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闹。”我示意小音闭嘴,“他在用他的法子把你妹妹弄出来。”
小音似乎不相信,但也不敢再说话,拳头攥得死紧,身上每块肌肉都绷紧了。
四周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咔!
一声细微的响动。
敖炽掌下的冰面上,出现了一道寸把长的裂纹,很钱。
我的心也跟着缩紧了一下,有戏!
敖炽又一个深呼吸,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可见使出去的力气起码又多了一倍不止。
但是,裂纹仿佛被固定了样,没有加深与延展的迹象,不管他头上再冒出多少条青筋,这条裂纹都不为所动,那歪斜的一道,像一张不屑的嘴,用实力嘲笑他的无力。
以敖炽的性子,怎么能忍受在我们面前失手的耻辱……
他皱眉,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双掌齐齐发力。连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然而没有用,裂纹没有丝毫变化。
一滴汗水从敖炽额头上滑下来,他收回手,尽量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交叉十指,看似随意地活动了几圈。
小音心慌地抓住我:“打不破吗?是不是力气不够?”
这话被敖炽听见了还了得,不等我说话,敖炽喉咙里已然蹿出一声怒吼,双掌如雷击出。
咔咔!
裂纹从一条变成了两条,交织在一起,缓慢延长。
我有些诧异,起初我以为这冰柱顶多是个终年极寒,不会融化的奇物罢了,虽然罕见,但在我眼里也不算了不得,可敖炽在急怒之下使出的蛮力,别说区区一根冰柱,若是打在石壁上,只怕这整座山都碎了。但事实是,这样的攻击对那块冰而言,只是区区两条裂纹,这非常非常不合常理,再回想当初聂巧人要我把他绑在上头,还有那圈牢不可破的铁链,一个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炸开。
敖炽仍在努力,我分明看到他的手掌都开始发抖了。
突然,一道雪光刺破洞顶最高处的黑暗,凶悍且迅速地朝敖炽击去。
然而那厮忙着跟冰块较劲,根本没工夫注意头上的动静。
“快闪开!”
我扔下小音,飞身跃到半空,在离敖炽不到两米的地方,一脚朝那不明物体踢去。
“当”一声巨响,一把雪光犀利的长剑,深深没人了对面的石壁中,十几只倒霉的寒明虫成了剑下亡魂,唰唰地掉到地上。
我落到敖炽身前,警惕地望着头顶,说:“别管那块冰了,洞顶有人!”
敖炽收回手,连呼了几口大气才勉强平复下来,看着对面那柄剑,咬牙道:“搞偷袭的都是龟孙子!”
我同意他的看法,但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偷袭,而是有人藏在洞顶,我们两个却毫无察觉。也是我们大意,这里虽然有寒明虫照明,但它们的光芒并没有覆盖全部空间,寒明虫的数量越往上越少,逐渐弱化的光芒在我们头顶形成了一片井盖大小的黑暗,由此推断洞顶离地面极高,藏人太容易。
利剑出鞘,主人却半晌没有动静,不知是不敢妄动,还是在酝酿第二轮攻击。
阿婆吃怒火烧心,一道火光自掌心而出,化成飞龙冲向洞顶,轰轰有声。那陈势吓得四周的寒明虫唧唧叫着乱飞起来,无数团白光在我们眼前見动,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火龙奋爪摆尾,将顶上的黑暗烧成片火海,烈焰之中,突然有黑影落下,身姿轻盈矫健,镇定自若。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此人落地时不但姿势利落漂亮,且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应该是个男人,个头比敖炽矮不了多少,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包得未免太严实。
别人做贼蒙面,起码面巾之外还得露双眼睛,这位倒好,整张脸都蒙上,一个窟窿都不留,就算功夫高到可以听声辨人,也不怕把自己闷死?又是个绝世怪人。
小音被这不速之客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躲到我们身后,指着黑衣人道:“是他!就是他要杀我妹妹!”
黑衣人见状,纵身朝身侧的石壁跃去,一把抓住剑柄,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整个身子都没入石壁的长剑拔了出来。
我那一脚的力气也非同小可,他能这么轻松拔出来,足够资格当我的对手。
“阁下在上面偷听也就罢了,出手暗算未免太小人。”我冷笑,“我且不管你跟这对兄妹有何过节,现在他是我的客人,酬劳没付清楚之前,我是不许人动他的。”
长剑上的光,亮得耀眼,黑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一言不发。
“不说话,害怕了?”我假装捋头发,悄悄缠了根发丝在指间,又看了敖炽一眼,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先上,你留神别把他打死了!”
不等敖炽发话,我纵身跃起,右臂一扬,手中的发丝化成细绳,稳准狠地朝黑衣人扑去。
我现在不要他的命,我要他的真面目。
可是他的功夫确实太好了,明明我的绳子已经挨到他了,他却跟个幽灵样闪到一旁,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让我扑了个空,并且在闪躲的同时手起剑落,将绳子斩为二。
我的绳子虽然只是一根头发,但它的坚韧度从未让我失望过,从没有什么兵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斩断它,或者说,从未遇到过有这么大力的操纵兵器的人。
一根头发,已然告诉了我对方是什么实力。
不等我再发招,敖炽已经把我扯到了后头,说:“退下吧,这个人你收拾不了。”
话音未落,敖炽飞身而出,一拳击向对方面门,这一拳太快,带着呼呼的风,谁挨上都吃不消。
但他又闪过了。
敖炽的拳头在砸到石壁前及时收住,他回头,一掌劈出,灵力凝成的蓝光呼啸着击出。
轰一声巨响,对面的石壁瞬间破出一个人头大的洞来,寒明虫又死了一片。
然而,犀利冰凉的剑尖从飞舞的寒明虫里刺出来,直逼敖炽而去。
见此情景,敖炽也没后退,反而迎着剑尖而去,伸出右手二指,准确地夹住了剑身,任凭对方再怎么用力,此剑也没能再往前移动半分。
敖炽眉头一皱,指下用力朝后一推,竟逼得对方连退三步,再一咬牙,那长剑竟被他生生掰断,剑尖嗖一下飞出去,擦着小音的脑袋撞上了冰柱,当啷啷地落到地上。
黑衣人手握断剑,跳到旁,冷冷道:“滚出去。”
隔着厚布传出来的声音并不太清楚,但这三个字我们还是听明白了。
“滚出去可以,但我们得带着她起走。”我朝冰柱里努努嘴。
黑衣人攥了攥拳头,举起断剑朝我刺来,我也不示弱,连拔两根头发化成长绳,左右围攻。
敖炽则忍下想一把火烧死他的心,赤手空拳与他缠斗以求能留个活口。一时间,我们二对一斗得不可开交。
不过,我们存着不伤他性命的心,他却没有半分领情,一把断剑舞成了一片眼花缭乱的光,每招都想取我们性命般凶猛。
终于,我的一条绳子瞅准了机会,缠住了他的脚。
他一时失了平衡,跌倒在地,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单薄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手里紧握着那截断掉的剑尖——小音像个疯子一样喊叫着,把剑尖对准他的身体刺过去。
我们来不及阻止小音杀他,也没来得及阻止他狠狠一拳击中小音的心口,剑尖刺进他胳膊的时候,小音也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冰柱上,头破血流地落了地。
在他试图爬起来的瞬间,敖炽一拳击在他的脑袋上,他咚一声栽倒下去,另一条绳子唰唰几下缠上了他的腰,总算将他从头到脚绑了个结结实实。
来不及理会这个混蛋,我飞快跑到小音身边,把趴在地上声息全无的他扶起来,他双目紧闭,全身骨头都像断了似的,软绵绵地躺在我的怀里,身上到处都是血迹。
我心知不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又摁住他脖子上的动脉,不跳……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一个身体并不够强壮的孩子,那一拳加上后来的撞击,足够要他的命了。
而我从未如此沮丧过,我的客人在交易尚未完成时,居然在我面前被人杀死,头一回。
“小音……”我不甘心地摇动他的身子,喊他的名字。
敖炽拉住我的胳膊,摇摇头:“别摇了,他死了。”
我咬了咬牙,放下小音的尸体,费力地站起来。
敖炽扶住我:“不怨我们,是这孩子太鲁莽。”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把那晰的头巾摘下来,我要看是哪路三头大臂的混账,居然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杀手。”
黑衣人挣扎得很厉害,然而绑在他身上的绳子,越挣扎就越紧。
我以为这是个不怕死的人物,原来为了求生也能挣扎得这么难看。
走到他身边,敖炽一脚踩在他背上,没踩断他的脊梁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
剑尖扎得很深,那小子一定把自己所有的埋怨与恐惧以及愤怒化成了此生最大的力气。
我蹲到他面前,看着他的伤口,伸出手指夹出剑尖,用力朝外一拔,一股鲜血喷出来,应该是很疼的,不然他不会闷哼一声。
“你也知道疼啊。”我看着手里那染血的剑尖,“我以为你的身体跟你的心一样,不是肉长的呢。”
他不作回应,仍旧徒劳地扭动着身体,绳子已经深勒进去,其中一截已经勒破了他露在外头的双手。
我举起剑尖,挑断了他系在脑后的绳子,蒙住他面容的头巾立刻松开来,我只需用一根手指就能将它挑开。
“不要!”他突然爆出一声怒吼。
“不要?”我冷笑,“莫非你还怕丑不成?”
“你们给我滚!”他声嘶力竭地喊叫。
头巾松开之后,他的声音清楚多了,但是,为什么听上去有些耳熟?!
我愣了片刻,拽住他的头巾用力朝下一扯。
头巾下的脸,既不是丑陋不堪,也不是非人怪物,甚至连一丝狰狞的表情都没有,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而我,却像见了鬼一样,噌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抓着那条头巾,连退了好几步,指着地上的人,连手指都在发抖:“你……你……怎么是你?!”
聂巧人长长叹了口气,无力地把脸贴在地上,咬牙道:“我不是已经让你们滚了吗?”
最吃惊的还是敖炽,他收回脚,看看这个男人,又看看失态的我,问:“你们认识?”
“早就听她说过,她有个脾气极坏的夫君。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呵呵一笑。
敖炽的坏脾立刻就上来了,冲过来大声问我:“他是谁?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不管敖炽的声音有多大,跳得有多高,我也听不见看不见了,脑子里只有繁杂的嗡嗡声,眼前只有乱飞的寒明虫。
东居国主西居官,天衣侯人独坐南——为什么会是聂巧人?
他不是鱼门国中最受爱戴、最刚正不阿、最维护正义的官府首领吗?!
要是聂大人在就好了——我不止一次听到有百姓这样说。
我到鱼门国这些日子,跟他虽称不上知己好友,但在往日遇到的风波里,不管他为人多死板说话多难听,从头到尾,他却永远跟我站在同阵线,也实实在在地帮过我。
他虽然是一个不讨喜的死脑筋,但身上那股子嫉恶如仇的气味,从未在任何时候衰减过。
我视他为朋友,且我历来自信于自己挑选朋友的眼光。
往日跟他相交的种种飞快从我眼前闪过,我混沌一片的脑子理不出任何头绪,一个众人爱戴的、英雄般的人物,如何能跟个杀人不眨眼的混蛋扯到起一?!
我用力甩了甩头,警告自己马上把理智跟镇定找回来,但是,挺难的。
“你……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我憋了半天,却憋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多想笑出来啊,这么笨的话都说得出来。
但是,我笑不出来,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任何别的原因。
倒是聂巧人笑出来了,然后,他一字一句道:“世上只有一个聂巧人。”
巨大的沉默横亘在我们之间。我最后的点希望都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个山洞里,只有敖炽的声音在回荡。
第七章 弥弥
楔子
那些消失的人好像又回来了,他们站在他身边,高兴地称赞着他:你是弥弥村的福气啊,我们都很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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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冷,特别冷,身上自带御寒功能的旗袍好像失去了作用。四周只听得寒明虫扑扑乱飞的动静,以及地上那个人沉重如铁的呼吸。
“他就是你说的聂巧人?”敖炽站在我跟聂巧人中间,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三遍。
我如何回答?我到现在都不愿承认面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就是聂巧人。我不敢回答他,一个“是”字,不仅仅是答案那么简单,那还意味着决裂与敌对。
很早很早前我便说过,我不惧外敌,最恨内贼。
但,还是得冷静,不能乱。我深吸了口气,问:“你觉得有必要给我个解释吗?”
尽管处在我认识他以来最狼狈的状态,聂巧人还是保持住了惯有的镇定,冷冷道:“你们要么趁现在杀了我,要么赶快离开!”
“你当着我的面杀了一个孩子。”我强压下怒气,“他还是我的客户。他连酬劳都还没来得及付给我!”
他加重了口气,没有任何内疚:“我再说一次,要么杀我,要么滚!”
“官府首领,知法犯法。从前的那个你是我的幻觉,还是整个鱼门国的幻觉?”我被他的回应气得胃疼,“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明白,我要你比死还难受!”
聂巧人皱眉,闭紧嘴巴再不开口,而是拼命扭动着身子往冰柱那边挪,鲜血不断从他胳膊上的伤口涌出来,在地上印出一道深色的痕迹,看他的表情,大有视死如归之态。
敖炽脚踩到他身上,怒道:“都绑成这样了还不老实,还想往哪里去?你已经弄死了那个孩子,莫非还惦记着他的妹妹?”
我被敖炽的话提醒了,小音的妹妹还封在冰柱里。我快步走到冰柱前,发现冰柱上被敖炽弄出来的裂痕开始有了变化,伴随着细微的咔咔声,裂痕从起初的两条分支出来,在冰面上缓慢延展。
“妹妹……”聂巧人冷笑,“他怎么说,你们就怎么信么?”
我听这话不对,指着冰柱扭头质问:“那我们该信谁?你吗?那你告诉我,这里头的人是谁?”
“你们既然不走,那就留下吧。”他答非所问,放弃了动弹,只长长叹了口气。
“你到底跟我玩什么把戏?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刺激我?!”我终是忍不住了,蹿过去一把拧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起来,抬起右手怒道,“再不好好说话,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
敖炽见状忙上前拉住我:“别瞎闹!你能掌劈死他才怪,这事我来。”
“别拉着我,我今天非得打死他不可!枉我拿他当朋友,他却……”
我话说一半,却突然被噎住了——
聂巧人的眸子消失了,整个眼眶里只见一片血红,两只耳朵瞬间拉长变尖,五官也在变化,一对牛角状的物体刺破他的双肩,如两柄杀气四溢的弯刀立于两侧,而他的身体也同时发出了咯咯咯的诡异声响,我拽着他的手尚未松开,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迅速膨胀。
敖炽一把将我拖开。只听咔嚓几声,缚住聂巧人的绳索断成了几截。我心下一惊,这绳索是我的头发所化,坚韧非常无可匹敌,能硬生生挣断这束缚的,足够拿“怪物”来形容。
聂巧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在他直起腰身的瞬间,随着布料的撕裂声,他的身体放大了整整倍,青黑色的脉络从他裸露的每寸肌肤上凸显出来,杀气腾腾,触目惊心。
我跟敖炽都愣住了,记忆中,从没见过这种红眼尖耳双肩生牛角,且身高体格相当于两个敖炽的物种。
“你跟这种大块头怪物当朋友?”敖炽挡到我前头,强压下心头的诧异,用他一贯吊儿郎当的口气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是心大呀。”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嗡嗡乱作一团,与聂巧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场面飞速而凌乱地砸过来。
这个男人,一身好武功,嫉恶如仇铁面无私,他总是跟我不在一个频道,不给我面子,他不懂得什么叫谈笑风生,骨子里天生缺乏叫“幽默”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不止一次表达出他不相信世上有妖魔鬼怪,即便无数次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他依然用一种我不能理解的固执排斥着这种认可。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他不是排斥妖怪,而是他自己本身就是妖怪。他以为单方面否决妖魔鬼怪的存在,就是对自己真实身份的摈弃,多年如一日地坚持掩耳盗铃,或许能让自己好受一些,能够继续理直气壮地坐镇官府,受万民景仰。
他隐藏得太好了,认识这么久,他居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我习惯以妖气去区分人类与妖怪,虽然我在这方面的本事已经足够优秀,但不得不承认,随着时间的推移,世|间万物都在变化、进步,包括妖怪,也在漫长的修炼中越来越擅长掩饰自己的身份,扰乱视听。这一点上我应该检讨,自打当了不停的老板娘,我忙着吐槽赚钱结婚生孩子,确实疏于修炼,在灵能术法上没有退步已是万幸,但现在看来,已是不太够用。唉,怪我懒!回头一定要找个山灵水秀之地闭关修炼,争取当一只更专业的老妖怪!
但现在,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变异的聂巧人究竟是什么属性,善恶难定,实力不明,他想弄死我怎么办?我打不过他怎么办?万一敖炽也打不过他怎么办?我们都挂了的话,浆糊未知就变成孤儿了,好可怜……
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对面,聂巧人一步一步朝我们逼近,巨大的阴影把我们两人笼在其中。他每呼吸一次,就有淡淡的白气自口鼻而出,他身上每条丑陋的脉络跟虫子似的微微蠕动,肩头的牛角太锐利了,被刺中的话,一定肠穿肚烂没有抢救价值。
“你以前见过这种怪物吗?”我竭力镇定下来,在敖炽身后小声问他。
“人不像人,牛不像牛,哪儿有牛角长肩膀上的!”敖炽皱眉,“这是个新物种!没现原形的时候就杀人不眨眼,现在更麻烦,你别乱来,我去收拾。”
话音刚落,敖炽仰头直视这大块头血红的眼睛,攥紧拳头,提起一口气,蓄势待发。
他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甚至听到了他喉间发出的呼呼的怪声,光线落在他的肩上,牛角上反射出来的光,从眼睛扎进我的心里。
这种感觉太坏了,对未知物种的忌惮是本能,但我并不恐惧,我只是……有点伤心。
咫尺之外,他停下了,俯瞰着我们。
敖炽举起拳头。
“你以为我要杀你们? ”他突然开口,声音也跟平日不同,又粗又厚,像没有打磨好的石头。
敖炽冷笑:“谁宰了谁还不好说呢。”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抬起一只手,尖利的指甲指着自己:“这样的我,谁见了都想让我消失,对吧。”
突觉画风不对……我设想的场面是东海孽龙大战牛魔王……可是,妖魔化的聂巧人却没有半点丢失理智的迹象。
我从敖炽身后走出来,警惕地看着那双高高在上的血红眼睛:“你不打算跟我们动手?”
他居然笑了,声音大得像打雷。
“长得凶狠丑陋,就一定会干凶狠丑陋的事?长得好看,就定会干好看的事?”他震颤的心口渐渐平复下来,“你应该不是这种简单粗暴的脑子。”
我皱眉:“你刚刚才杀了一个孩子。”
他没有做声,转头看了看小音的尸体,说:“在你眼里,他是孩子。在我眼里,他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的仇敌。”
我跟敖炽俱是一愣。
他回头看着我,语气沉着:“我掌管官府多年,自然比谁都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他指着自己,“我常常想,自己会苟活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