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祖父挂心。此案已经皇上圣谕由大理寺接管,大理寺少卿卓大人已将孙女的冤屈洗净,还孙女清白,孙女无碍。”秦婠福了福身,声音清脆。
秦厚礼点了点头,又温言道:“如此我便放心。若再有难处,你可遣人来寻我。”
这慈爱作派与场面话因何而起,秦婠心中有数,只笑着谢过,又听秦厚礼问:“婠儿,才刚你在外头说,带你哥哥回家,不知你哥哥…”
“祖父,大伯,大堂哥…”秦婠一口气叫出十来人,神色渐肃,“今日秦婠归家,只为一件事,那便是将我失散十八年的孪生哥哥带回家中,认祖归宗!”
堂中众人俱是一紧,秦帆年轻沉不住气,脱口道:“你哥哥是…”
“我哥哥就是今日金銮传胪的新科状元宁非。”秦婠骄傲地抬起下巴,向后退了半步,将秦望彻底露于人前。
虽然已有预料,但这话仍叫满室炸起,一时间哗声大作,秦家三房人心各异。
“宁非是我的老师从流匪手里救下我时给我取的名字。”提及恩师,秦望朝天拱了拱手,“不过妹妹说,我的本名应是秦望。”
秦少华走到宁非身前,鹰目刺人,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世?又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秦婠便代秦望将托曹星河寻兄之事,并秦望老师那处所获消息一一说明,语毕秦望取出那襁褓一角,由秦婠呈于秦厚礼,秦厚礼眯眼看着手中之物,秦少华已先开口:“单任几句话与这块布,恐怕不足为证,昔年我三弟三弟妹痛失爱子,曾在西北大肆寻找,知道这些的人并不少…”
“大伯父,莫不是你想说,当今圣上钦点的新科状元,还需要来骗我们家一个三房长子的身份?他要贪什么?”秦婠就料到有人会质疑,这还是他已被钦点为状元,若是个普通人,也不知会被如何刁难。
秦望不愿她满身尖刺与人争执,只把秦婠往后一护,目露讥诮:“小秦大人说得是,晚生证明不了,也不想证明,更不需要你相信,我归家是为了见父母妹妹,为了不叫他们再被外人所欺,不是为了‘秦’这个姓,入不入你们宗谱,我无所谓。”
说话间他脸上现出少年人的乖张来,有着肆意而为的狂妄,秦家在他眼中,还真算不上什么。
“你!”秦少华接连被兄妹两抢白,当即沉下脸。
“胡闹!”那厢秦厚礼已拍案而怒,“既是我秦家子孙,三房血脉,如何能不认祖归宗,入我宗谱?”
短短时间,他已想通。秦家百年到如今已然式微,他年迈力衰,已有力竭之势,大房不得圣心,与他政见相左,后辈之中又无有能之人,大多庸碌,食荫而存,秦家颓势已现。宁非却是冉冉新星,三元及第的人才,古往今来能有几人?不管是皇帝还是朝中肱骨大臣皆对其赞誉有加,其师又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卢湛,他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就算他真是假的,只要认下“秦”这个姓,便是秦家子孙。他若聪明,秦家花些气力扶他上位,再叫秦家光耀百年,并非难事。
秦望却只淡嘲地看他,年轻的眼眸似乎已看透他的想法,那张脸忽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叫秦厚礼又有些恍惚。
一时无人接话,堂间正沉默,外头又进来数人,却是被抬进来的秦少白与紧随其后的罗碧妁,再往外去还有一长溜的人,都是秦家女眷,因见堂间坐满人,女眷便避到廊侧,只有长媳刘氏扶着老太太进来了。
“秦婠,我的儿!”罗碧妁一眼先瞧见秦婠,也顾不得行礼,上前就把人搂进怀里,“你叫娘担心死了。”
秦婠见着母亲眼眶陡红,拍着她的背安慰:“娘,我没事了,这不是好好站着!”
那边秦少白目光从妻女身上挪开,见到秦望只略作颌首后,便拿眼睛在满室人中睃巡,他在找哪个人比较像自己的儿子。
“婠儿,他们说你把你哥哥带回家了,快指给娘看,你哥哥…哥哥在哪里?”稍顷,罗碧妁抹干泪,扶着秦婠的肩膀一叠声问,来禀报的人并没说清楚谁是她哥哥。
秦婠把母亲推到秦望面前:“母亲,父亲…”她又看向秦少白,“你们的儿子,我的亲哥哥,就是今日新科状元,你们见过的,宁非。”
“…”罗氏顿愕,连秦少白也惊得站起。
突然之间,他们不止找回了儿子,还成了状元的爹娘。巨大的惊喜砸得人脑中心中俱是一片空白。
而跟着进来的秦老太太恰听及此语,已是目瞪口呆。
秦婠的声音又缓缓流转:“其实女儿十天前就知晓些事了,不过哥哥说等过了殿试再来拜见你们,也免得他人说三道四,所以拖到今日。”
罗氏与秦婠肖似的眼眸里水雾顿满,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望,不过片刻,泪水已纵横而下,抬起的手都在打颤,想要触碰秦望,却又害怕一碰之下人会像这十八年来的噩梦,转眼消失。
秦望温和地托起罗氏的手,让她轻轻抚上自己脸颊,他低低唤了声:“母亲,儿子不孝,回来晚了。”
罗氏说不出话,只不住地摇头,悲喜交加,泪水如夏日倾盆之雨,秦少白已踉跄走到她身后,将妻子拥入怀里,口中安慰着:“碧妁,莫哭,这是喜事。”话虽如此,他却也已双眸通红,只看着已然长大成材的秦望。
岁月倥偬,转眼十八年,人生过半,幸而有生之年,还能得见至亲。
秦望眉眼间的凌厉不驯渐渐融化,他孤苦十八年,在市井街巷流离,也曾想过父母兄弟姐妹,可千思万梦,终不及此时母亲泪眼,无需言语,已叫他胸怀滚烫。
秦婠揉了揉眼,倒没随母亲哭成泪人,只是抬眼见满堂人都眼睁睁瞧着他们一家相认,秦老太太已走到秦厚礼身边,见秦厚礼端坐不动,她也不敢随意发话,正寻思着,后边突然有个族亲悄悄绕了过来,在她耳边悄悄道:“老太太,你看这…那过继一事?”
那人便是今日挑定原要过继给三房那孩子的生父,是秦家的旁支。
秦厚礼听到“过继”二字,倏尔抬首,沉道:“过继之事本就不妥,如今亲子既归,此事就此作罢,日后也不必再提!”
“可是…”秦老太太欲言又止。
“还可是什么?”秦厚礼怒瞪她一眼,唬得秦老太太噤声,“如今孙子回来,又是这般人才,你这做祖母难道不高兴吗?”
秦老太太不言,只朝秦望看去,不料正撞上秦望的眼。
他朝她笑得极冷,冷得她情不自禁一颤,没来由地惧怕。
罗氏在堂上哭得收不住,秦厚礼见他们情绪激动,便着人把他们送回瑞芳园去,让他们好好说体己话。秦婠挽着罗氏,秦望陪着秦少白,谢过秦厚礼后便出了正堂,廊下原来站的一众女眷都齐往旁边避去,秦婠不经意间望见站在最后的人。
仍是淡浅的衣裳,秦舒已瘦了许多,双颊削了进去,不见原来的丰润,原来的出尘之色便显出三分寡淡刻薄来。她已经很久没在京中走动,亲事定下,只等着嫁往江南,以这一身青春骨肉侍奉枯木残年。
两辈子之差,已是云泥之别,上辈子秦婠被秦家所弃,这辈子,轮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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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状元是秦家三房失散多年的儿子之事,比镇远侯夫人被关押入牢这事更快传遍京城,半日不到,整个城不论贵践都在谈论此事,那酒肆茶馆里的客人无不将此作为谈资,一时间将秦家三房这寻子之事并秦望认祖归宗编得天花乱坠,整一出刀光剑影的江湖故事。
倒没人再提及秦婠那案子,说起她,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镇元侯夫人,就是那新科状元的妹妹…
大喜过后,接踵而来的便是疲惫。秦婠在秦家用过晚饭才匆匆踏上回沈府的马车,她今日才出牢,老太太恐怕还等她回去问话,她不宜在娘家过夜。
秦望虽归,但还要择日开宗祠正式入宗谱拜祖先,秦厚礼要求此事大办,所以还要再等些日子。但不管如何,秦家那边今后有哥哥在,她也有了可以商量的人,不再独木难支,已是大幸。
而眼下等着她的,却是沈家那个无底深渊般的地方。
她已倦极。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哈哈,终于啊…下周出行要停更几天时间,我感觉五月完结都有点悬了,怎么能写得这么慢…我自我反省一下。
第132章 彻查
回到沈家,秦婠连衣裳都没换就径自先去了丰桂堂,沈老太太果然没歇,正在屋里倚着,新提上来的丫鬟雪桔正在给她捏头,力道不得心,让沈老太太蹙了眉。雁歌已经被打发出去了,雪桔顶替她的位置,但用起来却比不上雁歌。
秦婠在榻前福身行礼,老太太打量着她,她神色平静,举止从容,没有猝经大劫后的惶惑委屈,老太太点了点头,问起黄氏一案,秦婠一一答过,她陷入思忖 ,良久才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查!”秦婠声音清如丝竹。
老太太撑起身子:“怎么查?”
“从上到下,一个都不放。”秦婠回道。
老太太挥手:“你平安回来就好,在外头委屈了这些时日,也倦了,回去休息吧。”语毕,又唤许嬷嬷,“阿音,明日起你协同夫人查这件事,一切就按夫人意思办。”
“是。”许嬷嬷躬身。
这是让许嬷嬷代表老太太跟着她,一则替她撑腰,二则也有些监管的意思,秦婠明白。
辞别老太太,秦婠回了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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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园外的灯下站着几个丫鬟,正拨弄地上放的东西,秦婠走到近处才见着是个火盆,里头放满艾草。蝉枝见着她马上欣喜地唤了声“夫人”,一边又命小丫鬟点火盆,只道:“夫人,跨过火盆,去去晦气。”
秦婠笑了笑,脚尖一点,跳过火盆,刚在地上落稳,立刻就有冰凉的水泼到身上,竟是青纹拿着把柚叶沾水泼她。她甩甩头,把发间沾的水珠甩落,道:“够了够了,可以了。”
秋璃与奉嫂听到声音从里面出来,奉嫂挽着袖,秋璃哽咽地冲过来,围着秦婠。
“夫人,你可算回来了!”秋璃抹着泪。
秦婠捏了下她的鼻尖:“早上没哭够?夫人我回来了,你是要笑的。”说话间,她被簇拥着进屋,屋里已经摆了整桌菜,都是她素日爱吃的,显是丫鬟们的心意,虽说她在娘家忆用过饭,但此时也不想拂了她们心意,便在桌边坐定,由着她们服侍自己褪去外裳,解下发髻,斟酒布菜,好不惬意。
外头再怎么诡谲危险,回到这里总还是安心的。
只是可惜,谢皎不在了。
北安叔叔说,她去了另一个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从谢皎来的第一天起,秦婠就知道,她是要离开的,只是不曾想过,她们间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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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罢两盅酒,吃过几口菜,秦婠酒足饭饱,捧着消食茶打了个小饱嗝,看着满屋人收拾桌面,秋璃过来提醒她时间不早,该歇息了,她方将茶放下,起身,收了笑脸。
“蝉枝。”她叫住蝉枝,“你带上咱们的人,叫上崔乙,把那天夜里守西角门的婆子、嫂子身边的梦芝都绑了,关去黑屋,当时在附近值夜的丫鬟婆子也都抓了。与黄妈妈过往密从的人,也都给我拿来。”
“青纹,蝉枝出去后,你把蘅园落锁,谁来我都不见,就说我已睡下。”
“秋璃,你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众人的动作都是一顿,回头看她。
她已一扫先前温柔甜美的模样,眼中酝酿着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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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照着秦婠沉冷的脸。更鼓敲过一响,夜已深,秦婠没有睡意。
黄氏死得很是时候,她一死,这条线索就算彻底断了,要想挖出她身后藏的那人,又要另找法子,但这也恰好证明她的猜测,黄氏背后确实还藏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止要杀黄氏灭口,还要置她死地,是因为她已查到了关键的线索?所以才设下这一石二鸟之计?
而近期她在查的,除了黄氏之外,就是栖源庵的事,黄氏也是在那日见到沈从山的牌位后才被下局杀害,莫非…幕后之人果然与沈从山有关?
会是谁?这世上和沈从山最有关系的,就是沈浩允,但他被关在栖源庵多年,而沈家这种种阴谋却已存在很久了,应该不会是他,但他前些日子逃走了…
秦婠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秋璃忐忑地站在她身边,不知她要做什么。秦婠隔窗看着院里的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出去,把头倚在迎枕上,问道:“我不在这几天,府里可有异常?”
“头天晚上夫人失踪,大奶奶和梦芝被发现晕在漱玉泾的亭子里,我们都吓坏了,满府地找夫人,又不敢声张,直到第二天,外头有消息传来,说是夫人在黄妈妈家中被顺天府的人带走。老太太当日就遣了许嬷嬷去顺天府,也让二老爷在外奔走,可惜都没能见着你。”
秋璃一边回忆一边说起这几天的事。
“这些我知道,你只告诉我,这几天大奶奶有没异常,比如与哪些人频繁接触?”秦婠问道。如果邱清露与人合谋,那么事发之后她必然要与那人联系互通有无。
“大奶奶第二日午间醒转,见完顺天府的陆大人后就没再出去芷园,直到第三日卓大人到访。这几日家里很乱,夫人不在,也没人出来主持大局,老太太又急倒,各房各院都各顾各的,谁都管不过来。”秋璃有些内疚,她不像蝉枝和谢皎那么本事,只会在起居上对秦婠尽心,别的却是力所不逮。
“别急,想不出来就算了,明日我再问蝉枝与其他人就是。”秦婠笑起来,没有责怪的意思。各人有各人的好处,秋璃于她而言,是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丫鬟,这一点无人可及。
秋璃却还是沮丧,垂着头闷闷地,也不知想起什么,忽“啊”了声,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去寻朱管家问夫人的情况时,正好碰见梦芝。她看到我很快就走了,我顺嘴问了朱管家一句,朱管家说大奶奶在等娘家送过来的信,来来去去已经问了好几趟。”
秦婠蹙起眉,这节骨眼上还着急娘家的信?
“大奶奶娘家最近有事?”
“没听说呀,只是大奶奶把敏姐儿与念哥儿送去娘家小住了,可能是在等他们的信吧。”秋璃道。
“送去娘家?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秦婠问道。
“好像是…夫人出事的前一天,也就是花神节后一日吧。”秋璃回忆道。
秦婠思忖片刻,霍然直起身:“有没人看到两个孩子被送去邱家?”
“这便不知了,要不等明日把管车马的人叫来问问?”
“现在就把人给我叫来,还有那天跟着我们去花神节,尤其是后来护送大奶奶他们回府的人,通通叫过来。”
秦婠站起,望着窗外幽深黑暗,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今天这章有点短小,头疼了一天,下面的情节又很重要,勉强写的话质量很差,抱歉。
第133章 阴祟
鸡鸣过数声,天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秦婠坐在搬到廊下的锦榻上,膝上盖着张织锦毯,头发随意挽了髻,一根簪子都没戴。院里或跪或站着不少人,她连夜审人,到此时还未闭过眼。秋璃看了眼天色,捧杯热茶给她。
碗里热气迷了眼,也蒸暖酸涩眼眶,秦婠揉揉眼,听到秋璃声音:“夫人,天快亮了,您不歇会吗?”
秦婠看着满院人,随着审问的发展,牵涉的人越来越多,她不准备给这些人反应的机会,问出一个就逮一个,连夜就将人叫到蘅园问话,也不管那人是哪房哪院什么来头。
抓的人里不少二房的人,甚至有邱清露的心腹梦芝,邱清露和宋氏都来蘅园找过她,然而蘅园的门始终紧闭,哪怕院里喧声不落,对外也只说秦婠已歇下,概不见人。
秦婠摇着头,身体很疲倦,但脑袋却像被塞满乱麻,若理不出头绪,她睡不着。
这一夜先审了花神节当日随她们出游的护卫并一干丫鬟婆子。花神节当日因为两个孩子精力旺盛,在市集中跑闹,秦婠与三个姑娘都跟不上,只有邱清露与下人们跟了过去,后来她又被请去大理寺,故只命人看好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何事。根据当时在场的护卫和下人的证词,两个孩子被一个杂耍摊吸引了注意力,挤到人群里,邱清露与梦芝跟了进去,后面的下人被人群挤散,在街上来回找了两次后才发现邱清露已经带着孩子回到马车上,当时只说孩子玩累已睡着,马车到府后,她又与梦芝一人抱着一个下马车,以大披风盖着,从走散到归家,都没人再见到两个孩子,第二日一早,就传出邱清露送两个孩子去娘家小住的消息,为此宋氏还与她吵过一回,责她自作主张将孩子送走。
如今看来,两个孩子不像是去了外祖家,倒像是被人掳走。若果真如此,就能解释为何邱清露临阵倒戈,又或者捉拿黄氏本就是场戏,是那人授命给邱清露,让她照做的。
邱清露要等的所谓娘家来信,其实是掳走沈泽念和沈嘉敏的凶徒来信。
不过她又审了捉拿黄氏那夜在角门当值的门子,她被敲晕后是从西角门被带出去的,角门向来有四人轮值,两人一岗,被药倒的是下半夜的当值人。沈府的厨房会给守夜当值的人准备茶水点心做夜宵,那药就被下在茶水里面。为此秦婠又将厨房的人给找了过来一一审问,把厨房的人吓得跪地不起,指天誓地说自己没做过。
那吃食是晚饭时统一做好的,入夜就送去给守夜人,若是在厨房里就被人投药,那上半夜的人必也会被迷倒,但晕的却只有下半夜的人,这证明药是在上半夜的人离开时投入的。那段时间恰逢换岗,极有可能是他们中间某个人下的药。
秦婠便又命将四个门子通通捆起,就这么折腾着,天已亮了。
她顾不上歇息,修书一封命奉哥送去大理寺给卓北安,将自己调查的结果与猜测都告诉卓北安,不止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让卓北安查案能顺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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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审问暂告一段落。
蘅园里的人被放回,部分疑点极大的,都被关入黑屋。这场风波闹了整整一夜,阖府人心俱惶,虽然想着秦婠回来必会大发作,但众人没想到她竟如此雷厉风行,回府后竟连夜开审。
秦婠一宿未睡,天明才躺下,浑浑噩噩地睡着,梦得乱七八糟,并不踏实。
到了正午她睁眼,秋璃上前服侍她洗漱更衣,一边梳发一边道:“夫人,才刚二太太和大奶奶又来过一次。”
“你打发走了?”秦婠挑了只简单的簪子给她。
“不是,是许嬷嬷把她们打发走的,说全府彻查是老太太的意思。”秋璃瞧她脸色仍不好,哪怕睡了半日,也依旧没缓过来,不由担心,“夫人,你多歇歇吧,瞧你这气色…”
秦婠摸摸自己的脸,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只道:“上点妆吧,气色确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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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一夜的蘅园门终于在正午后敞开,秦婠带着秋璃去往芷园。
是时候要见见邱清露了。
时近六月,兆京大热,盛夏将至,园中百花已开至尾声,被阳光晒得蔫了头。秦婠还没走到芷园,就先遇上沈从远。沈从远只带着一个小厮,正满面怒气赶回。
“仲父。”秦婠半道上遇见人,欠身行礼。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沈从远面色不虞地拦在她面前,皮肤在灼热的阳光发出一丝青色,是长年纵情酒色的亏空。
“不知仲父寻我何事?”秦婠问道。
“是不是你把西角门的四个门子给关起来?”沈从远捋捋髯须,喝问道。
秦婠往树荫下躲了两步,道:“是我关的,那四人是日前黄氏一案的关键所在。”
“这是外院之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怎能插手?管好后宅事务便是,快把那四人交予我,我会替你审个水落石出。”沈从远沉下脸道。
“不敢有劳仲父,秦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况且这是侯府,侯爷不在,何分内宅外院,秦婠身为主母,自有义务替侯爷守紧侯府。”秦婠并不让步,只是心中奇怪,沈从海向来不管家事,怎会为了四个门人出头?
“侯府?要是没我让着,沈浩初那免崽子能拿到爵位?连他见着我都要恭敬叫声仲父,你算什么?在我面前拿侯夫人的架子?前些日子那几桩旧账都没与你清算,你倒又耍起威风来了?”沈从远冷笑,髯须跟着翘起,“这才刚从牢里放回来,就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怎么着以为侯府是你一个人的?还是觉着有了当状元的哥哥腰杆便硬了?这儿可是沈府,不是你逞威风的地方。沈浩初不在,这府里还有我,还有他兄长,怎么轮得到你作主了?快将人带来给我!”
“仲父,你怎么如此紧张这四人?”秦婠对他的咆哮不置一辞,略勾了笑,好奇道,“莫非你与他们之间,有些不可告人之处?”
“放屁!”沈从远涨红了脸,目光一低,“外院之事本就该爷们料理,你一个女人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莫不是真叫外人说中,你与何寄有私?趁着浩初不在,你便为所欲为,还妄图把持侯府?”
“仲父!”秦婠厉声,“秦家女子清誉,侯府脸面,望仲父慎言。若是仲父实在不信秦婠也无妨,秦婠已向卓大人去信,请卓大人亲自过府审案,仲父觉得呢?”
“…”沈从远脸色一白,指着她的鼻尖,“你…”
半晌吐不出话,只有碧绿的扳指折出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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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远拂袖而去,秋璃问秦婠:“夫人,你真打算请卓大人过府查案?”她想起早上秦婠才给卓北安去的信。
秦婠叹口气:“北安叔叔如今病倒,我哪能在这时候劳动他过府?不过是吓吓仲父。这些事我先查着,待来龙去脉清楚后我再把证据一并呈给北安叔叔,这样他能省些气力。”
脑中浮现卓北安虚弱的模样,她哪里敢再让他伤神?去信不过是将自己的调查情况向他说明而已。
两人半肩走到芷园,丫鬟将人迎进花厅,过了片刻,就有人进来,不是邱清露,却是沈浩文。
“你嫂子先前伤势未痊愈,这些天又担惊受怕,才刚吃了药已经睡下。”沈浩文没让她见邱清露,“我知道弟妹为何而来,不过那夜情况危急,丫鬟或有走眼看错或一时记错也未可知。梦芝是你嫂子陪嫁的丫鬟,你纵要审她,也不该如此强横将人抓去,若有疑问,我们可当面对质。我虽不才,但也容不得旁人欺凌我屋中之人,还请弟妹尽早将人放回。”
沈浩文神色冷凝,下巴上几点胡茬透着落拓,一扫往日斯文,显然这段时间他过得极不好,但眉眼里的坚毅倒比从前更盛了些。
“大哥不必担心,我不会为难梦芝的,问几句话就会放回。”秦婠知道见不着邱清露,便起身告辞,“既然嫂嫂在休养,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来拜访,请大哥代向嫂嫂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