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徐皇后来的十来个面生的小太监中的一个便上前,劈手一连给了高玉旺几记耳光,顿时让他尝到了满嘴的铁锈味儿,嘴角也渗出了殷红的血迹来。
顾贵嫔在一旁见状,因上前小心翼翼的劝徐皇后道:“皇后娘娘,待会儿咱们用得上这老阉狗的地方还多着呢,可不能打坏了,尤其不能将显眼的地方打坏了啊…”
徐皇后闻言,皱眉思忖了片刻,才冷哼道:“好罢,本宫且先饶过他,等大事了了之后,本宫再与他细细的算总账!”
说完喝命高玉旺:“你这狗奴才装什么死呢,赶紧给本宫起来,去寿康殿和重华殿,说皇上病了,将罗家那老少两个贱人都给本宫请来,本宫有话与她们说!”
高玉旺两颊火辣辣的痛,双耳也是嗡嗡作响,片刻才反应过来徐皇后说了什么,自然知道眼下去将罗太后和罗贵妃请过来是绝对不明智的,若真将二人尤其是罗太后请了来,到时候不但皇上救不回去,罗太后铁定也要身陷囹圄,那便再没人能从名分和道义上压制得住徐皇后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若是不去请罗太后和罗贵妃过来,皇上又该怎么办,徐皇后方才都敢对皇上动手了,谁知道她会不会更疯狂的索性将皇上给杀了?
将高玉旺的犹豫与隐忍的愤怒看在眼里,徐皇后也不与他多说,只问顾贵嫔:“那药可已给这狗奴才吃下去了?”得到顾贵嫔肯定的回答后,继续道:“那你告诉他,那药吃下去后会怎么样!”
顾贵嫔便看向高玉旺道:“那药唤作‘孔雀散’,是四川唐门的三大剧毒之一,服下后前面七日,得每日服一次解药,之后变作每三日服一次解药,再之后变作每十日一次,一旦终止,人便会在三个时辰以内浑身溃烂而死,死后尸体化作一滩血水,而且这血水还会化作更毒的毒药,常人一旦沾染,顷刻便会交代了性命!”
这么毒的毒药,饶高玉旺见多识广,依然闻所未闻,不由瞬间神色大变。
倒不是他怕死,而是怕自己即便死了,皇上依然难逃厄运,届时连与自己伸冤报仇的人都没有,那他的死又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先与徐皇后虚与委蛇,再相机找机会将徐皇后等人谋逆的消息传出去,那皇上和他方能有一线生机!
这些念头都是转瞬而过的,高玉旺很快说道:“不知皇后娘娘何以定要请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过来,皇后娘娘直接让人将寿康殿和重华殿围起来,岂不是更省事儿?”
话音未落,徐皇后已冷笑道:“本宫做事,几时轮到你一个狗奴才置噱了,让你去你就去,记得该说的才说,不该的千万一个字也别说,更别让那两个贱人带太多人过来,否则你毒发身亡还是次要的,本宫会对慕容高巩做出什么事来,本宫自己也说不好!”
谁都知道高玉旺是皇上跟前儿第一等得用之人,由他出面,自然最容易取信于人,最不容易惹人怀疑继而横生枝节。
高玉旺就不敢再多说了,应了一句:“奴才这便去,请皇后娘娘千万别对皇上不利。”转身往外走去。
徐皇后却不放心,这老阉狗对慕容高巩有多忠心,她岂会不知道,因冲自己带来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会意的出列,紧跟上了高玉旺。
徐皇后方又问顾贵嫔:“我哥哥那边和恪儿那边,可已传过信儿出去了,人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顾贵嫔忙恭声道:“已经传出去了,国公爷与殿下应当快到了,皇后娘娘只管放心。”
“嗯。”徐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而是复又几步走到皇上床前,“啪啪”又打起皇上的耳光来。
一边打一边还恶狠狠的说着:“我让你宠妾灭妻!”、“我让你废嫡立庶!”、“我让你陷害自己的亲骨肉!”、“我让你恬不知耻,与重华殿的贱人男盗女娼”、“当年若不是我徐家,你凭什么当皇帝,如今却不将我徐家斩尽杀绝决不罢休,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之类的话,像是要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仇恨尽数发泄出来一般。
很快皇上保养得宜的双颊便被打得通红,徐皇后却仍没有停手的意思,顾贵嫔及屋里众人也当没看见一般,只任徐皇后发泄。
终于徐皇后打累了,高玉旺也带着各扶了贴身嬷嬷和香橼的罗太后与罗贵妃回来了,二人都是气喘吁吁的,尤其是罗贵妃,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只松松挽了个纂儿,看起来却比白日里盛装时还要平添几分楚楚的风情。
看得才发泄了一通,心情好了不少的徐皇后立刻又怒火中烧起来,想也不想便上前给了罗贵妃一记耳光,打得罗贵妃一个趔趄,若非香橼扶着,就要摔倒在地后,才冷笑道:“贱人,这里可没有男人让你勾引,你做出这副轻狂样儿给谁看呢!”
罗贵妃自跟了皇上以来,除了皇上,可谓从没受过别人一句重话,就更不必说挨打了,何况如今她儿子还做了太子,她已是铁板钉钉的圣母皇太后。
立时扬手便要扇回去,嘴上也怒声叫道:“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便动起手来,话还说得那般难听,也不先照照镜子,看你到底骂不骂得起我,又打不打得起我!”
手却在半空中被顾贵嫔给抓住了,冷声道:“皇后娘娘打你,那是抬举你,你若再敢不识抬举,就休我怪不客气了!”
罗贵妃闻言,又惊又怒,更兼皇上今晚上竟又来了顾贵嫔处的新仇勾起了往日的旧恨,立刻怒不可遏的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本宫这般说话,本宫今日若连你一个小小的美人都治不住,本宫也不必再活着了!”
一边说,一边欲挣脱顾贵嫔的手,扇她的耳光,不想后者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力气却奇大,她怎么也挣脱不得,不由越发的恼怒,因喝命香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金吾卫来拿下这个以下犯上的混账东西…”
正不可开交之际,早坐到皇上床头的罗太后忽然大喝了一声:“都给哀家闭嘴,没见皇帝还病着呢吗,都吵吵什么,再吵吵,就给哀家都滚到冷宫去,在那里你们便是将房顶给掀了,也没人管你们!”
喝得后妃几人都一时无话后,才看向顾贵嫔,语气不善的道:“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帝先前在哀家殿里时还好好儿的,怎么才来你宫里不到一个时辰,便昏迷不醒,脸还红肿成这样?太医呢,怎么没见?你竟是傻子吗,见皇帝病倒了,也不知道先打发人传太医的?”
罗太后素日是得意怜惜顾贵嫔,但比起亲生儿子来,这得意与怜惜便不值一提了。
顾贵嫔见问,却不说话,只拿眼看徐皇后。
徐皇后便看向罗太后笑道:“好叫母后知道,皇上并不是病了,而是吃了一种致人昏迷的药物,便是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来了也没用,因为解药只有一颗,现在正在我手上。皇上脸上的红肿也不是因为生病造成的,而是刚才被我打的,我这么说,您该明白的都明白了罢?”
一席话,说得罗太后先是满脸的难以置信,继而便面白如纸,浑身颤抖起来,好半晌方恨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徐皇后冷笑道:“我便不谋逆,慕容高巩心里只怕也早已打定主意要诛徐氏的九族了,既然都是诛九族,那我为何不反?何况这大周的江山,本来就该是属于我儿子的,我儿子身为嫡长皇子,原便是天命所归,可慕容高巩心都偏得没边儿了,为了贱人母子,百般打压我儿也就罢了,竟还亲自设计陷害于他,我如今不过是替我儿子报仇雪恨,再拿回他应得的东西罢了,何来谋逆之说!”
闻得皇上是中了毒,罗贵妃顾不得担忧自己的处境了,含泪扑到皇上身上,便颤声叫道:“皇上,您快醒醒,快醒醒啊…您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惜惜啊,您若再不醒来,徐氏那贱人的奸计可就要得逞了,您快醒来啊…”
叫了半晌,不见皇上有任何反应,急怒之下,忍不住转向徐皇后骂起来:“贱人,你若是识相的,就快把解药交出来,待皇上醒了,我或许还可以劝皇上留你一个全尸,否则,我一定让我儿子将徐家诛九族不算,所有人一律还要挫骨扬灰,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说得徐皇后怒极反笑:“你让你儿子诛我徐家的九族,还要将所有人挫骨扬灰?哼,原本本宫还打算留慕容恒那个贱种一具全尸的,到底皇家颜面要紧不是,如今你既已打算做初一了,那就别怪本宫做十五,待会儿便送你的好儿子上路…”
“你敢!”话没说完,罗贵妃已尖叫道:“我儿子是太子,是大周的储君,除了皇上,谁也奈何不得他,你若是敢对他怎么样,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徐皇后冷嗤一声:“本宫敢不敢,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正说着,有小太监进来下跪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安国公与大殿下到了。”
话落,果然就见安国公徐晋年与大皇子并陆明凤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一进来大皇子便叫道:“母后还与这贱人废什么话呢,先办正事要紧,待正事办完了,您想怎么发落这贱人都可以。”
徐晋年也道:“是啊皇后娘娘,还是先办正事要紧,都到这一步了,难道这女人还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去不成?”
一边说,一边飞快的打量了罗贵妃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去,顺便掩去眼里的贪婪,这么漂亮的女人,很快就将是他的了,慕容高巩素日再威风又如何,如今他的女人还不是要躺到他的身下!
徐皇后见兄长与儿子都这么说,方悻悻的不再与罗贵妃打嘴仗,而是吩咐高玉旺:“你立刻去一趟行人司,传三道皇上的旨意:第一,太子慕容恒犯上作乱,下毒谋害皇上,所幸只毒死了替皇上试菜的小太监,皇上震怒之下,查出事情竟是太子作为,现特废慕容恒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再赐鸩酒,其妻张氏赐白绫,府里其他人等,一律诛杀殆尽!”
“第二,夺金吾卫指挥使施谦官位,即刻下诏狱,擢安国公徐晋年为金吾卫指挥使,另外再兼锦衣卫指挥使,即刻上任;赐死首辅张光玉,诛杀满门;赐死昌国公贺昭父子,诛杀满门!”
“第三,册封皇长子慕容恪为太子,七日后举行禅位大典,着内务府和礼部立刻准备大典的一应事宜,钦此!”
高玉旺经过方才的一系列变故,如何还不知道徐皇后他们打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
但听完徐皇后的三条旨意后,依然忍不住色变,显然徐皇后他们已不打算顾全颜面了,不然这般着急的赐死太子,这般着急的逼着皇上禅位,吃相难看到这个地步,文武百官与天下万民又岂会瞧不出异常来,私底下又岂会没有风言风语传出?就更不必说他日的史书工笔会如实记载下他们的行径,让他们遗臭万年了!
可高玉旺还不能不听,他自己身中剧毒还是次要的,关键皇上还在皇后等人手上,看安国公和大皇子都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显然九大宫门早有地方在他们的掌握之中,金吾卫里也早有他们的人了,他之前还想着得尽快找机会向施统领示警,如今看来,已是绝不可能的事了,——皇后等人等今日早非一日两日,定已有万全准备了,他投鼠忌器之下,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又能怎么着!
又想到正是因为罗太后送了酒来给皇上和顾贵嫔助兴,皇上和他都想着怀疑这世上任何的人,也不可能去怀疑太后,皇上才会喝下了那酒,然后被算计了的,不由在心里暗骂罗太后真是糊涂,连身边的人到底是羊还是狼都没弄清楚,现在可好,便是悔青肠子也晚了!
高玉旺因低低应了一声:“奴才这便去行人司传旨。”转身脚步蹒跚的往外走去,方才跟他去寿康殿和重华殿的那两个小太监见状,忙亦步亦趋跟在了后面。
“站住!”却才走出没两步,已被一个凄厉的声音叫住,不是别个,正是罗贵妃。
罗贵妃绝美的脸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浑身颤抖得筛糠一般,既是气的,也是怕的,她叫住高玉旺后,便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道:“高玉旺,皇上素日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贱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做出此等犯上背主之事,待皇上醒来,你有何面目见他!你不许去,本宫不许你去!”
说着跌跌撞撞的上前,张开双手,挡住了高玉旺一行三人的去路。
徐皇后等人知道高玉旺去行人司传旨不会惹人动疑,因为高玉旺一向代表的便是皇上,罗贵妃自然也知道,如何肯让高玉旺去?一旦高玉旺去了,她的儿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且死后还要被人泼一身的脏水,真正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不许去?”徐皇后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的一声笑了起来:“你好大的口气啊,你不许高玉旺去?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先奸后娶,水性杨花的二手货,一个残花败柳罢了,你不许他去,哼!”
喝命顾贵嫔的两个宫女:“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贱人给本宫拿下!”
那两个宫女便应声上前,反剪住罗贵妃的双手,将她制得一动也不能动了。
罗贵妃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两个宫女的手,眼见高玉旺已快走出门外了,急得肝胆俱裂,只得满脸是泪的看向了罗太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母后,我知道您素日不喜欢我,可恒儿却是您的亲孙子,如今张氏腹中您的小曾孙更是快要临盆了,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群乱臣贼子将他们都害死吗?求您说句话,求您说句话啊,不然回头皇上醒来了,听得此事,还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罗太后听得徐皇后那一系列打着皇上名头,实则全是为了他们一己之私的旨意,也是气急不已,连册封慕容恪为太子都不能让他们满足,定要逼着皇上禅位了,谁知道皇上禅位以后,徐氏等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只怕届时皇上和她,连同罗氏一族都别想有好下场!
所以不待罗贵妃把话说完,罗太后已看向徐皇后道:“恒儿就算向来是你们母子的眼中钉肉中刺,终究也是恪儿的亲弟弟,你们这样赶尽杀绝,也不怕遭天谴罢?哀家一向待你不薄,从不在你面前摆婆婆的架子也就罢了,前番你因教子无方被皇上夺了凤印,若不是哀家,你以为你如今能站在这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事已至此,哀家也不想追究这些了,你就当给哀家一个面子,好歹留恒儿夫妇一条性命,待禅位大典以后,皇上醒来,哀家一定让皇上不追究今日之事,你意下如何?”
不想徐皇后却冷笑道:“你竟好意思说你待我不薄,你若真待我好,又怎么会纵容罗氏这个贱人,不,或许本宫该叫她卢氏,又怎么会纵容卢氏这么十几年来处处要我的强,让我有丈夫还不如没有,日子过得比寡妇还凄惨,至少寡妇不必担心自己的丈夫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休了自己,也不必担心家业旁落!”
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速,“不过听你这么说来,我的确多少也欠了你的情,所以你放心,大事了了之后,我会尊你为太皇太后,让你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
罗太后没想到徐皇后竟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念,震惊之余,却越发不敢相信徐皇后的话,她都恨自己恨成这样了,以后怎么可能会善待自己?而且孙子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儿子,无论是从感情和其他方面来说,都远远及不上,她自然更倾向于尽力拖延时间营救儿子,让儿子反败为胜。
因做出一脸的哀戚道:“哀家不想做什么太皇太后,哀家只想自己的儿孙能个个儿都活得好好儿的,你就当可怜我老太婆,好歹留恒儿夫妇一条性命罢!”
徐皇后却是不为所动,只邪恶的笑道:“您不必再说了,我如今给您两个选择,一,保慕容恒夫妇的命,二,保你儿子的命,您自己看着办罢!”
说完又看向罗贵妃,笑得越发的邪恶:“你不是一向与慕容高巩情比金坚吗,如今本宫条件摆在这里了,是保男人的命,还是保儿子的命,你也看着办罢!”
☆、第三十四回 惊变(下)
再说太子与太子妃张氏被簇拥着出了宫门,甫一上了自家的马车,张氏便瘫坐在褥子上,似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脸色也颇不好看,一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有气无力的吩咐随车侍奉的丫鬟:“快给本宫捏捏腰捏捏腿,再斟杯热茶捡几块点心来,本宫又累又饿,方才差点儿就撑不到上车了。”
虽说已是万万人之上的太子妃了,在皇上、罗太后和罗贵妃面前,张氏却仍只是做儿媳和孙媳的,哪怕罗太后和罗贵妃体恤她怀着孩子辛苦,从头至尾都赏了她的座儿,让她不必拘俗礼,她又岂敢真拿了鸡毛便当令箭?
所以她虽有座儿,却因一直挺着腰,比站着好不了多少,虽陪着两重婆婆用了丰盛的御膳,真正吃下肚的东西却少之又少,若是放在平日倒还没什么,如今她正怀着八个月的身孕,这份苦自然是再受不住了。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闻言,忙应了一声“是”,分头忙活起来,很快张氏便吃上了点心喝上了热茶,腰间和双腿也舒坦了不少。
吃到第二块点心时,车帘忽然被撩开,太子一跃上了马车,问张氏道:“你还好罢,孤方才瞧你脸色很不好的样子,要不要叫当值的太医来瞧瞧,横竖这会子咱们再要折回宫里也极便宜。”
张氏腹中这一胎已经太医诊定是男孩儿了,那便是太子的嫡长子,太子自然十分重视,惟恐张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臣妾没事儿,只是有些个累罢了,如今已缓过来了,殿下不必担心。”张氏笑着回道。
太子闻言,就着车头气死风灯的光芒,细细打量了张氏一番,见她气色的确好了不少,方放了心,也不回自己的车辇了,就坐了张氏的马车,吩咐人回府。
一时回到府中,张氏因问太子:“不知殿下是否还要去外院议事?依臣妾说,时辰已不早了,殿下偶尔早些歇下又何妨,不如臣妾让晓梅服侍殿下梳洗了,便早些歇下罢?”
晓梅是张氏三个月前主动为太子收的通房,生得清纯又不失娇媚,让太子十分满意,因此即便张氏如今肚子一日大似一日,他这三个月也是大半时候都歇在正院的。
眼下听得张氏这般说,太子只犹豫了一瞬,已道:“那今儿便早些歇下了,你累了一整日,也早些歇下罢。”由晓梅服侍着梳洗去了。
余下张氏看着晓梅低眉顺眼却难掩风情的背影,不由攥紧了拳头,但很快又放开了,不过一个贱婢罢了,而且这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来,是抬举是打压,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儿,总比眼睁睁看着太子宿到贺氏那几个贱人屋里来得强罢!
原来自张氏有孕的消息传开以后,昌国公府与另外几家太子党的中坚力量便先后送了女儿来太子府,尤其是昌国公府,送来的还是二房的嫡长女,身份不可谓不高贵,太子自然不能委屈了人家,遂一进门便封了侧妃,待太子正式被立为太子以后,后者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东宫良娣,将来妥妥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了。
剩下几个身份倒是没有贺良娣高贵,却也都是大家闺秀,自然也不能委屈了,于是都封了孺人,如今也跟着水涨船高或成了良媛,或成了才人,总之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怪张氏会这般的如临大敌,实在是当皇上的要宠妾灭妻,谁也管不着,——张氏虽对罗贵妃十数年如一日的得皇上专宠满心庆幸,但却绝不允许自己当皇后时,也有下一个罗贵妃存在!
原来的宁王府,现在暂时的太子府离皇宫并不远,但因张氏受不得颠簸,又黑灯瞎火的,回程便比白日多花了将近半个时辰,回来后太子与张氏又各自更衣梳洗用宵夜什么的,所以等到二人各自歇下时,已快三更天了。
却不想太子才刚睡着,便被外面一阵惊恐的哭喊声吵醒了:“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金吾卫,说是奉皇上之命,来捉拿乱臣贼子的…晓梅姑娘快请殿下起来瞧瞧去罢…”
太子闻言,心下猛地一“咯噔”,人已翻身坐起,胡乱披了件衣裳便往外走去。
就见院子里跪了两个婆子,正瑟瑟发抖着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瞧得太子出来,便哭道:“那些金吾卫都好凶,逢人便或是甩鞭子,或是挥刀相向,奴婢们在二门内听得不像,这才忙忙赶了来禀告殿下,殿下快去瞧瞧罢,再不去,只怕他们就该闯进二门里了。”
说得太子是又惊又怒,一边怒骂着:“一个个儿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起孤的家来,孤不将他们都碎尸万段,孤这太子也趁早别做了!”一边已大步往前面走去。
未料才刚走到通向张氏正房的回廊,已被十来个金吾卫迎头堵住,打头的一个很没诚意的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我们指挥使大人与高公公一道,带了皇上的圣旨来,请殿下随我等去厅里接旨罢!”
话音未落,太子已冷笑道:“施谦与高玉旺什么时候派头这么大了,不亲自来见孤也就罢了,倒要孤去见他们!还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与孤说话,信不信孤立刻砍了你的狗头!”说着,身体忽地往后连退几步,同时屈起右手的两指放到嘴边,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太子不是傻子,方才听得那两个报信的婆子说什么‘奉皇上之命,来捉拿乱臣贼子’时,已约莫意识到不对了,如今再见面前的这群金吾卫个个儿都面色不善,关键他才出宫不到三个时辰,父皇若真有旨意,当面多少与他说不得,何须绕这么大个圈子?可见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所以他才会立刻打了口哨,就是想将自己的暗卫们都招来,不管怎么说,至少也要先保得他性命安全无虞,才能以图后事。
只可惜太子一连打了几声口哨,都不见自己的暗卫们出来,他不由越发的着急起来,一个个儿不都隐藏在自己府里各个看不见的角落吗,素日自己只消打一声口哨便会立刻出现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方才说话的那个金吾卫的小头目就“哈”了一声,“我劝太子殿下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我们指挥使大人和高公公都来了,难道您以为您手下的人还会听您的不成,说到底那些人也是金吾卫出来的,从来都只听皇上和我们指挥使大人的,您还是快随我等去接旨罢,待接了旨以后,您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说完一挥手,便有两个金吾卫上前,一左一右反剪了太子的手,要押他去前面厅里。
太子的心被几人的言行弄得越发沉到了谷底,难道父皇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再不然就是施谦与高玉旺被人收买了?可二人都是父皇最信任的人,若他们都能轻易被人收买,全天下也没几个值得父皇相信了…一定是宫里出了大事,攸关他们父子性命安危,乃至是江山改朝换代的大事!
念头闪过,太子已猛地挣脱了押着自己的两个金吾卫的手:“拿开你们的脏手,孤自己会走!”反倒一马当先的往厅里走去,脑子则高速转动起来,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杀出一条生路,尽快进宫见父皇母妃去?
很快太子便抵达了正房的正厅,就见那里早已站满了重甲林立的金吾卫,包括张氏在内的自己所有的妻妾也已俱在厅里,所有人都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时不时的还会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声,只不敢大声的哭出来而已。
太子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道:“施统领,高公公,孤再怎么说也是父皇亲自下旨,昭告了天地祖宗的太子,你们这样对待孤的内眷,算怎么一回事!你们好歹是父皇的人,孤不看僧面看佛面,暂时就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了,但回头见了父皇,孤一定会禀明父皇,请父皇给孤一个说法的!”
原本背对门口而站,一身正二品金吾卫指挥使蟒袍绶带的施统领便应声转过了身来。
太子这才发现,后者竟不是施谦,赫然竟是安国公徐晋年!
太子当即神色大变,原本还残存着几分侥幸希望的,现下也荡然无存了,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其他妾室也就罢了,张氏却颇有大将之风,又占着太子妃的名头,何以也会吓得那样,原来她们早已知道金吾卫指挥使换了人,她们和他今晚都是在劫难逃了!
“安国公!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忽然做了金吾卫指挥使,施统领呢?你们把他怎么了?我父皇和母妃呢?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就不怕事败以后,被诛九族,遗臭万年吗?”太子的声音里满是愤怒,还带着明显的颤抖,既是气的,也是怕的。
骂完安国公,又转向高玉旺:“我父皇自来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报答与他的,与乱臣贼子勾结在一起,试图颠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罢,孤倒要看看,你这般助纣为虐,回头会落得什么下场!”
高玉旺不敢直视太子的脸,也不知道该与太子说什么才好,只能在心里暗暗苦笑,当他愿意助纣为虐吗,但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他也定不会屈从于安国公和徐皇后,可这不是没有吗?
徐晋年就淡淡笑了起来:“大逆不道的可不是我们,而是太子殿下您,自然将来遗臭万年的也只会您。高公公,还等什么,宣旨罢!”
顿了顿,又道:“对了,忘了告诉太子殿下了,施谦已经下了诏狱,您的同党张首辅与昌国公府上眼下应当也正接旨,待会儿你们应当可以一块儿上路。”
上路?姓徐的狗贼竟想今晚上便害了自己的性命不成?
太子气得浑身直打颤,想也不想便道:“你们倒行逆施,所谓的圣旨自然也是假的,孤不会接的,孤要见父皇,除非父皇亲口说孤大逆不道,否则,你们休想如愿!”
气愤之余,还有无尽的恐慌,连施统领都被下了诏狱,首辅大人与昌国公也是命在旦夕,可见父皇定已身陷囹圄身不由己了,那这天下还有谁能救得了自己?
徐晋年似是连话都懒得与太子说了,听见了他的话也当没听见,只吩咐高玉旺:“高公公还愣着做什么,快宣旨罢,横竖如今太子殿下接不接旨,也没什么区别了!”
高玉旺无奈,只得站到当中,从袖里拿出圣旨展开,大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慕容恒犯上作乱,竟下毒欲谋害圣躬,万幸天佑大周…此等大逆不道之人,朕断不能容,只能忍痛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再赐鸩酒,其妻张氏赐白绫,府里其他人等,一律诛杀殆尽,钦此!庶人慕容恒接旨罢!”
宣读完将圣旨合拢,双手递到了慕容恒面前,不出所料被他一把扇飞了,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孤已是太子,而且满朝文武乃至天下万民谁不知道父皇对孤宠爱有加,你们想陷害孤,好歹也找个别这么蹩脚可笑的理由!孤说了,孤要见父皇,除非父皇亲口说出方才这番话,否则,孤绝不会让你们如愿!”
徐晋年也冷笑起来:“皇上因你下毒谋害之举气急攻心,已经病倒了,如今在凤仪殿修养,太后与罗贵妃也在。方才我和高公公出宫前,皇上还特地与我们说,与你死生不复相见,所以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别做垂死挣扎了,干干脆脆上路的好,好歹还能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否则,金吾卫的人都粗手粗脚惯了的,他们服侍起人来,可不像寻常太监宫女那般周到!”
说完手掌在空中拍了两下,便有两个金吾卫各托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一者上放了一壶酒一只酒杯,一者上则放了一卷白绫。
看得慕容恒双眼几欲喷出火来,却也知道与徐晋年是说不通的,索性只逼问高玉旺:“姓徐的说父皇如今在凤仪殿修养,皇祖母与我母妃也在,是真的吗?别不是我父皇母妃和皇祖母都身陷囹圄身不由己罢,不然我母妃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想好了,除非乱臣贼子徐氏一族有胆弑君篡位,否则你终究还是要回到我父皇身边,你就不怕我父皇届时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吗!”
高玉旺在慕容恒的逼视下,差点儿就要忍不住说出实情,可终究还是忍住了,艰难的吞咽了一下,道:“皇上下旨时,太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确都在,二位娘娘自然要劝阻皇上,可皇上盛怒之下,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您还是接了旨尽快上路罢,省得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保不住…”
“呸!”一语未了,已被慕容恒啐在了脸上:“你这话骗骗别人还可以,想偏孤却是休想,父皇有多爱我母妃,你会不知道?父皇哪怕听不进这天下任何一个人的话,也绝不可能听不进我母妃的话,你最好从实招来,你们到底将我父皇怎么了!”
高玉旺闻言,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要苦,暗道贵妃娘娘自然不想让你死,当然她也不想皇上死,可贵妃娘娘终究是做儿媳的,如此大事几时能轮到她做主了?而相较于孙子,在太后娘娘心里,自然还是儿子更重要,所以最后死的,可不就只能是你了?
由此不免又想到了当时罗贵妃的悲愤与绝望,还有罗太后的无奈与悔愧,若不是形式比人强,只怕她老人家就要生吃了顾贵嫔了,——只是就算生吃了顾贵嫔又如何,那样一个大活人,潜伏在她身边好几年,她竟一点也没察觉到不妥过,最后更是被人利用了个彻底,待皇上醒来后,还不知道会恨成什么样儿呢!
徐晋年见不得高玉旺与慕容恒废话,如今的形式,自然是越早结果了慕容恒的性命越万无一失。
当下索性二人都不再理会,只向最近的几个金吾卫使了个眼色,后者们便一拥上前,连酒杯都懒得用了,直接拿起酒壶,便硬灌起慕容恒鸩酒来。
慕容恒自然不肯坐以待毙,拼命的挣扎起来,嘴里还说着诅咒徐氏一族不得好死,慕容恪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掌,终究还是让几个金吾卫将鸩酒给他灌进了腹中,不过才眨眼的功夫,便已七窍流血,气绝而亡了。
只是人虽死了,一双犹自往外在渗血的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满含怨毒与仇恨,死不瞑目!
高玉旺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只觉说不出的难过,说不出的无奈,也顾不得徐晋年会不会不高兴了,上前跪到慕容恒面前,替他将眼睛合上,又为他整理好了遗容,便先出去了。
剩下的事他没有办法阻止,更没有办法改变,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看不听,省得自己越发的难过,也越发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第三十五回 示警
几乎在与安国公领着金吾卫将太子府包围的同时,昌国公府也被大批重甲林立的金吾卫给包围了。
这日可巧儿是怡安县主的生辰,虽然不是整寿,怡安县主做儿媳的在长辈林立的昌国公府里也没有做寿的资格,但因她年初亲自为贺知行纳了宛平县一位落地秀才的女儿做良妾,如今后者已有了身孕,经太医诊断过后,有八成把握是男胎。
昌国公与贺夫人因此都是十分欢喜,连带对儿媳的态度也比先时缓和了不少,适逢怡安县主生辰,贺夫人遂出了二百体己银子为她做寿,满邀阖府所有人今晚家宴,昌国公听说后,为抬举儿媳,也亲自出席了。
大家吃吃喝喝的,一直热闹了一个多时辰方命撤了残席,却没有就此散了,而是在吃过茶后,又摆开场子,抹牌的抹牌,听女先儿说书的听说书,玩击鼓传花的玩击鼓传花…所有人的兴致都好得不得了。
贺知行却没有参与到这些玩乐中,而是在宴毕后,被昌国公贺昭叫到了自己的小书房说话儿,“…再过几日便是册封太子的大典了,咱们殚精竭虑了这么几年,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可想过去什么衙门就职,我的意思,是打算过一阵子先为你请封了世子,便回了太子殿下,安排你去兵部的武选司做郎中,你怎么说?”
“依儿子说,请封世子并不急于一时。”贺知行闻言,沉吟道,“皇上这几年一直压着父亲不让父亲为我请封世子,哪怕之后咱们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殿下,每次都毫不犹豫的打头阵,依然不肯松口,说穿了还不是为了把这个施恩的机会留给太子殿下,以便我们父子越发尽心竭力的为太子殿下卖命。”
顿了顿,“如今太子殿下总算是修成正果了,我的世子之位也是板上钉钉了,又何须急在这一时?还是先把武库司郎中的职位谋到是正经,我前儿恍惚听得人说,罗老三那个不学无术的也想谋这个缺,就算如今大家都知道罗家不是太子殿下的正经外家了,到底太后还在,太子殿下也不好真做得太绝。”
“嗯,你说得有理。”贺昭就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眼里有欣慰之色闪过,“你如今是越发沉稳了,可见上次的事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让你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为父将这个家交到你手上,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说得贺知行攥紧了拳头,片刻方道:“儿子连父亲的十中之一尚且及不上呢,少说还得父亲指点我几十年才行。”
心里忍不住暗暗发狠,凌孟祈,别以为贵妃娘娘是你的亲娘,我就奈何不得你,须知以后坐上龙椅,对这天下所有人拥有绝对杀伐决断权利的是太子殿下而非贵妃娘娘,偏最容不得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也是太子殿下,你就等着为自己昔日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罢,哼,由来都只有我设计人的,想不到前次却终日打鹰的反被鹰啄了眼!
——以贺知行的心智,就算一时半会儿间想不到当初他和平王两败俱伤的局是凌孟祈做的,如今事情已过了好几年,已足够他想明白,查明白了,自然对凌孟祈恨之入骨。
何况其间还牵涉到一个陆明萱,贺知行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的求而不得,便恨得牙痒痒,所以他誓要报复凌孟祈已不单单是为了雪恨解气,更是为了证明给陆明萱看,他比凌孟祈强得多,当初她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
哪怕如今贺知行其实已不大记得清楚陆明萱长什么样儿。
父子两个正说着,大批的金吾卫便已凶神恶煞的闯至了贺夫人的正院,正在厅堂里尽情玩乐的贺家的一众太太奶奶小姐们始料未及,先是一愣,随即便尖叫着纷纷走避不迭。
可哪里能如愿,金吾卫的人将小小一个正厅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别想自由进出,何况这么多大活人?
贺昭父子在小书房闻得这边吵吵嚷嚷的不成体统,忙忙赶了过来,然后便接到了自家‘犯上作乱,父子两个被赐死,满门尽诛’的圣旨。
父子两个自然都不服,同时也跟慕容恒一般,立时便意识到宫里出了大事,还想与金吾卫打头的那位同知周旋一番,看能不能求得一线生机。
可后者能被派来做这样的差事,不说是安国公的心腹,至少也是亲大皇子派的,哪有耐心与贺昭父子周旋?当即下令昌国公府不论主仆上下,一律格杀勿论!
死到临头,贺昭贺行知父子哪甘心就这般坐以待毙,领着正厅里的一众男丁做了一番困兽之斗,终究双拳难敌四掌,不过只撑了一盏茶的时间,便纷纷被乱刀砍死,而没了男丁保护的女眷们,自然更只有送命的份儿了。
刚才还歌舞升平,热闹至极的昌国公府,不到一个时辰间便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与此同时,首辅府张家也遭遇了同样的惨剧。
张首辅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会这般简单便死掉,原来死亡竟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他还有远大的抱负,还有满肚子治国的经纶,并不能宣之于口的野心呢…这些成大事者所需具备的东西他一样都不缺,但为什么他竟这般简单这般轻易便被人夺去了性命?
他眼角的余光甚至还能瞥见地上金吾卫们得意嚣张的脸,他的耳朵尚且还能听见属于自己家人的惨叫,他是堂堂的大周首辅天子宠臣,未来皇后的祖父啊,他怎么会这般轻易便步入了死亡呢?
他到底漏算了什么?不,也许他什么都没漏算,他只是终究缺少了一点打蛇定要打七寸,只有死人才不会有翻身机会的冷酷与狠心而已!
这一夜,京城上空注定要平添上千的冤魂,这一夜,京城也注定不会太平了…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连夜接到皇上的口谕,让他今晚上务必全程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京城的任何大街小巷,只除了太子府、首辅府和昌国公府三户人家所在的街坊,不管有什么动静,他们都不许进入那三条街坊。
这条口谕但凡有点儿政治警觉心的人都会觉得有问题,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自然也不例外,可来传旨的不是别个,正是皇上跟前儿历来最有体面的高公公,那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只得连夜将手下的副指挥使同知佥事们都召齐,说明了情况做了一番部署后,将人全部散了出去。
高副指挥使恰好分到了丰乐坊以西一带,虽说以他的年纪和资历,早过了亲自领着人巡城的时候了,但既然指挥使大人说是皇上有令,他少不得也只能带着人,大晚上的在自己职责范围以内的大街小巷一遍又一遍的来回巡逻。
如此过了三更,高副指挥使已是哈欠连天,又累又饿,只想找个酒馆热热的喝上几杯酒饱餐一顿,再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了。
控制不住的又是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后,高副指挥使越发支撑不住了,因忍不住与身边自己的心腹抱怨:“也不知道今晚上又出了大事,这才真是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鬼遭殃呢!”
他的心腹道:“谁知道呢,要不大人先家去歇着,后半夜就由属下代替大人领着人巡逻?”
高副指挥使先是有些心动,继而便大摇其头:“还是别,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回头一旦清算起来,平日里芝麻大的事没准儿也能变成催命符,我尽忠职守就算没有功,至少也不会有过。”
两人正说着,有兵勇小跑过来抱拳行礼:“启禀大人,前面街口拦住了一辆马车,对方说是盛国公府的少奶奶,素日与高夫人颇投缘的,属下们不知如何定夺,还请大人过去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