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六 知心(1)
君亦休看着那门口一直呆望,直到红珠进了门来,忍不住惊叹道:“夫人!您怎么还没吃?饭菜都凉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执起筷子,胡乱吃了几口,却没有胃口了。她心事重重,在榻上歪了一会儿,又不敢轻易睡去,只让红珠在一旁闲聊。至天快黑时,燕儿才回来,煎了药服下,方才迷糊过去。这般又过了两日,君亦休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饮食起居。无花在王府的法事已完,便离去了,只嘱咐她浮香丸可以慢慢停了,以免对胎儿产生影响。至于她留下应急的药,不可多吃,只在紧急的时候方可服用。
君亦休停了药后,体力渐不如前。于是终日只在院中歇息,不再出门。沉香榭这段日子出了奇的安静,萧潇吃了几次闭门羹,也没再来过。王府里的人,渐渐地都不再关心这位有孕的君夫人,全都在想着那位隆宠日盛风夫人,不知道哪一天,她便会名正言顺成为这宁西王的第一位王妃。
如此安静过了一月,天气也暖和许多,有了些初夏的味道。边关不时传来战报,月异国已经正式与天垠朝开战,朝廷奉天威将军赫连越为西伐大元帅,举兵南下,与其交战,耀新国本蠢蠢欲动,怎料琅玡谷一役,月异国大败,将士折损十万,退守三百里。耀新国见势不妙,暂缓发兵。西藩边关局势稍缓。
燕儿自从上次得乔沙相助之后,对块木头渐渐留意起来。但凡有什么困难,只要去找他,他便出力相助。燕儿常常暗想,怎么这么冷酷无情的王爷身边,竟然有这般朴实忠厚的人呢?如此对他便多注意了几分。君亦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若能撮合这一对人,燕儿终身有靠,将来自己若不在了,也不枉跟这丫头好了一场。于是便暗暗留意,寻找机会。
天气暖了之后,凤九天常常在香菱州设宴,乔沙也就时常出入霁深园。若是以前,君亦休是不爱凑这种热闹的,但自从怀了心事,一旦有召唤,她便带着燕儿前去。这日凤九天又在香菱州设宴,说是朝中来了个一品官员,乃是内阁八辅之一的易铭志大人。宁西王为一尽地主之谊,因此在香菱州大宴宾客。凡宁都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作陪。因为这位大人是携家眷前来,所以凤九天也唤了众位夫人前来相陪。
黄昏时分,君亦休带了燕儿前去香菱州,远远便看到客席上坐了三个人,那男子已有五十开外,一身官服,想必便是朝中来的大人。她连忙上前拜见,风如絮一见她便笑道:“姐姐来了,我还只道姐姐身子不便,不来了。快过来坐。”她满面笑容,话语轻柔,听在萧潇的耳朵里却是一点也不中听,冷笑一声道:“风妹妹怕是不想君姐姐来吧。要不早就去请了。”
风如絮不以为意,只当没听见,拉着君亦休在自己身旁坐了,又吩咐人来摆上碗筷,只听那客席上的女子道:“这位夫人可是有喜了?”
君亦休连忙站起身来,笑道:“正是,夫人好眼力。”
凤九天这才说道:“她是本王的侍妾,姓君。易夫人称她君夫人即可。”
易夫人笑道:“君夫人一脸福相,将来定能一举得男。”
君亦休连忙道:“多承易夫人吉言!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亦休的心头肉。”
易夫人搂着自己身旁的一个年轻女子,禁不住笑言道:“说得好啊,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做娘的心头肉呢!我呀,虽然没福,一生就得了这个女儿,不过她极为孝顺,所以我常说,是男是女有什么打紧,关键呀,还是得贴你的心!”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六 知心(2)
那女子面色一红,嗔怪道:“娘!”
易夫人笑道:“珮儿还害羞?!快来见过君夫人,这是我女儿易珮!”
易铭志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孝顺什么?!这孩子就是倔得很,否则在百花盛宴,怎么那般大胆妄为?!明南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圣上金口玉言,你也敢拒绝!你这孩子才真是吃错了药了!真不知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君亦休一怔,不由自主地朝那被称作易珮的女子瞧去,她生得眉清目秀,虽算不上极品绝色,却别有一番风味。一身素蓝的衣衫,发式简单素雅,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中,倒显得清纯优雅,大方不俗。尤其是听到她父亲的责备,越发觉得她与众不同,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易珮站起身来,对着君亦休拜了一拜,轻声道:“小女子易珮,见过君夫人。爹爹责备得是,只是女儿自小有个愿意,将来的夫君一定要是女儿真心喜欢的人。皇上与明南王虽好,却不是易珮所爱,所以……爹爹不能责怪珮儿……一意孤行。”
易铭志微怒,正想斥责,却听凤九天道:“易小姐有这样的胆识,倒与别的女子不同!”
风如絮坐在一旁,抬眼瞥见凤九天的眼光中闪过一丝不易捉摸的神色,心中微微一沉。那易珮若论姿色,不如自己,若论才艺,恐不如萧潇,那为何自己却如此地不安?凤九天若真的有意将她留在身边,那还不是第二个君亦休……慢着,第二个君亦休……她为何会将她与君亦休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儿,她蓦地一惊,又抬眼去瞧易珮,突然发觉,她眉宇之间竟与君亦休有几分相似,心中一凉,又朝凤九天望去。只见他淡淡地看了她几眼,仿佛不甚在意,但话语之间,却明显轻柔许多。风如絮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一向不相信这个喜怒无常的宁西王会对一个女子动心,可是现在……她吃了一惊,心事又觉得重了几分。
酒过三巡后,君亦休觉得有些乏了,燕儿见她精神不济,忍不住轻声道:“小姐可是想回去了?不如告个假,奴婢陪你回去歇着?”
君亦休皱了皱眉,抬眼看到站在凤九天身后的乔沙,心中暗想,今天怕是找不到机会了,于是站起身拜道:“王爷,妾身有些乏了,请恕妾身先行告退了。”
凤九天“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有抬,似不在意道:“你最近倒是爱出来了,怎么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
君亦休歉意道:“是,妾身最近老觉得闷,所以就出来走动走动。哪知体力又不济,坐了一会儿就乏了,请王爷恕罪。”
凤九天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很闷吗?既然这样,不如让易小姐去你的院子里住着。多个人说话,就会好些。”
君亦休一怔,抬眼去瞧易珮。她的眼光中闪过一丝光亮,忍不住喜道:“我倒是喜欢,就是不知道君夫人喜欢不喜欢。”
君亦休连忙笑道:“那当然……好。”说完朝风如絮瞧去。风如絮连忙道:“既然姐姐闷,让易小姐住你那里也好。我再派两个人过去服侍便是。”
凤九天笑道:“如此甚好,那就让易小姐住沉香榭去吧。夫人委屈,想必也不太愿意与大人分开,还是和大人一起住在卷云阁。你要想和小姐相见,随时都可以来这霁深园。”
易铭志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好,好,好,王爷这样安排,倒也不错。珮儿,那你随君夫人去吧。不可任性胡来,听到了吗?”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六 知心(3)
易珮应了一声,走到君亦休身旁拜道:“珮儿给君夫人请安,还请您多多关照。”
君亦休连忙扶起她,轻声道:“果真是大家闺秀,端庄大方,秀外慧中。你能来与我做伴,倒是我的福气了。只怕我会招待不周。”
二人相视微笑,一同告退回沉香榭。天色渐晚,燕儿提了个灯笼,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易珮扶着君亦休跟在其后。过了荷塘,那香菱州内的笑声便便渐渐远了,君亦休慢慢地舒了口气,发闷的胸口总算是舒服了些。
易珮笑道:“君夫人不喜欢这种场合,为何还要来?看你的样子,也不象她们爱争宠!”
君亦休微微一怔,这个女子倒是聪慧,一眼就看出来她不喜欢去那儿。不由得淡淡笑道:“有些应酬也是难免的。易小姐不也不喜欢,可还是来了?!”
易珮轻声笑道:“我一见君夫人就觉得和你投缘,原来咱们是一路人。好在王爷精明,竟让我来夫人这儿,呵呵,想不到我这么快就如了愿!”
君亦休默默地想,原来凤九天这样注意她,可是动了心?当下打量了易珮几眼,她忍不住又笑道:“夫人老看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王爷对我有意么?”
君亦休又是一怔,这个女子的聪敏和直接,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由得笑道:“难得易小姐这般聪明,竟能猜到我心中所想。亦休真是佩服。”
易珮笑道:“这个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有人曾对我说,感情之困,在于当局者迷。我只看出来,你对那位王爷有情,而他嘛……对你也有意。”
君亦休失笑道:“你若说我对他有情,我不否认,若要说他对我有意……恐怕就未必。”
易珮好奇道:“未必?我倒不觉得。夫人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就叫‘当局者迷’?方才我见过在席上的夫人,没有一个他是真正在意的。可是你走进来的时候,他明显分了心。就说明一件事,他……在意你。而且,小女子觉得夫人的气度,与众不同,他对你有心,也不奇怪。”
君亦休有些讶异地盯着她看了一眼,不由得笑道:“易小姐观察入微,亦休佩服。不过……你若是由此来判断他对我有意,恐怕却未必正确。”她仰起脸来长叹一声,又道:“他在意的,不是我这个人,我这颗心……而是另有其他……”
易珮见她神色已黯,不由得怔住。原本她以为这个有了身孕的君夫人,是那宁西王的心头爱,就象在百花盛宴,那天京第一美人,是明南王的心头爱一样,却哪里曾想过君亦休竟有满腹的心事。当下不由得歉意地笑了笑道:“小女子绝无意探究君夫人的隐私,只不过小女子说玩笑话,君夫人别当真。”
君亦休连忙道:“我懂的。易小姐这般冰雪聪明,将来不知哪个男子有福,能与你相依相伴。”
易珮突然顿了一顿,自嘲道:“有福?只怕我没有那个福才是。”
君亦休暗自称奇,想来这易小姐,也是个有心事的人。不由得又想,这世上当真没有心事的,又有几个?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正想开口劝慰两句,忽听得燕儿叫了一声“哎哟”,灯笼突然灭了。此时已经走到了荷塘的背面,四面都暗了。灯笼一灭,眼前便一片漆黑。君亦休连声问道:“燕儿!怎么了?!”
没有听到燕儿回答,君亦休心中一紧,正想上前去看个究竟,突然人影一闪,一个高大的影子掠了过来!
眼前突然多了一条人影,君亦休吓了一跳,直觉地往后退,却不料脚下一滑,就往后倒去。那人影一呆,正想上前去拉她,却见另一个人直跳起来,冲上前去扶住了她的腰。君亦休心中一惊,连忙稳住身子,抚着胸口道:“好险!”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六 知心(4)
那扶她的人反倒是冲得太快,身形不稳,直跌下去,摔在地上,立时“哎哟”痛呼出声!君亦休连忙又去扶她,那人影也上前来,顿时乱作一团。半晌才听燕儿道:“哎呀,你这呆子,先点灯啊!”
灯笼亮了,君亦休这才定下神来,仔细一瞧,原来是乔沙。她不由得失笑道:“是乔护卫啊,你这不声不响的,可吓了我们一跳。”
乔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这段路黑,我不放心就过来瞧瞧。可巧,这丫头就摔了跤,灯笼都差点没了。幸好我过来……”
燕儿不依道:“什么幸好你过来,要不是你在后面鬼鬼祟祟,我才不会这么不留神脚下!都怪你!”
乔沙挠挠头,笑道:“怪我,怪我。我来掌灯,送你们回去好了。”
燕儿也不客气,直接把灯笼塞给他,过去扶君亦休。君亦休说道:“你怎么得空过来?不用在王爷跟前侍侯吗?”
乔沙道:“王爷和易大人有要事商议,让我不必跟着。所以我……就过来瞧瞧。夫人小心,燕儿姑娘,易小姐小心,这里有一道小坎,可别摔着。”
君亦休笑道:“想不到乔沙这般鲁直的人,竟然也有细心的时候!多谢你了。”
乔沙只是笑,没有作声。易珮忍不住道:“夫人,我看这乔护卫是心里念着某个人呢!要不哪能这般细心?!夫人倒不如做个好事,你这丫头伶俐得很,配给他正好!”
燕儿红了脸,叫道:“易小姐拿奴婢取笑!我可不依!”
君亦休笑道:“我倒有这个意,只是不知道乔护卫心里,是否中意我们的燕儿姑娘!”
乔沙停住了脚,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却不说话。半晌才蹦了一个字:“好!”就自顾自地乐了。君亦休失笑道:“你倒是老实得紧,哪里象是跟着凤九天的人!”一语说完,竟自伤了神,闭口冥想。
易珮见状,将燕儿推了一把,笑道:“人都说好了,还不过去,干脆早点送作堆,明年抱个胖小子得了。”
燕儿跺了跺脚,飞似地跑了。乔沙想去追,却碍于手中还提着灯笼,只得顿了顿,慢慢在后面跟着。君亦休见他心急又无奈,忍不住笑道:“你不必急,这丫头平日里一张嘴不饶人,可着实害羞得紧。我几次三番提及她的婚事,都被她推脱了。刚才她没有反对,想来……必也是中意你的。一会儿进了屋,我再问问她,若她愿意,你可要禀明王爷……只要王爷不反对,这事儿也就成了。乔沙……”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顿,正色道:“这丫头自小就跟着我,名为奴婢,实则与我象姐妹一般。自进了这王府,她为了我……没少受委屈。你若是真心待她,我自然为她高兴,你若三心二意……那我……可不能将她许你。”
乔沙急忙道:“我当然是真心!君夫人不信,我……我发个誓!”
君亦休见他说得又急又直,知他是真心实意,不由得笑道:“发誓倒不必,燕儿性子活泼,与你倒是相配。她贤良又机灵,娶了她,你定然不会后悔。好吧,我找个机会,跟王爷说说,想来,好事将近了。”
乔沙满面喜色,连连称谢。三人进了沉香榭,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由得一愣。不一会儿就见到几个婆子丫头走了出来,一个穿绿衣的婆子叫道:“好没意思,姑娘要是不愿意,大可以跟风夫人管家说去,跟我老婆子发什么疯!”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七 诛红(1)
只见风一般地燕儿冲了出来,指着她骂道:“李嬷嬷少跟我们说这些,如今王爷和风夫人就坐在香菱州呢!别以为我们就不敢去喊!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跑到我们这屋子里来翻东翻西!”
那李嬷嬷哼了一声,冷冷道:“我们这些粗使人,自然比不得姑娘娇贵!不过我们可是奉了风夫人的命令来查的,要是有什么差错,别说是姑娘,就算是你家夫人,也未必担待得起!”
燕儿正想再骂,只见红珠走了出来,叫道:“别说了,让她们搜就是。”君亦休见红珠眼圈发红,两腮隐有泪光,好象哭过,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叫道:“发生什么事了?”
燕儿连忙扶着君亦休走到门前,方才说道:“别理她们!说什么扶柳阁丢了东西,竟然查到我们这儿来了,这是个什么理儿!就算你们风夫人来了,我们也不让搜,别说是你们几个!还不快走!扰了易小姐和君夫人休息,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嬷嬷斜眼看了一眼,她不知这易小姐是什么人,只当她住到沉香榭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而君亦休又不得宠,她愈加没放在眼里。于是叫道:“姑娘好大的口气!只不过今儿我来了,搜也得搜,不搜也得搜,怕是由不得姑娘了!”
说着,她一挥手,底下的人立即往屋子里冲,燕儿气得想大叫,君亦休连忙拉着她说道:“罢了,她们都是些粗使人,你跟他们置什么气?你若是和她们一样泼妇样,岂不掉了自己的身份?!由她们去吧,今天不让她们搜,明儿又来,几时能休?我们清者自清,不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易珮笑道:“君夫人好气度,在这王府里,恐怕只有夫人有这样的心怀吧!就算是我,我也未必能忍得下。至少也要拉她去香菱州评评理!”
一句话提醒了燕儿,她立刻上前去拉那婆子,大叫道:“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去找王爷、风夫人评理去!”
李嬷嬷用力甩开她,燕儿一个没防备,顿时往后跌,乔沙看得真切,连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道:“你没事吧!”
燕儿急得跺脚,看着乔沙叫道:“你去,请王爷来做主,这……这真是要翻天了。”
乔沙沉默了一下,说道:“王爷与易大人议事,吩咐不许人去打扰。”
燕儿气道:“你倒是听话!难不成就看我们这样被人欺负?”
乔沙想了想道:“这事儿既然是风夫人叫查的,我倒觉得去找风夫人才是。刚才王爷要和易大人议事,各位夫人都已经回了院子,不如去扶柳阁找……”他话还没说完,燕儿已经一阵风似地奔出了院子。
君亦休叹了一口气,想叫住她却来不及了。易珮笑道:“这燕儿姑娘,倒是个性情中人呢!夫人你好福气啊!”
君亦休笑道:“她以前胆小得要命,进了这王府,倒是越发地泼辣了。有时候连我也奇怪,这丫头到底怎么变成这般厉害的!”
二人正说着话,不一会儿那些婆子丫头们已经将屋子里翻了个遍,红珠站在一旁,只是哭,也不说话。君亦休见了,隐约觉得不对,却又不知究里。不一会儿就见那李嬷嬷手持一个箱子,叫道:“这个是谁的?”
红珠见了,低声道:“是我的。”
那李嬷嬷“砰”地一声将箱子扔在地上,叫道:“打开它。”
红珠嗫嚅道:“这个是我娘给的,没什么的。就几件衣裳。”
李嬷嬷厉声道:“打开它!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就打开来我们瞧瞧。”
君亦休心中一沉,问道:“红珠,这东西既然是你娘给的,就打开来给她们瞧瞧,免得招人闲话。”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七 诛红(2)
红珠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只得上前将那箱子打开了。李嬷嬷上前仔细地翻了一翻,取出一条翡翠项链来,质问道:“这是什么?!”
红珠惊恐地看了一眼,哭道:“这个……这个是我娘给的……”
李嬷嬷讥笑道:“你娘给的?!你娘这么有钱,还用得着卖你来府里当丫头?!你骗谁呢!这项链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就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说!什么时候偷的?!”
红珠只是低头哭泣,却跪了下来,说不出话!君亦休吃了一惊,连忙道:“这是怎么回事,恐怕还得查个清楚才行。红珠,你实话实说!”
红珠抬起一双泪眼看了看君亦休,欲言又止,低头又大哭起来!李嬷嬷见状得意道:“如今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啊,把这丫头关进柴房去,等风夫人来发落!”
君亦休连忙道:“慢着!这件事还没弄明白,怎么就要关人?”
李嬷嬷斜了她一眼,说道:“赃物都找到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君夫人有什么话留着去跟风夫人说吧。带走!”
君亦休连忙闪身拦住她,严肃道:“人是我院子里的,就算是她犯了事,也理当我来处置。你放开她,待我问清楚了。”
李嬷嬷不耐道:“君夫人还是别为难奴婢了,总之这个丫头得先关起来,不然她要是跟什么人串好供,岂不是审不出来?”说着,就想去推开君亦休。
她的手还未沾到君亦休的衣角,就听见一声喝斥:“放肆!”
声到人已到,风如絮带着玉珠和几个丫头大步进了门来,君亦休一怔,燕儿已经飞奔到她身旁,将她扶到一边,轻蔑地看了李嬷嬷一眼,啐道:“瞎了眼的奴才,你敢碰夫人一下,看你怎么收场!”
风如絮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嬷嬷一见这阵仗,吓得一哆嗦,嘴上却不服气道:“风夫人让小的来查丢失的项链,如今可不就人赃并获了,正想把人带走,交给夫人处置,没料到这君夫人却不肯,奴婢一时心急……所以……”
风如絮斥道:“所以你就这样没规没矩?谁给你这样的胆子?!就算是查到了,也应该先禀报君夫人!这里是沉香榭,你以为是扶柳阁吗?”
李嬷嬷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哭道:“奴婢知罪了。求夫人开恩,看在奴婢已经查获赃物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风如絮问道:“东西呢?!”
李嬷嬷赶紧将那项链呈了上去,讨好道:“这个,是从红珠的箱子里搜出来的,她说是她娘给的,蒙谁呢,她家能这么有钱?!”
风如絮皱了皱眉,看着红珠道:“你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说得清楚,我也可以饶你。说不清楚,就别怪我……”
红珠哭道:“是……是别人给的。求风夫人开恩,这东西真的不是我偷的……”
风如絮问道:“什么人给的,你倒是说个清楚。”
红珠惊恐地低了下头,说不出话。燕儿急了,叫道:“到底谁给的你倒是说啊,你什么都不说,谁能替你作主啊!难不成我们沉香榭里当真要出了个贼不成?!”
红珠只是哭个不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君亦休长叹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她低声道:“你不愿意说,我也帮不了你。怪只怪你一念之差,如今……因果报应了。你放心,你若是被罚,家里的人,我替你照顾,也不枉你服侍我一场。”
红珠顿时大哭起来,对着君亦休磕了几个头,叫道:“夫人!您的恩情,奴婢记下了。这东西……”她咬了咬牙,叫道:“是我偷的。要杀要罚,随风夫人处置!”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七 诛红(3)
风如絮看了看手中的项链,又看了看君亦休,问道:“姐姐以为如何?”
君亦休叹道:“她既然已经承认了,我也没办法了。你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风如絮挥了挥手,让底下的人都下去了。易珮也识趣,知道这是她们的家事,不便多问,随燕儿回屋中安置。风如絮这才轻声道:“红珠是姐姐屋里的人,妹妹相信她不会去做这鸡鸣狗盗之事,只是……她不肯说实话,这如何是好?我纵然有心相帮,也出不了力。不如姐姐去劝劝她,让她将实情说出来,我也可以想办法保她。”
君亦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方才我不是问过她了?她不肯说,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她认罪都不肯说,我有什么办法?”
风如絮叹道:“可见姐姐也相信她是无辜的,为何不再去劝劝?”
君亦休叹了口气,转眼去瞧那湖水,半晌方道:“好吧。你让她来,我再问问。”
风如絮立刻命人将红珠带了过来,自己悄悄地退下了。君亦休见红珠哭得双眼红肿,还不住地抽泣,心中一软,上前去拉起她,轻声道:“傻丫头,干什么这样作贱自己?你有什么难处,大可以跟我讲。在这王府里,我虽然说不上什么话,但好歹是你的主子,多少能替你做点主。”
红珠一听,眼泪又下来了,只是哭,也不说话。
君亦休见了,叹气道:“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想必是那个人让你害怕。你虽然服侍我的时间不长,但也算尽心。你有什么未了的事,就说吧。我尽量帮你。”
红珠哭道:“君夫人,奴婢对不起你!你不得宠,我们沉香榭的丫头也受人白眼儿,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被人收买了……不过奴婢绝不会害夫人的。那人只让我注意你平时的饮食起居,和什么接触,说什么话,并没有害你之心。他……他不准我说他是谁,不然……就杀了我全家。我真的好害怕……我死不要紧,不能连累我父母兄弟……”
君亦休一怔,谁这么狠毒,却又无害她之心?想了想问道:“你不说他是谁,那我问你,他是男是女?”
红珠低头道:“是……女……”
君亦休皱了皱眉,又问:“可是住在这园子里的?”
红珠害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微微点了一下头。君亦休长叹一口气,难道……是她?是了,这园子里除了风如絮,只有她最关心自己的事!只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君亦休将红珠拉到身边,轻声道:“难为你了。我知道了。一会儿我跟风夫人求个情,打发你出去就是。我让燕儿把你的东西偷偷包好,再找机会给你送出去。出去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
红珠眼眶含泪,“扑”地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不住道:“夫人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以后在家里供个长生牌位,愿夫人福寿永享!”
君亦休连忙拉起她,低声道:“好了好了,快起来。你进去候着,我去跟风夫人说。”
红珠应声去了,君亦休才进了屋,风如絮坐在厅内,盯着她道:“她可愿意说了?”
君亦休叹道:“她不肯说,想来定是有个大大的苦衷。妹妹就不必再问了,我见她怕得要命,恐怕就算是丢了性命,也是决计不会说的。”
风如絮皱眉道:“这如何是好?!她什么都不说,那我……只有……”
君亦休打断道:“妹妹!姐姐有个请求,就是不知道妹妹肯不肯应我。”
风如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道:“姐姐想保红珠?可是如今人赃并获,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想徇私,恐怕……”
君亦休连忙道:“我并不是想让妹妹不处置她,只希望妹妹看在我的份儿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能懂什么?这次也只是被人利用。好歹她也服侍我一场,我总是不忍心,见她受罚。”
风如絮盯着她看了半晌,说道:“你说她被人利用?难道姐姐已经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