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凌孟祈主仆两个在斗嘴,陆家的马车里,陆明芙也正一脸暧昧的问陆明萱:“啧,什么时候我们家萱姑娘的医术比行医几十年的大夫都还要高明了?真是看不出来啊,以后我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不必请大夫了,就让我们萱姑娘给我瞧瞧即可,只是怕就怕萱姑娘这高明的医术只针对某人有效果,针对其他人都是半点效果也没有啊!”
陆中显能看出来的事,陆明芙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又见陆明萱满脸的娇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凌孟祈施了苦肉计,结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今可不就皆大欢喜,好事将近了?
陆明萱被说得满脸通红,嘴上却不肯示弱,道:“我的医术针对姐姐虽没什么效果,但有一个人的医术针对姐姐却是必有效果的,姐姐放心,若往后你真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我一定去与你将那人请了来,管保你立时便药到病除了!”
顿了顿,又道:“那位大夫心可细,连自家新得了什么点心果子都不忘转几次手的转到姐姐手里,要论待姐姐的用心,只怕全天下他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听陆明萱提及颜十九郎,陆明芙也禁不住红了脸,嗔道:“偏你一点亏不肯吃,我才说了你一句,你便有一车的话等着我,幸好以后有妹夫听你呱噪,不必总呱噪我了,我耳根子总算也得几分清净了。”
“你才说了我一句?明明就是一大车话好不,如今倒还恶人先告起状来。”陆明萱回道,姐妹两个互相嘲笑了一回,听得陆中显在外面说:“两个丫头小声些,外面可不比家里!”才压低了声音,继续小声说起话儿来。
陆明芙因蹙眉道:“今科他没能中,也不知道这会子心里怎生难受,偏我又见不着他,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只盼他能早些走出来,三年后金榜题名,一展抱负。”
二月的春闱颜十九郎作为新科举子,与赵彦杰一样也下了场,只可惜他也没能中,陆中显作为岳父在放榜后亲自登门去瞧了他,回来后说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陆明芙心里有多担心,可想而知。
陆明萱闻言,忙软声道:“姐夫还不到二十呢,今科不中也是人之常情,不是有句话叫‘三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吗,你就放心罢,下一科姐夫必定能金榜题名的,你就等着凤冠霞帔加身,风风光光的做官太太罢。”
说得陆明芙心里好受了不少,姐妹两个就这样一路闲话着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见戚氏,戚氏显是早已得了陆中显的话,虽看起来一副气色极好,根本没有半分病态的样子,也是足不出户,两个儿子也由奶娘丫头们带着在厢房里,并不在她跟前儿。
姐妹两个忙上前屈膝给戚氏见礼,戚氏一手一个搀了起来,笑道:“安哥儿前几日还念叨着你们,说要是两位姐姐在家中,便有人带他玩儿了呢,若是让他知道你们回来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命人去抱两个儿子过来。
果然片刻之后,便见安哥儿“蹬蹬蹬”的小跑着进来了,嘴里喊着:“大姐姐,二姐姐…”他的奶娘则满脸惊慌的跟在后面,嘴里一叠声的念叨着:“哥儿慢些,慢些,仔细摔着了…”
陆明芙忙上前一把接住了他,嗔道:“你慢些跑,仔细磕了碰了哪里,不是闹着玩的。”
安哥儿奶声奶气的道:“我这不是想大姐姐二姐姐吗。”说着“吧唧”亲了陆明芙一口,又把脸凑过去亲陆明萱。
姐妹两个被亲得心都要化了,也顾不得嗔他了,抱着他便是好一通揉搓,陆明萱又将定哥儿抱过来凑热闹,一时间屋里热闹得不得了。
晚间吃过饭,一家人又说笑了一回后,才各自散了。
陆明萱回到自己屋里,方卸了耳坠头饰,正打算让丹青去打水来服侍自己梳洗,陆中显过来了,摆手令丹青退了出去,正色与陆明萱道:“你心里是不是已经认定了孟祈,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了?”
虽是自己的父亲,陆明萱听他当面与自己说起这样的事也是禁不住脸红,片刻方小声却坚定的道:“是的,我已经认定了他,以后都不会改变了,之前一直让爹爹操心,都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想起自己与凌孟祈这一路走来经历的种种,她免不得有几分庆幸又有几分后怕,幸好凌孟祈一直在坚持,一直不曾放弃过她,不然她若真与赵彦杰定了亲,以后也许是会过得很简单很平静,但也体会不到那种与自己心爱的人心意相通的美好与满足了,幸好!
陆中显摆手笑道:“诶,自家父女,不说这些,我就是来找你确定一下罢了,说来我也一直都看好孟祈那孩子,觉得他更适合你,所以之前和今日他对我和你耍心眼儿时,我才没有与他计较,想着他若是对你不用心,又何必耍这些心眼儿费这些精神?只是你选了他,将来要面对的形式就要复杂得多了,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是,当然,老夫人与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白受欺负,你记住,将来该软时当软,该硬时也要硬,你又不是没有娘家人的人,犯不着受谁的气!”
一席话,说得陆明萱鼻子酸酸的,差点儿就流下泪来,哽声道:“爹爹的话,我都记住了,我这辈子能做爹爹的女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爹爹放心,我将来一定会过得很好,也一定会与凌大哥好生孝敬您的。”
除了感谢凌孟祈的坚持,她觉得自己更该感谢的还是陆中显的开明与宽容,若不是陆中显一次次的劝她,若不是他一次次的为她和凌孟祈制造机会,就算凌孟祈再坚持,只怕他们也未必能走到今天!
陆中显抬手笨拙的与女儿擦了擦泪,才道:“孝敬不孝敬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只要你能过得好,只要你能开心,我便放心了,将来去到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去见你娘了。”
这话说得陆明萱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若自己是父亲亲生的也还罢了,父亲待自己好还算应当,可自己偏又不是,仍能得他这般相待,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陆中显见女儿眼泪流得越发凶了,只得岔开话题:“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如今孟祈好容易才得到了你的认可,只怕等他的伤一好,他便会登门提亲,到时候我是即刻便答应,还是缓些时候再答应?还有老夫人那里,你只怕得提前与她老人家说说才是,她一心盼望你能过得好,所以先前才会与你挑了赵…孟祈家的形式却复杂得多,老夫人又不了解你与孟祈之间的情分,我怕她一时半会儿间接受不了。”
这点陆明萱倒是暂时还没想到,听父亲一说,方意识到待伤一好便急着提亲还真是凌孟祈做得出来的事,而陆老夫人那里,因早已知道宫里罗贵妃与凌孟祈的关系,想也知道到时候遇到的阻力会比陆中显说的更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因郑重点头道:“爹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必定会好生与凌大哥商量的。”既然话已说到了这里,索性红着脸趁机提出了明日出门去看望凌孟祈之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这些伤多少也是因我而来,若不去瞧瞧他,我心里委实难安,还请爹爹允准。”
陆中显早料到女儿明日会出门了,倒是很干脆的应了:“我也知道不让你去你必定放心不下,想去便去罢,只是一点,时时都要记得一句话‘发乎情止乎礼’,不然会让人看轻不说,还会让他慢慢的就不珍惜你了,须知只有得来得越不容易的,才会越珍惜,尤其是男人,都是贱骨头,我也是男人,自然更明白男人的心思。”
顿了顿,又道:“本来这些话不该我说,该你娘与你说的,偏你娘又早早去了,你太太倒是个好的,到底又与你隔了一层,对你和孟祈之间的事也不甚了解,也不好开这个口,所以我少不得只能腆着脸与你说了,你可千万得记住了!”
陆明萱听得父亲郑重叮嘱自己要与凌孟祈‘发乎情止乎礼’,不由红了脸,听得父亲说男人都是贱骨头时,又忍不住啼笑皆非,父亲这岂不是连他自己也一并骂了进去?但更多却是感动,不是真把她当陆明芙一样看待,父亲又何至于连这些都为她考虑到,因点头道:“爹爹放心,我都记住了,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中显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女儿说这些话女儿固然尴尬,他做父亲的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见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了,便也不再多逗留,叮嘱了陆明萱几句:“时辰已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下。”云云,离开了陆明萱的屋子。
余下陆明萱想了一回父亲的话,才命丹青打了热水来服侍自己梳洗了,躺到床上去后,又继续想起明日自己见了凌孟祈该说些什么,待过阵子回府后又该与陆老夫人怎么说来;想到这些,不免又想到了凌孟祈复杂的家庭情况和他与罗贵妃的关系,虽然已经能预见将来的日子清闲平静不了了,但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也许这便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与两个人同舟共济最大的差别?
想着想着,陆明萱嘴角浸着一抹笑,不知不觉坠入了甜美的梦乡里…
☆、第三十五回
一夜好睡,次日陆明萱醒来后,只觉好长时间都没有这般神清气爽过了。
丹青打水进来服侍她梳洗,见她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不由笑道:“姑娘今儿个气色倒好,真真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想到自家姑娘与凌公子经过这么多的事,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她便由衷的为自家姑娘高兴,——丹青这会儿还不知道,她自己也多了一个仰慕者,而且还不是泛泛的仰慕,都已上升到想娶她的高度了。
陆明萱也不知道,不然就该换她打趣丹青了,她被丹青说得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嗔道:“偏你话多,还不快服侍我梳洗了,好过去给爹爹和太太请安。”
陆中显只得从六品,还是武官,别说每日一次的小朝会,连每十日一次的大朝会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所以他如今在家的日子反倒比先时在国公府帮忙时,一忙起来便天还没亮就得出门天都黑透了还没回家多出了不少,至少早饭与晚饭若没有特殊情况,还是能与妻儿一起吃的。
丹青笑眯眯的应了,麻溜的服侍陆明萱梳洗了,方问道:“姑娘今儿个不是要出门吗,梳个望仙髻可好,就配前儿迟师傅才打好的那支步摇?衣裳也穿前儿新做的那身玫瑰紫的可好?”
想起今日要去见凌孟祈,陆明萱自然愿意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被丹青就这么说出来,她却是红了脸,口不对心的道:“又不是去见什么了不得的人,做什么样样都要新的,随便挽个纂儿,戴几朵珠花,再拿那身浅绿色的衣裳来也就罢了。”
丹青服侍她这么几年了,如何不了解她的性子,才不理会她的话,直接便上手与她梳了个望仙髻,插了蝶翼点翠金步摇,坠了对小小的翡翠耳坠,又利索的与她换了件玫瑰紫银纹绣百蝶度花的褙子并月白色百褶如意月华裙,不由分说服侍她去了上房。
陆明萱本就不是真想打扮得随随便便的去见凌孟祈,在丹青难得的强势之下,她便也半推半就的由着她折腾了。
一时去到上房,陆明芙已经先到了,一瞧得她打扮得这般隆重,因故意说道:“妹妹打扮得这般漂亮,莫不是今儿要出门不成?那敢情好,我也正想出门去逛逛呢,不如我与妹妹一块儿去?”
陆明萱不由微红了脸,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嘴上却道:“难道在家里便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了不成?”
陆中显见小女儿打扮得这般漂亮,中意凌孟祈做女婿是一回事,心里却免不得有几分酸溜溜的感觉,不过仍打圆场道:“早饭早已摆好了,就等萱儿了,既然萱儿也来了,大家都坐下开吃罢,吃完了我还要去衙门呢。”
姐妹两个这才不再说话了,坐到桌前用起早饭来。
少时饭毕,陆中显交代了戚氏与陆明芙几句,便带着陆明萱出了门,凌孟祈的宅子与五城兵马司在同一片区,虽然两者之间也有一段的距离,但陆中显还是决定亲自送女儿去,也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
戚氏想是事先得了陆中显的话,并没有多问,亦连陆明芙都没有再打趣陆明萱,只叮嘱她‘早去早去’,然后将父女两个送到二门外上了车,才折回了后宅去不提。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陆家的马车抵达了凌孟祈的宅子,虎子早早便奉凌孟祈之命侯在门外了,不待马车停稳,他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前,打千儿行礼道:“萱姑娘,您可算来了,我们少爷自您昨儿离开后,便一直念着您呢…”
话没说完,马车的帘子被撩开,露出一张黑沉黑沉的络腮宽脸来,虎子唬了一大跳,忙赔笑道:“原来显老爷也来了,虎子给您老请安了。”趁陆中显不注意时,擦了擦额角的汗,暗想腹诽道,少爷昨儿还过河拆桥,待会儿再探探少爷的口风去,若真不帮着自己成就好事,明儿就让他自己直面黑脸岳父去!
陆中显没好气道:“老什么老,我什么时候老了,你家少爷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甜死人不偿命,怎么也不说分些给你?”昨儿个还敢骗他,害他跟着白担心,真是可恶啊,——把心里那几分酸溜溜都转化为怒气,发泄到了虎子身上,谁叫他家主子这会儿不在,反正有其主必有其奴,主仆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呵呵呵…”虎子只能讪笑,心里暗暗流泪,少爷,您若真不帮我,只怕老天爷都要看不过去!
陆明萱在马车里听得好笑不已,忍笑与陆中显道:“爹爹,您若再不去衙门,只怕就该迟了,您放心,您昨儿夜里说的话我都记得,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中显这才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车,打马先去了五城兵马司,临行前还不忘叮嘱跟车的婆子们:“记得,二姑娘最多只能在这里待一个时辰,若是逾时了,便进去给我催,若是未时之前二姑娘没有回家,你们都给我滚回家吃自己去!”
四个跟车的婆子忙唯唯诺诺的应了,与丹青一起簇拥着陆明萱进了凌孟祈宅子的大门,虎子在前面引路时,好几次都想找机会与丹青搭话的,奈何丹青一直都不解风情,虎子只能暗自叹息。
一行人径自去到正房外,虎子便赔笑向四个跟车的婆子道:“几位妈妈一路上也辛苦了,不如我让人引妈妈们下去吃杯茶歇息歇息?”
四个婆子却是牢记陆中显的话,不肯离开半步,后还是陆明萱发了话,说:“我爹爹只让你们逾时催我,又没让你们时刻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且下去歇会儿罢。”才顺利将几人打发了。
这里虎子方殷勤的请陆明萱与丹青进屋,少时三人进到屋里,就见凌孟祈虽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双手却伸出被子外,手里拿着一张纸在胡乱比划着,也不知是在比划个什么劲儿。
只是他虽看起来比划得认真,还是第一时间发现几人进来了,放下手上的纸便要挣扎着起来,陆明萱见了忙道:“凌大哥你别动,省得待会儿伤口又裂开了。”
虎子忙也道:“是啊少爷,昨儿楚大夫还说若您的伤口再裂开,他便不会与您医治了,省得到时候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坏了他的名声,您还是消停些罢。”
凌孟祈闻言,不由瞪了虎子一眼,才笑向陆明萱道:“萱妹妹,你来了,请恕我不能起来了。”一边说,一边打量陆明萱,见她今日打扮得比素日更漂亮几分,不由暗自欢喜,女为悦己者容,显然萱妹妹是为了自己才特地打扮得这般漂亮的,是在由不得他不高兴。
陆明萱屈膝向他行了个礼,摇头笑道:“凌大哥身上不方便,且不必拘这些俗礼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虎子上了茶来,凌孟祈因见陆明萱坐在屋子当中的黑漆方桌前,离自己少说也有一丈多的距离,别说找机会摸个小手吃点嫩豆腐什么的了,连说个话都要大声些,指不定连屋外都听得见,当机立断决定:“虎子,丹青姑娘随着萱妹妹一路过来也辛苦了,你带了她下去喝杯茶,歇息一会儿罢。”
一边说,一边冲虎子挑眉,别说你家少爷我没给你制造机会啊。
虎子立刻眉开眼笑,少爷这还差不多,向丹青道:“丹青妹妹,随我下去吃茶歇息罢?”
丹青虽乐于见到陆明萱与凌孟祈在一起,却并不代表她就会听凌孟祈的话,事实上,在她心里只有陆明萱才是唯一的主子,所以在陆明萱没发话之前,她是绝不会离开陆明萱半步的,笑着婉拒虎子道:“我随姑娘坐在马车里,马车里极舒服,也随时有热茶吃,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渴,多谢虎子哥的好意了。”
凌孟祈立刻便明白了丹青的意思,因忙拿可怜巴巴的眼神看陆明萱,看得陆明萱好笑不已,又忍不住脸上发烫,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假意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向丹青道:“你就随虎子下去歇会儿罢,我有什么需要会叫你的。”
丹青这才屈膝应了一声“是”,随虎子退了出去。
两人方一离开,凌孟祈便拍着自己的床头请陆明萱过来坐,还有气无力的道:“我说话大声一些整个腹部都疼得慌,说得小声了又太失礼,横竖也没有外人在,萱妹妹坐近一些想来也不打紧。”
陆明萱见他忽然就“虚弱”起来,很是无语,不过到底还是搬了个锦杌坐到他床前,问道:“身上可好些了?药都吃了吗?除了药,从昨儿到现在还吃了些什么?你此番元气大伤,可得好生补补才是,也不知道虎子知不知道这些?”
凌孟祈叹道:“虎子他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这些,素日里我泰半都住在卫所里,并不常来这边,这边厨房也没备个好厨子,不过两个婆子,能做几个勉强能入口的家常小菜罢了,待以后我好起来了,再设法给自己进补罢。”
虽知道他说这话有装可怜博自己同情的嫌疑,陆明萱还是忍不住心软了,道:“那怎么成,你现下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若是现在没补好,恢复起来慢还是轻的,怕就怕将来落下什么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话音刚落,凌孟祈已道:“那依萱妹妹说该怎么办,要不萱妹妹每日在家中炖了汤亲自与我送来,到时候我身心皆舒畅,指不定要不了一个月,便有望痊愈了呢?”
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她呢…陆明萱啼笑皆非,正色道:“日日炖了汤与你送来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不过要我亲自送来却是不大可能,今日我爹爹已有些不高兴了,方才还给了虎子排头吃呢,就是因为没见到你索性迁怒于虎子,若是让他知道你还想让我日日过来,还不定他会气成什么样,做出什么事来呢。”
好吧,还是那句话,天大地大岳父最大,凌孟祈只得道:“那你也要隔三差五来瞧我才是,不然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这宅子知道的人只寥寥几个同僚下属,偏他们又要当差,你若再不来瞧我,我便只能日夜都与虎子两个大眼瞪小眼了。”说话间,还不忘趁机握住陆明萱的手。
陆明萱抽了两次没能抽回自己的手,只得红着脸掩耳盗铃的当不知道此事,为难道:“我估摸着时间,最多我还能来瞧你两次,便要回府去了,到时候便越发不方便出来了,你要好好儿的养伤,等养好伤后,我们自然就有见面的机会了,不过我虽然不能出府,还是会吩咐家里的厨子日日与你炖了汤送来,直到你痊愈的。”
考虑到实际情况,凌孟祈也知道自己再装可怜博陆明萱怜惜是在难为她,不由叹道:“真希望你明日便行及笄礼啊!”
陆明萱脸上又是一红,嗔道:“我行及笄礼且还有两年多呢,你先别想那么长远,当务之急,是把你的伤养好了。”
凌孟祈忽然用没有握着陆明萱手的那只手,将先前他一边看一边比划的那张纸献宝似的送到了陆明萱眼前,道:“这是我这宅子的图纸,你先看看格局布置得还满意不满意,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整改的,等大的格局定了,我们再依次整改细节。”
一边与陆明萱说着,脑子已飞快的转动起来,这屋子是他以八千两自上个屋主手里买来的,本来以这宅子的地段和大小,别说八千两,一万五千两都未必能买来,皆因上个屋主是个不学无术好逸恶劳的,把祖上留给他的田产家业败光了以后,便开始当起家里的东西来,最后甚至连宅子都给贱价卖了。
所以他买下这宅子时,外面瞧着也还罢了,内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好些地方的墙壁甚至都已有了污垢,他想着自己大半时候都住在卫所,偶尔也会回国公府去住,再不然就是出门在外,来这里的时候是少之又少,便只让虎子草草布置了一下正院的正房,其他地方都是买来时什么样,如今仍什么样。
他一个人将就着过了也就罢了,却不能让陆明萱也跟着自己受委屈,如此这宅子就要好生整改休憩一番才是,通体粉刷上漆是必须的,还有抄手游廊上的画廊,门前的璧影,屋里的家具,以自己现如今的家当,虽不敢像定国公府那样一水儿都是紫檀木不然就是酸枝梨木的家具,总要以黄花梨再不然就是松木的为主。
还有花园,他记得自己前次过来时,无意瞧见花园的大半地盘早被灶上的婆子给开辟成了菜园子,乱七八糟的种着些茄子倭瓜之类,也得尽快将这些都拔了,种上牡丹芍药金菊之类观赏性的花卉才是,唔,对了,花园里还有个小池子,是不是可以将其再扩大一些,在上面建个水榭亭子什么的,夏天里便是个乘凉的好所在了…想想真是好多事。
不过再多事也浇不灭凌孟祈那颗火热火热的心,他终于要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要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共度一生了,想想以后的幸福,现在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陆明萱大略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图纸,这才明白过来他先前在比划什么,声若蚊蚋道:“你问我做什么,你的宅子,还不是你想怎么整改,便怎么整改。”
凌孟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道:“你是这宅子未来的女主人,宅子要怎么整改怎么布置,自然要你满意才好,我若擅自整改了,将来你住进来后觉得不满意再改,岂非麻烦?”
饶陆明萱极力自持,听得他这般露骨的话,也禁不住越发红了脸,片刻方道:“此事也不急于这一时,且先等你身体痊愈了以后再说也不迟。”
“怎么不急,我还想着等我伤好了以后,便登门向显叔提亲呢,总要让显叔约莫知道我的经济实力,才能放心许亲不是?”凌孟祈自昨儿陆明萱父女几个后,便一直在考虑提亲的事了,一日不将陆明萱定下来,他便一日不放心,生恐半路再杀出个什么程咬金来,自己固然相信陆明萱也相信自己,却也不想横生枝节平添烦恼。
陆明萱闻言,一时也顾不得害羞了,正色道:“我也正想与你说此事。你也知道,我的亲事并不是我爹爹能做主的,总得老夫人指不定还得老国公爷同意才好,如今老夫人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而她老人家…又一直有些不看好你,觉得你家里的形式太过复杂,而且她还知道一些我爹爹所不知道的事,顾虑自然越发的多,所以我想着,等过了这阵子,我找机会与她老人家把我们的事情说了,征得了她的同意之后,你再…也不迟,横竖我年纪还小呢,也不急于这一时,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席话,说得凌孟祈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满腔的兴致立刻散了个无影无踪,沮丧道:“我只顾着高兴,竟把这一茬给忘了,此事是得先征得老夫人的同意才是。”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到这一茬,而是有意无意将其忽略了,就怕陆老夫人觉得他不是良配,不肯将陆明萱许给他,不是他不自信,而是事实摆在眼前,陆老夫人若看好他,一开始也就不会想将陆明萱许给赵彦杰,连考虑都不曾考虑过他了,显是看中的赵彦杰家里人口简单,不像自己家里,连自己都不能违心的说待陆明萱进门后,就一定能过多清净多安闲的日子。
更何况陆老夫人还知道他与宫里那个女人的关系,一旦陆明萱嫁了他,便也算是宫里那个女人的儿媳了,将来是近不得也远不得,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触怒了坐在最高位子上的那个男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更不必说便是那个男人一直不迁怒他们,将来在夺嫡这样的大事面前,他们一样有可能身家性命都不保了…凌孟祈就算再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承认,若陆老夫人不同意,他与陆明萱的亲事还真成不了!
陆明萱见他满脸的沮丧,忙安慰道:“你也别丧气,老夫人自来极疼我,一早便已说过,我的亲事定要我自己愿意才好,她绝不会勉强我的,就算她一开始不看好你,只要我坚持,她也只能同意不是?难道你不相信我不成,还是你不相信你自己?”
这话说得凌孟祈心里好受了些,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愿意嫁给我的了?”不管怎么说,现在至少陆明萱已接受了他,已比先前他只能求而不得黯然神伤好太多了,更何况还有陆中显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陆老夫人就算一开始不乐意将陆明萱许给他,只要他努力,就不信还打动不了她老人家了!
陆明萱白了他一眼,小声嗔道:“你不是都说了我这辈子只能嫁给你吗,我不愿意又能怎么着?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恶霸!”
凌孟祈已放在她的手,抚上了她胸前垂下的一缕发丝,只觉那细腻的手感连他摸过的最好的绸缎都及不上,闻得这话,笑道:“我要真是恶霸,早将你抢回自己家了,哪里还用费那么多心神,充其量也只能说一句‘烈女怕缠郎’。”
“什么缠郎,分明就是脸皮厚。”陆明萱啐道,“我爹爹都说了,你的脸皮不拿去做城墙,真是可惜了。”
“岳父大人真这样说我?那可不是什么好评价,我得尽快让岳父大人改变对我的看法才是。”凌孟祈故作吃惊,“再说我的脸皮哪有那么厚了,我自己摸着挺薄的呀,要不你摸摸?”
“还说自己脸皮不厚,我才不要摸呢…”
正事说完,两人嘻嘻哈哈的说起些废话来,但恋人之间,就算是废话也会让彼此觉得有趣。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便已过去了,丹青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姑娘,该家去了,几位妈妈方才已来催过好几次了。”
陆明萱这才惊觉时间过得太快,凌孟祈也是,看着陆明萱满脸不舍的道:“你要走了啊…你还没有走,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陆明萱也舍不得走,可想到陆中显昨晚上叮嘱自己的话,到底还是站了起来,道:“我若今日没有按时回家,只怕下一次我爹爹便不肯让我来了,他已经算是一位极开明极宽容的父亲了,若没有他,我与你也走不到今日,我不想让他失望,更不想惹他生气。你安心养伤,我回去后便让人炖了汤与你送来,等过两日征得我爹爹的同意后,我再来瞧你,好不好?”
凌孟祈想起陆中显待他的好和数次与他行的方便,他心里的感激绝不会比陆明萱少,因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回去罢,也免得显叔不高兴,只是你要记得想我,记得早些来看我才是。”
陆明萱小声应了,便要出去,手却被凌孟祈拉住了,冲她抬了抬左边的脸。
陆明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不由红了脸,可见他满眼的哀求与期待,到底还是狠不下那个心来,只得闭上眼睛,俯身在他脸上飞快的点了一下,才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余下凌孟祈看着她的背影,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只觉这样的日子,就算给自己个神仙做,自己也一定不肯换。
回程的路上,丹青颇有些安静,但因陆明萱正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却是一无所觉。
回到家中,陆明萱先吩咐了丹青去厨房传话,令炖一个人参天麻乳鸽汤后,才去上房见戚氏,陆明芙也在,正带着安哥儿玩耍,见陆明萱回来,打趣了她几句,也就不再多说,姐妹两个一起逗起安哥儿来。
晚间陆中显回来,知道陆明萱不到未时就回来了,心下满意,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又玩笑了一回,才各自散了。
接下来两日,陆明萱都有令厨房的人炖了汤与凌孟祈送去,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汤真起到了作用,还是凌孟祈本身底子好,反正据去送汤的人回来说,他已能勉强坐起来了。
陆明萱松了一口气,这日午后索性去了一趟厨房,打算亲自瞧着人炖锅汤,明日一早好亲自与凌孟祈送去,距离上次她去瞧他已经过去三日了,想来爹爹应当会同意明日她再去看他。
不想她去到厨房后,才刚瞧得人将食材放进锅里,就有婆子寻了来,屈膝行礼后道:“外面来了个姑娘,说是二姑娘的旧识,想见二姑娘一面,太太让我来问二姑娘见是不见?”
☆、第三十六回
“姑娘?旧识?”陆明萱听得报信婆子的话,一时间颇有些反应不过来,把自己认识的有可能会登门求见自己的人都想了一遍,也没想出来会是谁,只得问那婆子:“那姑娘长什么样儿?说了姓什么没有?除了她以外,还有谁与她一起的?”
婆子笑道:“长得个儿高高的,说自己姓李,除了她以外,便没有旁人了,太太正是想着她只孤身一人,就算真心存歹念也不必怕她,所以才让我来问二姑娘的,二姑娘若是不愿意见她,我这便去打发了她。”
个儿高高的,姓李?陆明萱还是想不出来对方会是谁,不过仍决定见其一见,因与一旁的丹青道:“你留在这里替我看着点火候,我去去就来。”待丹青应了,才随那婆子去了二门外的门厅里。
就见厅里果然坐着个陌生的女子,穿着墨绿色的潞绸小袄,丁香色的琮裙,戴着赤金双股金钗,说话行礼都颇有章法,却给陆明萱一种违和的感觉,总觉得这女子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怪在哪里。
女子与陆明萱见完礼后,便说道:“奴家姓李,今日贸然登门,是有一件十分要紧之事与陆姑娘说,不知道陆姑娘可否将闲杂人等都打发了,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半点歹心。”
陆明萱既觉得她怪怪的,又怎么可能单独与她相处,只笑道:“我家里的下人都是信得过的,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女子闻言,不由急了,可一时间似是又想不到旁的法子,只得倾身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陆姑娘,是一位罗娘子打发我来见陆姑娘的,还请陆姑娘行了方便。”
罗娘子?火石电光中,陆明萱忽然明白过来对方的真实身份,敢情竟是罗贵妃打发来的,再想起方才对方自称姓李,也就难怪她方才会觉得对方怪怪的,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怪在哪里了,对方根本就不是女子,所以哪怕其生得唇红齿白,说话的声音也尖细尖细的,还穿了女装,依然会让她觉得怪怪的,——如果她猜得不错,对方应当就是那位罗贵妃让凌孟祈有什么事时,便去宫门上传话的那位小李子公公了!
陆明萱因忙命门口的两个婆子:“你们都退下罢,我没叫你们都不许进来。”
待两个婆子屈膝行礼退下后,才压低了声音与小李子道:“李公公贸然登门,不知所为何事,还请公公直说,说完了即刻就走,省得横生枝节。”她自己都一点不想与罗贵妃乃至宫里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了,自然更不想家人再与其扯上什么关系,不然上面那一位迁怒下来,连累到他们,她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小李子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是罗娘子打发他来的,陆明萱便已猜到了他的身份,不由暗自叹服,却也知道眼下不是叹服的时候,便也直言道:“实不相瞒陆姑娘,我们娘子今日之所以打发奴才来寻姑娘,是想问一下姑娘可知道凌公子的落脚之地?我们娘子听得他日前受了伤,很是担心,特地打发了奴才出宫来探望,可奴才昨日先去了锦衣卫卫所,后去了定国公府,都没有打听到凌公子的下落,回去向我们娘子复命后,我们娘子便打发了奴才来寻您,您若是知道,还请告知奴才一声,奴才回去后也好向我们娘子复命,让我们娘子安心。”
一席话,说得陆明萱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们娘子怎么会知道凌公子受伤的,谁告诉她的?你方才说你昨日已去过锦衣卫卫所和定国公府了,你都是怎么说的,可有人动疑?”
凌孟祈受伤早不是一次两次了,罗贵妃却至今才想起遣人出来探望,可见之前凌孟祈几次受伤她都是不知道的,显然皇上无意让她知道,偏巧这次她就知道了,也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是偶然的,还是人为的?她这般遣小李子出宫来,小李子又大张旗鼓的先去锦衣卫卫所后去定国公府,万一落在有心人眼里,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念头闪过,陆明萱不由暗自埋怨起罗贵妃来,就这样与凌孟祈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不好吗,非要打着爱的名义去介入他的生活,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也不想想会不会因此给他带来困扰乃至危险,罗贵妃这哪里是在爱他,分明就是在害他!
而且凌孟祈会这般拼命,虽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但罗贵妃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当年若不是她抛夫弃子,凌孟祈作为凌家的嫡长子,受尽万千宠爱,根本不可能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凌家的爵位也不会被夺,那他便是下一任的广平侯,也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般拼命,她的关心与担心之于凌孟祈来说,与鳄鱼的眼泪又有何区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没有当年罗贵妃的抛夫弃子,凌孟祈也不会上京来,她与他也不会相识再到相许,走到今天了,也许这便是老话说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了?
小李子宫里度日的人,察言观色是基本功,自是立刻便意识到陆明萱不高兴了,因忙道:“没有谁告诉我们娘子,是她自己无意听说的,我昨日去锦衣卫卫所与定国公府,也与今日一样,是乔装了的,陆姑娘还请放心。”
罗贵妃自前年徐皇后的千秋节后,便再没见过凌孟祈了,一是凌孟祈是外臣,品级又低,无诏没有进宫的资格,二是她知道皇上不高兴她见凌孟祈,怕自己若坚持要见他会惹得皇上迁怒于他,兼之她心里也明白凌孟祈未必就想见她,是以饶心里想儿子都快想得发了疯,也一直强忍着,从不在香橼以外的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丝毫来。
皇上见她自此对凌孟祈不闻不问,正中下怀,不但自己从不在她面前提及凌孟祈,也吩咐高升诺封锁消息,不叫任何前面的消息传到罗贵妃耳朵里,也所以前几次凌孟祈受伤的消息罗贵妃一概不知。
这次却是罗贵妃前几日去乾元殿时,在殿外便听得里面吵吵嚷嚷的,因问殿外服侍的小太监出了什么事,里面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在乾元殿都能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小太监知道皇上专宠罗贵妃,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罗贵妃方知道里面争吵的人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与两位副指挥使,为的则是要不要再提拔锦衣卫里的一位年轻千户,据说那位千户已经在短短两年里连升四级了,此番又立了大功受了重伤,指挥使的意思是要提拔其做从四品的佥事,两位副指挥使却认为其资历尚浅,怎么也得再磨练几年才能再擢升。
小太监素日哪有在罗贵妃面前说话的资格,如今好容易得了机会,巴不得能入了她的青眼,就此飞黄腾达才好,是以是知道的要说,不知道的连蒙带猜也要说,因又说道:“曹大人一力坚持擢升那位年轻千户,听说倒是没有私心,纯粹是欣赏年轻千户的能力,想栽培其做左右手,两位副指挥使大人却怕这位年轻千户将来挤得他们没有立足之地,这才会说其资历尚浅,仍须磨练,双方都是据理力争,这才会吵了起来,倒让娘娘看笑话儿了。”
罗贵妃早在听得里面争吵的是锦衣卫的人时,已动了心思,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好容易耐心听小太监说完了,才状似无意的问道:“那位年轻的千户倒是好本事,在短短两年里便升了四级,也不知是哪家的子弟,这般的出息?”
小太监见贵妃娘娘和颜悦色的,喜得抓耳挠腮,忙道:“听说姓凌,好像是前年才被皇上下旨夺了爵的广平侯凌家的子弟,可惜他家里被夺了爵,不然指不定还能擢升得更快也未可知…”
小太监后面还说了什么,罗贵妃完全听不到了,她整个人都被此番受伤立功的人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个可怕的消息吓懵了,本来她还想的是,自己要不要找机会结识一下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通过后者知道一些凌孟祈在外面的消息,谁知道此番受伤的不是别人,竟就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方才还在心里暗自同情的人!
罗贵妃虽被这个消息打懵了,但到底是在宫廷里生活了多年的人,最基本的城府还是有的,当下因强自稳住心神,吩咐那小太监在别人面前别乱说话后,便去了偏殿等皇上,等稍后皇上打发了锦衣卫的人过来瞧她时,她也一丝端倪都没有表露出来。
还是待晚间回到自己的重华殿,将其他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了香橼一个人在身侧后,罗贵妃才忍不住哭着把事情与香橼说了一遍,问香橼自己要怎么办?又担心凌孟祈不知道伤得怎么样,有没有人照顾他,怕他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香橼见她哭得伤心,想起她这一年多以来对凌孟祈的思念与牵挂,也跟着红了眼圈,踌躇了半日,到底说不出让她当做不知道此事的话,只得建议:“要不让小李子找借口出宫一趟,去锦衣卫卫所和定国公府瞧瞧,看哥儿到底伤得怎么样,如今又怎么样了?”
小李子虽只是在宫门口当差,算不得什么体面差事,但他却是香橼几年前认的干儿子,只不过宫里鲜少有人知道罢了,当年小李子进宫后,因不会说话不会来事儿,被比他早进宫的太监们变着法儿的欺负,有次更是在大冷的天里被推下水,还是香橼凑巧经过,命人救了他起来,他方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自此小李子便在香橼面前执子侄礼,视香橼为自己的亲生母亲般孝顺,香橼作为罗贵妃跟前儿第一等得意之人,自是什么都不缺,难得的是小李子的那份心意,暗中观察了小李子两年,见他的确品行极好,索性回了罗贵妃,收了其做干儿子,然后将其安排倒了宫门当差,一为的清闲,二为的便是重华殿的人要进出宫门或是有东西送出宫时,有自己人在更方便一些,倒是没想到之后小李子还在凌孟祈进京之后,派上了大用场。
罗贵妃听了香橼的建议,忙忙拭了脸上的泪,命她尽快安排,香橼的干儿子,她自然是信得过的,这才会有了小李子昨日出宫去锦衣卫卫所和定国公府寻凌孟祈之事。
小李子也的确是个机灵的,知道自己就算换了便装,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也能瞧出自己的来历,索性反其道而行,去弄了套女装来穿上,然后才去了锦衣卫卫所,自称是凌孟祈的远房表姐,特意来瞧他的。
却没想到,凌孟祈竟不在锦衣卫卫所,问卫所的人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只得又找去了定国公府,岂料定国公府的人也说他不在国公府里,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的确受了伤,伤得还不轻,用锦衣卫里小李子打听消息的人原话说,便是‘那种军用连弩能在百丈内将人射个对穿,凌千户就算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不死也得脱层皮,怎么可能好得了?’
眼见这两个凌孟祈最可能在的地方都找不到他,小李子没了法子,只得回宫去向罗贵妃复命兼讨主意接下来怎么办。
罗贵妃一听得锦衣卫人的原话,便哭得快要晕过去了,哪里还拿得出什么主意来,还是香橼瞧着不像,好说歹说劝住了她,又建议不如让小李子次日悄悄儿找找陆明萱去,兴许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呢?
香橼知道这样的事是千万不能让自己三人以外的任何人,尤其是皇上知道的,所以留了个心眼儿,并不敢建议罗贵妃直接使人问老国公爷或是陆老夫人去,让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知道了,岂非意味着皇上也知道了?倒是陆明萱,既是凌孟祈的心上人,又绝无接触到皇上的机会,且小姑娘家家的更容易心软,只要让小李子苦苦哀求,想来她若是知道便一定会告知,即便不知道也一定会答应保密,岂非万无一失?
于是才会有了小李子今日找上陆明萱家门这一出。
陆明萱听得小李子说罗贵妃是在乾元殿无意听得凌孟祈受伤消息,他昨日也与今日一样,是乔装了才去打探凌孟祈消息的,方稍稍松了一口气,本欲与小李子说自己不知道凌孟祈的消息,直接打发了他,免得与凌孟祈平添麻烦,也白让他不高兴的。
但转念一想,万一罗贵妃见在自己这里也得不到消息,却仍不死心,又指使小李子到处乱打听呢,到时候落在有心人眼里,岂非横生枝节,比不告诉罗贵妃凌孟祈消息的后果还要糟糕?
只得斟酌着道:“不瞒李公公,我的确知道一些凌公子的消息…”
话才刚起了个头,已被小李子满脸惊喜的打断:“陆姑娘叫奴才小李子即可,当不得姑娘这一声‘公公’。陆姑娘真知道凌公子的消息吗,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奴才凌公子如今在哪里落脚,奴才也好即可前去探望,好让我们娘子放心。”
陆明萱道:“请恕我不能从命,不能告诉公公凌公子的下落,我至多只能告诉公公,凌公子现如今很好,身上的伤也没大碍了,只是需要卧床静养,还请你家娘子放心。”本还想请小李子转告罗贵妃,以后不要再打扰凌孟祈生活,以免彼此都难过的,但想想自己没有那个立场,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
好容易凌孟祈的下落才有了眉目,小李子如何肯轻易就离开,一叠声的哀求起陆明萱来:“奴才不亲眼看见凌公子无恙,回去实在不好向我们家娘子交差,我们家娘子也不放心啊,求陆姑娘就大发慈悲,告诉奴才罢,奴才一定至死不忘您的大恩大德,来生做牛做马相报。”
见陆明萱不为所动,索性又跪下捣蒜般磕起头来,还是陆明萱冷下脸来,说他若再不走,便让人拿了他去国公府见老国公爷后,他想起香橼的叮嘱‘务必不能惊动了那位陆姑娘以外的定国公府的所有人’,方不敢再有二话,唯唯诺诺的给陆明萱磕了头,告辞去了。
余下陆明萱等到送客的婆子回来说,已亲眼瞧见小李子走远后,本想立刻让人备车去凌孟祈那里的,这样的事终归还得让他知道,忽地想到,万一小李子不死心,留在暗处观察着她会不会出门,只要她一出门便悄悄跟上呢?
倒不如还是明日一早去的好,小李子是宫里的人,宫里规矩向来森严,就算他是罗贵妃的人,晚间没有回宫查出来也是大麻烦一桩,所以他到了一定的时间便必定是要回去的,而他明日就算一早出来,总也得等宫门开了以后,自己只要赶在之前出了门,他便是来了也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