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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子戳中胡蔚心肝儿正中,一下子脸色都变了,盯着盘子看好久才抬头:“没戏。老沈说,什么都可以,结婚没门。”

王静宜大为纳闷:“这老头八成心理有问题吧,快五十岁的人了死赖着单身贵族这身份活着,他以为自己姓王名老五啊。”

她脾气最急,一挥手,大义凛然:“蔚蔚,甩了他,拿几百万人间蒸发,宝宝他养着,反正有钱,请保姆呗,一个不够请两个,一个做饭,一个洗澡。”

好歹把胡蔚逗笑了,笑得一半奈何一半苦:“疯子啊你。”

这时候服务员轻轻敲门,上菜了,三文鱼丰美新鲜,望之令人垂涎,王静宜在胡蔚面前完全不需仪态,大大咧咧夹一块塞嘴里,含糊着表示赞美:“一分钱一分货哈,五十块一块的就是比五十块一斤的好吃。”胡蔚漫不经心又夹了一筷子海蜇:“心理作用吧你,还不是一样的鱼。”

从外人的眼光来看,同桌吃饭的这两个女子明明年龄一致,气质却已迥然不同,王静宜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个新鲜人对于周遭一切急于感受和尝试的力量,眼神中散发着不安与贪婪交织的光彩,而胡蔚却明显为思绪太多所苦,如果说生孩子之前,无论是与比自己年纪大出一倍的男人恋爱,还是义无反顾要拿自己的一生下注参赌,她与外界的关系都可以定义为相互探索和改变,显而易见道路一步步展开,前景如何固然未知,但可能性始终无限。

到现在,她被困在了一个进退无门的陷阱里,四围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向导,没有地标,会有什么伤害,几时到来,以怎样的方式,造成如何的结果,她一概懵然不知,也没有回过神来真正考虑自救的方法。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要控制自己的人生,一手设置和自己有关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失败鄙薄自己,成功赞美自己,他没有神仙,也没有救世主,即使结果是撞向南墙,只要算咎由自取,那头破血流也很值得欣赏。

另外一种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存在的自觉,等待顺理成章,顺其自然,看着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然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凭借心血来潮的感情驱动而行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命中注定如此,从来不把自己拉进事故责任人一览表,理由可以是,他来这人间,本身已经身不由己。

胡蔚很明显是第二种人。

第一种人往往会对这类人加以蔑视,甚至憎恨,如果赶尽杀绝是我们常规消灭异见群体的手段,他们会在广场上树起巨大的行刑架,吊死所有不按逻辑和目的导向行事的生者。

很多血流成河,不过意见不合。

话题转到化妆新品和娱乐明星身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吃完了饭,说是吃,胡蔚基本上一个看字,王静宜扒拉一下最后那条天妇罗虾,说:“你要不要。”

胡蔚放下筷子摇摇头:“等下回去还要喝燕窝,你吃吧。”

王静宜老实不客气把最后那块天妇罗抓起来啃,说:“天天吃燕窝是不一样,你看你的皮肤光泽多好。”

胡蔚有福同享:“要不要拿一点给你?老沈的朋友送的,两大盒呢,反正吃完了再买。”

王静宜想了想,理智战胜了情感,摇头:“不要了,上次去你家看阿姨做,又泡又拣,麻烦死了,给我最后得发霉两个字,我没事去你家吃好了。”

一边说一边买单,两个人吃了四百多,出来王静宜要去上洗手间,说饱得要命,非把腰带松一格不可,胡蔚笑骂她一句,把两个包挽在手里就在外面等,等了半天,忽然从前面一个包房里走出一个人来,拿着电话在讲,胡蔚眼睛一亮,心想这才叫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

那是顾中铭。

和顾中铭上一次相见,以一种两人都未曾预料过的场面告别,彼时尚是孕妇的她和他在沙面散步,竟然撞上顾中铭的妻。

后来胡蔚才从闻峰那里知道,顾中铭和妻子正在离婚冷战的边缘,当真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伸手扶她准备回去的时候,顾太太全家都在白天鹅吃饭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和另一个怀胎数月的女子亲密绸缪。

那个打在顾中铭脸上的耳光,响得让胡蔚当场闭上了眼睛,不忍看,不能看,她试图上前解释因由,被顾太太伸手一推,孕妇重心不稳,硬生生跌在旁边地上。

四周人都来看热闹,推完那一把,嚎啕大哭的顾太太掉头就走。

而顾中铭,连看都没有多看还坐在地上的胡蔚一眼,魂不守舍的,带着脸上五条手指红印子,急忙跟了那一家子人去。

她孤独地坐在地上,起初还没有回过神,心里却一阵阵地涌出妒忌。

妒忌顾太太。

却不是为了顾中铭。

也妒忌王静宜,

却不是为了闻峰。

妒忌在身边指指点点走过去的所有红男绿女,可以在这夏夜的晚上相互偎依,亲密无间。

等她终于想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下身有急流涌出,很快渗透衣物,伸手一摸,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腹部绞痛。

那一跤摔得不善,胡蔚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拿出电话来,打给沈庆平。

拨号声嘀嘀嘀,响到移动不得不来干涉说对方暂时不能接听为止。

若干次,如出一辙。

再打给许臻,也是一样。

发短信,输入信息的手指上已经带了血迹,胡蔚神智都要迷糊了,抱着肚子,手机却良久都是沉默,一声不响。

是白天鹅宾馆的保安发现她情形不对,叫了救护车来,送往最近的一家综合医院。

在救护车上胡蔚对诸天神佛发了无穷无尽的誓愿,只求他们把肚子里的孩子保下来。

母性无需训练,自然设置了完美的激发程序,保证它经得起那些突发的考验。

再度遇到胡蔚,顾中铭显然相当惊讶,而且尴尬之情,不可断绝。

上次那件事发生之后,顾中铭从闻峰那里得知后情,内疚得不知该怎么好,正盘算着怎么去赔罪,胡蔚亲自给他电话,说自己因祸得福,孩子保住了不说,沈庆平良心发现,对她居然好得多,是她最梦寐以求的事,因此叫顾中铭千万不要太过在意。

对方话说得那么得体,从王静宜那里又知道所言非虚,顾中铭好歹算松了一口气,托人从新加坡买了两斤上好的燕窝,送到胡蔚那里,这场乱子,好歹揭了过去。

三个人站在走廊上寒暄几句,勉勉强强装久别重逢好生想念哈哈哈,气氛不算融洽,王静宜忙着想走,拿出手机来装作拨号寻人,顾中铭识趣,三言两语结束互问近况,转头要回包房,被胡蔚一把拉住:“顾哥,找一天和我吃饭。”她嫣然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两年前那段追魂连环饭局CALL的往事,补了两个字:“午饭就好。”

顾中铭微一错愕,随之反应过来,也笑,虽然笑得不算特别自然:“好啊,你安排。”

胡蔚点点头,放手让他走了,眼神一直追随,等包房门关上,王静宜在一边就不对了:“你找他吃什么饭啊。”

胡蔚拉着她走,还是笑,口齿可不留情:“管那么宽干吗,那么久没见一起吃个饭有什么了不起?”

王静宜一肚子郁闷,说不出来,憋到电梯里,到底忍不住:“别跟他说我这个鬼样子哈,回头给闻峰知道,我输人又输阵。”

胡蔚听她话里有话:“什么叫输人又输阵?难道分手了他不知道你心里难受?”

王静宜又闭嘴,眼睛拼命盯着电梯楼层,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上了车说:“我回家了。”

胡蔚看她一眼,车子转到往客村那边的路,王静宜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空气显得相当沉闷,胡蔚知道她心事重重,也懒得找话题,一面开车,一面不时看看自己的电话。

沈庆平没有打给她,从家里出来三个多小时了,他似乎丝毫不关心她盛怒失意之下在外游荡会不会有问题。

孩子生下来之后,他和她的关系,就保持在一个相当精确的温度点左右。

不会暖的舒服。

也不会冷得感冒。

跟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三千块一件的毛衣,五千块一双的鞋子,一万块一个的包包,大家都羡慕的车子,两百万的公寓。

说不成之为理由,当然是假的,胡蔚专业上学的是平面设计,没有跟沈庆平的时候她也爱去逛那些名店,不为买东西,一是看创意,二是看潮流---毕竟大牌自有成为大牌的道理,她走进去,那些火眼金睛的店员根本头都不会抬起来一下,但是一旦逗留的时间过长,或者手眼并用去拿那些包包衣服细细过目,就会有人板着脸过来,口气客气,语调鄙夷地说:“请不要触摸。”

现在,现在她们哪里敢这样,就算她把包放在地上拖,店员一样满脸堆笑,跟在后面介绍说这个包的确是很结实,很经得起拖的。

胡蔚有什么变化?没有。

但与之有关的点点滴滴有变化。

就是这些见微知著的变化,造就某一种气场。令人一望便知这个人在浮华世上游刃有余,无论她从什么途径得到这个能力。

倘若另一个胡蔚,去做月薪三千的工作,每天加班,一年不喝星巴克以存钱买一个Lv的基本款,为了龌龊老板的性骚扰发愁,又要应付街道治安困扰,又要对付周遭八婆是非,得到的,自然是另一种气场。

哪里那么容易放弃物质享受的甜美滋味,比所谓爱情更直接,恒定,更多选择,更少制约。

沈庆平爱不爱她?初相识的时候她当然觉得是爱的。

那时他会给她时间,还有金钱。都不算多,但对她来说足够。唯一正面争宠的乃是工作,胡蔚私心里觉得这才是一个男人成功的标志,与之争夺来的时间才弥足珍贵,值得迷恋其中。

最后还是答应生下孩子。她为他几乎小产,之后他也殷勤过一段时间。

他不爱她吗?

任何论点都很容易找到正反两方面的论据系统,一样有理有利有节,每一面单独来看,都天衣无缝。

看你中意哪一方。无关对错,只在喜欢。

但是他说,聪明人就不会问这种问题。

他明明是个生意人,为什么说话简直像苏格拉底,三个字有六个解释。

再一次放下手机,胡蔚叹一口气,王静宜已经回去了,下车前拍了她一下,心事尽在无言。

已经不早,就算沈庆平不给她打电话,她还是要回去的,否则能去哪里?宝宝也要见到妈妈。

她调转车头,此时电话响起。

顾中铭的号码,存在手机里那么久了,又一次重新响起。

“顾哥。”她声音很甜美,两年时间令她整个人如蜜桃成熟,从前所没有的温柔况味,压住了少女时代所独有的明朗任性,对男人来说更具吸引力。

但顾中铭给她电话,另有目的:“蔚蔚,小王还和你在一起吗。”

可是不用

“没有了,有事找她吗?我有她电话。”

顾中铭显然松了一口气:“没有,我找你,你现在哪里,有时间和我聊两句吗?”

难得兴师动众出来一场,至少见了个男人,等一下回去的时候心情也不会那么沮丧吧,胡蔚一念没转完,应声就答:“有时间啊,我在客村这边呢,我们上哪会合去?”

最后约的是花园酒店的大堂咖啡吧,十点多了,还一群群人在里面泡着,谈天说地,热火朝天。胡蔚把车停好,一上去就见到顾中铭坐在最靠边的桌子旁边,老远就对她招手,好久不见,这个男人胖了一点,头发剪得很精神,眉眼开扬,浑身是刚刚做好准备进入男人最好阶段的架势,胡蔚坐下前先看了一眼他穿的衬衣,EMPRORIO AMARNI,看来公司运营不错。

看到她,劈头第一句话是正式的道歉:“上一次,真的太抱歉了。”

胡蔚轻笑,一言抹过:“哪里,都说了没事,就有事都是我自找的。”

顺理成章问候一句顾太太:“还好吧。”

顾中铭点点头:“回美国了,把那边的东西清理一下,明年回来。”

“你们俩没事了?”

“没事了。”

为这三个字没事了,不知道付出多大代价。本来还算是大家各占有理一半,半斤八两,这么一个狭路相逢下来,顾中铭几乎没把自己心挖出来当炖盅,皮剥了做灯笼,都证明不清楚自己一片纯情,多年禁欲,都是为了赵怡姑奶奶一个人而存在的。

最后釜底抽薪,陪赵怡回美国去,呆了好几个月,才解除最后一点警戒,夫妇得全,果然闻峰说得对,红颜祸水,除了老婆以外,就是玛丽莲梦露再生要你带她去散步,都万万不可屈从。

寒暄已过,话入正题,顾中铭半夜约她见面,自然不是叙旧而来。

叫服务员来一杯杂果宾治,胡蔚作洗耳恭听状:“顾哥找我什么事儿啊?”

像个娘们一样去八卦,于顾中铭素以男子汉大丈夫自居的人生态度十分不合,但他此时此刻简直顾不得:“闻峰这几天,每天上班,清早来,半夜走,两三天都不换衣服,中午叫他吃饭不去,晚上应酬,也不去,在办公室里耗着,工作效率奇高。”

听起来这个故事的题目是,浪子回头,你不干?

顾中铭苦笑:“我从小认识他,他这个鬼样子,通常都表示什么东西出了很大的问题,既解决不了,也想不通。”

上一次是思考事业前途的大事,是走父母指出的康庄大道,一路向共产主义狂奔呢,还是坚持自由自我,然后饿得吐清水,被人白眼交加呢。

严肃地在房间里---顾中铭的房间里---想了足足三天三夜,足不出户,饭要送,澡不洗,熏得顾中铭自己去睡沙发,终于痛下决心,把短期的离家出走演变为长期的游击战斗,拿了几百块钱和两件老友的衣服,跑到深圳找工作去了。

胡蔚又是好笑,又觉得事态好像还蛮严重的:“跟静宜有关吗。”

顾中铭点点头:“有关的,上个礼拜天下午我们在一起,他们都挺好的,晚上闻峰打个电话给我,劈头就说,和小王分手了。”

胡蔚凑过去:“说什么原因没。”

顾中铭表情相当迷惘,以他和闻峰的关系之接近,居然这么关键的点子不明白,相当新鲜,迷惘过一下子之后,他接着说:“具体原因我就不知道,但他在电话里嚷嚷了好几句成语,什么无理取闹,什么无事生非,胡搅蛮缠,后来我再问他,他就活死人在办公室里,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了。”

胡蔚顿时打抱不平:“哎,什么胡搅蛮缠啊,他自己去相亲耶,难道要我们家静宜在一边跳啦啦队舞欢送鼓励吗。”

顾中铭神色更迷惘了:“相亲?”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望向一边,像在思考什么,一边无意识地端着自己的咖啡杯,凑在嘴边,半天没喝,被奶泡淹了一圈小胡子出来,胡蔚歪着头看他,挺俊的侧脸,轮廓分明却不锐利,干干净净的赏心悦目。

想了一会儿,他一拍大腿,差点把咖啡倒在自己裤子上,急忙拿纸巾,一边擦一边说:“你说那个相亲?那叫演戏吧,我和小王还在一边笑。。。”

突然停下来瞪着胡蔚:“小王跟你说他们分手是因为相亲?”

一下子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果然是无理取闹。”

罗生门真是个好故事,尘世间无数版本,日日纷纷扬扬上演。

顾中铭的版本是这样的:闻峰和小王一对活宝,两年前吵架之后,感情转入地下,谈婚论嫁暂时就不提上日程了,这一战略转变的直接后果,就是闻峰后院失火,被他剽悍而盼孙心切的老娘骂到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头脑冻结,用词之犀利,直奔人身攻击而去,也不想想骂了儿子王八蛋,自己也就和水族脱不了干系。

骂归骂,小两口其实还是挺好,至少在顾中铭眼里,闻峰对王静宜,算是有泡妞史来头一份认真,虽说王静宜骗他自己出身富贵,被踢个透心穿,多多少少有点影响感情,但表面上的和和美美还是一以贯之的。

上个礼拜去相亲,乃是闻老娘以死相逼的结果---不是她的死,是闻峰的死---对方是闻爸爸老上级的女儿,从国外读书回来,自己开了一个小设计工作室,做得挺红火,比闻峰小五岁,读书时谈过一次恋爱,回国后距离太远就分手了,家境好,性格好,样子更好。

这一堆好字,都出自介绍人之口,听者都将信将疑,心想这年头,好一点的猪肉都等不到中午就给人买走了,何况活生生一个人。到见面那个礼拜天,闻峰为保护生命安全,早早到约定吃饭的地点唐苑酒家开位恭候,顾中铭和王静宜尾随而来,埋伏在隔壁一桌,等女孩子和介绍人翩翩来临,大家都倒抽一口冷气,竟然盛名不虚,那女生的气质谈吐,一看就是有文化的大家闺秀,而且老天爷不公平,人家漂亮啊,白衬衣黑裤子,平跟鞋,腕子上一只表,妆容简净利落,往那一坐,四边都镇住了。

闻峰迫于无奈来相亲,本来是要凭借自己三寸不烂毒舌,从外貌到内心一一下手,务必损到对方改名为丧胆,从此不敢靠近他十米之内的,结果摄于对方气场,一下子竟然蔫了,只好改杀敌一万为自损八千,从头到尾贯彻元神不附体的政策,装聋作哑,如痴如呆,答非所问,苦肉计果然凑效,第四个点心没上完,女生接了个电话,有礼貌地站起来说有事先走,就闪了。顾中铭在一边偷偷乐了半天,看到那女生慌慌张张一走,王静宜明显松了一口大气。

一场戏演完,介绍人功亏一篑,如丧考妣,也走了,剩下三个人两张桌子一拼,继续大吃大喝,其乐融融,吃到酒足饭饱,顾中铭去岳父家尽孝打麻将,丢下两口子继续缠绵,看起来风调雨顺的,怎么一到星期一,全球气候恶化!!

其中隐情,天机无人泄露,胡蔚和顾中铭情报交换完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面面相觑。顾中铭无可奈何,总结陈词一句:“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

“闻峰这个样子,我二十年里只见过一回,那一回后果很严重,这一回好像还要严重,蔚蔚,你和小王最好,你去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挽回余地没,给个准话,也免得我天天看着他提心吊胆的。”

胡蔚点点头,喝了一口自己的饮料,杂果宾治是很简单的饮品,要做得好却也不容易,花园酒店的水准还是不错的。

抬起眼来看看顾中铭,她低声说:“闻峰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福气。”

顾中铭呵呵一笑,自暴自弃地说:“一段孽缘啊。”

他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招手叫服务员过来,胡蔚以为他要续杯,结果他直接买单,对胡蔚解释:“这会儿在美国是早上八九点,我太太起床了,一会儿要打电话回家,不好意思,下次叫上小王,咱们一块儿吃饭。”

胡蔚勉强一笑,淡淡说:“你太太有你这样的老公,也是福气。”

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机,安静的屏幕一片空白,无人来电。

顾中铭和胡蔚一起到停车场,挥手告辞,他的车子开出地下,没有直接上环市路,而是绕了一下,又绕回花园酒店门口。有一个人早就等在那里,看到车快步走过来,上了副驾驶座。

“怎么样,看到没。”

顾中铭问。

那个人穿质地精良的西装,体格精壮,个子很高,五官不算漂亮,却很有特色,整个人洋溢出的气息,如同入睡的豹子,安详中有危险。

他点点头:“看到了,很美的女人。”

顾中铭说:“那你现在相信了?”

那人轻笑一下,说:“你不明白的。”

他望着窗外,右手手指轻轻敲打左手的关节,轻微而单调的嗒嗒声,像是某种自创的密码,在诉说着隐秘难言的心事。顾中铭很识趣,人不说我不问,自顾自开车,在环市东路上开了十分钟才确认:“送你回酒店?”

那人沉吟不语,半响摇摇头:“睡不着,去喝一杯?”

顾中铭看看表:“赵怡差不多要打电话回来了,去我家吧,你喝什么酒?”

那人笑,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咿,准点查岗,挺受用吧。”

顾中铭耸耸肩:“受不受用,是这样的啦。她明年回来,以后不去了,分隔十万八千里,对她也不好。”

那人表示赞同,然后说:“赵怡去美国那么久,你有一两个女朋友没。”

“有啊。”

顾中铭毫不犹豫就答,跟着说:“闻峰啊,你见过的,比我老婆和妈见我都多。”

那人笑骂一句:“操,什么世道”。

追问一句:“真没有?”

“真没有,没时间,没精力,女人太麻烦,一个已经折腾我半死,这边还给自己存一个,没准就真死了。”

那人怪有趣地望着他,眼神闪亮锐利,猎人一般在看狐狸。

“刚才那女孩,对你有点意思。”顾中铭不以为然:“表哥,你看半天都看什么去了,人家跟老男人混得风生水起,哪只眼睛顾得上对我有意思。”

顾中铭的表哥是顾子维,他姑妈青春丧夫,嫁了两嫁,为免拖油瓶麻烦,跟了母姓,所以也姓顾。两家素来交好,顾子维大顾中铭好几岁,小时候在一起玩,大了为人做事时有关照,虽说后来大家各自奔前程,免不了天各一方,再相聚还是亲热的,顾子维为人深沉机变,魄力十足,向来是顾中铭有意无意效仿追慕的对象。

听到顾中铭矢口否认,顾子维越发觉得有意思,哼一声:“表哥告诉你,知道我痴长那几年,都耗哪儿了?女人身上!刚刚那位胡小姐,眉角桃花,眼波跳荡,看男人时候嘴角上扬,气乱唇湿,明摆着春心正旺,无处发泄,估计老沈年轻时候玩坏了,现在不中用,根本满足不了她。人家开足马力对你放电,可惜你是个木脑壳”。

顾中铭听表哥煞有介事,一通乱侃,忍不住往回里想,胡蔚水汪汪,嫩生生,的确有几分少妇怀春的媚像,他心里砰然才一动,立马把自个往安全地带赶,笑骂一声顾子维:“妈的你个色狼,说人家漂亮都能说得跟黄色小说一样。”两人哈哈大笑,一边加大油门,往家里飞驰而去。

进家门,正好接到赵怡打来的越洋查岗电话,为表自家贞洁,还特意让顾子维和表弟妹扯了两句,赵怡虽然任性,却特别亲顾家的人,亲亲热热道了几句寒温近况,就识趣地放了电话,给哥俩留时间。

打开家里存的酒,弄了一桶冰,顾子维脱了外套,懒洋洋坐下,喝了一口酒,顾中铭忙活着找花生米核桃仁之类的小零食下酒,一面问:“你这次回来干嘛呢,神神秘秘的。”

“来盯一个收购,手下人在做。”

“很大规模吗?”

“小case,三百万而已。”

顾中铭不大理解:“你向来做上亿的单,三百万怎么请得动你,佣金都不够。”

顾子维笑笑:“凡事都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