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闻言,要说心里一点不痛快都没有,那绝对是在说假话,但转念一想,这份家业本就是陆中显一手一脚挣下来的,他要给谁不给谁原是他的自由,便在自己也不能多置噱,而且两个继女嫁得风光了,旁人说起来也是自家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两个继女都是聪明人,定会打心眼儿里感激她…也就把心里的不痛快压下了,笑道:“老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老爷的。”
陆中显眼里就闪过一抹感激,低声道:“你放心,我将来必不会委屈了安儿和定儿的。”
夫妻两个正说着,有婆子进来屈膝禀道:“廊下的五老爷、八老爷,后边儿巷子的三老爷、九老爷并十二老爷等几位老爷及各位太太闻得今日是二姑娘定亲的日子,特意上门道贺来了。”
陆中显与戚氏只得暂时打住,各自招呼客人去了。
却原来是众人闻得今日登门为陆中显二女婿保媒的竟是端王爷,不约而同都生出了想来端王爷面前露露脸的意思,再不然能在陆中显面前卖个好也是好的啊,谁能想到他的二女婿竟手眼通天,连端王爷都能请来为自己保媒呢?想也知道将来必是有大造化的,不趁现在将陆中显奉承得后了,将来待他真飞黄腾达了,他们可就想奉承也奉承不上了。
等到陆中显与戚氏将来客们男外女内的招呼好,又令厨房整治了席面来安顿大家都坐了席后,谁知道又有族中的叔伯兄弟闻讯前来道贺,即便闻得端王爷早走了,热情也是丝毫不减。
楞是弄得整个陆家热闹无比,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纳征这样本该宴客的日子,而非过庚帖这样暂时不宜声张了的日子呢,毕竟男女双方的八字万一不合,亲事少不得要发生变故,这样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若是真八字不合,可要如何收场?
家里今日有多热闹,陆明萱身在国公府自然不可能知道,但她却在昨儿夜里早已自凌孟祈之口,得知了今日他请的媒人是端王,还说了他不得不请端王的原因。
陆明萱当时没说什么,只说:“端王爷也是一番好意,你若再坚持推脱,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不过只提亲劳他大驾也就罢了,后面的事,可不敢再劳他纡尊降贵了。”
心里却忍不住担心,凌孟祈本就是皇上心底的一根刺,他若一直不出现在皇上的视线范围以内,再不然不让有关自己的事传一星半点到皇上耳朵里去也就罢了,皇上眼不见心不烦,还不会拿他怎么样,可如今三皇子却为他保媒,这样的事情早早晚晚都是要传到皇上耳朵里去的,万一皇上到时候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迁怒起他来,可如何是好?
所以今日这样的日子,陆明萱本该高兴的,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西洋钟,算着时辰端王是否已自自家离开了,不免有度日如年之感。
一旁陆明芙见她满脸的紧张,想起当初自己定亲时,也是如此,倒是难得没有打趣她,只有意捡些有趣的事来说,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如此到了晚间,凌孟祈一如既往偷偷的来瞧陆明萱,他倒是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一见了陆明萱,便忽地打横抱起她,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
直转得陆明萱晕头转向,一叠声的叫他停下后,他才将她放到地上,捧了她的脸低声喟叹道:“萱妹妹,你终于是我的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高兴得恨不能告诉全天下的人,陆明萱是凌孟祈的了,以后谁也休想再打她的主意!”声音里的甜蜜与满足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了。
一下子就击中了陆明萱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让她一时顾不得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反手抱了他劲瘦有力的腰肢,也低声叹道:“我也很高兴,我也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了…”
凌孟祈闻言,就将她抱得更紧了,紧得恨不能嵌进自己的血肉里,生生世世都不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了良久,还是陆明萱想着有正事要说,才轻轻推开了凌孟祈,道:“白日里一切可都还顺利罢,你可已与端王说好了,只今日提亲劳他大驾,后面的事他身份贵重诸事烦多,你另请高大人帮忙即可?”
凌孟祈点头道:“你放心,我已与他说好了,他本也琐事繁多,此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还我个人情罢了,哪来的那份闲心再管后面的事?你也别担心那一位因此而迁怒我,他再迁怒我又能迁怒到哪里去,别因此坏了我们的兴致,定亲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我们该高兴才是。”
陆明萱被他最后一句话所打动,也就将满腔的担心扔到了脑后去,复又高兴起来,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就譬如前世,她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竟然十六岁就死了呢?所以把握当前才是最重要的!
凌孟祈见她高兴起来了,才与她说起另一件事来:“我此番在回京的途中,遇见了一个会武功的姑娘,她家里遭了灾,都死绝了,我遇见她时,她饿得奄奄一息,却凭借一根齐眉棍打跑了三个意图强抢了她去卖的男子,我想着这样的人若是能贴身服侍你,将来再遇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便不用担心了,你意下如何?”
这个念头自陆明萱第一次在宫里差点儿遭了恭王的魔手之后,凌孟祈便约莫有了,但一来当时陆明萱尚没有接受他,他不知道自己送她人她会不会接受,二来那时候他位卑力微,而会武功的女子又不好找,所以这事儿便暂时被他压在了心底。
等到前番陆明萱又差点儿遭了二皇子的魔手时,凌孟祈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之余,这个念头也越发强烈了,想着待自己回了京城以后,不管用什么法子,也一定要尽快为陆明萱找个会武功的丫头贴身服侍才是。
却不想机缘巧合,还没等他回到京城,便在半道上遇上了一个合适的人选,那位姑娘本姓李,家里自曾祖辈起便是开武馆的,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无忧,奈何到了她这一辈,家里人口却越发凋零,她只得一个哥哥,还因其母生他时是早产,一直她哥哥身子一直不好,无法传承家里的衣钵不说,连为自家开枝散叶都做不到。
李母为自家香火继,只得忍痛为丈夫纳了房妾室,却不想那妾竟是个居心叵测的,过门后博得了全家上下的信任后,便趁人不备时,将全家上下都药倒,然后卷了李家一应值钱的东西逃走了。
待李父李母醒来后,得知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卷走了,当即双双气得病倒了,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二人病还没有好之时,当地又发了水涝,将病弱的李父李母连同李姑娘的哥哥一并卷走了,只剩下李姑娘一个,倒是还有几个师兄弟,但都是自己也快活不下去的,李姑娘眼见自己无依无靠连生活都要无以为继了,只得在师兄弟们的帮助下,胡乱葬了父母兄长,带着师兄弟们凑的几两银子,踏上了进京的路,打算进京投靠她一个姑妈去。
谁曾想当地才遭了水灾,大家都是日子无以为继之时,物价自然也比平日高得多得多,她那几两银子不过几日便已花光了,饿得是奄奄一息。
凌孟祈骑在马上看见她时,她正与三个男子缠斗,虽因气力不济一应招数都大减威力,但凌孟祈习武之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得出她的功底,当即便留了意,叫过自己一个心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后者便领命而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向他复命,说那姑娘虽已快饿死了,依然不肯卖身为奴,最多只肯签个三五年的活契,问他怎么办,要不索性直接逼她签了卖身契得了?
凌孟祈是想李姑娘贴身保护陆明萱,又不是想与她结仇的,自然不会做那逼良为奴之事,遂让心腹去告诉李姑娘,活契便活契,只要她做得好,他便帮她将那卷了她家财产,间接害死他全家的妾给找到,任她发落。
李姑娘如今最恨的便是那个妾,听得凌孟祈开出这样的条件,毫不犹豫便签了五年的活契,随着凌孟祈进了京城,然后先去拜望过她姑妈,见她姑妈待她淡淡的后,她便也不与其多说,辞了她姑妈便径自去了凌孟祈的府邸,问凌孟祈她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凌孟祈自是巴不得她立刻到陆明萱身边,但到底还得先问过陆明萱的意思才成,所以他才会娓娓说了这么一大通。
“…听你这么说来,这位李姑娘虽身处逆境,却能坚守原则,宁死不为奴,也算是难得了。”陆明萱听凌孟祈细说完那李姑娘的来历与经历,倒是对其颇有几分好感。
关键前两次的事她至今想起来都后怕不已,想着以后再遇上类似实在推拖不得的宴席,就算自己坚持带了丫鬟进去,丫鬟与自己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也是白搭,若是能换成个身怀武功的,自己岂非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因沉吟道:“这样罢,你明儿便将她送去我家先跟着我们太太,我呢,就找机会禀了老夫人,将我身边两个大丫鬟都放出去配了人,至多下个月,我和姐姐必会家去的,待姐姐出嫁后,我还回不回来也不一定,到时候丹青和她便填了我身边两个大丫鬟的空儿,若我不回来自然最好,若我还要回来,便带着她一道回来,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陆明萱早想将伴香与伴琴放出去配人了,她们两个又不比落梅落霞,这辈子落梅与落霞的主子是陆明芙,她们并没有做过对不起陆明芙的事,不像伴香伴琴二人,她一看到她们便会想起上辈子她们背叛自己的事,要让她将来让她们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跟着她出门子,是绝不可能的事,连日来她正犯愁将她两个打发出去后,另一个大丫鬟的缺该给谁,倒不想凌孟祈已先替她将问题解决了。
凌孟祈点点头:“那我明儿便将她给岳母送去,不过她毕竟出身市井,于规矩上有些粗疏,你回去后若是瞧不过眼,就先将就着用一段时间,我再与你寻好的去。”
陆明萱忙道:“就这一个已经是机缘巧合才寻来的了,你又白费那个劲做什么?规矩粗疏一些怕什么,回去后让丹青带她一段时间也就得了。”
凌孟祈应了,心里却在想着,还是得吩咐下去继续寻这样的人才是,不然万一那李姑娘真不合萱妹妹的心意,总不能让萱妹妹去将就她,白委屈了自己罢?
当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待墙上的自鸣钟已响过十一下后,凌孟祈方百般不舍的离开了。
☆、第六十六回 第二卷完
次日,陆明萱与陆明芙去与陆老夫人请安时,便有意留到了最后。
陆明萱因趁机与陆老夫人说了自己想将伴香伴琴放出去配人之事,“…两位姐姐都比我年长,待将来我…出门子时,她们都十*岁了,不说已误了一个女儿家最好的年纪,却也不易再找到如意郎君了,凌大哥那边…也未必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我想着,倒不如趁现在便放了她们出去配人,她们服侍我一场,我便赏她们一份妆奁,让她们风风光光的出嫁,也算是不辜负我们之间这几年的主仆情分,未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陆老夫人一开始并没有听出陆明萱的言外之意,只当她是真不想耽误了伴香与伴琴两个,正欲说府里的丫鬟依例都得满了二十才放出去,就算再过两三年,二人也还不到放出去的年纪,何来耽误她们之说?
忽然就想到,伴香与伴琴虽说是萱丫头跟前儿的一等大丫鬟,但貌似萱丫头自来便更倚重丹青,对二人只是面子情儿,照理伴香与伴琴当日是她亲自挑选的,都是一等一会服侍人的,偏萱丫头就是不喜欢,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不过萱丫头既不喜欢,只能说明是两个丫头不够好,既是如此,便提前放了出去又何妨,再另挑年龄相当也更伶俐的与她使唤也就是了。
陆老夫人因点头道:“你既念在主仆一场,不想耽误了她们,那便放了她们出去便是,除了你赏的妆奁,我再另各赏二十两银子,回头我便让双喜将银子送过去,让她们就不必过来谢恩了。”
陆明萱应了,又说起桑嬷嬷与段嬷嬷,“还有一件事,我和姐姐想向老夫人正式讨了桑嬷嬷和段嬷嬷去,两位嬷嬷都是一等一能干的,我和姐姐若能得她们襄助,将来必定省力省心的多,还求老夫人能割爱。”
陆老夫人闻言,笑道:“她两个本就是我为你们姐妹准备的,不然也不会任她们在你们屋里一服侍就是几年了,今日你们不与我提及此事,我得了空儿也要与你们提的,原本依例府里姑娘们的身边该四个嬷嬷的,只当初…”
顿了顿,“也罢了,芙丫头夫家虽是盛国公府的,毕竟只是旁支,孟祈那孩子家里就更用不上几个人了,你们若是带去的人太多,反而不好,只到时候各陪四个丫头,再两个妈妈也就是了,芙丫头仍带桑嬷嬷与吴妈妈过去,萱丫头呢就带段嬷嬷与杭妈妈过去,她们几个虽及不上你们张嬷嬷,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我明儿也会让张嬷嬷去敲打她们,让她们将来断不敢倚老卖老的。”
陆明萱与陆明芙对视一眼,双双屈膝向陆老夫人道了谢,陆老夫人便问起陆明芙来:“你屋里落梅与落霞你是个什么意思,是跟你妹妹一样,将她们放出去配人呢,还是带过去?”
陆明芙微红着脸恭声应道:“回老夫人,她们两个与我年纪差不多,而且我也使惯了她们,自是要带过去的,只不知她们的身价银子是多少,明儿我好让我爹爹送来。”
陆老夫人嗔道:“自家祖孙,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话,你虽不是我亲孙女儿,也在我跟前儿养了这么几年,难道我赏你几个丫头都舍不得了?回头我便让人将她们两个,连同桑嬷嬷和吴妈妈的身契都给你送去,萱丫头也是一样。”
看一眼张嬷嬷,“你记得提醒我别忘记了,我如今的记性可是越来越平常了。”
张嬷嬷笑着应了:“您老放心,我一定记得提醒您。”
陆老夫人便又问陆明芙道:“除了她们四个,你还打算带哪两个丫头过去?你家里打小儿服侍的丫头要不要带过去?我好让人一并将身其契送过去。”
“家里打小儿服侍我的丫头如今正服侍着我们太太,而且听说也已许了人了,我便不带她过去了。”陆明芙道,“少不得只能腆着脸,再向老夫人讨了露儿和晨儿两个去。”
露儿与晨儿是陆明芙屋里两个二等丫鬟,只陆老夫人哪里记得这些,能记得落梅与落霞两个也算是看陆明萱的面子了,一口便应了:“那就她们两个罢。”
陆老夫人说完,叫了一声“双喜”,双喜便自外间走了进来,屈膝道:“老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把我镜台下那个龙凤呈祥的匣子拿来。”陆老夫人吩咐完双喜,转向陆明芙道:“方才我已说了,你虽不是我亲孙女儿,也在我跟前儿养了这么几年,如今你要出嫁了,我多少也要与你添点妆才是,也算是圆了我们这段祖孙之情。”
陆明芙忙道:“老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今日又赏了人与我,便是亲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如何还敢再要老夫人的东西?”
陆老夫人嗔道:“长者赐不敢辞,给你你便拿着,若再推辞,就是没拿我当祖母,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陆明芙只得满脸受之有愧的应了,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将陆老夫人当亲祖母般孝顺,方能报答她老人家的大恩一二。
很快双喜便捧着个一尺见方,刻龙凤呈祥图样的匣子出来了,张嬷嬷忙接过打开,陆老夫人便先指着里面一套红宝石的头面道:“这是我年轻时戴过的,样式虽有些陈了,这上面的红宝石却是极好的,你拿去后若是喜欢呢,便将就着戴戴,若是不喜欢了,便拿去银楼重新打过。”
又指着一对老坑玻璃种的翡翠头面道:“这也是我年轻时戴过的,只翡翠易碎,倒是不好再重新打了,还是那句话,你喜欢呢就将就着戴戴,若是不喜欢呢,就留着压箱底儿罢。”
陆明芙见那红宝石头面上的红宝石颗颗都有莲子米大小,翡翠头面则包括两只发钗、一副手镯、一对耳坠并两只指甲盖儿大小戒面的戒指,全都翠绿得让人爱不释手,知道这两套头面绝非素日陆老夫人赏人的能比的,不由满脸的感激,想说推辞的话,喉间却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半日都说不出来。
却没想到陆老夫人给她的东西远不止这两套头面,竟还有城外一个五百亩的庄子并一千两银票,说是用给她压箱的。
陆明芙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哽声道:“老夫人,我、我、我…”却‘我’了半日,都‘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套头面也还罢了,虽极为难得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送头面首饰之类,却是长辈们添妆的惯例,而且都是死东西,素日既不能产生任何收益,真正到了危急时刻,也抵不了多大事儿。
庄子和银票就不一样了,庄子每年都有收益,京城外的庄子更是有价无市,五百亩的庄子少说也值三四千两银子,每年的收益也至少有五六百两;而压箱的银子则是出嫁女儿的私产,任何时候,女儿家都是有了银子底气才更足的,要不正妻和妾室之间的地位有天壤之别呢,只有正室才有嫁妆,也只有正室才敢挺起腰杆说:“老娘嫁到你们家,连你们家的恭桶都没用过!”之类的话。
陆老夫人连这些都为她考虑到了,这根本就是拿她在当亲孙女儿一般看待,她老人家哪里是在为她添妆,分明就是又为她准备了一份嫁妆,叫陆明芙怎生不感动?
她禁不住跪到陆老夫人跟前儿,趴在她老人家膝头哭了起来,“老夫人,您待明芙这般好,便是亲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明芙一定会好生孝敬于你,永世不忘您老人家大恩大德的!”
陆老夫人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陆明芙的头发,渐渐也忍不住有些红了眼圈,初时她将陆明芙一块儿接进府养着,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免旁人对陆明萱动疑,再就是答谢陆中显前些年将陆明萱养得还不错罢了,但彼此之间相处了这么几年,便是一条狗也处出感情了,何况陆明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且还十分懂事,从不曾惹过她或是府里其他人生气,待陆明萱也十分好呢?
也所以,陆老夫人才会为她准备了这份价值不下于五千两的添妆,便是之前陆明丽出嫁,她也不过只准备了这么多而已。
陆明萱在一旁看着她老少二人都动了感情,不由得也是泪盈于睫,但瞧着陆明芙再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遂忍泪上前劝起她来:“姐姐,老夫人待你这般好,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还哭起来?老夫人,您也是,孙女儿出嫁本是喜事,您该高兴才是,可不兴哭的。”
张嬷嬷也在一旁帮腔:“是啊,这样的大喜事,老夫人与芙姑娘都该笑才是,可不兴再哭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到底劝得二人止了泪,陆老夫人怕陆明萱看着自己给了陆明芙这么多东西,心里会有疙瘩,因向她道:“将来待你出嫁时,我也会有东西给你,定不会委屈了你的。”
陆明萱见陆老夫人待陆明芙好,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心生疙瘩,不过她有意逗陆老夫人高兴,因笑道:“那老夫人到时候可不能赖账才是,我可是有姐姐和张嬷嬷做人证的。”
说得其他三人都笑了起来,陆老夫人故意板下脸来嗔道:“不过也就几千银子的事儿罢了,也值当我赖账?要不要我立个字据给你啊?”
“字据嘛就不必了,”陆明萱吐了吐舌头,“您老人家自己都说了,不过几千银子的事儿罢了,您若是赖账,岂非将一世英明都给毁了?那多划不来啊,您老这么精明睿智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丢西瓜捡芝麻的事儿呢?”
陆老夫人啐道:“你倒是会与我戴高帽子!”啐完到底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不过这高帽子我戴着呢,感觉倒还真是不坏。”
这回轮到陆明萱与陆明芙张嬷嬷一块儿笑了。
大家笑了一回,陆明萱与陆明芙方辞了陆老夫人,回空翠阁去了。
余下陆老夫人待姐妹二人走远了,才与张嬷嬷叹道:“早几年我这屋里日日是多么的热闹,一转眼便都出嫁了,如今也就只剩下萱丫头一个,所以我不喜欢孩子们长大呢,她们长大了便都要各奔前程,我也跟着老了!”
张嬷嬷笑道:“您还不到六十呢,就说自己老了,让那些*十岁的人可该怎么说?我可还预备着再服侍您二三十年呢!”
陆老夫人笑道:“再过二三十年,我指不定都老糊涂了,我才不想活那么久呢。”
笑过之后,正色道:“你明儿亲自替萱丫头挑几个丫头去,记得相貌不要太好的,也不要太伶俐的,芙丫头也就罢了,那颜家虽是盛国公府的旁支,本身也是人丁兴旺,家有恒产,若那颜十九郎婚后要收芙丫头身边的丫头在屋里,芙丫头的娘家人也是不好有半句二话的,不比孟祈那孩子,说句不好听的,本就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我们家来,才有今日的,他将来若敢对萱丫头有二心,就别怪我不客气!”
张嬷嬷忙笑道:“凌公子当日拜访您和老国公爷时,不是说了但能得萱姑娘为妻,终其一生绝不纳妾蓄婢,惟一心一意与萱姑娘厮守,还发了毒誓的吗?您老就放心罢。”
陆老夫人冷笑道:“他如今与萱丫头正是情热之时,自然不惧发这些毒誓,等到将来萱丫头与他过了几年,他过了最初的新鲜感,萱丫头也不再青春貌美了时,你等着瞧罢,他若还敢说这样的话,我就信了他!”
“我瞧萱姑娘是个绝顶聪明的,她既然敢将伴香伴琴都打发出去,显然心里自有底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哪,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只管高乐您自个儿的不好吗?”张嬷嬷笑道。
陆老夫人道:“想来孟祈也与萱丫头说过同样的话了,不然她不会忽然生出将伴香伴琴打发出去的念头,也罢了,哪个女孩儿出嫁前心里没存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呢,我还是别打破她的念想,让她再高兴几年罢,将来若孟祈真敢有二心,就由我来替她做这个恶人罢!”
显然陆老夫人与张嬷嬷都以为陆明萱之所以将伴香伴琴打发出去,乃是因为她不想二人将来做凌孟祈的通房,却不知道陆明萱根本不是忌惮的这个,若她对凌孟祈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她也不必与他在一起了!
彼时皇宫里重华殿内,罗贵妃屏退了众伺候之人,也正与香橼说凌孟祈与陆明萱的婚事。
“…你瞧这南珠手串怎么样,陆姑娘生得白,戴这手串一定很好看…这匣子珍珠呢?她年轻,正是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候,用这些珍珠打一套头面再合适不错了…还有这对金镶玉镯,她若是戴着出门做客,管保将所有人的风头都给压下去。”
香橼见自家娘娘一脸的兴高采烈,挑中的首饰也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尤其是那匣子粉红色的珍珠,乃去年合浦进上的,拢共也只得那么一小匣子,皇上当时便全赏了娘娘,连皇后处都没有,娘娘一直舍不得让内造司的打了首饰来戴,说是要留着宝宜公主将来做嫁妆的,却没想到,如今竟毫不留恋的拿了出来,打算给陆姑娘。
“娘娘,这些东西都有内造的标记,而且件件都价值连城,只怕不好赏给陆姑娘…”香橼不得不出言打断了自家娘娘的话,也是变相的提醒自家娘娘,元哥儿姓凌,她却是今上的贵妃,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她凭什么赏人陆姑娘东西?
罗贵妃与香橼主仆几十年,如何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一下子垮下脸来,随即意兴阑珊的将手里的金镶玉镯给扔回了匣子里,也不管这样用力会不会将镯子给摔坏了,只自嘲道:“是啊,这些东西都有内造的标记,如何好赏给陆姑娘,又凭什么赏给陆姑娘?”
说完抿嘴沉默了片刻,才又低声道:“我只是想着,好容易元哥儿他心想事成了,我做娘的,怎么也该给儿媳妇准备几样见面礼才是,却忘了我早不配做他的娘,他也绝不会认我这个娘了…”
香橼闻言,忍不住一阵心酸,想到了方才自家娘娘乍然闻得三皇子为元哥儿保媒求娶定国公府一位旁支姑娘时,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喜幸,然后便将所有人都屏退,兴高采烈的扒拉起自己的首饰匣子来…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扫娘娘的兴,往娘娘头上泼冷水,可现在的情况明明是皇上巴不得自家娘娘对元哥儿不闻不问,元哥儿自己也避娘娘如蛇蝎,她不做这个恶人还能怎么样?
“要不这样,”香橼到底不忍心看罗贵妃这般沮丧,想了想,因提议道:“明着给陆姑娘不方便,我们可以暗中给啊,过阵子我便让小李子出宫,给陆姑娘将这些东西都送去…我瞧陆姑娘的样子,像是该知道都知道了,想来应当能明白娘娘一番苦心的。”
罗贵妃眼里瞬间升起几分希望来:“这样可以吗?万一她拒绝了怎么办?说来说去,都怪我咎由自取,若不是当年我…,如今也不至于想给未来的儿媳几样首饰,都要这般偷偷摸摸的,想喝一杯儿媳妇敬的茶了就更是奢望了…”
“什么就更是奢望了?”话没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自门口响起,随即便见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走了进来。
罗贵妃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也不知方才自己和香橼的话皇上到底听了多少去,忙与香橼一道给皇上行过礼后,才命香橼:“外头的奴才好不晓事,皇上来了都不知道通传一声,让本宫未能及时恭迎圣驾,你出去传本宫的话,把该班的奴才都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香橼忙屈膝应了,自退了出去,皇上方道:“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就是想听听你们主仆大白日的把人都撵了,说什么体己话儿呢,对了,你们方才说什么来着了,什么就更是奢望了?”
罗贵妃如何敢让皇上知道方才自己主仆都说了什么,因笑道:“没说什么,不过与香橼一道清皇上过去赏的东西时,白感叹了一句这些好东西任何一样放在一样,都是奢望罢了…对了,皇上从哪里来?”
皇上深深看了罗贵妃一眼,才拉了她的手道:“惜惜,朕记得朕不止一次对你说过,你可以对任何人设法,却惟独不必对朕设防,因为朕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你难道已经忘了朕说过的话了吗?”
让自己对他不必设防,却又自称‘朕’…罗贵妃闻言,如何不知道皇上其实已将她和香橼的话听了去,这会子是在敲打她?
只得抿了抿唇,低声道:“那我说了实话,皇上可不能生气,我方才是与香橼在挑给元哥儿媳妇的见面礼,毕竟这是他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我与他母子一场…我想着自己多少也要表示表示才像样,还请皇上不要生气,香橼已经劝过我,我也已经打消这个糊涂的念头了…”
皇上见罗贵妃到底还是与自己说了实话,面色瞬间缓和了许多,拉着她的手就势将她拉进了怀里,才道:“你想送那姑娘几样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只香橼说得对,那些东西都是内造的,且价值连城,不方便随意赏人,就像这对镯子,我记得宝宜与你讨了两次你都没给她,若是让她知道你赏了别人,你让她心里怎么想?要不这样,朕明儿宣了老定国公进宫,以你的名义,悄悄儿赏那姑娘一个庄子,对外就说是定国公老夫人给她的,就当是你给她的见面礼了,你道好不好?”
一席话,说得罗贵妃又惊又喜,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皇、皇上说的可是真的,不是哄我玩儿的?”
“君无戏言,朕什么时候骗过你?”皇上点了点罗贵妃的鼻子,满脸的柔情。
罗贵妃虽惊喜,到底还没失了理智,随即便蹙起了眉头:“可是皇上不是…自来都巴不得我对元哥儿的一应事宜都不闻不问的吗,怎么今日却…”皇上不会是想对祈哥儿不利罢?
皇上根本不需要看罗贵妃的神色,已能约莫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眯了眯眼,才笑道:“朕是巴不得你对他的一应事宜都不闻不问,可朕更不想看见你日日都强颜欢笑,而且他这两年在锦衣卫做得还不错,算是一个可造之材,朕便想着将来他若是能为我们的恒儿所用,旁的且先不说,至少忠心是能保证的,你说是不是?”
事实却是,皇上见凌孟祈近来与自己的三儿子走得颇近,担心将来他为端王所用,若端王没有“大志”也还罢了,若他也有“大志”,将来凌孟祈少不得帮着其对付自己的四儿子,到头来伤心的还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倒不如趁现在起便默许爱妃在一定范围内对他好些,将来好让他成为四儿子手里的一把刀,自己既投鼠忌器动他不得,那便废物利用,让他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来罢,如此一来旁的不说,难道他还能背叛自己的同母弟弟,反过来捅自己四儿子的刀不成?
所以皇上方才在外面听了罗贵妃与香橼的对话后,心里虽不痛快,但他到底还是理智的将这几分不痛快压下了,很快想出了这个主意来。
罗贵妃忙不迭道:“元哥儿的忠心肯定能保证的,皇上若是不放心,我可以与他下保的。”
皇上又眯了眯眼,才道:“朕自然是放心的,不放心今日也不会与你说这番话了,哪里需要你为他下保了?好了,朕看了一上午的折子,这会子实在累得紧,想睡一觉,你陪朕好不好?”说着,有意捻了罗贵妃的手几下。
罗贵妃便明白过来皇上想干什么了,不由红了脸,道:“那先说好了,我只是陪皇上睡觉,不做旁的啊…”
话没说完,已被皇上打横抱起,往内室去了…
再说陆明萱与陆明芙回到空翠阁后,不多一会儿陆老夫人便打发双瑞送了段嬷嬷桑嬷嬷等人的身契并赏伴香伴琴的银子来,陆明萱将段嬷嬷与杭妈妈的身契并银子拿了,便先回了自己屋里。
然后让人叫了伴琴与伴香来,把自己打算放她们出去配人,且已禀过陆老夫人之事大略与二人说了一遍,末了道:“你们跟我一场,如今临要出去了,我也没什么好赏你们的,就一人赏一套赤银头面,四匹缎子,再每人五十两银子罢,也算是全了这几年的情分。另外,老夫人也一人赏了你们二十两银子,你们待会儿一并拿去,就不必去给老夫人磕头谢恩了。”
伴香与伴琴知道陆明萱素来都待她们淡淡的,所以这几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从不敢有任何悖逆她的意思,连带待她倚重的丹青都颇为尊重,就是想着陆明萱将来出嫁时,能看在她们还算老实本分的份儿上,能让她们作为陪嫁丫鬟一块儿过去,到时候不管是跟了姑爷,还是被姑娘配给姑爷家的管事们,都算一条不错的出路。
及至二人昨日知道未来的姑爷是凌公子时,想作陪嫁丫鬟跟姑娘去夫家的心就更坚定了,那样俊美得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姑爷,若是能让她们服侍他一回,立时死了她们也甘愿。
却没想到,她们的好梦才做了不到一日,她们一直以来最担心最害怕,却又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日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姑娘竟说要将她们打发出去,那她们将来还怎么服侍姑爷,连见姑爷一面都不能够了!
而且她们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服侍姑娘已经几年了,到头来却被打发了出去,让旁人怎么看怎么想,十有*会认为她们定是犯了什么错儿,才会被打发出去的,她们又怎么可能再寻下好亲事?况再好的亲事又能有多好,不过就是配个小厮,撑死了也就配个小管事而已,哪能像现在这般,吃穿都比主子姑娘差不到哪里去,还有小丫头子使唤,比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叫她们如何舍得出去,又叫她们如何甘心出去,不,她们宁愿死也绝不出去!
当下二人便哭着对陆明萱捣蒜般磕起头来:“是不是我们哪里做错了,姑娘才要打发了我们?求姑娘大发慈悲,不要打发我们出去,不然我们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磕了半日的头,哭求了半日,见陆明萱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两人中性子更烈一些的伴琴说了一句:“姑娘既铁了心打发奴婢出去,那奴婢今日便死在姑娘面前,也算是圆了奴婢的一片忠心…”忽然便往墙上撞去。
所幸段嬷嬷眼疾手快,猛地扑上去将她一把抱住了,方算是避免了一起流血事件。
却也已惊动了陆老夫人,使了张嬷嬷过来传话:“主子想留谁便留谁,想打发谁便打发谁,几时轮到做奴才的置噱了?竟还敢以死要挟起主子来,真以为萱姑娘好性儿,便能任你们为所欲为了?”
喝命跟来的四个婆子:“把这两个目无尊上的东西的好衣裳扒了,一律细软都不许带,留给其他好丫头使,再把她们扔出二门外去,永不录用!”
还是陆明萱帮着求了一回情,张嬷嬷方勉强同意了让她们带自己的细软回去,也没有扒她们的衣裳,只空翠阁她们却是再留不得了,只得即刻收拾好东西,委委屈屈的出去了。
☆、第一回
陆明萱并不觉得自己将伴香与伴琴打发出去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总不能明知二人是那随时都可能反噬自己的狼,还傻乎乎的去做东郭先生,有上一世的经历在前,她以为自己只是将她们打发出去嫁人,还赏了头面和银子已是仁至义尽,事情之所以会闹到后面惊动陆老夫人的地步,说到底全是伴香与伴琴自找的。
但她认为此事没什么大不了,其他人却显然不这么看,这一日剩下的时间里,空翠阁所有的丫头婆子都是小心翼翼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低得多,惟恐一个不慎惹着了萱姑娘,步了伴香与伴琴的后尘。
然众人看似口服,却难以心服,下去后一个个儿的便都趁人不理会时,找了素日与自己交好的人窃窃私语,话里话外不外乎伴香与伴琴伺候陆明萱这么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说打发出去就打发出去,也未免太严苛了一些,凉薄了一些云云,不出两日,府里的流言已是满天飞。
丹青奉了陆明萱之命,素日本就常在府里各处走动的,自有一些自己不为人知的消息来源,很快便知道了这些话。
生气之余,却也忍不住为陆明萱担心,是日晚间与陆明萱拆了发髻通头发时,便趁众人都不在跟前儿时,压低了声音有些迟疑的道:“姑娘,府里这两日有些人说的话很难听,要不,明儿我带了东西,大张旗鼓瞧瞧伴香与伴琴两个去?也好让人知道姑娘并非那等真正严苛凉薄之人,也免得白坏了姑娘的名声。”
说完,又忍不住骂道:“那些个烂了舌头的,就知道胡说八道,只看得见是姑娘打发她两个出去的,却看不见姑娘又赏头面又赏银子的,合起来也有百多两银子,上好的田地都能买二三十亩,像她们那样的丫头就更是能买几十个了,之后她们惹怒了老夫人,让张嬷嬷来发落她们,也是姑娘为她们说的情,真真可恨!”
陆明萱微微勾了勾唇角,道:“我又不是金子银子,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旁人要说只管让她们说去,至于你方才说你明儿带了东西瞧伴香伴琴两个去,就更犯不着了,一开始我本来是打算托了张嬷嬷与她们两个相一门亲事的,有张嬷嬷出面,她们的亲事怎么可能差得了?可她们一言不合,便寻死觅活的要挟起我来,这般眼高心大目无主子的人,指不定这会子还不定怎生恨我呢,你又何必去自找没趣?就这么着罢,横竖再过几日我与姐姐便要家去了,她们见说嘴的对象都离开了,自觉无趣自然也就不会再说了。”
伴香与伴琴这几年表面看似安分守己,但她们对富贵荣华那种发自内心的艳羡与向往却骗不了人,她实在怕了她们为了自己的“大志”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背叛她,所以与其届时徒生事端,倒不如现在就将这个恶人给做了,防微杜渐。
丹青见陆明萱一点不在乎此事,还待再说,陆明萱却已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瞧下面的丫头谁堪用的?老夫人之前已说了,将来让我和姐姐一样,也带四个丫头过去,你和那位李姑娘自然是要带过去的,还差两个人选,你瞧着谁合适,我明儿也好回了老夫人,若姐姐出嫁后我还回来常住,便暂时不带她们出去,若我不回来常住了,少不得就要连她们一并带回去。”
丹青只得将自己的担心暂且压下,沉吟着答道:“夏荷与彩簪都不错,做事情一贯谨慎,从不偷奸耍滑,与其他人处得也好,只是…彩簪生得有些好…”
显然连丹青都以为陆明萱忽然将伴香伴琴打发出去,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忌惮二人生得好,若将来她们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来,陆明萱就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陆明萱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反问道:“彩簪生得再好,能有凌大哥自己生得好?况我就生得很差吗?”
丹青一时语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忙道:“奴婢明白了。”彩簪放在丫头堆里的确算出挑的,可自家姑娘却是阖府最漂亮的人,凌公子更是生得天神下凡一般,又怎么会看上区区一个彩簪?是她着相了。
陆明萱点点头:“你既说她们两个好,那我明儿便去回了老夫人,将来带她们两个过去罢。”
翌日陆明萱去给陆老夫人请安时,果真便找机会回了陆老夫人将来带夏荷和彩簪过去之事,陆老夫人因说道:“你张嬷嬷正与你挑人呢,要不你瞧过你张嬷嬷挑的人之后再做决定?”
陆明萱忙道:“很不必麻烦张嬷嬷了,夏荷与彩簪素日都挺老实本分的,就她们两个罢,至于另外两个人选,丹青自然是要算一个的,还有一个,却是…”
压低了声音,“却是凌大哥见我几次三番的遇险,与我找了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头来,如今人已在我们家了,我打算以后便让她贴身服侍,未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陆老夫人正打算问陆明萱还有一个一等丫鬟的缺由谁补上呢,不想凌孟祈已帮着将此事解决了,虽觉这样有些于礼不合,但想起前两次陆明萱遇险之事,到底还是疼爱孙女的心占了上风,点头道:“孟祈虑得极是,以后就让那丫头贴身服侍你罢,只此番你家去以后得让段嬷嬷好生调教一番才是,不然将来进府后没规没矩的,既丢你的脸,也难以让其他的丫头口服心服。”
听这话的意思,是打算让自己在陆明芙出嫁以后,仍回府常住了?
平心而论,陆明萱还真不想再回来常住了,如今是有个陆明芙,她还算有个说话的人,将来就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天长日久的,又岂有不寂寞的?而且府里正经的姑娘一个都不在了,就她一个旁支的还在,又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但见陆老夫人病了一场后,整个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陆明萱又有些不忍心说自己不回来了的话,自己在,多少还能为她老人家解解闷儿什么的,自己若也出去了,她老人家岂非就只能日日与张嬷嬷作伴了?
陆明萱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将自己过完年后不回来了的话说出来,只是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此番家去除了丹青以外,连同段嬷嬷杭妈妈也一并带回去,两位妈妈都是能干的,除了能帮我调教人以外,还能帮上我们太太不少忙呢。”
陆老夫人就笑了起来:“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话没说完,老国公爷回来了,待陆明萱并众服侍之人与他见过礼后,他便将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又令张嬷嬷去门外守着后,才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递给陆明萱:“这是贵妃娘娘给你的见面礼,今日皇上特意召我进宫给我的,看来皇上已对孟祈的态度大有改观了,以后虽不敢说会提拔孟祈,至少也不会随意迁怒他了。”
陆明萱忙双手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本以为里面会是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却不想竟是一张地契,一个在京城近郊,足足有千余亩的温泉庄子的地契。
饶陆明萱对庶务不甚精通,也知道这样地段这样大的一个温泉庄子,少说也要值万两之数,如今皇上却亲自将其交给老国公爷,令老国公爷给她,说是罗贵妃给她的见面礼,且不论这到底是罗贵妃给她的还是皇上给她的,皇上至少是允准了的,不然罗贵妃也不敢这般大张旗鼓的给她,看来真如老国公爷说的那样,皇上对凌孟祈的态度已经大有改观了。
可皇上又分明不是那等心胸宽广之人,至少在对待凌家人上称不上心胸宽广,如今却能为了罗贵妃做到这一步,皇上待罗贵妃也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了!
只这样贵重的礼物,陆明萱却不好随意收下,至少在征得凌孟祈的同意之前,她不能收下,——比起区区一个庄子,她自然更在乎凌孟祈的感受。
陆明萱因将地契放回匣子里,放到了桌子上,才看向老国公爷迟疑道:“无功不受禄,贵妃娘娘赏下这般贵重的礼物我原不该辞,但只他们母子之间的事老国公爷与老夫人也知道,凌大哥心里一直…有些个意难平,只怕不会高兴我收下贵妃娘娘这般贵重的礼物,所以东西就先放在二老这里,待我问过凌大哥的意思后,若他点头了我便收下,若他不点头,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