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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老国公爷属意的是将陆明雅许给凌孟祈,毕竟除了陆明凤和陆明珠,他也就只剩下陆明雅一个嫡孙女儿了。

但现在大儿子与二儿子同时找到他,同时提出要将自己的庶女许给凌孟祈,老国公爷总不好一口回绝他们,再告诉他们,自己属意是其实是陆明雅罢?毕竟婚姻大事由来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算是亲祖父,其实也是不能直接越过儿子,去决定孙女儿们的婚事的,他至多只有建议权罢了,最终的决定权还得交到儿子手上。

而在陆明丽与陆明欣之间,老国公爷又更属意陆明丽,陆明丽虽是庶出,父亲到底是国公爷,不比陆中景身上只有一个捐的四品闲职,陆明欣更是庶出的庶出,身份实在有些个上不得台面。

老国公爷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先问过凌孟祈的意思,看凌孟祈愿意选谁,这种事情总得讲究你情我愿不是?陆明欣是身份低微,但万一凌孟祈偏就更中意她呢?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和陆中景说话时,都没有避人,所以不到一天,国公府该知道此事的便都知道了。

对此陆老夫人的态度自然是一边倒的偏向陆明丽,毕竟陆明丽身上流着她的血,陆明欣说穿了却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又是真的喜欢凌孟祈,当然希望凌孟祈做自己的亲孙女婿,而不是被一个身上流着贱人血液的贱种糟蹋!

陆大夫人与陆二夫人在陆老夫人问她们意见时,则微笑着表示她们都听长辈和自家老爷的,但心里却不约而同将陆明丽母女与陆明欣母女都恨上了,本来庶出儿女谈婚论嫁都是嫡母的事,如今却被两个妾室撺掇着让自家老爷越过她们捅到了老国公爷面前,如此打她们的脸,传了出去,旁人岂非要说她们连个妾室都弹压不住,甚至说他们不得丈夫的信任与爱重?

陆明丽与陆明欣知道对方都打着与自己相同的主意,且事情还被传开了以后,则又是羞愤又是恼怒还有几分忐忑,本来之前她们都以为只有自己才看到了现下嫁给凌孟祈的好处,以为只要各自的父亲去向老国公爷一提,此事必成,到时候由老国公爷出面宣布将自己许配给了凌孟祈,就算嫡母有所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奈何不得她们并她们各自的姨娘。

谁知道事情竟会演变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陆明丽还好些,虽忐忑也只是忐忑嫡母以后不知道会如何揉搓她姨娘,并在嫁妆上为难她而已,若此番与她争的是府里别的姑娘她自然争不过,可如果换成陆明欣,只要凌孟祈不是傻子,就必定会选她,凌孟祈是傻子吗?显然不是。

陆明欣就惨了,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到头来婚事没成不说,还让嫡母恨上了自己和自己的姨娘,就算嫡母是个好性儿的人,但谁又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在自己的婚事上为难自己,不会变着法儿的磨搓自己的姨娘?而且此番闹了这么一出,还不知道阖府上下会怎生笑话儿自己,更糟的是一旦传到外面去,让京城人以为自己小小年纪便恨嫁了,自己操心起自己的婚事来,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规矩与端庄,便是没有嫡母有意为难,自己以后也别想嫁到什么好人家了罢?

想到这些,一时间陆明欣生吞了陆明丽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落到现下这般尴尬难堪的境地?却没想过,若不是自己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又怎么会偷鸡不成反蚀米!

陆明芙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便有意问陆明萱:“哎,你说凌公子是会选二姑娘还是五姑娘?依我看,凌公子八成会选二姑娘,毕竟说是说都是国公府的小姐,但二姑娘可是国公爷的女儿,虽是庶出,在外人看来,只怕比三姑娘这个所谓的嫡小姐还要有价值一些,只要凌公子不是傻子,就该知道怎么选哦?就可怜了五姑娘了,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儿,只怕得很长一段时间躲着不敢出来见人了,不过也没什么,她到底年纪还小呢,且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哪怕只是庶出的庶出,瘦死的骆驼怎么着也比马大,以后要找一门太好的亲事不容易,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说是罢?”

陆明芙说这番话时,每当说到‘国公府的小姐’这几个字,都有意咬得重些,目光也颇意味深长,陆明萱不是傻子,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用意?这是在告诫她,不要忘了自己只是国公府旁支的身份,与国公府的正牌姑娘们终究不一样呢!

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姐姐,我早说了,我对凌公子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所以你不必拐弯抹角的试探我,不管他是娶二姑娘,还是娶五姑娘,我都替他高兴,也替两位姑娘高兴,姐姐只管放心罢。”

陆明萱是真对凌孟祈一点想法都没有,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且也违背自己想要远远离开京城,过简单生活初衷的事,她从根子上就否定了,面对陆明芙的怀疑,她自然是一派坦然。

陆明芙见她坦然的神情不似作伪,且凌孟祈都要与陆明丽或是陆明欣定亲了,陆明萱就算心底真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彻底打消了,至此方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一身轻松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余下陆明萱一个人看了一会儿书,便到了吃晚饭的时辰,陆老夫人那边却使人来传话,她今晚上吃斋,之后还要捡佛豆,让陆明萱与陆明芙自己吃,还说她已吩咐过大厨房给她们送饭,让她们饭毕也不必过去了。

是以待大厨房送了饭来,陆明萱与陆明芙吃完后,姐妹两个便无事可做了,遂坐在厅里的熏笼前,一边说闲话一块做起针线来。

做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有丫鬟在外面探头探脑的,陆明萱眼尖,一眼便瞥见是丹青,因借口更衣出了厅堂,与丹青一前一后去到旁边的芜廊上后,方压低了声音问丹青:“什么事儿?”

丹青附耳道:“才凌公子打发虎子来传话,说是老国公爷下午与他提了与二姑娘和五姑娘的婚事,问他愿意选谁?凌公子一时间有些个拿不定主意,而且对两位姑娘也都不甚了解,所以想请姑娘帮着参谋参谋,毕竟姑娘与二姑娘五姑娘相处的时候比他多得多,对两位姑娘的人品禀性也当有一定的了解,总比他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来得强罢?”

陆明萱闻言,不由有些意外,她原本还以为凌孟祈根本不用考虑就会选陆明丽呢,陆明丽与陆明欣摆在一起谁更有分量谁更有价值,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凌孟祈该选谁还用说吗,却没想到,凌孟祈更看重未来妻子的人品禀性,这倒也附和他一贯表面看似谦逊,实则颇有傲气的性子。

意外之余,陆明萱心里随即浮上了几分莫可名状的不愉快来,凌孟祈问她这个做什么,她又不是他的谁,而且男女有别,这样的事是他一个男子该问旁的女子的吗?他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误会她与他有什么,坏了她的清誉?果然是能娶到国公府的正牌姑娘,且还有两个摆在面前任他挑选,一下子高兴得傻了吗?!

陆明萱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冷意,与丹青道:“你也是糊涂,就该当面驳了虎子的回才是,这样的事也是我能过问的吗,我又不是凌公子的父母长辈,就算与凌公子有几分交情,说到底只是外人一个,我能替他参谋什么?还得他自己拿主意,横竖二姑娘与五姑娘都是好的,他选了哪一个都不吃亏,选了哪一个都比娶旁人来得强得多,你告诉虎子,请他家公子自己拿主意罢!”

丹青跟了陆明萱这么久,已很能揣摩她的情绪,自然知道她现下正不高兴,但却不敢问她为什么不高兴,便只是道:“是,奴婢这便与虎子说去,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也一定不拿来惹姑娘心烦了,还请姑娘恕罪。”

“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陆明萱的声音越发冷了几分,“还有以后,你这不是咒凌公子与二姑娘五姑娘呢吗?仔细被他们听了去掌你的嘴,到时候我也未必能救下你!而且你当凌公子是傻的吗,好容易娶到了国公府的姑娘,还不给好生捧着供着呢,怎么可能还有以后?好了,你去罢!”

丹青见自家姑娘越发的烦躁,听口气好像很恼凌公子似的,心里约莫有些明白了,但却不敢多说,怕惹得自家姑娘恼羞变成怒,于是唯唯应了“是”,屈膝行了个礼自去了。

------题外话------

女主还没意识到自己心里待男主其实也是不同滴哈,小祈祈,你还任重而道远啊,O(∩_∩)O~

☆、第六十八回 拒亲

余下陆明萱看着丹青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再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脑子才渐渐清明起来,随即便暗暗骂起自己来,你这是在不高兴哪门子的劲儿,凌世兄能娶到国公府的正牌姑娘,你该为他高兴不是吗?

而且凌陆两家本来就是有婚约的,凌世兄娶了国公府的姑娘,以后国公府还能不提携他这个姑爷不成,再加上福慧长公主与陆文逐一起使力,不愁他以后不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也多少能获利几分不是,毕竟凌世兄能有今日,说来你还功不可没呢,看凌世兄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你不但该为他高兴,还该为自己高兴不是吗?

陆明萱这般一想,心里总算好受了不少,只是胸口依然有些微的憋闷,不过这憋闷很快便被她归因为了才这么短的时间内凌孟祈的亲事便有了着落,自己的亲事自己的后路且不知道在哪里呢,看来等凌孟祈伤好搬回四知馆以后,自己就该让他帮忙为自己与赵彦杰牵线了。

再说虎子得了丹青的话回到汀澜院后,凌孟祈立刻便问道:“怎么样,萱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虎子将丹青转述陆明萱的话一字不漏学了一遍,——当然,丹青只转述了前半段,后面陆明萱斥责她并说凌孟祈好容易娶到了国公府的姑娘,该好生捧着供着的话她一个字也没说,末了苦着脸道:“看来萱姑娘对少爷什么想法儿都没有啊,不然怎么会说自己只是‘外人一个’,不能为少爷参谋什么,请少爷自己拿主意?”

凌孟祈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虽听了虎子的话满心不受用,但却不得不承认,也许陆明萱对自己是真什么想法都没有,不然她多少也该表现出几分不高兴来不是吗?

这个推测让凌孟祈本能的不想接受,于是只能迁怒虎子:“你怎么就知道她对我什么想法儿都没有,她才多大年纪,指不定根本没想过这些甚至根本不懂这些呢,焉知她以后就不会对我有想法儿?反正她年纪还小我年纪也还不大,我等得起!”

可心里却满是不确定,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懂这些,看来是真对自己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罢?不行,自己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让她对自己生出那方面的想法来才成,所幸她年纪还小,自己还有的是时间来让她发现他的好,将她最终变成他的!

虎子闻言,嗫嚅道:“可老国公爷已决定要将二姑娘或是五姑娘许给少爷了,少爷难道还忍心委屈萱姑娘将来做妾不成…”

话没说完,已被凌孟祈一个暴栗敲在头上,没好气道:“我怎么可能让她做妾?你没听说过一句话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吗,老国公爷虽说了要将二姑娘与五姑娘中的一个许配给我,那也得我答应啊,我不答应,老国公爷总不能强迫我罢?”

若是他刚来定国公府时,陆明丽与陆明欣两人中随便哪一个愿意下嫁于他,他一定都感激不尽,以后也一定对其爱重有加,让其绝不后悔这辈子嫁了他,可她们在知道他的处境后都对他退避三舍,就跟他是洪水猛兽似的,惟恐被老国公爷许给他以履行凌陆两家的婚约,如今一见他处境好了些,又都凑了上来,上赶着要他娶她们,她们到底拿他当什么人了?他哪怕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也绝不会娶这样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女子为妻!

更何况他心里还早已有人,并认定这辈子非她不娶了,又怎么可能另娶他人?

虎子想了想,道:“老国公爷自然不会强迫少爷,可少爷就真舍得将这大好的机会白白放弃吗?五姑娘也还罢了,二姑娘可是国公爷的女儿,虽是庶出,也是亲生,若娶了她,何愁国公爷以后会不提携少爷?指不定我们还能借着国公府的势,将临州那本就该属于少爷的一切都给夺回来呢!”

“如果要借势,皇宫里那一位的势岂不是更大更好借?”凌孟祈冷诮一笑,说出来的话冰冷而无情,“反正都是卖,我如果真要卖,卖个势力更大的岂非更划算,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到底卖前面还是后面而已!我早说过,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我自会凭自己的本事去得到,用不着靠出卖色相来让别人施舍!”

虎子想起自家少爷这些年来的种种艰辛与不容易,本来还想再劝劝他别轻易放过眼下这个大好的机会,毕竟与大皇子鬼混和与陆明丽成亲这两件事之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但忍了忍,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自家少爷这辈子得到的实在太少过得也实在太苦了,难得出现个萱姑娘让他放在了心上,若是错过了,他岂非得难过一辈子,后悔一辈子?

第二日,国公府上下便都知道了凌孟祈以‘业未立,何以成家?且也不忍心委屈了国公府金尊玉贵长大的姑娘’为由,婉拒了老国公爷要将陆明丽陆明欣两人中的一个许给他的好意,还说当年凌陆两家的婚约不过是凌相与老国公爷的一时兴起罢了,究竟还是要看缘分的,请老国公爷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觉得定要许他一个孙女儿方能安心,难道不结亲两家的交情就会不作数了吗?

如此一来,不但陆明欣成了一个大笑话,原本以为自己十拿九稳的陆明丽也成了一个大笑话,二人在将对方骂得半死,更将凌孟祈骂得半死的同时,不约而同称了病,躲在各自的屋里再也没脸出来见人了。

但事情还没完,就在陆明丽称病之后的不几日,陆大夫人以最快的速度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现任安国公夫人,也就是陆大夫人娘家大嫂娘家的一个侄儿,不但是嫡出,还年纪轻轻便有了秀才的功名,家里也颇过得,是一门极为难得的好亲事,连陆老夫人与陆中冕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欣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双方议定待陆明丽一及笄便举行婚礼。

消息传到陆明萱耳朵里时,陆明萱的第一反应便是这门亲事一定有问题,因为上一世陆明丽的亲事尚且没有这么好,不过才被许给了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的嫡幼子为妻而已,这一世她与她姨娘大大的得罪了陆大夫人,陆大夫人又怎么可能会让她好过?

只是陆明萱却什么也不能说,而且也没机会说,陆明丽自定了亲事后,便被陆大夫人以要绣嫁妆为由,别说与陆明萱等人一块儿上课,跟着陆大夫人学习管家接见客人出门赴宴了,被拘得等闲连自己的屋子都出不了,陆明萱就算想提醒提醒陆明丽,那也得她先能见着人再说,更何况她拿什么去提醒陆明丽,陆明丽又会不会相信呢?毕竟这门亲事表面看来,的确挑不出任何毛病,不然陆老夫人与陆中冕也不会答应了,陆大夫人虽不是陆明丽的亲母,陆老夫人与陆中冕却是其亲祖母与亲父,她只能三缄其口。

与陆明丽闹了个大笑话后,到底还捞着了一门至少暂时看来还挺不错的亲事相比,陆明欣就要惨多了,反正她年纪还小,且连身为长姐的陆明雅都没有定亲,陆二夫人不给她定亲是任凭谁也挑不出半点不是来的,所以她与她姨娘只能加倍的在陆二夫人面前伏低做小,就盼着将来陆二夫人别将她许个跛的瘸的,毁了她的终生。

所幸陆二夫人就算如今比先时强势了不少,终究是个心肠软的,也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来刁难她们母女,她们母女的日子方不算那么难过。

但陆二夫人不刁难陆明欣与她姨娘,却并不代表陆明雅就愿意放过她们,陆明雅素日无事时尚且以欺负陆明欣为乐,更何况如今陆明欣不但打了她母亲的脸,害她母亲生了一场大气,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去肖想凌世兄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她是说过宁愿将凌世兄便宜给陆明欣这个小妇养的,也不愿便宜陆明萱那个贱人,但最好是凌世兄谁也不娶,她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所以陆明欣接下来的日子有多难过,可想而知,如此内外里一夹击,不出几日,她便真的病倒了,躺在床上浑身滚烫,满嘴的胡话,一度差点儿病死过去,还是她姨娘去求了陆中景与陆二夫人,日夜不离衣不解带的照顾在她床上,方将她险险拉了回来,其时已是腊月中旬,不几日就该过年了。

自然的,沁芳斋的姑娘学堂也因此而再次停课了,陆明萱与陆明芙便商量着欲去回了陆老夫人,今年早些家去,一来可以陪陪戚氏,二来戚氏如今月份重了,只怕忙不过来家里的年事,她们回去也好帮衬一下。

陆老夫人听说后,却说好歹让她们等到过了小年夜,阖府上下一块儿吃了团圆饭后再家去,到时候陆明凤也自宫里回来了,她们姐妹也好亲香亲香,——自上次陆明凤应定宜公主邀约进宫去赏花后,便一直住在徐皇后的凤仪宫没有再回国公府来,故陆老夫人有此一说,还说她们家的年货她自会着人去准备,她们家去后只消稍事安排一下便可以安心过年了。

陆老夫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明萱与陆明芙还能说什么?只得答应了老人家的要求,等到过了腊月二十三再家去。

在此期间,陆明萱还悄悄去汀澜院看过凌孟祈一回,却是为与他送积芳阁干股契纸去的,她既说好了要给他三成干股,自然就要说到做到,那日过后不久,便借口要丹青家去送东西给戚氏,请张嬷嬷代为安排了一辆车送丹青出府,然后趁此机会去了一趟积芳阁,带回了小迟师傅特意为凌孟祈做的分股契纸。

其时凌孟祈身上的伤已好了不少,也能勉强扶着虎子的手在屋里走上几步了,听得陆明萱的来意,他本来还想拒绝的,但想着自己若真拒绝了,只怕陆明萱又该对他心生愧疚不敢见他了,只得签了那分股契纸,算是接受了陆明萱的干股,心里则想着,横竖以后两人都要成一家的,到时候不但这几成干股,连同他的整个身家性命都是陆明萱的,如今自己也不算白占她的便宜,便也释然了。

本来凌孟祈还想问陆明萱,对自己拒绝与陆明丽或是陆明欣结亲有什么想法的,会不会觉得自己太不识抬举?打算以此再亲自试探试探她的,但想着这未免也太露骨了一些,若是吓坏了她可就不好了,到底强忍了没问。

他却不知道,陆明萱听说他拒绝了陆明丽和陆明欣后,虽暗自为他惋惜,惋惜之余,心里却随之浮上几分莫可名状的愉悦来,只不过就跟之前她闻得他要与陆明丽和陆明欣二人中的一个结亲时攸地升起来的那几分莫可名状的不愉快一样,也很快被她有意无意忽视了而已。

腊月二十日,陆明凤自皇宫里回了定国公府,将近三个月不见,她看起来又长高了些,也越发有妙龄少女的风情了,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好看。

在荣泰居见过陆老夫人并大家伙儿后,陆明凤便先回了自己的撷秀阁整理箱笼,并分发自己自宫里带回来给大家的礼物。

陆明萱与陆明芙各收到了一匹时新的妆花缎子并一对镯子一对珠花,这礼物不算太重却也不轻了,姐妹二人瞧过以后,便商议着去了撷秀阁向陆明凤道谢。

陆明凤着一袭家常的湖绿色对襟褙子并月白挑线裙子,正领着自己的几个大丫鬟在整理箱笼并书籍之类的,让陆明萱与陆明芙意外的是,陆明雅此时竟也在撷秀阁,正满脸是笑的问陆明凤宫里的情形,陆明凤忙得不行,还要时不时的抽空与她说上几句,心里有多不耐烦,可想而知。

所以当瞧得陆明萱与陆明芙进来时,陆明凤近乎是如蒙大赦般扔下手上的东西,便亲自迎了上前,笑道:“正想着我回来了,两位妹妹偏又要家去了,我们得趁这几日好生亲香亲香呢,可巧儿两位妹妹就来了。”

又吩咐丫鬟:“快去沏滚滚的茶来,再把我从宫里带回来的点心端一些上来,给两位妹妹也尝尝。”

陆明萱与陆明芙先给陆明凤行了礼,又见屋里的桌上榻上都摆满了东西,不由歉然一笑,道:“大姐姐正收拾东西吗,那我们来得不巧了,要不还是等明儿大姐姐收拾从容了我们再来?”

陆明凤一听这话心里便舒坦,暗想比起陆明雅这个自诩国公府嫡小姐的人来说,陆明萱与陆明芙虽只是旁支姑娘,为人处事却比其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因笑道:“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了,况又不要我亲自动手,我不过是瞧着丫头们收拾而已,不然也抽不出空来与三妹妹说话儿不是?”

陆明萱与陆明芙便又屈膝给陆明雅行礼,陆明雅起身还了礼,笑道:“我也是来向大姐姐道谢的,想不到两位妹妹与我想到了一块儿去。”心里却是将二人骂了个半死,暗想两个专坏人好事的贱丫头,等她将来事成做了娘娘以后,看她怎么收拾她们!

原来陆明雅如今存了一桩心事,便是想通过讨好陆明凤,将来能让陆明凤同意她嫁给大皇子做侧妃,等到大皇子登基以后,她怎么也少不了一个妃位罢?虽然到时候仍得屈居陆明凤之下,可只要能将陆明珠那个贱人踩在脚下就足够了,——陆明雅前阵子被陆明珠欺负得狠了,她本就是要强的性子,碍于陆明珠的身份却敢怒不敢言,心里有多憋屈,可想而知。

渐渐便生出了定要将陆明珠踩到脚底下,将她加诸于自己身上的耻辱百倍千倍还回去的念头来,可陆明珠是长公主之女,本身又有县主的封号却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她就算将来嫁给了皇子,做了王妃,也轻易奈何不得陆明珠,更何况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嫁得比陆明珠还要好?饶百般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所以她很快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大皇子身上,大皇子身为当今皇上的嫡长子,就算如今皇上宠爱罗贵妃和罗贵妃生的四皇子,难道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废嫡立庶不成?因此大皇子将来势必是要当皇上的,她要将福慧长公主和陆明珠踩在脚下,除了做未来皇上的女人,哪里还有更好的路?更何况大皇子其人她还见过,生得虽不若凌孟祈那般风华绝代,却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能嫁给这样一个将来要成为天下至尊的男人,哪怕只能委屈做小,她也心甘情愿。

至于陆明凤可能不会同意她嫁给大皇子做侧妃一事,她是压根儿没想过,就算陆明凤是大皇子的嫡亲表妹,也不能拦着不让大皇子娶侧妃纳妾室不是?既然陆明凤想母仪天下,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得有所付出才成,到时候指不定为了贤名,她还得主动为大皇子纳小也未可知,可外面选来的女人又哪里及得上自家妹妹来得可靠,既然总得给大皇子纳新人的,选她岂非比选外人来的强十倍百倍?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陆明雅才会第一时间赶来了撷秀阁奉承陆明凤,想着如今离陆明凤及笄还有大半年,若是这大半年里自己将陆明凤奉承得高兴了,指不定到时候她出嫁之时,便能让自己以滕妾的身份一块儿嫁过去呢,只要嫁了过去,凭她的品貌,难道还能挣不上一个侧妃当不成?

却不想出师未捷,自己前脚才来了撷秀阁,那两个贱丫头后脚竟也跟了来,真真是可恨,——不过那两个贱丫头过几日便要家去了,如今的情形是陆明丽与陆明欣两个小妇养的一个被拘在屋里绣嫁妆,一个病得床都起不来,陆明珠那个贱人又一贯高傲,并不常过来国公府,到时候能日日陪着陆明凤的便只有自己,她还是大有机会的。

这般一想,陆明雅心里好受了不少,又有心情与陆明凤几人说笑了,姐妹四个吃着点心喝着热茶说着闲话儿,至少表面上看来是一派的其乐融融。

其间陆明萱几次都想找机会侧面问问陆明凤,在宫里这么长时间可有发现了大皇子异样的,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万一陆明凤哪日在大皇子面前说漏了嘴,大皇子心里本就有鬼,只怕立时就能确定那日在幽幽谷外的人是她,到时候的后果又哪里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晚间陆老夫人让人在荣泰居摆了两桌酒为陆明凤接风洗尘,因想着过几日便是小年夜的家宴,便没有惊动老国公爷和老爷们一辈的,亦连小一辈的爷们儿也没叫,只女眷们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饭后又说笑了一回,便各自散了。

如此过了两日,便到了腊月二十三日,国公府上下自有一番忙活,但这些忙活都与姑娘们无甚关系,她们只需要等着出席晚上的家宴即可。

家宴上,陆明萱见到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的陆明丽和陆明欣,陆明丽着杏黄暗绣流云百福遍地莲褙子,系一条十二幅的洒花细绫月华裙,看起来虽比先时沉寂了不少,但气色还算不错;陆明欣却瘦得快要脱了形,身上簇新的玫瑰紫对襟妆花辈子与葱黄绫襦裙挂在身上空荡荡的,就跟是借别人的来穿一般。

两人只在方进来厅里给众长辈请安时开过口,之后便一直微垂着头面无表情的站着,安静得就像是空气一般。

不过在凌孟祈由陆文逐和陆文廷扶着进来时,二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到底还是平添了几分羞愤,看向凌孟祈的目光也跟淬了毒的刀子一般,若眼刀能够杀人,只怕凌孟祈的身上这会儿已经好几个窟窿了。

想想也是,如今她们的后半辈子已等于是被凌孟祈给毁了至少一半,陆明丽就算已许了人家,如今看来还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但毕竟还没出嫁,那她的命运就还掌握在陆大夫人手里,她不但要担心陆大夫人在嫁妆、礼数、陪嫁的下人、出嫁后的来往…等一系列事宜上为难她,更要担心万一出嫁前这么长的时间里,陆大夫人给她整出个“卧病不起”、“暴毙”之类的,她上哪里说理去,难道陆老夫人和陆中冕还会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庶女,严惩陆大夫人这个为定国公府生了嫡长子和嫡长女,又有皇后娘娘和安国公府撑腰的当家主母吗?

陆明欣就更可怜了,后半辈子还不知道会落到哪里去…她们又怎么可能不恨害她们陷入如今这般艰难处境的凌孟祈?

可她们却不想想,若不是她们见风使舵,风吹向哪里腰便弯向哪里,别人又怎么可能骑到她们的背上去!

对二人的怨怼,凌孟祈却似浑然不觉一般,微笑着上前依次给老国公爷陆老夫人等人见礼,老国公爷本就看重他,就像他说的那样,难道不结亲两家的交情就不作数了?是以仍是先前怎么待他,如今怎么待他,赶着他嘘寒问暖了好一阵方罢。

陆老夫人的感情就要微妙一些了,本以为凌孟祈定然会选陆明丽的,那样他便成自己的亲孙女婿了,虽不受家里待见,一辈子都有可能回不了临州,陆明丽跟了他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但谁叫自己喜欢他呢,这些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谁知道他竟拒绝了陆明丽,这就让陆老夫人免不得有几分不痛快了,就跟买东西似的,本来一样东西无论店主如何推荐,自己都从没想过要买的,不想有朝一日自己忽然觉得那东西也不算太差,改变了主意要买了时,店主却又怎么也不肯卖了,——这不摆明了是在拿乔吗,我还没嫌弃你屈尊来俯就你呢,你倒还先嫌弃起我来了,什么道理!

所以陆老夫人对凌孟祈的态度稍显冷淡,只问了一句:“身上的伤可又好些了吗?”便再无他话。

但陆老夫人的态度并不能影响其他人的态度,除了她老人家和陆明丽陆明欣以外,其他人待凌孟祈都很是热情,尤其是福慧长公主和陆中昱,更兼有陆文逐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言语行动间都说不出的亲热,倒衬得陆文廷几个他真正的兄弟都要倒退一席之地了。

其实也怪不得大家都对凌孟祈热情有加,他在屋里窝着养了两个多月的伤,早将夏天时有意无意晒黑的皮肤又养白回来了,人也长高了些,虽仍行动不便,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风华与气度,美人嘛,不管男女老少都是爱的。

陆明萱也不能例外的被凌孟祈的绝代风华所倾倒,不过她很快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都放到了赵彦杰的身上。

赵彦杰也长高了好些,许着因着昼夜苦读的关系,他的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整个人却给人以一种极有书卷气的儒雅感觉,让人看了觉得很是舒服。

陆明萱不由暗暗点头,不怪前世赵彦杰能不到二十便一举中了秀才和举人,成为本朝少有的少年举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与他的勤学苦练是万万分不开的,而身处国公府这样的锦绣堆里,却能不受任何诱惑日日不辍的苦读,也足见他心性的坚韧,自己跟他若能成,不说怎么大富大贵,平安踏实、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应该不是难事罢?

许是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赵彦杰忽然看了过来,于是便与陆明萱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当下彼此都有些脸红,于是双双低下了头去。

凌孟祈一直不着痕迹的注意着陆明萱,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她与赵彦杰之间这小小的互动,心里立时警铃大作,暗想难道萱姑娘不是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事,而是如虎子所说,的确对自己没什么别的想法儿?不行,自己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尽快采取什么行动才是!

小年夜后的第二日,陆明萱与陆明芙便在辞过陆老夫人和其他人后,坐车回了自己家。

方回到家里,便见已经显怀了的戚氏正穿着大红的通袖袄头戴卧兔儿,扶着小桃的手领着人接在门外,一见姐妹两个下车,便三步并作两步的笑着迎了上来:“两位姑娘总算回来了!”

唬得陆明萱与陆明芙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道:“太太如今身子不方便,让下人们来接我们,太太只在屋里等着就好,又出来做什么?”

戚氏笑道:“你们不知道,稳婆说了,就是要多走动将来生起来才更顺遂…”话没说完,想起不该当着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这些,忙将话题岔开,“对了,老爷早上临走前说了,中午要回来吃午饭,两位姑娘且回房间收拾一下,暖和暖和,等老爷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陆明萱与陆明芙听得父亲中午要回来吃饭,都十分高兴,扶着戚氏进了内院,将其送回正房后,便各回了自己的房间去收拾。

要说一个家庭有了当家主母,便与没有当家主母时是绝对不一样的,如今陆明萱与陆明芙便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她们的屋子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色色东西都被准备得妥妥帖帖自不必说,方才她们方一进到院里,便发现院里多了一个人高的鱼缸,里面养着几尾色彩鲜艳的金鱼,加上里面碧绿碧绿的水草和院子墙角青翠可人的富贵树,还有窗户上贴着的红窗花…将整个院子点缀得充满了生机和情趣,又能让人感受到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氛。

以致稍后收拾完了,姐妹两个结伴上正房去时,陆明芙因忍不住悄悄与陆明萱感叹:“如今看来,太太果然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爹爹和我们可算是有福了!”

陆明萱微微有些脸红:“说来都该怪我,要不是我当初脑子被驴踢了,我们早几年都已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陆明芙却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若你早几年便想通了,只怕如今的新太太便不是现下这一位了,谁知道换了一位会是什么情形呢?这种事情,还是得讲究一个缘分的,只能说明,爹爹的缘分以前一直不到而已。”

姐妹两个说着,已到了正房门前,正要撩帘进去,不想帘子已被从里面打起,陆中显满是笑容的脸出现在了二人面前:“才说你们再不来,我就要亲自去请你们了。”

“爹爹!”二人忙屈膝给陆中显见礼,陆中显一手一个拉了起来,父女三个亲亲热热的进了屋里。

戚氏早已在桌前候着了,一瞧得三人进来,便笑道:“老爷与两位姑娘都快坐下罢,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也是一样,横竖下午老爷也不用出门了。”

姐妹两个听得陆中显下午不必出门了,更是高兴,待陆中显与戚氏落座后,才跟着也落了座,一家人开开心心吃起饭来。

待吃完饭后,父女三人移至熏笼前一边吃茶一边说话,虽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却都兴致极高,戚氏安排完善后事宜并晚上吃什么后,也拿着针线坐到了熏笼前。

外面是凌冽的寒风,屋里却温暖如春,洋溢着满满的温馨氛围…陆明萱只觉说不出的温馨,惟愿这样的温馨以后每年都能再感受到。

腊月二十九日,是族中一位族姐陆明姿出嫁的日子,小门小户过日子没那么多讲究,一切以节俭为主,所以男女双方商定过后,特意将日子定在了这一日,如此便可以只用一份钱,却将喜事也办了,年也给过了。

陆明芙没进国公府以前与陆明姿颇为要好,也就是进了国公府后才渐渐与其淡了下来,如今是后者出嫁的大日子,自然是要去送一送她的,是以二十八日晚间便住到了陆明姿家中,等二十九日送罢新娘后再回来。

而陆明芙既与这陆明姿交好,两家大人的交情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况族中兄弟家有喜事,陆中显本来也该去随礼兼帮忙的,到时候连戚氏也要过去吃喜酒。陆明萱倒是想去凑这热闹的,但想着眼看就过年了,自己又是一年没去积芳阁,若过年都不去看一下黄妈妈小荔并小迟师傅父子,也未免太寒他们的心了,遂借口有些头疼怕吵,没去吃喜酒,而是在送走陆中显与戚氏后,叫人备车去了梳子胡同。

小荔与小迟师傅瞧得陆明萱来了,都是喜出望外,小荔忙将正与客人谈着的生意交给了店里如今新请的媳妇子,然后与丹青并小迟师傅一道,簇拥着陆明萱进了后堂。

如今积芳阁在西四牌楼乃至京城东城一带都算是小有名气了,所以早在夏天时,小迟师傅便做主聘了五位年轻懂行的媳妇子来,专司招呼客人之事,他自己和小荔则总领店里的事,老迟师傅则仍专司打首饰,大家磨合了半年的时间,都已适应了彼此的说话行事作风,各自配合起来是默契十足,店里的生意自然是蒸蒸日上,一天一个样。

给陆明萱行过礼后,小迟师傅便趁小荔与陆明萱叙别后寒温之时,去取了店里这一年的账簿来,“姑娘,这是这一年以来店里的账目明细,除开一应成本,再除开凌公子每月的那二十两,净得利润二千六百一十八两,请姑娘过目!”

陆明萱闻言,不由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惊喜:“竟有这么多利润?”看来她当初将小迟师傅父子截来真是一件再明智不过的事了,要知道她当初盘铺子连上开店的本金一共才一千两银子出头,去年是时间短,来不及盈利,可才短短一年时间,小迟师傅便不但将她的本金全部回拢了,还倒赚了近乎两倍于本金的银子,小迟师傅可真是个经商天才!

小迟师傅眼里闪过一抹得色,道:“我相信明年会更多的,姑娘请等着看。”

陆明萱点头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心里却想着,她不求店里的利润能再翻多少倍在,只要能保持现下的局势她已经很满意了。

草草翻了几页账簿后,陆明萱便将其放下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若是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不给小迟师傅,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对她推心置腹,把积芳阁当成他自己的家呢?随后她宣布给小迟师傅和老迟师傅各一百五十两当年终的红包,小荔与黄妈妈各是五十两,新来的那五个媳妇子则每人二十两。

小迟师傅父子一开始还不肯收这么大一笔银子的,说他们每月已领了月钱,而且陆明萱对他们有救命大恩,如今他们为陆明萱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又怎么能再要陆明萱的银子?

架不住陆明萱说若不收下银子,便请他们离开积芳阁,积芳阁可是他们父子一手一脚发展壮大起来的,就跟他们的孩子一般,他们早将这里当自己的家了,如何舍得离开?只得满脸受之有愧的收下了银子。

陆明萱因又让小迟师傅算了凌孟祈三成干股该有的利润是多少,然后去银楼兑换了银票来,打算过完年回国公府时,便带给凌孟祈。

忙完了这些事情后,陆明萱又请小迟师傅去前面的酒楼叫了两桌上等的席面来,将店门暂时关了,也不分什么主仆宾主,她与丹青小荔并小迟师傅父子坐了一桌,其他五个媳妇子坐了一桌,只可惜黄妈妈小儿媳快要生了,今日没来店里,陆明萱又不欲她两头跑的兼顾不过来,便没有使人去请她。

这顿饭一直吃了两个时辰,直吃得除了陆明萱和丹青以外的所有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才算是结束了。

☆、第六十九回 正月

回到家中,陆中显戚氏并陆明芙都还没回来,陆明萱松了一口气,赏了车夫一两银子,令其不该说的一字都不能说后,方扶着丹青的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丹青顾不得自己先暖和暖和,立刻去沏了滚滚的茶来陆明萱吃,随即又去烧了手炉来双手递给陆明萱后,才笑道:“得亏得昌老爷将姿姑娘的好日子选在了大年下,不然姑娘还真不方便出去的,老爷与太太那里还好说,大姑娘那里可就没那么好说了。”

陆明萱点头笑道:“姐姐也是关心我。”说着,自袖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丹青道:“这是给你的,这一年来你服侍我也辛苦了,我嘴上虽没说,心里都明白,只要你一直尽心尽力的服侍我,将来我必不会亏待了你的!”

丹青没想到自己也额外有赏,她心知自己与积芳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是荣辱生死都系于陆明萱身上的,所以先前瞧得积芳阁众人都得了陆明萱的厚赏时,虽有些羡慕,却并没有其他想法,却不想自己竟也有份儿,当下是又惊又喜,红着脸喃喃道:“除了公中的月钱外,姑娘素日已多给了我一份月钱了,如今又再赏我,我实在受之有愧…”

陆明萱素日虽倚重丹青,但她屋里两个大丫鬟的名额却早被伴香和伴琴占了,定国公府姑娘们屋里的一等丫鬟是一两银子的月钱,丹青是二等丫鬟,只得一吊钱,陆明萱便每月额外又给了丹青一吊钱,所以丹青才会有此一说。

“我说你当得你便当得,且拿着罢,也不多,不过取个彩头罢了。”陆明萱笑道,只要是一心为她的人,她是绝不会委屈亏待了的,积芳阁众人如是,丹青也如是。

丹青闻言,这才双手接过了荷包,顺势在手里掂了掂,觉着并不重,当是银锞子之类的,想来确如姑娘所说,不过取个彩头罢了,这才谢恩收下了,——不想等晚间睡觉时,她打开荷包一看,却是两个一两的金锞子,也就是二十两银子,比她一年的月钱都还要多了,她心里霎时百感交集,脑中唯一剩下的念头,便是她这辈子都跟定姑娘这个主子了,为姑娘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至于陆中显戚氏与陆明芙,陆明萱本来也想送他们一些东西的,但想着自己明面上的好东西不是陆中显为自己添的,便是在国公府得的,都有账可循,自己若平白送了他们东西,他们问起自己是哪里来的,反倒横生枝节,说不得只能按下这个念头,在心里决定,将来等陆明芙出嫁时,自己一定送她一份大礼,再就是戚氏腹中的孩子,不管男女,将来她一样送一份大礼。

除夕之夜,陆家仍跟去年一年席开四桌,但因多了戚氏,陆家上下都觉得不一样了,至少年夜饭便比往年更丰盛。

年夜饭全是戚氏指挥着丫头婆子们一手张罗的,每道菜都有个极吉祥好听的名字,譬如银丝红烧鲫鱼叫“年年有余”,一品火锅叫“团团圆圆”,黄桂柿饼叫“事事如意”,红枣夹汤圆叫“笑口常开”,黄白馒头叫“金银满仓”…等等,这是戚氏结合街坊四邻并自家的习惯来的,事实上,小门小户人家过年时,几乎都有这个习惯,虽知道实现的可能性不大,多少图个吉利,往年陆家的年夜饭也丰富,但都没有起这些寓意大好的名字,陆中显一个大男人是顾不上这些,陆明萱与陆明芙却是不懂,如今有了戚氏,总算弥补上了这一项空缺。

也因此,陆家过年的气氛也比往年更浓烈得多。

陆中显是真高兴,两个女儿都长大了,关系比以前改善了,新娶的戚氏也颇合他心意,最要紧的是,他就快要有儿子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夫妻相得,儿女双全,家庭和睦更值得高兴与满足的呢?自饮自酌着,自己已先将自己灌了个八分醉,被戚氏与小桃搀着先去歇着了。

不过到得快交子时时,他却及时醒了过来,与妻女一道辞旧迎新。

不多一会儿,外面忽然“嘭”的传来一声轰响,却是京兆府点燃了报时的烟花,子时到了!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了起来,整个京城都似是沸腾起来了一般,陆中显忙也指挥男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烟花爆竹,亲自领着人在院子里放炮迎新。

只爆竹才响了几声,他又离弦的箭一般冲回了屋子里,一叠声的命丫头婆子们拿棉被去,“快,把门窗都给我遮起来,仔细惊着了你们太太腹中的孩子!”

惹得戚氏不好意思的红透了脸,嗔道:“哪里就这么矜贵了,老爷也忒小心了,也不怕两位姑娘笑话儿您。”

陆明萱与陆明芙则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样的父亲真是太可爱了,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也是抿嘴偷笑不已。

在一室的笑声中,陆明萱看着窗外随着一阵阵或长或短“兹兹”声,呈红黄蓝白绿紫诸色次第喷射出来,将自家整个院子上空的天空点缀成了火树银花璀璨世界的火花,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

仿佛只是一眨眼间,她已重生两个年头了,前世的一切乃至临死前的重重惨象,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那会不会只是她做了一个噩梦,如今的日子才是她真正的人生?可那曾经刻骨的恨意和悔意,她对陆中显陆明芙和她那可怜孩儿的歉意,还有她每逢雪天便会觉得隐隐作痛的身体与晚间见了光便会觉得刺痛的眼睛,又在清楚的提醒着她,那不是梦,那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

让她每每都禁不住庆幸,幸好上天给了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幸好上天让她重生在了一切都还来得及之时,否则她又怎么能体会到现下这样的幸福与满足,同时也带给了她所在乎的人幸福与满足?

虽然她的真实身份仍如一颗定时炸弹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爆炸,但至少陆文逐已经保住了性命,而且前世这时候她的身份早已在福慧长公主面前爆了光,但这一世的这时候公主府却仍风平浪静,可见因着她的努力,前世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不小的改变,那么她便有信心将自己的整个命运都改变,彻底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陆明萱暗暗为自己打气,心里渐渐一片清明,满天五光十色的颜色映着她美丽的脸庞,如盛放的花儿般鲜艳。

除夕之后,仍跟去年一样,陆明萱与陆明芙只在家中待到正月初五,便回了国公府,这次却不是陆老夫人打发人来接,而是陆中显带了戚氏一道,亲自送姐妹两个回去的。

一时一家四口到得荣泰居,陆老夫人正与三个儿媳抹牌取乐,倒是难得连福慧长公主都在,陆明凤陆明珠姐妹几个则在暖阁里玩笑,屋里的气氛因此很是热烈。

听得丫鬟来报:“显老爷与显太太给老夫人拜年来了,芙姑娘与萱姑娘也一道回来了。”陆老夫人越发的喜悦,令张嬷嬷坐下替自己玩几把后,扶着双喜的手去了隔壁的小客厅里。

许是因正值大年下,陆老夫人穿了一身暗红色立领团纹褙子,头戴赤金点翠镶玉大抹额,耳上两挂碧绿的翡翠细线珠子,瞧着既雍容华贵,又不失喜庆。

陆中显待陆老夫人坐定后,便领着戚氏和陆明萱陆明芙上前给她老人家磕头拜年,嘴里说着:“祝您老人家大吉大利。”之类的吉祥话儿。

陆老夫人听得满脸是笑,忙命丫鬟:“快将你显太太搀起来,她如今身子不方便,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岂非是我的罪过?”又命陆中显父女三人,“你们也都起来,再跪下去我也不会多给你们一份压岁钱。”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陆老夫人便又问起陆中显过年家里可热闹,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来,又问戚氏:“已经快六个月了罢?到时候孩子生在三四月,正是不冷不热之际,这孩子倒是会挑日子。”

戚氏应答间仍稍显局促,不过有陆中显在一旁描补,更有陆明萱和陆明芙在一旁不时的插科打诨,彼此聊得倒也颇得趣。

说笑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陆中显因与陆明萱和陆明芙道:“你们也该去与长公主、大夫人和二夫人磕个头拜个年,与姑娘们也问声好的。”

陆明萱闻言,便知道陆中显这是有话要单独与陆老夫人说了,想起陆明芙再过几个月便十三了,十有*陆中显要与陆老夫人说的正是陆明芙的亲事,她之前曾在陆中显与戚氏说话时,无意听得一耳朵,便笑眯眯的起身应了。

妹妹能猜到的事,陆明芙自然也能猜到几分,不由微红了脸,也起身与陆明萱一起给长辈们都行了个礼,然后去了隔壁给福慧长公主等人拜年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