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侧面看到罗暮雪眉头紧皱,心里想:让这么个冲锋陷阵的人来管这些丫鬟穿什么叫什么的后宅小事估计他头疼死了。
罗暮雪倒不是因为后宅事情繁琐而皱眉,平日打仗时候,粮草供给后勤他也是事无巨细一一过问的,打仗并非一味蛮勇便可,他其实也是颇为细心又耐得住性子的人。
他只是觉得陆芜菱一直生生拒绝他的好意,心中郁燥,她既然坚持要为丫鬟奴婢,他便想折辱她一番,让她知道丫鬟奴婢并不好当。
可是让她穿和那些丫鬟一样的丑陋粗鄙的衣裳。住在低矮的小屋,听着丫鬟们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言碎语,他又觉得实在太过亵渎她。
罗暮雪本是个决断果敢的男子,此刻竟为了这点小事犹豫不决。
他微微转过头看她,看到她虽然此刻蓬乱,却依旧乌黑润泽如鸦翅的秀发,虽然低着,却依旧线条优雅中微带高傲的下巴,如天鹅般优美雪白的颈项,瘦不盈握的腰肢,心中便觉得有什么东西翻涌难抑,如同这大半年来一直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反反复复,欣喜又绝望,带着隐秘的痛楚和淡淡的甜蜜,难以对人言的渴望。
他犹豫不决,到底是给她个教训还是不要,犹如他从军前,尚且年少,冬天在山中打猎,腹中饥饿,箭头所指,却是只有一只迷途的小鹿,那只小梅花鹿大约是和妈妈走散了,漂亮可爱极了,稚嫩的绒毛清晰可见,优美的体型,纤细的四肢,水漉漉的黑眼睛…
他那时还年幼,心肠还软,被那小鹿用天真的眼神看着,真是下不去手,偏偏腹中又饿…
至今还记得那时的犹豫,天人交战…
对陆芜菱,他终究是不忍心。
“不用你设计什么衣裳了,”他对端木嬷嬷冷声说:“也不用锦鲤做,回头找人来送料子让她挑选,做几套衣裳,再去买两个针线好的绣娘…”
锦鲤的针线还是有点粗,给自己做无妨,给陆芜菱做她定是看不上的。
“住…”这是他方才郁燥的主要缘由,想了想,狠狠心道:“她既然是我的贴身侍女,晚上当然要给我值夜的,睡在我床的拔步上就行了。”
陆芜菱心中一惊。
她只是想着不能做他的姬妾,却没想到婢女也是可以做通房的…万一…
心中顿时像被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喘不过气来。
本来她暗示他自己可以在书房伺候,就是为了避免过多过于亲密的接触。
可惜已为鱼肉,如何由得了自己?
罢了,左右他若定要强逼自己,不过一死。
想到这里,反而心中稍定。
端木嬷嬷却是欲言又止:大人不了解内宅的规矩,终究是个男子,哪里有同一个侍女一直值夜的?还不累死了?谁家不是轮班的?再说没个屋子,她总有些衣裳私房要存放,却叫她放在哪里?
但是看着大人终于有些满意的面庞,她还是什么都没敢说。只是笑着说:“那好,那老奴就带着菱角姑娘下去梳洗梳洗,用些饭食,歇息一下。”
罗暮雪终于也觉得别人叫什么“菱角姑娘”很是刺耳,虽然他自己管她叫菱角儿心里很舒服…,于是纠正说:“不要叫菱角姑娘,叫菱姑娘。”
“是,大人。菱姑娘请随我来。”端木嬷嬷答应了,对着陆芜菱老脸笑逐颜开。
第6章 梳洗
端木嬷嬷对陆芜菱很客气,一直笑呵呵的,算得上殷勤,一路引着她前行,还不时说些闲话。
“陆姑…菱姑娘,你累了吧,大人是个粗心的男人,终究不会体贴人…不过心肠很好的,这开府半年,从来不曾打骂发卖过一个人,家里也没个女主子操持,乱糟糟的,老婆子一人也顾不过来,你来了可就好了…”说着端木嬷嬷又呵呵笑起来。
端木嬷嬷始终有点不自然,估计是对着陆芜菱这样前后身份太悬殊的人,不知道怎样的态度才好。
端木嬷嬷将她带到东侧月门外花木之后的一排小屋,指着第二间说:“我住在这间,现在府中人少,空屋子多得很,大人虽然不说给你屋子,也没说不给,旁边这间的钥匙我先给你,有什么要放的,或是要休息就在这间罢,大人若是问起又再说。”说着又扯起嗓子叫:“香梅!香梅!”
一个十三四岁,穿着青布衣裙,微胖的丫头慌慌张张跑出来,答应着:“是,来了!端木嬷嬷,有什么事?”
端木嬷嬷板起脸:“你要说有什么吩咐!”
胖丫头被脚下的杂草绊了下,差点摔跤,涨红了脸,揉着衣角,低眉顺眼说:“是,嬷嬷,有什么吩咐?”
端木嬷嬷一挥手:“这是新来的菱姑娘,是爷身边头等大丫鬟,你去准备热水,菱姑娘要洗个澡。”
香梅连忙答应了,看到陆芜菱的样子,又涨红了脸,慌慌张张行了个礼,说:“菱姐姐,我去准备,姐姐喜欢热一点还是温乎些?”
陆芜菱尚未回答,端木嬷嬷已经斥道:“叫什么姐姐,要叫菱姑娘!水当然要热些,慢慢洗也不会冷!”
香梅快哭出来了:“是,菱姑娘,对不起。”
陆芜菱轻轻摇头:“叫什么有什么打紧。”
香梅要走,端木嬷嬷又叫她:“叫厨房方嫂子去给菱姑娘做两道点心,爷早早叫熬上的山药薏米牛乳粥看看好了没有?叫她们过会儿就送来。”
说着转向陆芜菱,有些讨好又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爷心好,家里好些粗使奴婢都是上次专门在松阳道水灾逃荒的人里头买的,还要慢慢调教。”
要说陆芜菱以前,家中不必说,奴婢们自然毕恭毕敬,就是出门作客,一个管事嬷嬷也只有恭敬讨好的份,可她现在落难,是个人都能踩她一脚,连狱卒都能掌握她生死,端木嬷嬷的体贴也好,讨好也罢,都让她既感念又别扭。
想了想,正色温言道:“谢谢嬷嬷为我着想,只是如今我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嬷嬷不必待我如客,该怎样就怎样便是。”
端木嬷嬷一怔,随后强笑道:“菱姑娘,你毕竟以前是金尊玉贵,老婆子心里也为你怜惜…好罢,那我便不同你客气了,日后若有得罪冒犯,还请菱姑娘不要同我老婆子计较。”
陆芜菱微微一福:“日后还要请嬷嬷照应。”
端木嬷嬷说:“香梅当是为姑娘放好水了,姑娘去洗吧,就在从南头数第二间,有什么姑娘就吩咐她。我去给你找两身换洗衣裳,一会儿便送过去。”
陆芜菱答应着去了,到了那一间,是后搭的一间棚屋,屋檐下一块竟然是空的,进去里面倒是青石板铺着,地面微有不平,很是狭仄,旁边第一间则是茅房,臭气熏得人难受。
胖乎乎的香梅还在给她一桶桶提着热水,看到她来,抹了抹额头的汗,笑道:“菱姐…”吐吐舌头,自己更正:“菱姑娘,您看看这样成不?若是不够,我再去烧一锅水。”
陆芜菱一看,一块石板上搁着一个大木盆,似乎是大号脚盆大小,里面一条白色粗布汗巾,热气腾腾。
陆芜菱怔了怔,才想起丫鬟们都是不泡澡的,以前听乱絮说,似乎不过打盆热水回房擦擦身子而已。
香梅似乎看出了陆芜菱的为难,小心问:“菱姑娘,我帮您洗头好吗?”又笑着说:“这里气味不好闻,要不要出去洗头?”
陆芜菱又想起来,似乎丫鬟们喜欢在门外,互相帮忙洗头。
她呢,以前则是泡在大大的澡盆中,加上香膏澡豆,让丫鬟们服侍着洗头洗澡,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有时候还要嫌弃香膏气味浓俗,还要暗自好笑妹妹们在澡盆中撒花瓣的行为太过附庸风雅。
这些不过几天前的日常小事从此不过是梦中…
怔怔想了想,陆芜菱摇摇头,说:“谢谢你,香梅,我自己来吧。”
香梅看她不自在,看看上头屋檐和墙壁间空隙,笑着说:“菱姑娘别担心,这里没有男子,不用怕的。”
陆芜菱僵着点点头。
香梅又指着那盆中的白色汗巾说:“这盆是我的,我用热水烫了三遍,这汗巾子也是我的,不过是新的,菱姑娘你别嫌弃。”
陆芜菱又点头,温声道:“有劳你了。”
香梅不好意思地笑,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说:“那姑娘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陆芜菱又说“好”。
香菱出去了,陆芜菱缓缓解下衣衫,手有些发抖。
水盆里热气蒸腾,虽然已是五月,光着身子还是冷的,她一边微微发抖,一边在心里说:别哭别哭,自怜自艾做什么,最是恶心了,你自小便没人心疼,如今这眼泪掉了又是给谁看呢?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什么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如果只是为人奴婢,吃穿粗糙些,没人服侍,倒也不是不能忍的。
只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忍的。
她又缓缓解开头发,慢慢地洗了起来,澡豆是最劣质的,泛着难闻的味道和劣质的桂花香,她忍耐着认真洗。
粗布的澡巾带着过热的水擦在她从来是用丝绸包裹,玉膏保养的细嫩肌肤上,甚至带着刺痛感…
但是却能洗掉那恶心的监牢中的污腻。
她一边发抖,一边更加用力仔细地清洗。
陆芜菱看不到的地方,端木嬷嬷在为她的换洗衣裳伤脑筋。
大人带人回来带得急,什么都没预备。
府中没有女眷,没有合适的衣裳,荷花锦鲤两个丫头各有两件绸缎衣裳,还是新做的制式的,拿给陆二小姐穿,大人只怕不悦。
自己也有两件好衣裳,只是花色太老气,大人看了必然不喜。
想来想去,端木嬷嬷觉得此事虽小,不可擅专,又颠颠去找罗暮雪。
罗暮雪正在书房看《声律启蒙》,顺便遇到不会的字就临摹一番,听闻此事,搁下笔,便皱眉道:“去成衣铺子先买两套应应急,明日叫那个,是不是什么霓裳坊的绣娘带着衣料样子上门赶紧给做,再快点买两个针线上人。”
“只是,大人…”端木嬷嬷吞吞吐吐,“菱姑娘已经在洗澡了,等衣裳穿呢,去成衣铺买来得及吗…”
罗暮雪将军闻言怔住,本来无表情的面孔难以发觉地热了,他微微扭过脸:“不是拐角处有个成衣铺子吗?赶紧去买还来得及。”
端木嬷嬷答应着又为难说:“那是个小铺子,女眷的衣裳不多,若要两件绸缎外裳裙子还成,中衣小衣又如何是好?”
罗暮雪:“我有两件新做的松江布的中衣,拿给她一件先穿。”说完脸终于红了,衬着他垂下的长长睫毛,又亮又黑的星眸,幸好端木嬷嬷老眼昏花没有看见。
她只是张大嘴:“啊?”
她忍了忍,终于没说什么,只想大人是个男子,于这些事上果然是极为糊涂的,只知道松江布好,却不知道男子的中衣女人哪里穿得?便是这大小也不合适啊!自己果然不该拿这些事来跟大人商量。
于是她出去,赶着到巷角买了一套素绸的衣裙,又找锦鲤拿了罗暮雪一件新的松江布中衣,想想终究觉得陆芜菱可怜,拿了自己新的一件紫红色肚兜,一根银簪子,送了过去。
于是擦洗完的陆芜菱看到的便是这些:一件酱紫色绣了一圈葫芦花纹的肚兜,用的便宜的茧绸,绣线是廉价的银线,一件松江布的白色中衣,布料甚好,针脚也算密实,只是却是男子样式,也太过宽大,什么绣纹也无。再然后是一件乳黄色小裳,素罗的,襟边一圈虫草花纹,样子平常,也不丑,料子差了点,织得有些稀疏,做工花纹不算好也不算差。一条湖蓝色素绫绔子,也是边上绣了一圈,似是兰草纹,外头一条月白色缎裙,倒是绣了半边的靛蓝色云纹,只是也是最省工的绣法。
此外还有梳子头油并一支空心梅花银簪子,簪子做工粗糙,却深得陆芜菱心,因为簪子头锋锐得很,若是晚上罗暮雪相逼,她还能抵住咽喉要挟一番,实在不得已时,刺下去也能血溅三尺。
陆芜菱打算自己挽个最简单的垂鬟,可惜她自小没有自己梳过头,折腾了半晌,也不成个样子,且梳具也不全,最后只得勉强梳了最简单的单螺髻。
外裳还算合身,可惜中衣太过宽大,穿起来不能服帖,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陆芜菱微微叹口气,至少总比在牢中像贾氏少个袖子什么的强多了。
她走出去的时候,已经被隔壁茅房的味道熏得习以为常了。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端木嬷嬷把她引到原先给她钥匙的房中,房间里陈设也简单,只有一张黄杨木小圆桌子,两张凳子,一张木板床,并一口黄杨木衣箱,俱是半旧,丝毫无有雕饰。
此刻小圆桌子上放着热腾腾的粥,两碟子点心,两碟子小菜,餐具俱是普通白瓷,唯有粥碗,竟是定窑绿釉莲花碗,连陆芜菱原先家中都不曾见。
陆芜菱向端木嬷嬷致谢:“多谢嬷嬷费心。”
端木嬷嬷连忙笑道:“菱姑娘莫要客气,快快坐下用餐吧,只是粗陋了些,不知合不合姑娘胃口?”
陆芜菱坐下一看,碗里的粥乳白香浓,带着乳香,是山药薏米牛乳粥,两碟子点心是鹅油蛋黄卷和桂花松子糕,一甜一咸,两个小菜是蜜汁糟鱼和百合藕片。
俱是挑的姑娘家的口味。
陆芜菱早已饿了,点心各吃了一块,只是鹅油卷太腻,松子糕过软过甜,实在不好吃,便低头喝粥,幸而粥煮得醇厚,喝下去很舒服,两个小菜也不难吃。
端木嬷嬷坐在旁边,看她喝粥喝得香甜,笑道:“大人出门前吩咐厨房熬的,还合姑娘胃口么?”
陆芜菱看她坐在旁边,想了想道:“嬷嬷可要用一些?”
端木嬷嬷连连摆手:“我不饿,姑娘用吧。”
陆芜菱在牢中饿得狠了,也不客气,将满满一碗粥喝个精光。
端木嬷嬷看她两碟子点心都只动了一个,叹道:“方嫂子还是点心做得不精巧…”
陆芜菱愣了一下,摆手道:“并非如此,只是我素来不怎么吃点心而已。”
端木嬷嬷笑眯眯看着她:“菱姑娘,你在这里歇息一下吧,我让人给你铺好了被褥,估计晚上之前大人也不会叫你过去,攒着精神,晚上还要劳累呢。”
陆芜菱被她说得心往下一沉,又觉得听着很刺耳,但也知道端木嬷嬷并无恶意,便只是低头不语。
端木嬷嬷走后,陆芜菱躺到床上,其实哪里睡得着,一会儿想起被斩首的父亲,一会儿想起被关在牢中的两个心腹婢女,自己如今虽然看着是被拉出了火炕,实则还是凶多吉少,只恐不是失节便要丢命…偶尔脑子里也转过陆芜荷和青姨娘。
突然又想起方微杜。
不知他现在可还好?
虽然他家被驱逐罢官,终究还是保住了家财性命…至少不像自己,生死不能由已,只能被人随意把握攀折…
不知道他若知道自己的情况,是否会设法相救?
陆芜菱原本对方微杜并没有什么异样心思,只觉得是位良友,与自己相契,但是也知道若能嫁得方微杜,也算是理想的归宿了,诗歌唱和,琴瑟和鸣,虽然想到方微杜有一天可能也会有新宠娇妾,方微杜的母亲也严厉不好伺候,这样的生活未免无趣,但也没有太多别的想法…
反正嫁给谁终究都免不了如此,那么才华横溢,又美如良玉,家世煊赫,又喜欢自己的方微杜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可是此刻,在这样生死难料的时候,陆芜菱心中也忍不住有几分期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个不到15岁的古代土著文艺女青年,大家不要以转越女作要求,她出身富贵,幼有才名,骨子里肯定有点娇和傲…不过因为从小没有妈妈,在家里对着继母,所以才能低敛一些,这个女主,和以前的会有点差异,而且需要慢慢成长,好在她本性是个聪慧体贴明理的孩子,只不过略微有点文人狷狂,目前主要体现在:你要是逼我,触犯我的底线,我就宁可一死,反正我不畏死…主要是因为她原来的人生没有所爱,没有需要保护的,也没有眷恋…
第7章 值夜
荷花来敲她门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陆芜菱在硬木床上朦朦胧胧寐了片刻,梦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被颇有些怒气冲冲的敲门声声声催醒,有些懵懂地坐起身来。
荷花已经径直进来了。
要说陆芜菱的到来罗府谁最不高兴,那自然是荷花了。
荷花本是渔家女,因为水灾逃荒,卖身葬父被罗暮雪恰巧买下的,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姿色,人也灵巧,便被端木嬷嬷安排在罗暮雪身边伺候,罗暮雪年轻,没有妻室,长得英俊,虽然脾气不算太好,对待下人却也不算很坏,荷花对他有点念想,自然不足为奇。
而突然被大人带回来的陆芜菱,自然是让她警惕之心大作,不但生得美貌,气度看着也非常人,大人竟是着紧得很,还要让她作贴身侍婢,那自己以后又待如何?
荷花看陆芜菱,竟是异常的不顺眼。
陆芜菱还刚从乱糟糟的梦里醒来,口干舌苦,头痛无力,看着进来的荷花,眼神犹自懵懂。
荷花看着她这副海棠春睡一般的模样更加厌恶,心想这样子做给谁看呢,又想自己是花儿,大人给她取的名字不过是烂泥里的菱角,也许并不怎么喜欢她也未可知。遂板着脸说:“大人叫你去伺候,还睡什么?”
陆芜菱“哦”了一声,没在意荷花的态度,倒不是她怎样宽宏大量,而是还没有习惯去仔细观察一个婢女的情绪态度,她站起身来,略微清醒了一些,才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心里沉了沉,面上却没什么不同,只是略微整了整衣衫,抿了抿头发。
荷花带着她去了第三进的东厢,这府里地方不大,陆芜菱也是个认路的,很容易就认出来地方。
路上树影重重,月亮今夕有些半明不晦,弯弯地挂在深蓝如墨的夜空,虽有些乌云,也能看到星星依稀闪烁,夜风微凉,吹得草木树叶枝条哗哗作响,平添了些些凄凉,陆芜菱觉得心头仿佛有什么重重压着,想要解解心中蓦然的傍徨凄楚,却无此闲暇。
不知哪里的远处高楼,仿佛隐约有歌舞声响。
说不出的寂寥高旷。
荷花站在东厢房的抄手游廊里,在门口恭声说:“爷,菱角…姑娘来伺候您了。”
里面低低地“嗯”了一声,说:“让她进来。”
荷花恨恨看了陆芜菱一眼,冷冰冰说:“你进去吧。”
陆芜菱也没看她,低头走了进去。
罗暮雪穿了一身皂色常服,这时候男子常服用黑色的甚少,又因为他头发浓墨,年轻的皮肤又泛着健康细润的光泽,更显得鼻梁高挺,薄唇动人,整个人光彩照人。长长的睫毛掩映,原本深寒严厉的眼眸竟有一种明媚。
他还拿了一卷书在看。
陆芜菱看了一眼,是《西疆行记》,看来罗将军还是识字的,大约也是在寻找和战事有关的东西,这般努力又有心,难怪他年纪轻轻,全无背景,也能立下大功,跻身将位。
罗暮雪看她进来,把书放下,脸上没有笑意,只平淡说:“伺候我歇息吧。”
她快速地回顾起以前她的丫鬟们怎样伺候她就寝的:
好像是熏好香,小丫鬟送进来热水,香胰,汗巾,然后乱絮和繁丝一个伺候她卸掉钗环,挽起袖子,帮她净面洗手,另一个帮她脱掉鞋袜,濯足。然后便是帮她脱衣,上床,若是冬天,往往还先帮她捂热被窝。
陆芜菱脑中飞快转动:难道自己还要帮他洗脚吗?
自己怎能帮一个男子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