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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修女听了这个要求有些惊讶:“孩子,我不知道你妹妹的水平就给开了证明,那是造假!不可能的,真的不行!”

方琮亭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支票,默默推到玛利亚修女面前:“这是香油钱。”

方琮珠极力忍住想笑的冲动,踩了方琮亭的皮鞋一脚,又笑着看了玛利亚修女一眼:“这是捐给上帝的,请他替我们去行善。”

玛利亚修女瞥了一眼支票的面额,伸手将那张支票拿在手里:“唔,既然你们兄妹俩对上帝这么诚心,上帝感召我让我给你一个机会。”

她喊了一个修女拿了几张试卷进来:“孩子,你先做一下这些题目,如果你的水平达到了,那我一定给你开这个证明。”

方琮亭额头爆出了汗珠,她都伸手拿了自己的支票,可还是要刁难琮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盯住玛利亚修女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心里有些烦躁,很想要站起身把那张支票抢回来,可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做不出来那种事情。

方琮珠看了方琮亭一眼,笑了笑:“大哥,玛利亚修女也是为了对我负责啊,要是我连高中同等学力都没有,那还用谈考复旦大学这回事吗?”

她拿起试卷瞄了一眼,看上去虽然有好几张,可字却刻印得很大,实际上没几道题目。

看到自然科学的试卷,她忍不住想笑,这分明就是小学生的题目,在民国这就有高中生的水平了。

太阳是圆的还是方的?地理方位如何判断?

这些题目实在太容易,方琮珠拿起笔只用了几分钟就把自然科学给解决了,然后拿起第二张数学试卷做。

玛利亚修女拿起她做完的试卷看了一眼,有几分惊讶,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数学试题也很简单,那些应用题只需要一元一次方程式就能解出,还有一些求正方形长方形和三角形的试题,对方琮珠来说都是小儿科。

方琮亭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看着,只不过见方琮珠下笔很快,没有停歇,悄悄松了一口气,看起来琮珠做得挺顺手,应该没什么问题。

玛利亚修女看过方琮珠完成的试卷,满脸微笑的对她说:“孩子,你太棒了,上帝会保佑你考进复旦的。”

方琮珠笑着点头:“多谢校长。”

拿到同等学力证明书以后,方氏兄妹离开玛利亚修女的房间,这时候学校刚刚好放学了,一群女学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嘻嘻哈哈的朝校门口走过去。

“菀言,菀言!”

有个女生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转头看了看身后,招呼着一个少女:“你快些跟上,咱们先去五芳斋买点新出糕点!”

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方琮珠忍不住朝后边看了一眼,就见一个剪着短头发的圆脸少女朝这边跑了过来,穿着鲜红色的阔袖上衣,一条黑色的过膝百褶裙,下边一双黑布鞋。

若是一个人潜意识里对某个名字很熟悉,那应该是因为在哪里曾经听到或者见到过。

方琮珠皱了皱眉,努力去想这些日子里,自己可否认识一个叫菀言的人。

她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是了,她知道了这小姑娘是谁。

她就是书里的女主,那位复旦大学唐教授的女儿唐菀言。

在这场爱情角力里,方琮珠被林思虞视为宅斗高人手段老辣,用尽千方百计破坏他和唐菀言的美好爱情。经过一段时间的牵扯之后,作者笔下的痴情男女会在旧金山相逢,两个人最终得成眷属。

而那个可怜的佛系女配方琮珠,她唯一做错的事情只是用药迷了林思虞,那个晚上的缠绵以后得了个孩子,其余的事情她真的一件都没做,不知道为何林思虞会这样看待她。

若方琮珠真是一个刁蛮老辣之人,早就没唐菀言什么事情了——她生得这样美,又如此聪明,何愁笼络不住林思虞的心?

方琮珠朝唐菀言看了过去,见这小姑娘一张略圆润的脸,似乎还未褪去婴儿肥,可她的嘴唇薄薄,眼神伶俐,应该是个有心计的人。

说不定这个姓唐的小姑娘,就是一个白莲花女主呢。

方琮珠又看了一眼唐菀言,想记住她的脸。虽然她现在对林思虞毫无想法,可她还得防备着林思虞的爱慕者在暗地里放冷箭。

“美欣!”唐菀言挽起前边那个年轻姑娘的手,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朝前走,就如寻常的年轻姑娘那样,他们两人的脑袋不时凑到一处,好像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间两人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或许这就是念书时期的纯真吧,方琮珠看着前边走的那两个人,没有丝毫芥蒂,似乎已经忘记了其中有一个是林思虞的爱慕者。

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见着两个年轻姑娘从学校里边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从司机的位置上下来,向其中一个行礼。

唐菀言挥了挥手:“美欣,明天上午复旦见!”

那个被叫做美欣的年轻姑娘转过头,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好的,明天见!”

中年男人替她拉开汽车后座的车门,年轻姑娘抱着书包坐了上去,一张脸贴在玻璃上,对着校门边站着的唐菀言拼命笑,一只手伸出来晃了晃:“菀言,再见啦!”

方琮珠愣了愣,这个叫美欣的年轻姑娘她见过,她长得太有识别度了。

那厚厚的嘴唇,让她想起了那天在方氏织造里遇到的姐妹花。

两人都是这种同款嘴唇,她记得很清楚。

没想到这世界竟然这般小,才来到这个年代十来日,便遇到了一个陌生人两次。

方氏兄妹回到别墅不久,外边的铃声响了,孟敬儒前来拜访。

今日的孟敬儒,穿着一件白衬衣,下边一条白色西裤,配一件乳白色起淡黄色暗格马甲,打了一个领结,他的臂弯里搭着一件白色西装外套,看上去是因着有些热,将外边那件给脱了下来。

这一身白有些过于显眼,方琮珠不免多打量了一番,她觉得这身行头本应该是餐厅服务生的工作装,但孟敬儒穿上去挺潇洒,并不觉得土气。

同一件衣裳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自然不同。

孟敬儒气质相当好,个子高身板挺得笔直,穿着这套衣裳,正符合那四个字的描写:玉树临风。

见方琮珠打量了他好几眼,孟敬儒忽然有些胆怯。

这衣裳是蕙锦香新出的男式西装,昨日去了店里给方琮珠拿衣裳的时候,这一批西装刚刚好才出来,掌柜的和他开玩笑,只说大少爷穿了这套衣裳绝对好看,他一时兴起,让店员取了一套适合他的尺码试了试。

走出更衣间,大家的眼睛都直了,只说这衣裳大少爷穿着可真是帅:“上海应该没有谁比大少爷更适合穿这套西服。”

“可不是吗?大少爷穿着这衣裳走出去,保准街上那些年轻姑娘都会看呆了一双眼睛!”

被自己的店员狠狠的夸奖了,孟敬儒不免得意,决定今日穿了这套西装来江湾别墅给方琮珠送东西过来。

可是,现在触着方琮珠的目光,孟敬儒有些心虚,背上微微冒汗。

他不由得有些懊悔,自己真是傻,蕙锦香的掌柜和店员,都是拿自家工钱的,哪里会说自己半个不是?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有求与我也,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书真是白读了。

“琮亭老弟,”孟敬儒决计避开方琮珠的目光:“上次定做的旗袍,方大小姐一直没有去取,今日我得空给她送过来了。”

“敬儒兄,怎敢这般麻烦你?”方琮亭朝方琮珠看了一眼:“琮珠,你竟然都没去接么?”

方琮珠冲着孟敬儒笑了笑:“我不认得路,忘记是哪一条路上的蕙锦香了,本来想坐辆黄包车到处去找找,可又怕孟大哥笑话我这样计较,为了一件旗袍,竟然上海满城转。”

她的笑容甜美,看上去让人很舒服,孟敬儒刚刚的那一点不适,在她的笑容里渐渐淡去。

“怎么会笑话你呢?若是知道方大小姐在等这件衣裳,我应当早就给你送过来。”

孟敬儒看了一眼方琮珠,她穿着一件细格纹的麻纱旗袍,长袖至小臂的中断,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来,看上去清新娇媚,有点时髦女学生的感觉。

“方大小姐身上这件旗袍很好看。”他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这是我自己做的。”方琮珠骄傲的一仰脸,嘴角的小梨涡深深:“衣料是从家里的铺子里裁的,裁剪是我自己弄的,翡翠帮着缝了旗袍的身子,衣领袖笼我自己来,这些精细活儿,翡翠弄不大好。”

孟敬儒大惊失色:“没想到方大小姐这般心灵手巧!”

方琮亭得意:“我妹妹最擅长女红,你是没见过她的刺绣,那可是栩栩如生,大家都说她要是去开绣庄,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啊呀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方大小姐有这般才艺!若是……”孟敬儒本想开口相邀,请她去帮蕙锦香设计最新款的时装,可忽然一想,方琮珠乃是大家闺秀,怎会屈尊降贵的去做这些苦力活,这不是在侮辱她么?

当即将那句话咽了下去,又打量了方琮珠一眼。

“孟大哥穿这套西装挺好的,特别潇洒。”方琮珠见他打量自己,赶紧找一句话来把气氛缓和一下,否则这样面对面的瞪着,实在有些尴尬。

孟敬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伸手弹了弹马甲上沾着的一粒浮尘:“真的吗?你觉得我穿这衣裳挺好?”

方琮珠点了点头:“是啊,也就是你才能穿得出这白色的感觉来。”

听了这话,孟敬儒全身都觉得有些轻飘飘的,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大大张开,有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方才的担心,此刻已经不翼而飞。

他这才觉得全身自如,伸直了腿和方琮亭说起方琮珠报考复旦的事情:“你帮琮珠弄到学历证明了没有?”

方琮亭点了点头:“我们刚刚从玛利亚女子学校回来不久。”

他从沙发上的背包里拿出一张证明书,一张印着玛利亚女子学校标识的信纸,上边用英文和中文写了两段话:经过我校测试,方琮珠女士具有高中同等学力,特此证明。

下边是玛利亚修女的亲笔签名,还盖了学校的印章。

“玛利亚修女真的考了方大小姐?”孟敬儒拿着信纸看了看,嘴角露出了笑容:“不会这样刁难人罢?”

方琮亭气愤的点了点头:“你别说了,我都已经拿了一张支票给她,权当是买一张证明书,可她收了支票,还是要考琮珠!好在琮珠聪明,虽然只学了这么些日子,也对付过去了。”

孟敬儒惊讶的看了方琮珠一眼,声音里含着佩服:“方大小姐真是了不起,没念过高中竟然也能通过玛利亚女子学校的考试!”

方琮珠只能含糊道:“她出的题目恰巧我都见过,也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方大小姐,你太谦虚了,怎么会是试卷上的题目你恰巧都见过呢?就算是你都见过,那也是说明你博览群书啊!”

此时看她,更是多了一分敬佩,孟敬儒觉得眼前的方琮珠,简直是一个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人——冰雪聪明又生得貌美如花,真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子。

“明日复旦就开始报考了,我们陪方大小姐去报考罢,顺便去买些书和历年的入学试题回来,让方大小姐在家里多多复习。”

“好啊,敬儒兄,明日就劳你开车过来接我们了。”

方琮亭很开心的点头:“其实啊,有你的面子,或许都不用这张同等学力证明书,也能让琮珠报考呢。”

“我哪有什么面子,琮亭老弟你这是在笑话我。”

孟敬儒又看了一眼方琮珠,嘴角浮出笑容。

她坐在那里,清新淡雅,就如一枝藏在绿叶间,袅娜的打着朵儿的白玉兰。

第20章 逛复旦狭路相逢

上海的五月天似乎比别处更柔媚, 抬头看看那一线蔚蓝的天空,似乎被水洗过一般,干干净净澄清的蓝, 似乎被镜面儿照出来的那样, 空中有着一种新鲜的玉兰花气息, 走近花树,香味愈浓。

复旦的校园里,各种花朵开得正好,嫣红粉白,在这和暖的阳光照射下, 在绿叶丛里格外显眼。

方琮珠指着那一橼蔷薇, 惊喜的叫喊出声:“这么大一面墙, 都是蔷薇!”、

方琮亭宠溺的看了她一眼:“琮珠, 家中的蔷薇架子每年盛春也有这般景象!”

怎么见着蔷薇都如此惊讶,还不得让孟敬儒看了笑话?

孟敬儒走在一边只是笑,白色的西装衬得他更是潇洒挺拔。

刚刚他陪着方家兄妹去了报到处领取了报考简章,审查过方琮珠的同等学力证明以后, 报到处的人问了方琮珠要了照片, 然后贴在准考证上边,送到别处加盖印章, 走回来递给了方琮珠。

准考证上边印着考试时间和地点, 方琮珠的照片上盖了个红色印章,没有盖在她脸上,正好从她下巴底下盖了照片一个角——可能盖印章的老师觉得实在不该破坏这张美人照, 所以特地没有将印盖在中央。

拿到准考证,方琮亭提出带方琮珠四处去转转,让她预先熟悉一下地形,方琮珠点头,孟敬儒当然乐意奉陪,同着方琮亭一块走在方琮珠两侧,见着美人侧颜,有说不出的愉快。

方琮亭做了导游,一边走一边说着复旦的历史,方琮珠听他说起复旦日常,这才明白原来孟敬儒其实和方琮亭并不是同班同学,甚至不同系,而且还高了两个年级。

方琮亭下半年要念大三了,而孟敬儒这个学期已经是大四,下半年就会彻底变成社会人。

“孟大哥总算是读书读到头了。”方琮珠佯装羡慕:“这该是读了十几年书了罢?”

孟敬儒点了点头:“我四岁时就由家里请的先生发蒙,后来上海有了新式学堂,我父亲便送我去念书了,差不多念了十年书,在复旦又念了三年了。”

原来民国时期的中学学制竟然只有五年?方琮珠心里琢磨着,这可比上辈子要省事多了,这么推算着,可能孟敬儒也就二十岁的样子——至少比方琮亭要年纪大,否则大哥也不会称呼他为敬儒兄。

孟敬儒是家族的生意和方琮亭搭上关系的,两人起先并不相识,因为毕竟没有同系同年级,平常在学校见得少,后来无意间说起尚在念书之事,这才发现竟然是校友。

方琮珠听着方琮亭说起这趣事,忍不住笑:“大哥,你们这是有缘分哪!”

她的笑声不高不低,听在孟敬儒耳里,只觉跟银铃儿一般,煞是好听。

“方大小姐……”

他本想就缘分两个字说句俏皮话,可这边方琮亭打断了他的话:“你就喊她琮珠罢,这样喊听起来怪怪的。”

方琮亭眼睛朝前边看,没敢看方琮珠,他心里头琢磨着,想要推进一下妹妹和孟敬儒之间的关系。

要使人和人之间关系亲密,彼此的称呼发生改变,这是第一步。

孟敬儒心中一喜,望向了方琮珠:“方大小姐……有这个荣幸如此称呼你否?”

方琮珠仰脸笑了笑:“当然可以。”

得了这话,孟敬儒的心猛然轻快了许多,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似乎是一片羽毛,要飞往那蓝色的天空:“琮珠,我觉得和你大哥认识,可真是有缘分,也正是有缘分,我才又认识了你。”

他说得有些急促,后边两句话,甚至有些听不清楚。

方琮珠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落落大方:“是啊,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呀。”

孟敬儒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些,脸微微发红,都不敢看方琮珠的脸。

三个人走在林荫道上,孟敬儒与方琮亭不断的向方琮珠介绍复旦的各幢楼房和道路:“朝这边去是图书馆,复旦的图书馆可能是上海市最大的一家图书馆了……”

方琮珠顺着孟敬儒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看到那边有两个年轻姑娘走了过来。

她怔了怔,这可不是缘分?她第三次看到了那个厚嘴唇的姑娘,走在她身边的,就是那位原女主唐菀言。

“敬儒哥哥!”

厚嘴唇姑娘看到了孟敬儒,拉着唐菀言的手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跑到孟敬儒面前,抬头冲着他笑了笑,又低下了头,用娇嗔的口气道:“敬儒哥哥,我昨日打电话给你,让你送我来复旦报名,你说你有事情!”

她瞥了一眼站在孟敬儒身边的方家兄妹,看到了方琮珠,眉毛皱了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方琮珠心里头暗道,这姑娘记性可真不好,都见过三回了,还说好像,分明是见过的!

旁边站着的唐菀言显然记性好得多,她瞅了瞅方琮珠,又看了看方琮亭,拉了拉厚嘴唇姑娘的衣袖:“美欣,咱们昨日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见着了他们两个。”

厚嘴唇姑娘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还说她怎么穿那么窄腰身的旗袍,跟百乐门的舞女差不多。”

孟敬儒和方琮亭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美欣,你怎么能这样乱说呢?”孟敬儒压沉了声音:“你母亲是这样教你说话的?”

“敬儒哥哥!”厚嘴唇姑娘跺了跺脚:“我只是说像,又没有说她是!”

方琮珠心中叹气,看来又是一个被宠坏的娇小姐。

据相书上说,有厚嘴唇的面相说明人忠厚本分老实质朴,看起来一点也不准,这位厚嘴唇跟她那个姐姐,两个人都跟这八个字挂不上钩。

“美欣,你先别忙着发脾气,让我来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方琮珠小姐,她是我的同学方琮亭的妹妹,方氏织造是你们家最喜欢去买衣料的地方,这就是他们家的产业。”孟敬儒看了一眼方琮珠:“琮珠,这位是刘美欣,她父亲是上海市政府里的要员,鼎鼎有名的刘裕之先生。”

刘美欣得意的一仰头,高傲得很的模样,而她身边的唐菀言,震惊的盯住了方琮珠。

“原来是刘小姐,我就说呢,难怪会有专车接送上下学。”方琮珠笑得很和气:“你是不是来领准考证的?以后说不定咱们还会是同学呢。”

刘美欣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也是来报考的?”

方琮珠点了点头:“是啊,我听说复旦要招生了,所以特地来报考。”

“什么?你也能考上?”唐菀言没有忍得住,在一旁开了口:“你昨天去我们学校是弄学力证明吧?”

她已经知道了方琮珠的身份。

父亲告诉她,林思虞的舅子也在复旦念书,姓方,她就暗地打听过方琮亭,她知道他在复旦什么系,也知道他老家在苏州,是江南有名的纺织世家,在上海开了几家方氏织造的门面。

方才孟敬儒介绍方氏兄妹,她马上就明白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

一想到她和林思虞结了婚,把她心爱的男生抢走了,唐菀言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上去挠花方琮珠这张脸。

她为什么拖着不和思虞离婚呢?思虞分明就不喜欢她,结婚这么久了把她丢在苏州不闻不问,她难道就看不出来他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吗?这次她来报考复旦,是想主动来接近思虞吧?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一天学堂都没进过,怎么能报考复旦?

分明是学历造了假!

难怪昨日在学校门口见到了她,肯定是她花了钱从玛利亚修女那里买了一张毕业证,否则她怎么可以通过复旦的审查成功报考?

方琮珠愣了愣,唐菀言倒是聪明,马上就联想到了昨日她在玛利亚女子学校的事情。

“是啊,我是去弄同等学力证明的,”方琮珠笑得明媚:“那又如何?”

“你、你、你……”唐菀言跺着脚,面红耳赤:“我要去举报你,你根本没有报考的资格!”

“菀言!”刘美欣拉住了她:“你别冲动,毕竟方小姐是方先生的妹妹,也算是复旦的亲属吧,你何必为难她?”

她心里真正想说的是,方氏兄妹是孟敬儒的朋友,得给她的敬儒哥哥留面子。

“哼,你以为你们家有两个臭钱就能收买到一切吗?”唐菀言上前一步,脸颊涨得通红,胸膛气得鼓鼓的,一上一下:“有些东西,是你不能买到的!比如说,复旦大学的准考证,你以为就能这样让你蒙混过关吗?”

她挣脱了刘美欣的手,飞快的朝前边跑了过去。

“美欣,你这个朋友可真是奇怪。”

孟敬儒看着唐菀言的背影,只觉莫名其妙:“她这也太正义了吧?”

只不过是准考证而已,又未必能考上,她这样计较作甚?

方琮珠笑了笑:“没事的,孟大哥,就让她去举报吧,没关系。”

真金不怕火炼,玛利亚修女也不是见钱眼开就给开证明的,昨日她可真是做了几张试卷——这是同等学力证明,又不是毕业证,根本就不是造假。

刘美欣抱歉的看了方琮珠一眼:“不好意思,方小姐,我的好朋友是一个正直的人,我这就把她去追回来。”

她朝前边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朝着孟敬儒喊了一声:“敬儒哥哥,你到这里等着我啊!”

孟敬儒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方琮珠笑了起来:“我们一起去报考处瞧瞧。”

她倒想看看,这位唐菀言小姐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刘叔叔,刘叔叔!”

唐菀言跑进了报到处,冲到那个接收证明的人面前,气喘吁吁的:“刘叔叔,刚刚有个来报考的女生,她的学历证明是假的!”

那个被他称之为刘叔叔的人,是复旦大学的一个助教,今日开始复旦接受各地考生的报考,这边人手少,把他抽调了过来。

刘助教听唐菀言这般说,愣了愣,看了她一眼:“她叫什么名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唐菀言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难道要告诉别人,因为那个姓方的是林思虞的妻,而她喜欢林思虞,不想让那个姓方的到复旦念书,和林思虞过分接近吗?

“刘叔叔,她叫方琮珠……”

这个名字已经被她咬牙切齿的念过很多回,她甚至还想过,要是那些野史里看到的扎小人的法子真有用就好了,她一定要做个小人,上边贴着方琮珠的名字,每天都用针去扎几针。

“方琮珠?”刘助教马上想起了是谁。

刚刚来过的那个女生,有两个复旦就读的男学生陪她一块儿来的,那女生长相甜美娇俏,她走了以后,报到处的人都在议论,要是她考上了复旦,肯定是下一届复旦的校花。

刘助教还暗戳戳的想,要是今年仍然让他去改入学考试的试卷,他一定要给她数学满分,万一她别的科目考砸了,还能靠数学挽救一下。

可是唐菀言现在跑过来揭穿说方琮珠的学历证明造假,这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这年轻姑娘看上去一副聪明样子,不至于高中毕业的水平都没有吧?

方琮珠拿过来的同等学力证明,彼时他就觉得很奇怪,因为他看着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应该能送得起她念书,可她却只拿出一张同等学力证明来,这说明她并没有念过高中。

只不过美貌是能让人忽略很多事情的,刘助教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方琮珠的同等学力证明,就给她开了绿灯,直接让方琮珠去弄准考证。

“刘叔叔,我跟你保证,方琮珠的同等学力证明是假的!我昨天亲眼看到她去找了我们学校的玛利亚修女,她根本就没有在我们学校念过书,她的这张证明肯定是捐钱以后才拿到的。”

看到唐菀言说得笃定,刘助教不免心里犯嘀咕……难道,这姑娘的同等学力证明真是假的?

“不符合报考条件的,那就不能给她报考!”唐菀言鼻尖上渗出了汗珠,很焦急的冲着刘助教喊:“一定要把她的考试资格取消!”

“菀言!”

刘美欣从外边追了进来:“算了算了,咱们走吧,别管这些事情了,毕竟她高中都没念过,也不一定考得上。”

“不行,报考复旦的资格不是这样轻易就让人能够得到的!”

唐菀言心里头有些焦急,方琮珠考试成绩不一定能达到,可她家有钱,花钱买通人录取,说不定也能进来啊,就像眼前的刘美欣,也是家里出钱找关系送进来的主。

她一定要在源头上就卡断方琮珠进复旦的念头——有了准考证就能参加考试,到时候请人代考或者是花钱买名额,只要有考试分数就行,若是连考试分数都没有,那就不好疏通关系了。

唐菀言很生气,脸颊涨得通红,报到处的老师都认识她,赶紧过来相劝:“算了算了,这准考证都发了,还能说什么呢?你同学说得好,她连高中都没念,怎么能考上呢?你就别多想了。”

“你们可以到名册上划了她的名字,下回她来考试的时候拒绝让她进入考场。”唐菀言很坚持,她要尽可能的堵住方琮珠进复旦的通道。

“唐同学很正直呀。”

方琮珠笑微微的从外边跨步走了进来,看着脸红红的唐菀言:“我也觉得一定要遵守规则,可不能造假。只不过呢,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从里边拿出了那张同等学力证明:“老师,这上头有玛利亚女子学校的电话号码,麻烦打过去问问玛利亚修女,我这证明是真的还是假的。”

见方琮珠从外边走进来,刘助教心里有些着急,他还想三言两语将唐菀言哄骗走了再说,没想到这位方小姐自投罗网来了。可现在看着她说得这般坦然,他又觉得有了点信心。

接过那张信纸,看了看下边的电话,刘助教咬了咬牙,先打个电话试试,要是那位修女说这张证明是假的,那他也不会把这真相宣布出来。

电话接通了,那边正是玛利亚修女。

“您好,我这里是复旦大学招生处,想和您求证一件事情,是不是有个方琮珠的姑娘在您这里开了一份同等学力证明书?”

玛利亚修女笑得很慈祥:“是的,是我昨天开给她的,她做了一套我们学校的毕业考试试卷,成绩优异,所以我才发了这证明给她。”

刘助教的心这才踏实下来,他说了一声“谢谢”就挂断了电话:“菀言,玛利亚修女说方小姐经过了考试,完全符合高中毕业的要求,她才给她发了这张证明书。方小姐这同等学力证明书完全没问题,不是假的!”

唐菀言气呼呼的望着方琮珠,咬了咬牙:“方小姐,是不是假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肯定是玛利亚修女拿了你的钱,这才帮你说话!哼,你别得意,复旦入学试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一定要盯紧了试卷批改,要联合邻居金教授的女儿的金雅慧去监督改卷,不能让一些为了金钱利欲熏心的教员被利益驱使着胡乱给方琮珠送分。

假装送冷饮去消夏解渴,混进改卷地点就不出来,非要严格盯住那些改卷的助教……唐菀言脑袋里乱糟糟的,有好几种初步的构想,可又觉得哪一种都不合适,忽然就焦躁了起来。

她转身朝外边走,刘美欣也跟着走了出去:“菀言,不是说好要一起去逛街的吗?”

唐菀言摆手:“不去了,我得回家休息去。”

刘美欣很开心,唐菀言还是挺识趣的——她现在有孟敬儒陪着,唐菀言去了也只是做灯泡。

“敬儒哥哥,陪我去逛街吧。”

刘美欣走了过来,伸手去拉孟敬儒的衣袖。

他穿着这白色西装可真好看,天下没有比他更帅的男人了。

孟敬儒赶紧将身子侧了侧,躲过了刘美欣的手:“美欣,你都是大姑娘了,别再跟以前一样随便了。”

刘美欣嘟起嘴,有些不高兴:“以前你也不喜欢我拉你的手!”

方琮珠看着这嘴型有些熟悉,想到了那次在宝兰庭里遇着的“刘伯母”,她佯装对孟敬儒生气,和刘美欣的嘟嘴如出一辙。

孟敬儒尴尬的望着她:“美欣,男女授受不亲!”

方琮珠没打算站在旁边一直看戏,她拉了拉方琮亭的衣袖:“大哥,孟大哥有事情了,咱们别跟他一块儿走啦。”

方琮亭点了点头:“行,咱们先去书店买复习资料去。”

兄妹俩转身朝外边走,孟敬儒快步追了上来:“我送你们。”

他的腿长,方琮珠走三步,他可两步就赶上了。

方琮珠瞧着他娇俏的笑:“孟大哥,不用啦,我跟大哥坐黄包车就行了,你陪刘小姐逛街去吧,别耽误时间了,眼见着日头都要到中天了呢。”

“方小姐说得可真好。”刘美欣小跑着跟上:“敬儒哥哥,咱们走吧。”

临别前,刘美欣还很热情的和方琮珠挥手作别,谢谢她帮自己说话。

走出校门,方琮亭回头看了看,林荫道上已经不见孟敬儒和刘美欣的身影,他叹了一口气:“敬儒兄可真是吃香。”

方琮珠笑了起来:“高富帅,喜欢的人自然多了。”

“高富帅?”方琮亭反问一句。

“又高又富又帅气啊。”

方琮亭想了想:“没错,敬儒兄真是高富帅。”

“这样的男生,谁不会喜欢呢?”方琮珠脚步轻快的朝前走:“孟大哥有女生爱慕不是一件怪事。”

“那……”方琮亭看了一眼方琮珠:“你呢?”

“我?”方琮珠愣了愣,没想到方琮亭还存了做媒人的心思。

她看了一眼复旦大学的校门,嘴角含着笑:“大哥,我才离婚呢,你就想着要帮我找结婚人选了?还早着呢,我现在就想好好的过几年轻松日子,结婚的事情,缘分到了自然会张罗起来的。”

虽然孟敬儒人很不错,可她还根本没有想谈恋爱的心思。好不容易挣脱了婚姻的牢笼,总得要痛痛快快的肆意人生几年罢?

再说了,谁知道孟家会不会接纳一个离异妇人?虽然她此刻还是清白之身,可在旁人眼里,她早就是残花败柳。

“好吧。”方琮亭有些失望,没想到妹妹竟然是这般想法。

但他一直习惯宠着她,她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琮珠还年轻呢,不着急的,她想过几年再谈这事,那就过几年,孟敬儒被人抢走了还有李敬儒王敬儒张敬儒呢,凭着妹妹的人才,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夫婿?

一个身影走得飞快,就像一朵红色的云彩,渐渐的从花丛里飘了过来。

她分花拂柳般从绿色垂柳的林荫小道上前行,经过几块太湖石,又穿过一块虞美人花池,再路过一片翠竹,终于到了学生宿舍。

“林大哥,林大哥!”

唐菀言径直走到了一间宿舍门口,拍着门朝里边喊:“林大哥,我是菀言!”

门开了,里边走出了一个学生:“唐姑娘,你找林思虞啊?”

那是林思虞的舍友吴树青,他来自杭州,家里有几个钱,和林思虞一起住着双人宿舍,虽然住宿费收得稍微贵一点,可他却觉得物有所值。

唐菀言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是啊,他没在宿舍吗?”

吴树青摇了摇头:“没在呢,春假回来这两天,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他是不是和家里发生了矛盾,他也不说话……”

“真的吗?”唐菀言心里一阵发慌,肯定是和那个方琮珠发生了矛盾!要不是林大哥怎么会心事重重呢?

唐菀言心目里的林思虞,积极向上为人孝顺,勤奋好学又生得帅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早早就结婚了,没能拿出勇气和家里闹腾,反对这门自小就订下的娃娃亲。

当然,这也是他孝顺的表现。

这么孝顺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和家里发生矛盾,唯一的可能是……他那个不识相的妻子方琮珠!

唐菀言想到了方才遇见方琮珠的情景,眼前猛然一亮。

是不是方琮珠想要来上海,而林大哥不想让她过来?

吴树青见她脸色忽然发亮,有些莫名其妙:“唐姑娘,你怎么了?”

唐菀言是他们的教授唐润之的女儿,说她刁蛮,有时候却又很天真,若是说她天真,她刁蛮起来又让人根本受不了。

唐润之的学生都有些害怕见到这位唐菀言姑娘,生怕被她捉弄。

吴树青更是希望唐菀言快些走,他唯恐自己有一句话答得不对,惹恼了这位小姑奶奶,回去到唐教授面前搬弄是非,到时候他这个学期的功课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你知道林大哥去了哪里吗?”唐菀言盯住吴树青,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回答。

“那我就不知道了……”吴树青挠了挠脑袋:“你去校门外那个小酒肆看看,他可能会在那里喝酒吧。”

“喝酒?”唐菀言惊呼一声:“林大哥独自去喝酒?”

“我也只是猜猜,昨天晚上我们俩去那边喝了几两黄酒,他夸那个酒肆里的黄酒不错,还说今日也想过去尝尝。”

可怜的林大哥,看他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那个该死的方琮珠,可一点都不体贴关心林大哥,自顾自的让男人陪着来复旦这边报考!既然她和林大哥是夫妻,难道不该是和林大哥一起出双入对的吗?他们之间……

唐菀言的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眼里有泪珠子打着滚。

她咬了咬嘴唇,转身飞快的朝小径跑了过去。

吴树青站在那里,看着唐菀言的背影,摇了摇头:“唐姑娘这也表现得太过分了吧?”

唐菀言喜欢林思虞,在这个学期里特别明显。

她已经借故来找了林思虞几次,每次都用的是唐教授的名义。

林思虞推托了几次,可她还是一样继续缠着他,吴树青看了都替林思虞觉得糟心——若是林思虞没有成亲那倒也无所谓,可林思虞已经结婚了,唐菀言还是这样孜孜不倦的来找他,感觉有些难以消受美人恩。

唐菀言一口气冲到校门口,站在那里看了看,见着街对面有一幅酒旗风在空中飘舞,她咬了咬牙,冲过了马路。

小酒肆此时生意并不是特别好,靠街的门面里坐了两三桌人,桌子上摆着锡制酒壶,小小的酒杯,还有几碟毛豆花生米之类的下酒小菜。

唐菀言瞪大眼睛看了看,没见到林思虞的身影,她有些失望,抱着书包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酒肆的店老板瞟了她一眼,心里头想着,不知道谁家的婆娘到他这里来拎人了,幸好还没逮到,否则少不了一场闹。

“老板,要是有个姓林的学生过来喝酒,你就跟他说一句,唐教授找他,好不好?”

唐菀言站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拜托了店老板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