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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下唇,到底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

几个婢女对视一眼,应了声,退出了湖心小亭。见楼青青神情微显局促和戒备,旖滟莞尔一笑,道:“青鸾郡主那日还曾持刀扬言要杀本宫,怎今日却像有怕了本宫呢?”

旖滟今日早上和现在一直都在仔细地观察楼青青,她发觉楼青青的癔症其实并不算严重,便像现在,她情绪并不激狂,更像个自闭内向的孩子。似唯有触及莫云璃,她才会情绪激动,发疯发狂。

楼青青对上旖滟含笑的眼眸,只觉那眼眸似有一股魔力,那脸上笑容亲和又令人不觉地放松,她的声音更是轻柔玩转,笑意和善。

这般的旖滟,叫人不自觉给予信任给她。望着旖滟,楼青青脸上局促和戒备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声音微弱,道:“那日青青本无意伤害公主”

旖滟极擅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在这方面她是受过极专业的训练的,莫说是楼青青这般的少女,便是其兄楼沧慕,只要旖滟愿意,也有把握数日便令其卸下心防。

见楼青青已卸下防备,旖滟轻轻摆手,道:“那日之事,我自明白非郡主本意,我早已忘记,郡主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寻郡主,是为另一件事。”

楼青青闻言抬头,不待旖滟说,便不停摆手,道:“霓裳公主放心,我不会说的,不会将早上瞧见的说出去的。”

旖滟一愕,却笑着道:“如此便多谢郡主了,只是说不说,其实我并不在意,两情相悦,和心爱之人做想做之事,这并没有什么错的,我既敢为,便不畏世人目光非议。”

旖滟这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狂傲和洒脱,楼青青似受触动,怔怔地瞧着旖滟,半响才喃喃重复,道:“无错便不畏世人目光非议”

旖滟见她喃喃自语,也不打搅她,半响楼青青才回过神来,瞧着一瞬间似周身都在闪动光芒的旖滟,心下微动。表哥是否就是喜欢霓裳公主这般自信,自我,洒脱不羁的性情

楼青青这般心思不过自然而然地在心头一动,想到旖滟先前说的话,就又问道:“公主寻我是为何事?”

旖滟将楼青青思索的神情瞧的清楚,见她已对自己产生探究之心来,便笑着道:“我不过是想亲口和郡主解释一下和莫云璃的事,我和他不过君子之交。郡主也知我已心有所属,郡主倘使一直误解,只怕我的夫君也会因此而心生不快。毕竟任何男人,都不会乐意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联系起来。故此我才寻到郡主,希望能说清此事,请郡主不必在我身上多费精力,还我和夫君一份清宁。”

旖滟的口气并不带指责,也没多少请求在其中,不过是平静地叙述。可就是这种语气,却令楼青青觉得坦诚无比,加之早上瞧到的情景,又闻旖滟口中已称呼凤帝修为夫君,楼青青对她的话便更加深信不疑了。对旖滟的防备之心再度消了几分。

旖滟言罢便不再多话,只冲楼青青含笑点头,道:“既事情都已说开,我便不扰郡主赏景的雅兴了,告辞。”

她话音方落,正欲转身而去,却突闻身后远处传来一声惊喝,“青青!”

那声音正来自楼沧慕,旖滟闻声轻哼了一声,勾唇一笑,却是又凑近楼青青一些,抬手掠起她散落在脖侧的一缕碎发,绕至其耳后,在楼青青的耳边,笑着道:“郡主倘使无趣,闲暇时也可到琉璃院寻我说话。”

她言罢,如愿听到身后又响起楼沧慕沉沉的喝声,“你做什么!青青莫怕!”

随着那声音,楼沧慕已是施展轻功飞掠而来,身影若苍鹰,直从湖面上掠过,紧逼这湖心小亭。旖滟听声辨位,不待楼沧慕靠近便蓦然从楼青青身边退开,顺手便抄起了亭中大理石桌上摆放着的小假山摆件,冲着身后湖水便狠狠投掷了过去。

楼沧慕忙了一日,方才得到消息,宝贝妹妹竟是到了莫府,他担忧之下忙策马直奔莫府而来,谁料想刚进花园便瞧见旖滟和楼青青靠在一起说话的情景。

在楼沧慕眼中,妹妹单纯无知,旖滟却是诡诈狡猾,加之妹妹又因莫云璃和旖滟发生过不愉快,且情绪激动病情加重。楼沧慕只以为旖滟要对楼青青不利便本能地惊呼了一声,谁想旖滟听到喊声,竟还更加贴近楼青青了。

在楼沧慕的视觉下,就瞧见旖滟抬手扣向楼青青的脖颈,他大惊失色,运起轻功便掠向湖心亭。他惊急之下注意力皆在楼青青身上,怎会料到旖滟会突然回身朝他扔东西。

且旖滟那丢出的假山摆件竟也不是砸向楼沧慕的,而是直砸向亭下的湖面。旖滟用足了内力,且分明将时间把握的极为精准,那摆件狠狠砸进湖中,击起一片水花,恰恰楼沧慕的身影便掠到了近前,登时欲避已是来不及,瞬间便被击起的水花淋了个满头满脸,本是雪衣飞扬,苍鹰掠湖,气势汹汹,转瞬却已像只落汤鸡。

如今文城虽不及北方的轩辕城已湖水结冰,可这近夜的湖水却也寒气渗人,楼沧慕被砸了个浑身湿,穿亭而过的风一吹,饶是楼沧慕有武功护身,筋骨强健,也只觉寒气如体,冷的厉害。

而旖滟本便知凭楼沧慕的身手要伤他难,且如今身在天宙国,她也不适合对楼沧慕动手,这才有意捉弄他,她回身见得逞,不由嫣然一笑,无比愉悦,扬声道:“楼大将军似情绪激动了些,本宫看还是冷静一下的好。”

楼沧慕身影狼狈地掠进小亭,冰冷的水珠沿着他清俊的面庞往下淌,因旖滟用了内力,水花飞溅也颇具力道,直冲地楼沧慕发髻也微显凌乱,数缕落发被打湿,粘在脸色脖颈上,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儒雅贵胄模样?

楼沧慕少年得志,身份贵重,何曾这般被人捉弄狼狈过,且他母亲早逝,在妹妹面前一直如父般威严,此刻当着妹妹和丫鬟的面,丢了这样的脸,只觉颜面无存,从没像现在这般羞愤窘迫和气恨过,他一张俊面一时间红了白,白了又红,瞪视着巧笑嫣然的旖滟,浑身也不知是冷了,还是气的,已是隐隐发抖。

旖滟却极满意他的反应,心道,气不死你!

想着,她直接漠视了楼沧慕,收回目光冲一旁呆愣住的楼青青点头一笑,道:“郡主有空记得来寻本宫玩哦。”

言罢却是转身,再不瞧楼沧慕一眼便脚步轻快,步履从容地出了小亭。楼沧慕见她身影蹁跹,笑容嫣然,因那份得逞,秀美的眉目间满是生动跳跃着的狡黠和灵动,他说不出为何,只觉心口一缩,怒气微散,而旖滟竟已出了亭子。

他瞪视着旖滟的背影,正欲追,楼青青却是拉了兄长的衣袖,道:“大哥误会霓裳公主了,她没对我怎样,还邀我到琉璃院去玩呢。”

楼沧慕被楼青青一阻,眼见旖滟轻盈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花园中,不觉眸光轻闪了下,竟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若失。见楼青青对旖滟的态度明显不同了,登时便蹙起眉来,本能就觉旖滟搞了鬼,道:“她对你都说了些什么?青青你心思单纯,以后离她远点。”

楼青青见兄长神情不好,一脸严肃,不由眨了眨眼,道“霓裳公主其实人挺好的,怨不得表哥喜欢她”

她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音低不可闻,喃喃自语,她低着头,楼沧慕不曾听清她说什么,只闻她赞旖滟人好,登时更觉旖滟给自家妹妹灌了迷魂汤,必定有所预谋,莫名便觉心头烦躁郁结,斥道:“你懂什么,总之听大哥的,以后离那妖女远着些!”

楼青青何曾被兄长这般斥责过,怔了一下,倒也不怕。见兄长一身狼狈,又失了平日温润优雅,不由她便心情愉悦起来。依稀中她还曾记得小时候,母亲还在时,哥哥并不像现在这般时时刻刻都像挂着一层儒雅的假面,也曾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过,兄长这般模样,虽有碍形象,但却叫她觉得亲切真实许多,她歪了下头,蓦然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起码我觉得霓裳公主人还不错。”

她说着蹦跳着便也出亭而去,楼沧慕被妹妹的笑意晃地神情一怔,只觉已好多年不曾瞧见妹妹这般明艳剔透的笑容了,眼见楼青青跑出许远,他剑眉还微微蹙着,眸中若有所思。

青青这般的改变,难道都是因为那盛旖滟?这怎么可能

而旖滟出了花园,却见莫云璃一袭青袍也不曾披斗篷站在不远处,正含笑瞧着她,显然也已到了片刻。旖滟回头望了眼,莫云璃所站之处该正好能瞧见花园情景,她不由扬眉,道:“你不怕我会对楼青青不利?我可是睚眦必报的人。”

莫云璃闻言走近旖滟,却道:“你不会的。自姨母过世将青青托付给表哥,他对青青便有些过度关切,长兄如父,你莫怪他。”

旖滟见莫云璃眸中有温暖的笑意,轻撇了撇嘴方道:“我对无干的人一向不放心上。只是对病人,未必便是越关注便越好的,娇养的温室之花,怎经历地住风雨之袭,若非楼沧慕过度照顾,楼青青未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她的癔症已有并发症,再不医治只怕要治愈会更难。”

旖滟的话令莫云璃微怔了下,眸光一亮,盯着旖滟,道:“治愈?莫非凤帝修有法子治这癔症?”

他言罢,却又自摇了下头,道:“不对,当年我天宙也曾求到邪医谷去,邪医谷明言此病不治。”邪医谷从不妄断病症,倘使能治而不愿治,只会明言,那么

莫云璃骤然目光大盛灼然盯紧了旖滟,道:“霓裳可是有法子能治这癔症?!”

对旖滟,莫云璃已是足够了解,这个女子时刻都能令人惊艳,若说是她能治这连邪医谷都无法治的癔症,莫云璃并不感到意外。

旖滟见莫云璃神情急切,却耸了下肩,道:“她那大哥本便恨不能杀了我,我不会给楼青青治病的,我对自找麻烦没兴趣。”说着,她绕过莫云璃便往琉璃院去了,莫云璃见此,只瞧着旖滟的背影笑了下,清湛的眸光宛若清湖拂风。

179相求

莫云璃很清楚旖滟的性格,她若真没给楼青青治病的打算和治好癔症的把握,定然便不会和他说方才的那一番话。

故此,见旖滟背影消失,他摇头一笑,转身便往花园湖心亭中寻楼沧慕而去。旖滟只透露给他能治楼青青的病,却又言明不肯惹麻烦,令她不肯出手的原因自在楼沧慕身上。旖滟恩怨分明,她和楼沧慕并没任何瓜葛,然而楼沧慕却差点将她害死,虽后来他罢了手,但却依旧不可原谅。

当日楼府的暗卫被凤帝修的人送到了莫府,莫云璃曾严审过,得知旖滟坠崖的情景,他直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凤帝修及时赶到,也许

他不敢往下想,但自那日他便知道,不管旖滟是不是会接受凤帝修,他已失去了追求她的资格。他们的相逢,便因他连累,使她身负重伤,又因他的疏忽,再度使她置身危险,险连命都丧去,彼时他竟对她的凶险一无所知。单单是这一点,他便再无颜面追求于她,奢望她的青睐和原谅,故此在听闻她于凤帝修在玉城互表情意,同进同退,一起守城时,他除了心头刀割,便只能涩然而笑,选择成全。

对此,他对楼沧慕这个兄长,并非是没有怨气的,自那时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再不如以往亲密无间,他几乎没和楼沧慕单独说过话。

也因此,被旖滟弄成落汤鸡,还不曾离开的小亭的楼沧慕瞧见莫云璃一袭青衫冲他缓步而来,不由怔了下。

他愣神的功夫,莫云璃已进了亭子,婢女们早便随楼青青离去,此刻亭子内外,放眼望去便只有二人。楼沧慕见莫云璃在石桌边儿坐下,面上便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来,道:“消气了?为兄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愿和为兄说话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表弟的执拗性子,当日莫云璃驰马执剑冲进楼府,质问于他,为何要到中紫去。楼沧慕从不曾见莫云璃那般情绪激动不能自抑过,那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是错了,他错估了旖滟在莫云璃心目中的位置。

而这些时日任他如何向莫云璃赔礼道歉,莫云璃都冷漠以对,得知旖滟和凤帝修定亲,莫云璃得了一场风寒,七日不朝,楼沧慕对莫云璃是有愧的,前两日在文城城门口,他瞧着莫云璃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份愧疚便又扩大了几分,他当真一度以为莫云璃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他了,此刻莫云璃主动寻他说话,楼沧慕又怎能不宽慰感怀。

听闻楼沧慕的话,莫云璃却是自嘲一笑,望着被寒风吹地波澜微动的湖面,神情有些寥落,道:“我已失去了平生最爱的女人,不想再失去最亲昵的兄弟。”

他这话,令楼沧慕心头说不出的滋味,竟是噎了半响都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尤其是瞧着莫云璃清寂的身影,他心头再度翻涌起复杂的懊悔来。

还是莫云璃收敛了神情,抬头看向楼沧慕,道:“往事皆过,事已成定局,我不会再介怀,但只此一次,再有下回,我便当真不会有兄弟了。”

莫云璃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虽神情静淡,口气平稳,然而他话中的警告意味却是十足。他在告诉楼沧慕,旖滟他依旧爱着,也依旧守护着,倘使楼沧慕再一次对旖滟不利,那楼莫两家的情谊也便当真走到头了。

楼沧慕心神一震,隐在广袖下的手已紧握成拳,他咬了下牙关,方才道:“难道我楼莫两家的世代姻亲,难道我们从小长大的情谊,分量竟还不如一个女人?何况,这个女人,她还是别人的!那妖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叫你”

楼沧慕话未曾说完,却被莫云璃一个清冷无垠的目光给冻结住,他脸色发沉,闭上了嘴。小亭中的气氛一下子便又冰结了起来,莫云璃清冷的面上滑过一抹讥嘲,站起身来,却道:“妖女?呵,倘使她当真是妖女,无双太子又岂会视若珍宝?还是表哥真心自大到,以为这世上我等皆醉,唯表哥一人独醒?”

因为珍视的妹妹,楼沧慕对旖滟有偏见,这种偏见并非一时半刻便能消弭。莫云璃也不再多言,只淡声道:“就是你口中的妖女,她有法子能根治青青的病,信不信由你。”

莫云璃言罢,转身便走,瞧着他冷情的背影,楼沧慕想着方才楼青青离开的情景,蓦然倒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暗道,盛旖滟不是妖女又是什么,蛊惑的他的妹妹和兄弟都于他离了心,实在可气。

这种感觉泛起,他才意识到莫云璃说了什么,不由惊的面色一变,忙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那妖霓裳公主能治青青的病?此言当真?”

莫云璃脚步未停,也未回头瞧楼沧慕,只道:“她亲口所言。”

楼沧慕剑眉蹙起,心里却犹疑,邪医谷都无法治的病,盛旖滟竟道可治,这能信吗,且他并不曾听说这霓裳公主懂医术啊。那狡诈的女人,该不会是又在玩花样,戏弄于他吧?可那女人确实有许多令人惊叹的本事,难道她当真能救治青青?

楼沧慕狐疑着,又紧追了两步,道:“阿璃等等,此事并非玩笑,她说能治青青的病,阿璃觉得可信吗?”

莫云璃本以不愿搭理楼沧慕,听出楼沧慕话中对旖滟的猜度,他却又停了脚步,回头瞧着楼沧慕,讥诮一笑,道:“若能挖个坑哄表哥跳进去,我想她是极愿意的,但她不会连我一起哄!”

他说话间,眸中闪过坚定的信任,那是对旖滟的不条件相信,遂不再多言一句,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出了花园。

楼沧慕因莫云璃的神情怔住,又因他的话心中莫名堵闷。可莫云璃的话他却辩驳不了,旖滟是有可能哄骗他,但旖滟万不会拿青青的事来哄骗莫云璃。倘若旖滟不是真能治青青的病,便定不会对莫云璃亲口说出可治的话来。

青青的病有治了!

这个念头令楼沧慕露出狂喜之色来,可随即他便喜不出来了,想着旖滟对他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憎恶,楼沧慕登时又觉为难起来,他一直想,这世上若然有人能治妹妹的病,便是要他一无所有,也定为妹妹求药诊治,可如今,不知为何,他竟莫名地极不想就此事去求着旖滟。

楼沧慕面露茫然,遂想到久病的妹妹,又是一叹,眸中闪过坚定之色,也不再多待,大步便朝方才旖滟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而琉璃院中,旖滟刚刚回到花厅陪着凤帝修用了一茶盏,紫儿便进来禀道:“小姐,楼将军在院外请见。”

旖滟闻言暗道莫云璃好快的动作,岂会不明白楼沧慕这是来寻她确认治病一事的,她不紧不慢地提起火炉上咕咕冒泡的水壶,淡声道:“便说本宫今日游山累的很,要先休息,暂不见客。”

紫儿领命而去,凤帝修却扬唇一笑,道:“滟滟准备凉这楼沧慕多久?依我看,起码也要十天八天,急不死他!”

旖滟见他幸灾乐祸,便也重重点头,道:“此言甚合我心。”

楼沧慕此人甚惹旖滟憎恶,每每冲旖滟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她的性命视若蝼蚁,想杀便杀,旖滟记仇的很,若不晾楼沧慕十天半月便难消心口之怒。更何况,倘使简简单单便给楼青青治病,楼家未必便会按她所言,万事配合给楼青青治病,太容易得到,总是少几分珍惜和重视。

旖滟和凤帝修闲聊,片刻后紫儿便去而复返,禀道:“小姐,楼将军说公主既累了,他便等公主休息好再见客也是无碍,如今还站在院外呢。”

旖滟并不意外,挑眉一笑,道:“看来这天宙国的大将军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我有意折腾于他,如今有求于我,便顺起我的意来了。他既如此识趣,本小姐又怎能辜负了他一番心意。他愿意站着,等着,便叫他慢慢等着好了。紫儿,去将棋盘摆在院子八角亭,本小姐今儿兴致高,要和你家姑爷手谈两局。”

紫儿笑着应了,很快便将暖玉棋子摆在了院外的亭子中,又笼上了四个极旺的火盆,亭子四下都打起了风灯,顿时整个小亭暖意融融,亮若白昼。

旖滟和凤帝修落座,旖滟兴致高昂地笑着道:“今儿我非赢上一局不行,赢不了绝不睡觉。”

凤帝修扬眉,却道:“哎,看来今夜是别想睡了。”

“好啊,竟敢小瞧我!”

娇嗔的笑声响起,接着又是一阵欢快的嬉闹声。只一墙之隔,楼沧慕脊背挺直地站在院外,莫说旖滟和凤帝修是有意叫他听到里头的动静,便是寻常说话,凭他的耳力,也可将两人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心知旖滟是故意气他,楼沧慕双拳握了握,脸色变幻两下,到底苦笑一下,脚步定在原处,未曾动上一步。

月上树梢,缓缓又爬上当空,旖滟和凤帝修先还有意刺激院外楼沧慕,不过下了半盘棋便将注意力都投到了棋盘上,四局过后,旖滟伸了个懒腰,已是有了倦意,将手中棋子一丢,道:“他还在?”

紫儿奉上温热的药茶,道:“还等着呢,倒有耐性,连一步都未挪过,就似脚下生了钉子一样。”

旖滟闻声打了个呵欠,倒觉无趣,站起身来,道:“困了,休息吧。”

凤帝修见她神情泱泱的,笑着起身,却道:“滟滟累了,还是为夫代步吧。”

言罢,拦腰抱起旖滟,大步流星便出了亭子,旖滟窝在凤帝修怀中眯起眼眸,闻着他身上暖而干爽的气味,已是晕晕欲睡起来。

翌日旖滟醒来,紫儿端了水盆进来,却禀道:“小姐,那楼将军在琉璃院外站了六个足有时辰,到今日早朝时辰才匆匆离去。”

旖滟闻言动作一顿,扬了下眉,倒不想楼沧慕竟能站上一夜,遂笑着道:“他倒当真是个好哥哥,只可惜不该为了妹妹便罔顾她人性命,还是不可原谅!莫夫人可曾知道此事?便没什么表示?”

紫儿回道:“这是莫府,莫夫人岂会不知此事,不过倒没说什么,只昨日入夜,叫丫鬟给楼将军送了一件狐皮大斗篷。”

旖滟笑了下,没再多问。其后三日,楼沧慕除了早朝时间,空闲便到莫府琉璃院外静站,竟是连夜里也是如此,不过三日整个人便消瘦了两圈,一时间,中紫国的霓裳公主能治青鸾郡主之病,楼大将军为妹求医之事闹得满城皆知。

180请罪

乌金西沉后,天空竟零星地飘下几片雪来,临近南方的文城也气温骤降,进入了属于它的严冬时分。虽是没有轩辕城那般寒冷刺骨,滴水成冰,可文城的冬日却也多了几分阴潮之冷,寒意渗人。

屋中早已笼起炭盆,银丝炭烧的火红,散发出暖暖热气,旖滟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捏着一根狼毫笔,沾了药汁做成的颜料,和凤帝修一起一笔一画地给咕噜染着鲜亮的毛发。

爱美的咕噜似甚为享受两个主子的同时伺候,半眯着眼睛,四脚朝天地躺在桌子上,平展着翅膀任旖滟和凤帝修给它刷着羽翼下的灰毛。

见它被暖暖的空气熏地晕晕欲睡,还微翘着翅膀似担忧不这样,刚染好颜色的翅膀便会沾到桌面被弄坏,旖滟不由好笑地扬唇,道:“这般爱美的鸟儿还真没见过。”

凤帝修闻言却抬眸冲旖滟一笑,道:“这叫有其主必有其鸟。”

旖滟挑眉,调侃地瞪眼,道:“你这是在说自己也臭美的很吗?”

凤帝修手指轻转,用笔端恶狠狠的点了下旖滟的鼻尖,道:“我是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便爱美的很,若不然怎会对倾国倾城的滟滟一见钟情呢。”

旖滟当下嫣然一笑,明艳的令万千繁花为之失色,勾唇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想夸我便明说嘛,这样的大实话,有什么好拐弯抹角的。”

凤帝修见她巧笑嫣然,大言不惭,轻笑了一声,却正色道:“娘子说的是,为夫受教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屋中却满是一派宁馨怡然之气,旖滟玩心一起,换了支狼毫笔沾饱了浓黑的墨色颜料,冲着咕噜一眯一眯的小黑眼睛便点了上去,轻轻一晕,瞬间咕噜色彩绚烂的绿毛小脑袋上便多了一个块黑眼圈,当真是美感全无。

旖滟沾的颜料足,凉冰冰地点在眼睛上,咕噜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瞪大黑溜溜的小眼睛,受惊地四下乱瞄,半边小脑袋黑乎乎,旖滟瞧了半响才瞧见那黑亮亮的小眼珠,却越发彰显的另一只眼睛贼亮。瞧着它受惊的可怜样,旖滟乐的扔了笔,使劲揉了揉咕噜的小脑袋。

咕噜挣扎两下,逃出魔抓,见旖滟眉开眼笑,一双纤纤素手上沾满了红红绿绿的颜料,登时哀鸣一声便往铜镜前飞去。旖滟见它逃之夭夭直奔镜子,只觉小东西太是通灵,也太是臭美,不由咯咯而笑。

旖滟如今和凤帝修在一起,身上的清冷渐渐消散,却更妩媚、娇俏、狡黠、灵动起来,瞧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凤帝修也跟着丢了笔,好笑地摇头道:“这颜料不好洗,瞧你弄的这一手花。”

旖滟却明眸一转,猛然从罗汉床上弹跳而起,直扑进了凤帝修的怀里,用沾染了颜料的手摸向凤帝修俊美绝伦的脸,道:“夫君生的太好,难免招惹饥渴母狼,我来给夫君修饰一下!”

凤帝修一惊,忙躲闪着,抓了旖滟的手,一翻身将她压在了罗汉床上,好笑地道:“饥渴母狼?我瞧眼前便有一只呢。”

旖滟扬眉,哼道:“好啊,敢说本宫是饥渴母狼,本宫这便饥渴给你看!”

她言罢,主动抬头吻上凤帝修的唇,极尽缠绵。佳人主动献吻,凤帝修眸光一幽,两人正亲昵,谁想咕噜却瞧着铜镜中一团乱,脑袋像调色盘的自己悲鸣一声,爪子在镜面上狠爪了两下便冲床榻上正轻浮自家主子的旖滟飞了过去。

它跳到旖滟后脑处便是一阵乱爪乱扑,口中竟还叫着,“丑死了,丑死了,你这女人!你这女人!”

旖滟正沉浸在和凤帝修的拥吻中,却是被咕噜扑了个正着,瞬间发髻便成了一团鸡窝。凤帝修有时被旖滟闹的哭笑不得时,便极爱拥着她狠狠的道‘你这女人’,他那口气,语调竟是被咕噜给学了个十足。

旖滟推开凤帝修,抬手去拍咕噜,一时间倒不知该恼该笑了,咕噜却素知旖滟的凶狠残暴,左右有了旖滟,它就彻底失宠了,也甭指望主子能给它撑腰。于是,一见旖滟腾出手来,咕噜便尖叫一声,慌乱飞开,一头撞开半遮半掩的窗户便飞了出去。

旖滟见它落荒而逃,小身影瞬间消弭在飘扬着雪花的深灰色天幕间,不由哑然失笑,见外头雪越落越急,便扬声喊了下紫儿。

片刻紫儿便抱着个手炉从东厢房跑了出来,旖滟问道:“去瞧瞧看楼沧慕是否还在院外。”

紫儿闻言怔了下,忙应了往外而去。

楼沧慕这三日少食不眠地在琉璃院外守了三日,便是夜里都未曾离开,只坐在院外的树下盘膝打坐,便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再难经受今夜的风雪。旖滟虽有心为自己报仇,但她肯救楼青青是有思量在的,倘使闹的太过,和楼府又结新仇,那便得不偿失,白白筹谋一场了。

紫儿须臾便回,却是回道:“奇怪,方才楼将军还守在院外,如今地上两个脚印子还在,人却不见了,奴婢已叫小丫鬟打探去了。”

她言罢,又有个穿绿色夹袄的小丫鬟跑进了院子,道:“紫儿姐姐,奴婢打听到,楼将军刚才离了府门,好像是回楼府去了。”

旖滟不想楼沧慕竟就这样走了,微愕了下,便道:“知道了。”

言罢,却是纳纳地道:“他难道放弃了?还是软的不行,准备要用手段,强逼着我治病。”

凤帝修却道:“他还会再来的。”

凤帝修的话很快便得到了印证,翌日旖滟刚用过早膳,就闻院外一阵的喧哗,接着便见紫儿匆匆跑进来,道:“小姐,楼将军如今在府门口,给小姐负荆请罪来了,如今府中下人们都瞧热闹去了,还一路跟来了不少百姓,外头都闹开了,小姐快瞧瞧去吧。”

旖滟瞧了眼凤帝修,见他扬了下眉,便道:“负荆请罪,我还真没瞧过这等热闹,咱们也瞧瞧去。”

说着站起身来,凤帝修已抬手一挥,卷起一旁衣架上的斗篷裹在了旖滟身上。两人到了府门,果见热闹非常,莫府瞧热闹的下人们一见凤帝修和旖滟携手而来便皆一静,让开道来。

莫府门外,天不亮便有下人将落雪扫地干干净净,然青石板地却湿漉阴寒,冰雪的冷意渗透地面,寒意袭人。却见楼沧慕赤着上身背负荆条单膝跪在地上,挺直的背脊在瞧在旖滟和凤帝修出现时僵了一瞬。

而他四周早便围满了一路跟来瞧热闹的百姓,听到动静,齐齐望向府中,瞧见一袭白裘的凤帝修和穿火红狐狸毛斗篷的旖滟携手缓步而来,一阵静默后,便哄声议论了起来。

“那便是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真真长的好看,再没见过更好看的人儿了。”

“这等风采,也只能是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了,早便闻无双太子俊美天下无双,霓裳公主亦倾国倾城赛过天香公主,如今得见,果不其然。”

“当真是楼大将军派人去杀霓裳公主,霓裳公主才不肯给青鸾郡主治病的吗?这般美人,怎下的去手!”

“你们说霓裳公主可会以德报怨为青鸾郡主治病?”

“没听说过霓裳公主懂医术啊,青鸾郡主那病伤在脑子,当真治的好?要我看,说不定是故意放出风声要羞辱楼大将军,谋命的仇哪是说忘就忘的,这霓裳公主可不像以德报怨的人。”

“谁说的,听闻在中紫国,那萧氏女不知廉耻抢了霓裳公主的未婚夫,萧氏被抄家时,霓裳公主还曾为其女眷解围。那随州水患,霓裳公主更是爱民如子,亲力亲为地救治灾民,中紫国的百姓都说她是天宫的仙子落了凡间,专门庇护中紫的呢。”

议论声杂七杂八地响起,旖滟随意听了几声,便浑不在意地将目光落在了单膝跪在那里的楼沧慕身上。楼沧慕前往中紫时,一直不曾和她打过照面,旖滟头一回见他便是前两日在文城的城楼之上。

兵戈相激,在那种氛围下,楼沧慕身上高傲的贵胄之气更为彰显,这样一个傲气的男人,为了生病的妹妹竟能当众丢弃尊严,跪在此处,负荆请罪,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合格的大哥,有令人敬重的一面。

旖滟目光清澄瞧着楼沧慕,尚未辨明他是当真已悔,还是为了妹妹逼不得已在作秀,凤帝修便将她一扯挡在了身后,显然不愿她多瞧赤膀的楼沧慕一眼。旖滟心下好笑,凤帝修却已清声道:“楼大将军这是做什么?何至于此。”

楼沧慕抬起头来,目光幽沉却好不躲闪地瞧向凤帝修,道:“当日在下只因一些小事便有除掉霓裳公主之心,且还付诸了行动,如今引得兄弟反目,兄妹离心,反又连累了妹妹不能得到救治,在下已是懊悔莫及,特向霓裳公主请罪,恳请公主能原谅昔日糊涂之举。”

凤帝修却扬眉一笑,道:“楼大将军此言实在太过严重,我等皆蝼蚁之命,担待不起楼大将军的悔意。昔日,我等于楼将军不曾相识,大将军去是说杀便杀,此等魄力着实令本宫都敬仰之,如今又何必为令妹丢掉此魄力?哦,本宫却是忘记了,许在这世间唯令妹一人被视之为珠宝,自是不同。”

楼沧慕这两日不曾好好休息,身子虚弱,此刻又衣着单薄,脸色早已苍白,听闻凤帝修的冷嘲,他俊面愈发白若冰雪,却道:“当日确乃在下之错,可家妹无错,还望公主和谷主医者父母心,莫牵连无辜,为家妹治病。在下做什么,只要能抵当日之过,皆愿一试。”

依楼沧慕的傲气,能忍受凤帝修如此冷言还态度歉然,已是不易,然凤帝修却冷笑一声,道:“呵,当日若非我的滟滟命大,此刻已命丧黄泉,便是穷尽天下,我再难寻她,岂是你一句错了便是抵过的!她不是什么大夫,少拿医者父母心这等话来逼迫于人。楼将军回吧。”

楼沧慕被凤帝修如此咄咄逼人的话,骂的无以言对,竟是豁然拔出一只匕首来,二话不说便扬起一道寒光,直向自己的胸膛刺去。他此番举动极快,众人瞧清时,齐齐抽气,有那胆小些的已是闭上了眼睛尖叫起来。然就在那匕首要捅进楼沧慕胸膛的电光之间,只见一道白色的绢带倏忽飘去,紧紧缠上了楼沧慕握着匕首的手腕,生生拉住了他的动作,接着响起一个清雅的声音。

“楼将军请回吧,令妹的病,本宫会尽力而为。”

众人望去,却见台阶上,凤帝修依旧身影挺直,冷眸瞧着。然而被他挡在身后的旖滟却不知何时已下了台阶,正正站在楼沧慕三步开外,身子微倾,手中正握着那白绢。

181美名

凤帝修和旖滟一向都是共同进退的,楼沧慕倒没想到今日旖滟竟会罔顾了凤帝修的意思阻拦于他,他本也是用此一刀来抵消旖滟心中气恨,既动手便也做好了自伤的准备。

他这自伤的一刀因是为了消解仇恨,故此刺的地方虽不是要害,但却用上了内力,这一刀下去势必血溅当场,起码要卧床静养数月。胸膛已感受到匕首的锋芒,可就在刺痛传来的前夕,旖滟却这样适时地阻止了他。

楼沧慕抬眸瞧着近在咫尺的旖滟,这是他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瞧这个女子,她神情清冷,冰雪般白净的肌肤,黑曜石般清澄的眼眸,柳月如画的黛眉,樱红花瓣般的菱唇,容颜因反射着落雪的寒光,愈发美丽,皓洁若明月一般。

瞧着她手中紧紧拉着的白绢,楼沧慕心头蓦然涌动出奇怪而复杂的情潮来,一瞬头脑微空,旖滟的话入了耳,竟是一瞬都未意识到她说的什么。

而旖滟言罢,瞧了楼沧慕一眼便松开了手中白绢,又道:“青鸾郡主还依靠将军,将军纵然有心一命换一命,用自己之命来换本宫消气,好为青鸾郡主治病,可倘使楼将军有个好歹,青鸾郡主即便病愈也不得幸福。天寒伤身,楼将军且回去整装吧,稍后再详谈治病之事。”

楼沧慕方才的一刀直捅向心房附近,凤帝修和旖滟这等武功高强的,自然能看出,那一刀下去并不会取楼沧慕性命,可围观的百姓们却不知道啊。

他们听闻旖滟的话,只当楼沧慕是真的要自杀谢罪,换取旖滟为楼青青治病,登时便惊地议论起来。

“早便听说楼大将军待妹妹是如珠如宝,如今亲眼所见,果真如此。”

“青鸾郡主真是有福气,哥哥用命换其平安。”

“说的是,好在霓裳公主心底善良,若不然咱们天宙岂不是要少个护国大将军。”

“真没想到霓裳公主竟能以德报怨,早听闻霓裳公主善良像仙女一样,果不其然。”

“是啊,这样看,霓裳公主岂不是救了楼大将军一命?她再治好了青鸾郡主的病,当真成楼府的大恩人了。”

旖滟不过是阻了楼沧慕自伤而已,可瞬间便被百姓们认定是旖滟救了莫云璃一命。且相信,此事很快便会传遍了整个天宙,旖滟的美名亦会随之而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