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北安听到她细细的话语,春草般温软,却又尖锐直达心肺。

劝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他只知道她想求的答案差一点便脱口而出,如果她没有倒下的话。

“夫人——”

秋璃的尖叫声刺破满厅悲哀。

衣袂飘过,秦婠的人直直倒下,像断根的木。

————

“秦婠,来日待你我万事皆定,我带你重回掖城,去看看你眼里的满城黄沙、天地无垠,偿你夙愿,可好?”

“言不由衷!你若想学,我便倾囊相授,你能学多少便是多少,可好?”

“我会告诉你我是谁,但不是现在。小婠儿,我要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妻子,不是因为诡计,不是因为宿命,不是因为身份,只因为我这个人。等我回来,等你十八岁,给我一个答案。”

梦里萦绕不去的,都是昔日承诺…

等他回来。

他不守信用。

没有带她去看她的满城黄沙、天地无垠,没有教她她想学的东西,没有给她过十八岁生辰,没有听到她的答案,没有告诉她他是谁。

她连自己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逢年过节、生忌死忌,香烛纸衣要烧给谁,她也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动情,知道自己爱上他,可她未曾料到,情已入骨。他不在的每一天,她都若无其事地生活,尝试当一个真正的侯夫人,因为他说过他将来要做的事很多,而她想帮他,所以她在努力成长,成长成可以和他相互扶持的人,她的思念和感情,都委婉地写进那一张一张誊抄的批注中,然后在枕上期待他的归来。

这样的日子,孤单寂寞却也充实,累吗?累啊…可她甘之如饴,愿意为之努力。

但如今,没了他,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

沈浩初遇难的消息传遍京城,镇远侯府原就是多事之秋,如今不啻雪上加霜,偌大侯府已乱了套。沈老太太在看到沈逍带回的沈浩初衣冠后哭晕,病重不起,府里无人掌事,连一贯要强的邱清露,这一回也没站出来主持中馈。

秦婠更是浑浑噩噩。

沈浩初不在,这里的人事物与她何干?她心中脑中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愿管。

“夫人,吃点东西吧?”秋璃端着粥坐床边劝人。

稀烂的粥煮得像水,喂入秦婠唇间,仍旧顺着脸颊流下,把秋璃急得红眼。屋里当下便有人哭出声来,蘅园失了男主人,女主人又这副模样,顿时让一众丫鬟失了主心骨般惶恐。

“哭什么?”听到哭声,秦婠转头看向哭泣的人。

青纹拿着帕子哽咽打嗝。

消息传来后,除了第一日当着卓北安的面落过泪外,秦婠没再哭过,现在听到哭声,心中一阵烦躁,胃里翻腾作恶,干呕两口,待秋璃捧过漱盂,她却又吐不出来。

“砰——”她暴躁地将床头粥碗打到地上。

“不许哭!谁都不许哭!”秦婠喘着气道。

屋里人几曾见过她如此愤怒失态的模样,当下便被震住。她兀自掀被下床,两日未进米食,她的双腿虚软,人踉跄往外走去,秋璃忙从桁架上扯了外袍跟上:“夫人,你要去哪里?”

秦婠出了屋,阳光刺得她眼前一阵白花,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只漫无目的地走,可才踏出槛,就见两个仆妇爬在木梯上换蘅园门口的宫灯,要将两盏写着“奠”字的白灯挂上。

她身体陡然间一震,推开秋璃冲了过去,劈手夺过灯扔在地上,厉声道:“谁让你们挂的?”

两个仆妇吓了一跳,忙道:“是…是二太太…”

“滚!不许挂!”秦婠伸脚将灯踏扁,“他没死!”

那两人被吓得不敢动,秋璃忙推了她一把:“还不快走!”两人方跑走。

秦婠呆呆看了灯笼半晌,问秋璃:“这是怎么回事?谁下的命?”

秋璃咬咬唇,道:“老太太病倒,大奶奶也不管事儿,夫人你又…所以二老爷和二太太就拿主意…用侯爷的衣冠…要治丧…”

秦婠的拳在袖里攥了攥,忽然拔腿飞跑。

————

镇远侯府外来往的路人都不禁要打量侯府几眼,侯府门口一群穿着素麻丧衣的下人,正在布置,朱管家抹着眼站在石阶下指挥,让人把幡和灯笼挂正,再上白幔。

漆黑的“奠”字,刺目非常。

何寄驾车到了沈府外。从秦婠离开大理寺开始,他就再没见过她了,如今沈浩初死的消息传开,沈浩武的功课也停了,他进不去侯府,只能在外面看着别人布置“自己”的丧事。消息陆陆续续地传出来,他祖母病倒,秦婠也倒下,他心急如焚,特地找了连氏,以秦家的名义过来探望。

可刚从马上下来,他就看到门内冲出个人不由分说地推开布置丧仪的下人,将挂了一半的白幔通通扯下。

“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啊!”朱管家慌忙喊起,上前要拦人。

秦婠却不听劝,疯了般扯白幔,又把地上还未挂的灯笼通通踩烂,何寄见状忙也跑上前要拦她,一声“秦婠”才刚出口,便闻得“铮”一声,竟是秦婠将他腰间佩剑拔出,劈向挂好的幡和白幔,将那幡与幔削得稀烂。四周的人被她这疯狂的举动闹得措手不及,也不敢冒然上前,只有何寄一掌箍住她的手腕,问她:“你在做什么?”

她甩开他的掌,拿剑指着众人:“我告诉你们,他没死,不许布置。”

何寄见她脸色苍白,发髻凌乱,整个人瘦得脱形,心里已痛到窒息,刚才那一握,她的手腕只剩伶仃细骨,叫人忧心。

“夫人…这,这是二老爷吩咐的。”朱管家为难道。

“我不管!这是镇远侯府,我是镇远侯夫人,我说他没死他就没死,谁再提这件事,就给我滚出侯府!”秦婠厉声道。

朱管家和下人见她疯状,尽皆噤声,她收声后便又提剑冲进府里,何寄再顾不上别的,当下跟着她跑了进去。她跑得飞快,拣着就近的小路,弯弯绕绕,多亏何寄还有记忆,所以跟上了她。

她去了侯府居闲院,那里果然正在搭灵棚。

灵棚搭了一大半,白布丧幡齐备,满目皆白,棚里正有好些下人进进出出在忙碌,看到提剑冲进来的秦婠都愣住,秦婠一语不发,只执剑毫无章法地劈削,将两侧的纸扎丧幡削得稀烂,下人们被吓得逃出棚去,一片惊声乱语。

何寄赶到时,正逢秦婠后继无力,撑在桌上不住地喘气,剑尖垂地,外面围了一整圈的下人窃窃私语,都道夫人疯了,秦婠将剑一扔,吓得人心头跳起。

“把灵棚拆了!他没死!尸骨未现,他就没死!不许治丧,不许哭!”她赤红双目,盯着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寄拨开人群冲到她身边,拾起剑,沉声道:“秦婠!”

“连你也要和我说他死了?”秦婠抬头,一双眼布满痛怒。

何寄忽然语塞,半晌方道:“你撕烂白幔,踩烂奠灯,拆了这灵棚,又能怎样?能让他回来?”

一句话,说得秦婠顿怔。

何寄见她冷静,小心翼翼劝解:“秦婠,我知道你难受,但是…”

她却自言自语打断他:“是啊,我不能让他回来,我在这里怎么让他回来?”

“秦婠?!”瞧她又有些魔怔,何寄急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却不管不顾地往外去:“备马车,我要去大理寺找卓大人。”

————

自沈府回来后,卓北安的心绪就没宁过。心绪不定,黄氏那案子查得就慢,审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他只将沈从远先放回去。

那日他眼睁睁瞧着秦婠晕倒,却什么都帮不到,如今也不知她怎样了?镇远侯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侯府在着手准备丧事,她应该很难过吧?

每每想到她痛不欲生的眼神,他就无端心疼,痛到呼吸都难。

提笔写了两个字,他又将纸揉成团扔到地上,地上已满是纸团,他正要再取新纸,外头衙役忽然跑进来:“大人,镇远侯夫人求见。”

很快,卓北安就在厅中见到秦婠。

秦婠脸色很差,他从没见到她这般模样,像一身活力都被抽空,透着死气。

“夫人,你…”卓北安迎上前去,心脏像被人用力掐紧。

秦婠尚未开口,便要跪下,将卓北安惊得忙伸手托着她的手腕将人硬生生拉起。

“不可!”卓北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受她这一拜,“夫人有话便说,只要卓某办得到,卓某一定替夫人完成。”

他知道,秦婠有求于自己。

“北安叔叔,我求你,带我去找他!”秦婠反手拽住他的衣袖。

卓北安未料竟是这样的要求,他不由蹙紧眉头,道:“秦婠…去不得,泰岩一带很不安全,又有人要置你死地,你出了京城,会很危险。”

“我不在乎,不就是死,我也不是没死过。”事已至此,她也不管自己的话会不会叫人惊讶,只管说,“我和他一起回来的,要死,我就和他一起死。反正我没亲眼看到尸骨,我绝不承认他死了,求你带我去吧。”

一句话,说得卓北安和跟来的何寄都失神。

用情至深,她没给自己留后路。

一时间百味杂陈,分不清喜怒忧愁痛,一世所求,都叫那人得走了。

“我…”卓北安心中大恸,情绪起伏剧烈。

“要是你不方便,那求你派两个人带我去,去找到他车马和随扈尸体的地方,我自己找,好不好?我求你。”秦婠仍在哀求,瞳里是被碾碎的光芒,像渴求,又像希望,寄在他身上,“你当初说过,会帮我带回他,我就求你这一件事,帮我找回他,不管是生是死,好不好?”

“好,我…亲自带你去…”卓北安托起她。

他一辈子没踏出过京城,为了她,冒死走这一趟,他愿意。

可这决定刚下,屋里便有人惊声叫起:“大人!你怎么了?快,快请大夫。”

秦婠刚刚有了点期盼,那星火突然又黯淡。

卓北安唇间沁出血色,染红他浅淡的唇,一滴、两滴、三滴…滴滴落在素白衣襟上,像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她怔怔看着,心里陡然一阵尖锐地疼,他却在笑着,说:“好,我带你去。”那笑渐渐消失,山峦一样的男人倒下,她伸手去扶,却扶不动他,跟着跪倒在地。

“北安——”

意识陷入浑沌前,他只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

没有“叔叔”两字,更加动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京城看腻了吧,新地图读取中。

今日有事,提前更新。

第136章 离京

大夫很快被请来,连卓北安的兄长也被请来,屋门紧闭,病势危急。秦婠被隔绝在门外,满心不安歉疚,神情恍惚地盯着屋中灯火直看。

暮色已沉,窗纱下人影晃过,却迟迟未见人出。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何寄轻声劝她,她已在这里站了近一个时辰,谁劝都不走。

“是我的错,我若不作此过分之求,他不会…”秦婠心中难安,沈浩初的事与卓北安的病,忽似两重沉峦,压在肩上,叫人透不过气来。

是她太自私,忘记他宿疾在身。

要是卓北安有个三长两短,她…她万死难辞其咎。

门终于“吱呀”打开,卓北安的兄长拱手送走大夫,转眼看到秦婠,沉步行来,朝她行礼:“侯夫人。”

卓北安的兄长与卓北安只有三分相像,生得比卓北安粗犷些,浓眉阔额,内敛沉稳。

“北安叔叔情况如何?”秦婠却顾不上礼节,急问。

“急怒攻心,凶险非常。”他如实相告,看到她露出内疚忧心,方又缓和口气,“施过针,用了药,情况暂时稳定,只是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秦婠方松口气,待要再说,却听对方仍在继续说话,语气颇为严厉。

“舍弟自小身染顽疾,从未踏出京城半步,跋山涉水、周舟劳顿会让他的病情加重,若路上再有急险…他根本就…夫人,在下知你记挂侯爷,本不该阻止此事,但舍弟实在无法…”

“卓叔叔,你不必再说,秦婠明白。”她叫卓北安一声叔叔,自然也该唤他叔叔,“是秦婠的要求过分了,还望叔叔见谅。我不会让他涉险的,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对方轻叹,缓和语气歉道:“多谢夫人体谅。”

她勉强笑笑,往半掩的门里看去,目光仍是担心,他便侧身,请她入内探望卓北安,她收回目光,摇头淡道:“既然他已脱险,秦婠也不便再留,侯府事忙,就此告辞。”

语毕她欠欠身,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朝卓北安的兄长道:“若北安叔叔醒来,烦请代为转告他,泰岩之行不必放在心上,是秦婠鲁莽了。侯府之事我自会解决,只望他能好生保重身体,来日再叙。”

“好,夫人也多保重。”

秦婠便不再回头,一路直出大理寺。何寄单手按在剑上,沉默地跟在她身边,及至马车前,见她面色发沉,不由问道:“接下去你打算如何?”

她脱口回答:“自己去。”声音未落,人已钻进马车,厚帘甩落,不见人影。

————

马车抵至镇远侯府门外,两盏白灯笼仍旧是高高挂起,黑漆的“奠”叫那白光衬着,悲凉沧桑。“秦婠,冷静些。”何寄见她跳下马车后就呆呆地看着灯笼,生怕她又似白日那般暴躁疯狂,不由劝道。

秦婠只道:“我没事,你回去吧。今日之事,多谢了。”

何寄觉得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便只这恍神的功夫,秦婠已大步进了侯府。

出去的时候,她没带丫鬟,回来时也只身一人,秦婠去了丰桂堂。夜色已沉,丰桂堂里灯火明亮,有啜泣声响起,沈从海、宋氏与沈浩文正在厅间坐着商议沈浩初的后事,老太太倒在榻上,紧闭着眼,呼吸粗重,痰音浑浊,对他们的话置之不理。

“这秦婠也太不懂事,浩初都已经…她身为妻子,身为镇远候夫人,却在这个时候任性发疯,还私自出府,搅得这后事也办不安宁,我们浩初可怜哪。大嫂,她是你的儿媳妇,你怎不管管?”宋氏抹着泪哭道。

“她行事自有分寸,今日这般行径,肯定有她的主意,老太太,还是待她回来听听她的解释吧。”小陶氏正在老太太身边替她揉背。

宋氏帕子一甩,用肿得核桃大的眼睛看她:“大嫂这是在替她开脱?当着外人的面在咱家大门口把奠物砸个稀烂,又拆了灵棚,这就是她的分寸?可怜我们浩初,人都走了还不得安生。大嫂,就算你不是浩初的亲娘,那也是你姐姐的儿子,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你怎不心疼心疼,反倒纵容她的行径。”

“大嫂也说她是我儿媳,我如何管教她,不需要大嫂在这里指手划脚。你又怎知我不心疼浩初,莫非只有像大嫂这般哭天抢地方是心疼?”小陶氏停下动作,转眼冷瞪宋氏。纵她是个怯弱的人,这时候也被激出几分怒气来。

“老太太,我不过一片好心,你看…”宋氏哭得更大声了。

“母亲,别说这些了。”沈浩文见老太太蹙起眉头,便打断宋氏的话,“我们过来是商量如何给二弟办身后事的,不是来吵架和告状的,弟妹也是心里悲痛难抑才会如此,又何忍责怪于她。”

“后事,如何料理?”老太太这时方开了口,声音虚弱不堪。

“明日恐怕就有人上门吊唁,灵棚我让人今晚连夜搭起,白绫也已经扯了几匹赶制丧服,寿棺我找我朋友先匀了副上好的楠木棺,已经将浩初衣冠放入,其余香烛纸马这些,明日再说,还有超渡的和尚,对了,最好还要请几个招魂的道士,毕竟浩初他客死异乡…”这回却是沈从海开口。

听到“客死异乡”这四字,老太太情不自禁又老泪纵横。

“不必了。”清冷声音传来,秦婠在帘后听到一切,踏进堂间。

“秦婠!”小陶氏见到她,忙从榻上下来,“你回来了?怎么一个丫鬟也不带在身边?”

秦婠木然走到厅中,二话不说便先跪下,只朝老太太道:“孙媳妇求老太太一件事,求老太太让我去泰岩。仅凭他人三言两语,若不能亲眼见到他的尸骨,我不相信他死了。若生,我与他同归,若死,我也将他尸骨带回,亲手安葬。”

纵是黄土十丈,她也要将他刨出带回。

“你又发什么疯,这事打发下人去做不就成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跑那么远去到底要做什么?”宋氏歇了泪道。

沈浩文却道:“是要亲自去看看才好,我…”这事本应他去才对,可他那自顾不暇,两个孩子仍旧没有消息,邱清露已担心到要崩溃,他根本走不开。

“浩文,你陪她发什么疯?”宋氏拍案,她自不会让儿子去泰岩,那地方山洪爆发成灾,死伤无数,流民纷杂,必不安定。

“若不叫我亲自跑这一趟,我绝不承认他走了,便是闹到皇上面上,我也还是这样说。我是他的妻子,朝廷封的镇远侯夫人,我不承认,谁敢说他死了?!”秦婠抬头,盯着宋氏。

二房心思她如何不知,沈浩初若死了,她又没有子嗣,爵位空出来,即便夺情降等袭爵,也是落在二房身上,他们自然盼着沈浩初死。

宋氏被她恶狠狠的眼神吓得言语一滞。

秦婠又朝老太太拜倒:“求老太太成全!”

沈老太太已经睁开双眼,按着小陶氏的手坐起身来,踉跄走到秦婠面前,道:“你真的能把浩初给我带回来?”

秦婠只看到老太太趿的鞋:“孙媳妇一定把人带回来。”

不论生死。

“好!”苍老的声音长叹一声,“把灵棚撤了,告诉外边的人,我孙子没死!我等你回来!”

这话说到后来,只剩嘶哑。

“谢老太太成全。”秦婠叩头。

————

焚了把宁神的四雾香,淡雾缭绕而起,氤氲满屋,屋中烛色明亮,所有烛台上的蜡烛都被点起,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秦婠坐在书案后,像沈浩初从前那样,端端正正坐着,手执狼毫沾墨,字斟句酌地落笔,在纸上写下娟秀字迹。

这信,一写就是三封,从天黑写到天明。

“收拾得如何了?”罢笔之时,秦婠问秋璃。

秋璃带着两个丫鬟收拾了一宿的行囊,正在犯愁,总觉得带得再多也还是缺这少那,她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秦婠扫了两眼,淡道:“咱们不是去玩,那地方如今洪灾肆虐,必引得流民四乱,不安宁,这些东西都别带了,挑最朴素的衣裳,要最普通的马车,水和干粮多备些,轻车简从吧。”

她拣去了一大半东西后,方又叫来奉哥奉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