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就自己把眼泪擦了,眼泪流得再多,猫也不会活过来。”敖炽盯着她哭花的小脸,“眼泪不能帮你保护到任何人,把哭的力气花在反击上才不叫浪费。”
“就是,爱哭鬼!”浆糊从敖炽背后跳出来,“我要是你才不会哭呢,我的时间要花到抓坏人身上!”
“那你去把伤害小猫的坏人抓出来呀!”未知在敖炽怀里呼呼道,“我是爱哭鬼你就是吹牛鬼!”
“好了,都不许说话了。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我把未知抱下来放到地上:“去把小猫埋了吧。”
正好胖三斤进来,一听我这话,不禁掩口一笑,说:“老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孩子也是有样学样罢了……”
不等我反击,敖炽已经顺手拿起我刚刚剪纱布用的剪刀,冷冷指着胖三斤:“你具体阐述一下我哪里‘歪’了?”
“我什么都没说。”胖三斤缩着脖子,把桌子收拾干净后赶紧出去了。
我们给小猫举行了一个简朴的葬礼,未知跟浆糊一起在院子里的花丛中挖了一个小坑,未知把小猫裹在她的小棉袄里,放进胖三斤专门钉的木盒中,抱了好一会儿才放进坑里。
填好土之后,未知还在上头插了一块做成小鱼形状的木牌子,牌子上写着“好好”,那是小丫头给猫咪起的名字。
埋好之后,小丫头跑回我身边,抱着我问:“以后它不会疼了吧?”
我点点头。看着花丛中那个小小的木牌子,我心头有些莫名的压抑,一个人可以轻易杀掉一只猫,那么我们自己呢?如果这个字宙中有比我们更“高级”的存在呢?我们是不是也变成了可以被随便欺负的“猫”,生死都要看他人的心意?
敖炽见我发愣,拽了拽我,不放心道:“你没事吧?又头晕?”
“没事。”我回过神,摇头。
他放下心来,抬头看天:“月亮不错啊,要不要晒晒月光?”
此时,半弯月亮挂在天上,青蛙在荷叶上发呆,阿灯在水里吐泡泡,我跟敖炽坐在藤椅上,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两杯余烟袅袅的浮生。
未知赖在我怀里已经睡着,浆糊拿着一把小木剑,在面前的空地上认真比划着,一招一式都还蛮像个样子。
这孩子现在每天临睡前都要到院子里练练拳脚剑法,我问过他为何这么勤快,他说现在不练习,以后你们老了谁来保护你们,如果有一天你们都不在了,谁来保护未知——浆糊说出这句话时,我才突然觉得这孩子的心智已经成长到我预料之外,尽管他依然会跟妹妹抢东西吃,但他的外表似乎渐渐追不上他的内心了。
看着这仍旧一脸稚气的小东西,我欣慰于他已然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但我内心最隐蔽的角落里,却无端想起石姨在婚宴上对我说过的话……
然而,我尽量让我所有不妥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端起细致的茶杯,我看着杯子里微微荡漾的碧绿茶水,笑着对敖炽说:“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喝过浮生了。”
被视为不停特产的浮生,我跟敖炽反而很少一起喝。
“我又不爱喝这个。苦得要死。”敖炽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又吐舌头又皱眉,“所以你说那些妖怪是不是有病啊,要死要活地想跟你喝这杯茶。”
我抿了一小口,笑:“他们想要的不是茶,而是在一杯茶的时间里弄明白自己弄不明白的事。”
敖炽咂咂嘴:“我一直认为我们自己不怎么喝浮生的最大原因是,我们俩都活得特别明白。”
眼前这居住了大半年的院子沐在一片微白的淡光里,浆糊的身体灵巧得像一只小豹子,手里木剑的每次舞动似乎都带着光迹,那有板有眼的样子居然有点帅气。
未知则睡得呼呼有声,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时不时听她含含糊糊地喊着喵喵或者好好之类的梦话,娇憨地让你忍不住想使劲揉她肉乎乎的脸。
儿女安好,夫君在旁,我们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直这样行不行?
“敖炽,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忽然问。
“鬼才记得。”敖炽打个呵欠,抓了一颗瓜子扔到嘴里,“我只记得你暗恋子淼的那副蠢样子。”
我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出来,抓起桌上的瓜子壳砸他头上:“小心眼。”
“你说实话吧,晚上做梦有没有梦到过那厮!”他不依不饶。
子淼……
他离开我后的几十年里,我没有一晚上不梦见他,但时过境迁,这个曾改变我一生的人很少再光临我的梦境,即便偶尔梦见他,也仅是一个远远的影子,虽然看不清脸,但我知道那是他。上次东海三公主事件,能再见到他,哪怕那只是一个“暂时”的他,我心头的遗憾也算有了了断。分别时,我在他手心里写了四个字——非亲胜亲。
我与子淼曲曲折折的情感,终是寻到了最好的去处,再没有比这四个字更贴切,更坦然的了。
敖炽一直很想知道我写了什么,我就是不告诉他,于是他瞎猜了诸如“敖炽太丑”“嫌钱第一”“下次再约”等等各种毫无下限的内容。
他越是这样,我越不告诉他,我就喜欢他这种又气愤又不能弄死我的蠢样子,夫妻之间若没有点有意思的小秘密,拿什么去抵抗漫长的时间与重复的生活,对吧。
“我梦见了子淼又如何?”我白他眼,“有本事你上我梦里揍他一顿呗。”
他气哼哼地抓了一把瓜子扔进嘴里,指着我,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精神出轨!你!”
我嘻嘻笑出来。
青娃扑通跳进水里,青翠的荷叶微微摇动,几片浮云慢吞吞地从弯月上移过去,混着花香的夏夜把最好的模样呈现在我们面前。
“等离开鱼国之后,我们继续去周游世界吧。”敖炽吐着瓜子壳,“不要再为了什么石头什么天神,只为了我们自己。”
说着,他又扭头对浆糊道:“小子,我们家去环游世界,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浆糊停下,擦了一下挂在脸上的汗,认真道:“那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哦!”
“你这小鬼咋一点都不按套路来呢!”敖炽痛心疾首地看着儿子,“你难道不该像只快乐的小鹿一样蹦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说‘爸爸你太伟大了’吗!”
他说完还不解气,又指着我说:“看看看,说这不是你儿子都没人信!就知道钱钱钱!平时都怎么教育的!”
“我儿子像我很正常,不像我才不正常。”我指了指完全不为外界所动沉睡在自己世界中的未知,“你女儿也很像你啊,蠢到深处自然萌。”
“我女儿再蠢,也没蠢到把自己饿晕过去啊哈哈哈哈哈。”
“……”
如果不是顾着未知,我真的会跳起来拿抱鞋抽他的嘴。
但是,我也真的想跟他继续周游世界。我们结婚旅行那阵就发过誓,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要不停地走下去,走遍世界每个角落。
当两个人的旅行变成四个人时,我要带浆糊未知再去南非,让他们看看生活在动物园之外的动物是什么样子,跟他们一起坐在猴面包树上,给他们讲一只叫小青的猎豹的故事,我还要带他们去南极的雪地上打滚,去乌尤尼盐沼照照天空之镜,我还要带他们回一次浮珑山……
太多地方要去了。
想到这些,我的意念便比任何时候都坚决起来,不论内心若有若无的不安来自哪里,会不会变成现实,我都会好好活着,绝不食言。
4
三府会考倒计时,三天。
我拖着敖炽大早地去街上转了一圈,人来人往,热闹如故,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与人。
敖炽照例买了个西瓜,喜气洋洋地盘算着一半切片吃一半榨汁吃。
回家路走到一半时,我突然站住,说:“咱们去知秋馆看看吧。”
“知秋馆?”敖炽不解,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发烧了吧你?你不是烦那个考试烦得要死能晚去一天是一天吗?”
我打开他的手:“避不开的事就不避了。既然通过初试的人都聚集在知秋馆,先去摸摸虚实,省得到时候正式入场之后不小心跌坑里。顺便再帮我想想怎么才能又当考官又不暴露我国主的身份。”
“暴露就暴露了呗,你怕个啥?”敖炽奇怪地看着我。
“如果我只是个老板娘,我们的安全系数会高很多。枪打出头鸟这件事你又不是不懂。”我叹气,“换成以前我倒也没那么多顾忌,可现在有浆糊未知,低调些总不是坏事。”
敖炽想了想,大概也觉得我说得没错:“那……像胖三斤建议的那样,你戴个面纱?要不换件衣服再把脸涂黑?”
“我收回让你给建议的权利。”
“你咋没幽默感了呢?这有啥难的,随便使个变身法不就行了。变成志玲姐姐嘉欣姐姐都可以啊,冰冰也行啊!”
“一时半刻没问题,三府会考要持续多久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肯定不是三两天的事。变身术虽然不难,但是要长时间维持另一种面貌需要耗费不少灵力,万一中途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我如何全力以赴?”我否决了他的建议,“不过,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志玲姐姐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啊!”
玩笑归玩笑,我想,到时候我就说国主大人身体违和,特别授权我为金牌特使,全权代表国主处理会考事宜,这样也算合情合理,能够蒙混过关吧?
反正来考试的人只想出人头地罢了,谁当考官有什么要紧。
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又问了一个路人后,我跟敖炽穿过三条大街两条巷子,走到一座绿树掩映,藤蔓满围墙的宅子前。
门庭不大,九级石阶上左右各立一只黑石貔貅,左天禄,右辟邪,栩栩如生,除此再没有多余的装饰。“知秋馆”三字刻于正门顶端,草书,飘逸谦洒。大门两侧还各刻了两句疑似对联的玩意儿,左为“天知地知春去秋来”,右为“风起云起君生吾息”,笔力倒是不遒劲,字面看去也是平庸随意,但多读几次,总觉着有些绵里藏针的一味。
敖炽打量着两只貔貅,撇嘴道:“这里又不是银行又不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立两个貔貅也是多余。”
我笑笑:“有进无出。”
“嗯?”敖炽看我。
“我猜这两只貔貅不是为了招财,而是给所有进去的人提个醒,没有真本事勿入知秋馆,否则落个有进无出的下场就不好了。”我边说边抬脚往台阶上去,打算从门维里偷看几眼,然而,却突然停在了第八级台阶上——奇异的气流波动将我迈出去的脚“推”了下来。
我也没有强行继续,转头走了下来。
“你干吗?不是要去偷看吗?”敖炽奇怪地问。
“这宅子不让我进去呀。”我耸耸肩,“有结界阻隔。恐怕只有拿到那张云头白笺的人能进去。”
敖炽不信,自己也去试了试,发现果然迈不到第九级台阶。
知秋馆所在之处颇僻静,但也不是荒无人烟,一对貌似夫妇的中年人说笑着走过,见了门口的我们,热心的大叔冲我们道:“你们干啥呢?也是来参加三府会考的考生么?榜文没看吗?昨天就是入知秋馆的最后期限,过时不候啊,错过就只能等下次啦。”
榜文?
肯定又是天衣侯搞的,反正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知会我,既然这样他怎么不当国主,切!我这么想着,转头笑嘻嘻跟大叔道:“我们就是听说快考试了,所以专门来看热闹。不是说全国各地的高人都往这儿来了嘛。”
“那是啊,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听我爹说过三府会考不得了,能在这里胜出的,都是栋梁之才,咱们普通百姓只能仰望呀。”大叔啧啧道,把烟杆往鞋底磕了磕,“可惜中断了好多年,要是赶上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来!”
旁边的妇人瞪他一眼:“酒还没醒吧?你有啥本事?就你,连知秋馆的门都进不了。”
“我养猪的本事一流。”大叔嘿嘿一笑,“不然你咋能长这么好。”
妇人掐了他一把,扭头对我们道:“别瞅了,知秋馆只有被认可的考生才能进去。”
说着,她又左右瞅瞅,见四下无人方才压低声音对我道:“这宅子邪性得很,没事别跟这儿瞎转悠。”
我装作特别诧异的样子:“邪性?不会吧……我看这宅子挺好啊。”
“大家都知道这是给考生准备的住地。”妇人又道,“可也只在会考之期才有人,平日里这么大个宅子都空着,这都空了多少年了。我还以为我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什么三府会考了呢。”
“可这跟邪性有啥关系啊?”
“你也是年轻。”妇人煞有介事道,“山深必有精怪,屋空自来鬼魅,听说这宅子已有千年的岁数,也只有那些艺高人胆大的才敢往里去。莫说我没这本事当考生,就算有,我也是万万不敢进去的。既然你们不是考生,劝你们他莫在此围观了。咱们老百姓,只要安安分分等着考试结束后的庆典就成,听老人们说,每次会考结束后全国上下都会大庆三天,热闹得很呐!”
“好了好了,啰嗦,走走走。”见她说得眉飞色舞,大叔赶紧把她拖走了。
我走回台阶前,仰头看着“知秋馆”三个字,住到里头的人,究竟有多“艺高人胆大”呢?以我的见识与能力,又能不能应付呢?而且我还肩负着跟聂巧人里应外合找出那本“国书”的秘密任务……
奇了怪了,明明那么讨厌这场考试,现在居然有点期待了。
敖炽却对妇人的描述很是不屑,连声说人家是无知妇孺,然后又不甘心地绕到围墙下,见左右无人,把西瓜一扔,一跃而起。
那围墙不过两三米高,敖炽要通过本该易如反掌,但,他离地不过一米时便被“拍”了下来,落地姿势又不好,吧唧一声趴在了地上。
“都说了这宅子有结界。”我无奈地看着他。
他骨碌爬起来,恼怒地把脑袋伸我面前,指着某处道:“快给我看看起包了没有!你大爷的拍得我还真疼。”
“你的脑袋不用拍也全是包好吗。”我检查一番,倒是没事,只不过能一下子就把敖炽拍地上,这结界也是有个性。
敖炽抬头,边揉着脑袋边骂:“我看能住在这种变态房子里的人,也只能是变态。你可得留点神。”
“刚刚看到什么了吗?”我望着围墙,“好歹你也跳了有一米高。”
“就那一下子能看到啥?”敖炽走近围墙,但也不敢完全贴上去,竖起耳朵听,“不过好像能听到一点声音,你来听听。”
我凑上去,屏息静气听了半天,一阵轻微但有节奏的“当当”声从围墙里头传出来,听起来倒像是打铁的动静。
“好……打铁?”我说。
“也可能是有人在拿刀互砍!”敖炽的脑洞永远不会小,“我跟你说啊,考试这种事本身也是一种竞争,少不了你死我活的场面。你刚刚不也说这里‘有进无出’么。”
“你砍人会砍得这么有节奏感吗!”
“那你又会在这么一个充满神秘感的宅子里打铁吗!”
正在我们互呛时,紧闭的知秋馆大们突然传来开门的动静。我跟敖炽赶紧躲到最近的一棵大树后头。
伴着吱呀的开门声,一个花里胡哨的人迈过门槛走了出来。不就是那天在市集上遇到的骑驴老头?就算不记得他的脸,我也记得他那一身可以挑战敖炽花衬衫的大花褂子。
他一出来,大门便自动关上了。
这把岁数居然还来当考生,这小身板风吹就倒了吧。
我跟敖炽目不转睛地窥看这个家伙,既然能进知秋馆,照聂巧人所说,那这老头必须是经过天衣侯首肯的,也就是说,他起码在表面上是有本事的。
他一手握着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另手背在身后,整个背脊已略有佝偻,加上那一身大红大绿的褂子,活像一只被炸坏了的老虾。
他慢吞吞地下了石阶,停下来上下左右地瞅了半天,也不知在看什么,反正就是不走,最后干脆坐在石阶上,不慌不忙地抽烟。
我跟敖炽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吗,难道只是出来透透气?
就在我站得脚发酸时,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从另一头蹦蹦跳跳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老头懒懒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站起身,笑眯眯地朝孩童味道:“小朋友!”
梳着瓦片头的小男孩站住,左右看看,问他:“老爷爷你喊我吗?”
“是啊是啊。”老头朝他走过去,“小朋友你跑这么快去哪里呀?”
“回家。”小男孩舔了舔糖葫芦。
老头笑看着他的糖葫芦,又问:“跑出来就为买糖葫芦?”
“嗯。”小男孩点头,“可好吃呢,我天天都要吃的。”
老头哈哈一笑:“这个可不能多吃,牙会坏的。”说罢,他看了看前方,又道,“小朋友,你可知众乐场如何去啊?就是那个有各种好吃好玩的,还有人唱大戏玩杂耍的地方。”
小男孩立刻点头,给他指了个方向:“知道知道,沿着这条路直走,看到一间茶铺时左转,再直走下去就到啦。”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老头一番,又道:“不过路程还蛮远的,老爷爷你这么老了能走得动吗?前头有雇马车的地方。”
“好孩子,真是懂事。”老头赞赏地摸摸他的头,“要是爷爷拜托你背我过去,你愿意吗?”
小男孩想了半天,说:“可是我连我家的大狗都抱不动啊,如何背你呀?”
“如果爷爷让你马上变成一个特别有力气的家伙呢?”老头的嘴角露出诡秘的笑。
不等男孩回应,老头的烟杆出其不意地敲在他的脑了上。
一个活生生的孩童在我们眼前消失了,地上只见一只昂昂叫的小黑驴,驴头上飘着一块瓦片似的毛,只吃了一块的糖葫芦躺在驴腿下。
老头拍拍小驴的脑袋,心满意足地跳上驴背,一拍驴屁股:“走吧,有你驮着爷爷,咱们就能好好出去转转啦。”
小毛驴居然也听话,甩着尾巴,嘚嘚嘚地朝他指定的方向走去。
我跟敖炽的嘴半天都没合上……老头每次出门,都是用这种方式寻找交通工具?
“他只拿烟杆敲了一下孩子的头,就把他变成了驴?”我看着敖炽,“我没漏掉什么吧?”
敖炽都懒得回答我,拉起我就朝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
所以,这就是三府会考的考生的实力?
我要应付的,不止是一个可以随便把孩子骗过来变成一头驴的怪爷爷,还有一群即将跟他同场竞技的人物?
这个……我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吧?!
5
众乐场我跟教炽也去过,此地也确是立了它的名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由白色围栏划出来的庞大场地,可说是整个东坊娱乐业最集中的地方,很像外面世界的游乐场,除了没有现代化设施。
来自各地的手艺人都在里头占了一席之地,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吸引来客,唱戏的杂耍的变戏法的更是此起彼伏。
当然其中也不乏卖假药的开赌档骗钱的,甚至还有一家名为“惜花小筑”的酒馆。说是酒馆,里头全是花枝招展的姑娘,内里勾当,心照不宜,总之是形形色色鱼龙混杂。
我们也曾带两个小鬼来过,未知最喜欢里头卖的拔丝栗子糕,浆糊则最爱围观各种功夫表演。不过我始终认为此地太过复杂,常有小孩子走失被拐之类的事,加上我自己本来也不太喜欢过于吵闹的地方,也就渐渐不往这里来了。
想来那怪老头也是人老心不老,连路都走不动还想沾染这份热闹。
我跟敖炽一路跟着他,还没到众乐场,便有各种丝竹之乐混着喧天锣鼓铺天而来。任何时候,众乐场都跟安静无缘。
入口处,老头跳下来,找了根绳子把小驴拴在门口的马柱上,又给了负责为客人看守坐骑的小厮几个钱,然后笑眯眯地摸摸驴头说:“一会儿你还得送我回去,乖乖等着。”
见他离开,我跟敖炽才快步走到小驴旁边,这小东西倒也安稳,完全没有想逃跑的意思。
“别打草惊蛇,先让它在这儿吧,看起来还算健康,死不了。”敖炽的目光追上正随着人流往里走的老头,拽着我离开。
此刻已是中午,来众乐场觅食的游客达到了顶峰,场内各处食肆都人满为患,一路上还不断有人来拉我跟敖炽去吃饭,在如此混乱的状况下敖炽还能不丢失目标,也算他一个小本事了。
老头中途没有任何停留,专注朝一个方向走去。
“再往前可就是那个‘惜花小筑’了。”敖炽忽然说,啧啧道,“这老家伙还真是人老心不老呢。”
可是,老头却在快到惜花小筑时停了下来,钻进了右手边一个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简陋帐篷里。
我跟敖炽加快脚步跟过去,印象中,惜花小筑前并没有这样一顶大帐篷,也许是新来的杂耍班子?
帐篷门口立了一块木牌,上头歪歪扭扭写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恭候诸君,大驾光临。
从没见过这么骨骼清奇的招牌,既不是店名,也不说经营内容,头两句话更是吓死个人。
就在我跟敖炽还在纠结牌子上的话是什么意思时,身后来了两个年轻男子,其中的矮个子精神萎靡,耷拉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一碗饭,高个子则不断跟他说:“你且信我,我包你去了之后,所有怨气一消而尽。你只管下手往死里打便是,有多大的委屈就下多重的手!”
敖炽拦住他们,问:“你们去这里头?”
高个子把敖炽上下打量了一番,大概是觉得穿这种奇怪的花衣裳的男人肯定不太好惹,有些胆怯地点点头。
“这里头卖啥的?”敖炽指着帐篷入口。
“不不……不卖啥。”高个子摇头,结巴道,“有个人在里头……可以随便打,打完了给钱就是……”
“打人?”我愣住,“还随便打?”
天下还有这种奇葩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