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瑞云眼泪汪汪的跪下了:“都是我的错,我要不是在绣房待那么久,也不会被贼人摸进屋里…”
阿福真想踢她一脚:“净说胡话。幸好你不在屋里,东西丢了就丢了,你要是在屋里,贼人进来你挡得住?白送了小命儿。”
紫玫在一边把她拉了起来:“快起来。这贼人要来又不是你的过错儿,别哭哭啼啼了,小心把小世子吵醒了。”
她这句倒真灵,比什么劝慰都有用。瑞云往摇床里的小李誉看了一眼,赶紧抹了泪站起来,说话还有点哽咽:“我刚才点过,东西是没有丢,夫人的首饰也一件没少。东西全翻的乱糟糟的,被褥也被划坏了好几床——”
她的表情好像那不是贼人干的,都是她干的,她实在罪恶滔天一样。
紫玫替阿福将外套解下,说:“快过来,别杵那儿了真没眼色。”
瑞云净了手,过来服侍阿福,把首饰摘去,头发放下来。头上沉甸甸的重量一去,阿福长长的松口气。
紫玫小声念叨:“夫人这些首饰也都是好的,下面这小盒子里的,随便拿件出去也够寻常人家吃喝一辈子,难道他们没看到这一盒?”
那小盒里面的珠钏簪环是几样很别致的,阿福从李固给她的韦后的那些首饰中挑出来的。
阿福想,不是没看到。
而是他们要的东西,不是这些。
可是——家里面有什么比金银珠宝更值得人惦记?
用了饭沐浴后两个人头发都湿漉漉的,阿福拿布巾替李固擦,李固也摸了块布捉了她的发尾擦拭。不过他的技术明显不到家。
阿福小声问:“我们有什么东西比金银珠宝还值得人惦记?对了,你书房里怎么样?”
李固摇摇头:“只打碎了如意,别的什么都没少,书信什么的他们没找到,但是字画轴卷也弄的极乱。我也想不到——我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东西?”
他没有和阿福再向下讨论,头发干的差不多,阿福已经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就睡下了。白天的劳累不少,晚上还要起来几次喂孩子。李固有些心疼,想劝她找奶娘,阿福却不是太在意,说白天总可以补一补觉。
虽然庄里出了这样的事情,阿福还是一沾枕就睡着了。
李固却睡不着。
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手里的确没什么可值得别人惦记到这地步的东西。母后留给他的东西的确珍贵,可是今天这事,分明不是冲着这些珠饰珍宝而来。
那贼人来的这样巧,他们这边出门,那边家里就有贼趁虚而入了?
应该是知道他们要出门的消息。
而知道他们出门的,除了山庄里的人——还有宫里的。
山庄里几乎人人都没睡好,挂着黑眼圈强打起精神来。昨天去行宫的疲倦不堪,昨天留在山庄的心事重重。例外的是,小皇子李信殿下。一早就精神抖擞的冲进屋来。
按礼数,他是来请安的。可是这点儿大的孩子,除了进门说句,哥哥安,嫂子安,然后就一头扑进人怀里来了
“嫂子!”粉团团的李信语出惊人:“我要吃奶!”
阿福好险已经把嘴里的茶咽了下去,不然非喷了不可。
“你…你说什么?”
李信指指正在换尿布——嗯,正在被换尿布的李誉:“他都吃奶。”
言下之意,这一碗水得端平。
阿福发现李信的胆子比一开始的时候要大了——还大了不少。
要放在他刚才李固阿福身边来的时候,这种话是打死不会说出来的,顶多自己憋着委屈。
紫玫和瑞云在一边偷偷笑,阿福瞪了她俩一眼,和颜悦色的说:“你侄子还小没长牙呢,只能吃奶。你已经长牙了,所以要吃饭。你看,他不吃饭的对不对?饭只有你在吃,好吃的好喝的都没有,从早到晚只能喝奶,你可比他强多了!”
不得不说,这话对于一个要求公平公正的小孩子来说,太具有说服力了。
李信一想想从早到晚天天月月的吃饭,没饭吃,没点心果饼吃…
对哦,没什么好羡慕的,李誉虽然有阿福抱着哄着喂着,可是奶又不好吃。
自己吃的要强多了。
得意洋洋的李信小殿下撒够娇,笑眯眯的任由张氏把他带出门去了。
“夫人,信殿下简直像您的大儿子一样,在和小弟争宠呢。”
“啊,是么?”阿福想想,可不是么。
李馨刚才的神情,语气,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弟弟出生唯恐自己会失宠的哥哥。
阿福也想笑,硬忍住,板起脸说:“快些干活儿。昨天的事不算完,今天说不定韦素或是杨夫人会来找你问话的。”
瑞云一下子又沮丧了:“哦…”
“没事,你也没看到什么,就说一下屋里的情形就行了。”
瑞云就点点头,又紧张,又不安。
紫玫瞅着空子安慰她一句:“你别担心,又没丢什么——就算丢了,王爷和夫人这样好的脾气性子,也不会要你赔的。不过是问一问想看看能不能把贼人招出来罢了。”
瑞云没吭声,可是忧心不减。
她也在想,为什么夫人他们一出去,贼就来了呢?难道是有内应的不成?那自己身上也是有嫌疑的啊?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觉得惶恐难过。
正文 七十一 忧患一
用过饭瑞云得了一会儿空,自己先去找杨夫人了。
杨夫人那里正看账,有管事隔着桌子等吩咐,瑞云进门去沾到一旁,杨夫人抬头见她来了,点头说:“你等一等。”
瑞云老老实实站在一边,杨夫人把管事的打发了,转过头来,挺和气的说:“昨天可吓着了?”
瑞云垂着头,小声说:“我就是想来和夫人说一说昨天的事情的…”
“唔,你不要怕。”杨夫人说:“就说说昨天你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什么时候知道屋里进了贼,翻成什么样儿…”
瑞云急忙应诺,仔细想了想,从早上说起。她去库里领了一匹丝料子,给阿福裁内衣的,阿福新的腰身尺寸什么的她已经早就量好。绣房里头吴姑姑叶姑姑在,商量夫人喜欢什么绣纹花色之类。瑞云想着屋里没人,也没活儿,就在绣房坐了大半天,过了午回屋去想掸席子放帘子的时候才发现门虚合着,里头已经翻的乱糟糟一团了。连床都掀了,也不知那贼到底是要找什么,席子底下床头小格什么的全没放过,里面的东西都翻乱了。
“你去绣房,都有谁知道?”
那知道的人可不少,库房的人就知道,院里洒扫的小丫头也知道,绣房旁边几间院子的人只怕也看到她过去了。瑞云心里发急,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那位婉姑娘,你昨天见过没有?”
瑞云怔了下,想了想说:“昨天没见着她…”事实上瑞云和她就没朝过两次面,那个婉秋情知道这儿没人待见她,整天闷屋里不出来。
“嗯。”
杨夫人没再多问什么,便让她出去了。
朱氏进门时,阿福正坐在窗下,放下手里的小衣服:“,母亲来了,坐,紫玫,去倒茶来。”
朱氏倒没绕圈子,问阿福昨天去行宫如何?皇帝对小世子是不是挺亲近。阿福只是笑着点头,唔了两声。要是寻常人家打听下亲家的态度就没关系。可是这亲家是皇帝——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听说,昨儿山庄里进了贼?”
“是啊。”阿福说:“八成我们早让人惦记上了,所以这边一出门,那边贼就上了门。”
朱氏压低声音说:“嗳,可要当心。这高门大院的,贼人哪这么容易就进来了?俗话说,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啊。”
阿福只是点点头:“母亲不要担心,这些事儿,自有王爷他们办。”
紫玫端茶进来,朱氏讪讪的坐回去,不知道刚才的话有没有被听见。
“嗯,昨天…我见着那位婉秋姑娘了。”
阿福说:“母亲不必应酬她。说到底,她是无品级的宫人。”
朱氏低声说:“我是看着,她人还挺本分的…”
阿福眉头皱了下,紫玫心里冷笑一声。
这个朱夫人见识实在短的很,宫里这些女人能出头的有几个人安份的?更不要说这个婉秋的行事——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到底想干什么。
夫人在这一点上可不像她母亲。她心中对别人不怀恶意,但是却从来都不失防备之心。
阿福也很无奈,那天李固将话说的那么明白,朱夫人还是没放弃她的打算。
阿福把话岔开:“天气热的很,怕小誉身上会长起痱子来,可是不包的紧了又怕受风。母亲听没听过有法子能防痱子呢?”
说到这个朱氏倒是精神一振,讲了好几个土法子,紫玫笑吟吟的偶尔插上句:“原来丝瓜不光能吃,还是擦了来止痱?这我可得好好记住。”
等朱氏喝口水,踌躇一下又想旧话重提,阿福又说:“母亲,不知哥哥的亲事…”
一提这个,朱氏的全副精神又集中到那事上头去了,叹口气说:“正是这件事难办啊。”
阿福说:“我倒有个法子。母亲听听看成不成。不如,让哥哥到酆郡去一趟吧,现在天气还好,坐船更快,来回不过多半月,让哥哥在那儿多盘桓些时日,我也请人帮忙,将那里只要姓武的,就都找一找问一问。一来,或许也就找到武家了。二来,就算找不到,过错也不在咱们。就算以后有什么麻烦,哥哥也好有个交代。不是咱们不想守信,咱们千里迢迢到酆郡去找了都没有找到。倘若这次回来也还没消息的话,母亲就把武家的事情放下,给哥哥另寻门好亲吧。”
朱氏眼睛一亮:“对,这倒是个办法——只是酆郡太远了。”
朱氏一走,紫玫便咬唇忍笑,后来还是忍不住,借个话头跑到门外,痛痛快快笑了一场。
夫人也真是不容易,她做女儿的不能顶撞训斥朱夫人,只能把话这么左引右引的。
其实紫玫想,朱夫人的事儿全是闲出来的。整天吃饱了没事儿做,就胡琢磨这些。
旁人怎么想理他们呢,昨天去东苑,皇上也没有就此事说什么啊,相反,对夫人和小世子还都十分的宽容慈爱呢。
旁人贪心不足,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后院一片乌烟瘴气。
紫玫相信自家王爷可不是那样的人。甭说他眼里看不着别的美女,就是看着了,也一定不会动心移情。
被划破的枕头薄被阿福都看过了,那个贼要找的一定不是什么坚硬的东西——而应该是轻软的,可以纳入被子里的——
那会是什么?纸?布?还是…
阿福忽然想起儿子满月宴时皇帝宣旨的帛书——
她吩咐紫玫:“叫元庆来。”
天气格外闷热,元庆进屋时脸热的发红,汗顺着鬓角流下来,他也不敢随便去抹。
“书房里少了什么吗?”
“嗯…”元庆说:“没少什么?”
“为什么如意打碎了?”
元庆有点紧张。
“说吧,你不说,晚上我问王爷,不也是一样的么?”
元庆左右为难,外面有人轻轻咳嗽,出声解了他的围:“元庆,你出来一下。”
帘子掀起来,元庆如蒙大赦的快步出去,刘润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写满了不赞同:“王爷一定说过,这事儿你不要忧心,也不要过问吧?”
“我就是…想问问看,看我猜的对不对?”
刘润看着她:“你猜着什么了?”
“书房其实丢东西了对吧?”
刘润没说话。
“我猜,那柄打碎的如意底下压的,应该是那天来给誉儿赐名的圣旨对不对?”
刘润无奈的叹口气。
阿福知道她猜对了。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喜悦。
正文 七十二 忧患二
丢了圣旨,事情可大可小。
放在旁人身上,八成是抄家灭族——不过轮到自家头上,阿福心里还真没底。
李固反正就是那句:“你别操心别的,好好保养自己,再把孩子照顾好就行。”
阿福知道这些天他们都没闲着,可是那种别人在奔波担忧辛劳你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更糟糕。
李固为这事向皇帝上折请罪,皇帝的反应也只是走走过场申斥了一顿,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还有责令尽快追回,那也不是李固的责任了。
阿福想的却是,那贼人既然已经拿了书房的圣旨,为什么还将她的居处翻成那样乱七八糟?难道一张还不够,还想再找出几张来。一次偷个过瘾?
怪哉。
李固从后面揽着她:“好了,父皇也没重罚我,你就别再猜疑这事儿了。”
“嗯。”阿福摇摇头:“我总觉得啊,这事儿真蹊跷。”
李固的下巴在她肩膀上轻轻磨蹭,一层短短的胡茬磨的人痒痒的。
“痒…别蹭。”
李固低声笑。儿子连同摇车一起被搬到外间去了,夜里要是醒了,她们会换了尿布包好了再来唤醒阿福喂奶…这么一夜几回,李固睡的也浅,阿福醒他也醒。等儿子再睡着了,两个人偏都睡不着了。阿福手指在他脸上刮了几下:“哎,你的胡子比过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