱萱的心善,可你呢?竟然撺掇皇后想抓了她来,开膛剖腹,让她一尸两命,你好狠毒的心!万幸老天保佑,终究还是让她平安生下了孩子,可我却是再留不得你了!”

顿了顿,“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当母后皇太后吗,我偏不让你如愿,我就是要让你带着满腔未竟的壮志雄心和满腔的不甘去死,让你明知道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却仍无可奈何,只能去死!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你还有个女儿了,我该让她怎么死呢?是像掐死你这样直接掐死她,还是一把扭断了她的脖子,再不然把她弄到房顶上,一把摔下来,把她摔个皮开肉绽?”

“不…”陆明凤满心都是恐惧与绝望,再顾不得旁的,只涕泪横流的想要向凌孟祈求饶,求他饶过她的女儿,奈何除了一个‘不’字,她连半个多余的字都喊不出来,只能拼命的摇头,以期凌孟祈能大发善心,放她女儿一马。

凌孟祈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真奇怪,你既然这么爱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能那般冷酷无情的在三言两语间置别人的儿女于死地?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有另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女儿,我才不想为她脏了自己的手,所以,你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说完,五指越发的收紧,很快便掐得陆明凤一动不动,气绝身亡了,才一把扔开她,掏出一张手帕,轻轻擦拭起自己的手来,心里暗自冷哼,他是不会杀陆明凤的女儿,可有徐皇后那样一个祖母,慕容恪那样一个父亲,慕容语又怎么可能还活得了?就算还能活,只怕也比死更难受!

陆明凤其时还余最后一口气,不由满腔的不忿与不甘,老天爷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只消多给她一日的时间,只要再多一日,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便可以说自己成功了,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不但名字里有个“凤”字,人也的确有百鸟朝凤的命格,——为什么老天爷要对她这么残忍,连多一日的时间都吝于给她?!

只可惜她终其一生,都再等不到老天爷的回答,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凌孟祈确定陆明凤已死透后,心里那口恶气才算是出了一半,然后强忍恶心将陆明凤拖到床上躺好,装作她是在睡熟的样子,再将她的乳母拖到床前塞到床下,确保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异样后,才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晚竟也是罗贵妃的死期,其时她正遭遇不幸,只可惜他没有顺道去凤仪殿的正殿看一眼,不然罗贵妃也就不必死了。

在他生命的后几十年里,他每每因此而暗自懊悔不已,只恨为什么他安排在凤仪殿暗中护卫罗太后和罗贵妃的人要坚守那劳什子的‘大局为重,不能打草惊蛇,功亏一篑’,更恨自己为什么就顺道去凤仪殿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一切便都能够改变,——奈何这世上最不可能有的,便是后悔药,他便是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