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和微云护着她躲开,就见李勋跟疯了一样地往被窝里钻,一双眼睁得极大,眼白突出,瞳孔紧缩。像是疯魔了一般,不停地发着抖。
门打开,风月拢着杏色的袍子进来,关切地问:“哎呀,这是怎么了呀?大人。您没事吧?”
说着,又斥了旁边三个姑娘一声:“你们怎么伺候的?”
一看见她,不知怎么的,李勋觉得分外有安全感,猛地就伸手过来抓着风月的手腕,颤颤巍巍地道:“快让她们出去!快让她们出去!”
“大人别紧张,她们伺候不周到,奴家会好生教训的。”眨眨眼,风月临时充当了一下金妈妈的角色,朝他笑得春暖花开,然后朝断弦使了个眼色。
断弦颔首,低头跟着其余两个人一起出去。
屋子里没别人了,李勋却依旧是惶惶不安,整个人显得格外焦躁,抓得风月手腕发青:“你们这儿有鬼…有鬼!”
“大人说笑。”风月柔声安慰他:“咱们楼里一向人多,哪里来的鬼呢?一定是大人看错了。”
“那个小琴…那个小琴…”僵硬地摇头,李勋道:“小琴已经死了很久了,怎么会在这里!”
“小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风月无辜地道:“方才是微云、金玲和断弦三位姑娘,哪里来什么小琴?您听错了吧?”
听错了?李勋一愣,扫了一眼这房间,急促地喘着气,许久才缓过神来。
是他听错看错了吗?应该是的,这世间哪里来的鬼?小琴死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才来找他?
捂着被子冷静了好一会儿。李勋缓了过来,白着脸道:“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大人休息一下,奴家给您倒杯茶。”风月起身,走到前头的圆桌边,拿起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放。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却没人进来。
李勋一惊,侧头看过去,就见一抹白色的影子披头散发地爬了进来。
“啊啊啊!!!”
惨叫声直穿云霄,震得风月忍不住捂了捂耳朵,端着茶好奇地回头看他:“大人又怎么了?”
“鬼!鬼!当真是鬼啊!你看!”有风月在,李勋还能说得出话,猛地就跳下床,将风月拉着,躲在她身后。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风月一脸莫名其妙:“哪儿有鬼啊?奴家怎么没瞧见?”
她瞧不见?心里剧烈一沉,李勋吓得差点不能呼吸,张牙舞爪地跟她比划:“地上…地上爬着的!爬过来了!”
低头看了看,风月伸手往地上那白影的头顶摸了摸,还是一脸茫然:“没有啊。”
那鬼抬起头来,一张惨白的脸,猛地朝李勋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风月蹲在她旁边一起看向他的方向,表情茫然,眼里却有一丝阴森闪过。微微勾起了唇。
此情此景,实在是比他一个人遇见鬼更加可怖!李勋想呼吸,却怎么也喘不上气,瞪着她们看了半晌,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真是不禁吓啊。”风月摇头,伸手将旁边断弦披散的头发挽去耳后,轻声问:“会用刀吗?”
“本是不会。”断弦冷哼:“看见他,不会也得会。”
“很好。”拍拍手,风月去关了门,然后抬头看着房梁上头道:“观止大人,帮个忙呗?”
殷戈止说他没空参与这种小事,所以把观止借给她防身,也幸好观止来了,不然方才她还真可能打不过李勋。
正想着呢,房梁上衣袂一展,殷大皇子面无表情地落在了她面前。
风月:“…”
不是说不来吗!这是啥?惊喜?
“要做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自己来的还这态度?风月扁嘴,心想这位大爷是越发的不好伺候了。不过眼下有求于人,她还是笑道:“帮忙守一下,等会他要是疼醒了。您抬抬贵手,把人打晕怎么样?”
看她一眼,殷戈止道:“你想凌迟他?”
掩唇媚笑,风月摇头:“奴家是那么血腥的人吗?咱们这些个弱女子,怎么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顶多挑断他手筋脚筋,让他动弹不得,再让断弦好生伺候他。”
断弦捏了匕首,有些顾虑地看了殷戈止一眼。
这人虽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毕竟是个外人,瞧见她们做这些事情,会觉得她们蛇蝎心肠吧?瞧瞧,都不说话了。
犹豫片刻,断弦伸手扯了扯风月的衣袖,小声道:“姑娘…”
话还没说出来,那头的殷大皇子开口了:“挑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他流血过多死了。我这儿有药,还能吊着他的命。等挑完了,先不送他回去,就在梦回楼呆着吧,还有用。”
断弦:“…”
“好。”风月认真地点头。然后转头看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突然没什么想说的了。”咽了口唾沫,断弦道:“动手吧。”
想起自己惨死的妹妹,想起自己这半世的飘零,断弦捏着匕首的手分外有力,风月一给指了地方。她手起刀落,半分不差。
“啊——”
李勋疼醒了,剧烈地挣扎起来。然而,刚睁眼还没看清楚四周是什么情况,殷戈止一巴掌就将他重新送进了黑暗里。
“很好!”风月笑嘻嘻地看着殷戈止:“公子真是神功盖世。威震四方!”
轻哼一声,殷大皇子不屑地道:“这点小事。”
果然人都是喜欢夸奖的啊!风月伸手就抱了他的大腿,要是有尾巴,一定摇得特别欢:“再小的事情,只要是您做的,奴家都觉得格外震撼!”
斜她一眼,殷戈止道:“快点弄完。”
“嗯。”断弦应了,匕首一点点撕裂床上的人的手筋脚筋,刀刃和血肉厮磨的畅快之感,总算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她很想一刀直接送进他胸口。但是想想风月的话,当真是太便宜他了!
做过多少孽,就用十倍的东西来偿还吧!
李勋疼得撕心裂肺,但一旦疼醒,迎接他的就是殷戈止的一记硬掌,以至于最后一根脚筋挑断的时候,断弦觉得,床上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好可怜啊。”风月假意擦了擦眼泪,然后认真地看着断弦道:“这位恩客这么可怜,你就好生照顾他几日吧?木轮椅在后院。早就准备好了的。”
断弦笑了,接过殷戈止的药给他吊命,然后拿白布包扎他的伤口,分外温柔地道:“奴家会好生伺候的。”
保证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小琴,做梦也不得安稳!
床上满是血腥。殷戈止瞧着,道:“你要是帮我个忙,今日恩情一笔勾销不算,我还能让你暂住使臣府。”
“什么忙啊?”风月问。
“这个人,也算是周臻善的亲信。”低头下来凑在她耳侧。殷戈止小声道:“赵麟已经定案,周臻善也丢了命,可不少该死的人还活得逍遥,你想个法子,借他之手。传一封信去冷严那里。”
眼波流转,风月笑了,食指往他心口一点,娇嗔道:“就您最坏了!”
然后立马去拿纸笔。
疼痛中昏睡的李勋脑子有过片刻的清醒,他想到了今日请他来的人是谁。也想到了那殷大皇子最近的动作,不由得惶恐不已。
他得找人救命啊,得找人来救他!
挣扎着醒过来,四肢疼痛无比,完全不能动弹,尖锐的痛觉刺得他又是一阵惨叫!
“大人别紧张啊,等伤口愈合了就不痛了。”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勋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坐在木轮椅上,背后的人正推着他,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你…你想做什么?”他喘息,回头看了这人一眼。
断弦笑得动人又阴森:“奴家什么也不想做啊,只想送您回家。”
送他回家?李勋神智不是很清楚,只觉得难受万分,不如死了痛快!
疼啊…
不阴城下着小雨,断弦没撑伞,就这样步履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推着他回去李家院子。
风月吐着瓜子皮,站在露台上看着远处那慢慢被烟雨吞噬的影子,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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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殷戈止的弱点
“你笑什么?”旁边的殷戈止嫌弃地看着她:“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嚼着瓜子转过头,风月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看着难道不是件痛快事吗?”
嗤笑一声,殷戈止冷声道:“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善恶,都会有自己该得的报应?”
捏瓜子的手一顿,风月不高兴地嘟嘴:“您就这般看不得奴家开心嘛?”
“早点收拾回去做饭吧。”冷漠地起身,殷戈止道:“是时候用膳了。”
瞪大眼,风月下意识地抓着桌子问:“奴家还得回去做饭?”
“不然呢?”殷戈止平静地道:“方才你帮了我的忙,所以恩赐你,可以回去继续住。”
谁要这种恩赐啊!她在梦回楼多自由啊,鬼才愿意去给人当丫鬟!风月皱眉。可一回头看见床上那浓厚的血腥味儿,再想想方才那疯子钻自个儿被窝里缩着,她打了个干呕。顿了顿,还是决定领赏谢恩。
“奴家这就回去做饭啊,不过院子里没什么菜了,咱们顺路去买点吧!”
买菜?殷戈止皱眉,一脸嫌弃地道:“你让我去买菜?”
“不然呢?”看看他身后。风月道:“您也没带观止出来啊!”
“…”这么无聊的事情,殷大皇子绝对不做,一甩脸子转身就走!谁爱买谁买去!
然而,走到楼下,外头小雨变成了大雨。而他。没带伞。
惆怅地看了一眼天空,殷戈止觉得,他不该一时兴起跑过来看的,还是该让观止来,哪怕在院子里闲着。也比陪这女人疯来得好。
“走吧!”撑开桃红色的油纸伞打在他头顶,风月笑眯眯地就拉着他往雨里跑。
“我是大魏的皇子。”隐忍地看着前头的路,殷戈止开口吐出了这么一句。
“嗯呐,奴家知道。”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风月道:“您很威风,也很厉害。”
“所以呢?”
还让他这么威风的人去买菜?
“所以…”踮着脚尖踩着水,风月突然转头看他,眼里波光动人,笑着道:“所以奴家喜欢您啊。”
一脚踩在水里,水花微微溅起,带了几轮涟漪。
殷戈止侧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们梦回楼的女人,挂牌之前,是不是都训练过如何说话哄客人开心?”
扭着腰笑得花枝乱颤,风月眨眼,万分得意地道:“所以奴家是让您开心了?哎呀呀,那可真是本事见长。”
头顶上的伞被她捏得摇摇晃晃的,雨水从伞檐落下来,打在他的肩头。殷戈止皱眉,伸手捏住她撑伞的手,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风月一愣,抬眼就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下意识地就咽了口唾沫。
这人,长得可真他奶奶的好看。
雨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伞下却像是另一个世界,宁静又旖旎。
良久之后,殷戈止别开头道:“我来撑伞。”
“好。”垂了眼,风月乖乖巧巧地依偎着他,往集市而去。
下雨天的集市几乎没什么人了,卖菜的小贩都躲在旁边店铺的屋檐下头,人挤人的,挤得殷大皇子眉间都有了“川”字。
风月蹦跶在前头,却是买得不亦乐乎。不知是不是不阴城的小贩们朴实,菜价肉价都很低,有的大婶甚至双颊飞红地多送她一颗白菜。还有小姑娘支支吾吾的,最后摆手不收她钱,白送她一斤豆子。
“这里的菜真划算啊!”抱着一大堆东西,风月也没敢让后头的爷搭把手,等走出了人群,才回头看他,得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怀里的东西:“一共才一钱银子不到!”
脸色阴沉地瞪着她,殷戈止没说话,撑伞就走。
“哎哎哎!”风月跟上去,艰难地抱着一大堆东西,可怜巴巴地道:“您不帮忙就算了,别走那么快啊,这都是咱们自己要吃的!”
下颔线收紧,殷戈止侧头看她,居高临下地问:“拿不动了?”
风月立马点头。眨巴着眼睛:“您…纡尊降贵一下?”
轻哼一声,殷戈止低骂了一声“麻烦”,然后就伸手过来。
风月一喜,正想把东西塞他手里,却见这人越过她递过去的东西,将伞插在她怀里的菜堆里,身子一低,双手一搂,径直将她抱了起来!
鞋上沾着的水在空中划了条弧线,本来摇摇欲坠的肉和菜现在全在她怀里兜着了,踏实得很。风月愕然,腾出手捏着伞柄,茫然地眨了眨眼。
殷大皇子面无表情,权当她是个装菜的篓子,抱着就往使臣府走。
观止正无聊地在门口看雨,冷不防就看见自家主子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定睛一看,那堆东西下头还压着个人。
“这…风月姑娘?”
干笑两声,风月虚弱地道:“观止大人,你再不来帮把手。我就要被压死了!”
回过神,观止连忙帮着搬运东西,一个个的芭蕉叶拿到手里一看才发现,嘿,竟然是肉和菜?
震惊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观止道:“您这么高兴,难不成是因为头一次去菜市,很新奇?”
拂了身上的雨水,殷戈止没理他,一脸冷漠地就进了屋子。
风月看着那背影,手肘捅了捅观止问:“你哪儿看出来你家主子很高兴了?他一路上眼里那叫一个电闪雷鸣啊!比这雷雨还可怕!”
轻笑着摇头,观止道:“我家主子很高兴,没有生气,姑娘请放心。”
是吗?这么表里不一?撇撇嘴,风月摇头。分了他一半的东西,然后跟他一起抱着食材去厨房。
天阴沉得可怕,断弦将李勋送到李家门口,便止住了步子。李勋淋着雨大喊大叫,院子里没一会儿就有人出来。愕然地看着这场景,小声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李勋没有正室,院子里的女人要么是战俘,要么是强抢的民女。
断弦微笑,招手让那姑娘过来帮忙把他抬进门。然后道:“大人出了点意外,我是来照顾他的。”
嘶吼不已,李勋瞪大眼看着那姑娘,吼道:“快把她赶走!她是个鬼,是个鬼!”
这声音委实可怕。吓得小姑娘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尖叫,惊得四周打开的房门都纷纷再度合上。
竟然没一个人来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李勋有点绝望,眼神都涣散了,看着断弦道:“你杀了我吧。”
一阵娇笑,断弦问:“大人这就不想活了?”
痛苦地闭上眼,李勋眼泪直流。
轻蔑地笑了一声,断弦放开那木轮椅,转头就在这宅子里四处看。宅子不大,五间卧寝、一间前厅、一间书房。她几乎是不费力气地就找到了书房里李勋的印章,拿出风月给的信,轻轻巧巧地盖上,然后出去,笑道:“大人深陷苦难,奴家这就替大人发信求救,希望能有人救大人于水火。”
惊恐地看着她,李勋崩溃了:“你能不能消失?!”
“不能。”伸手捏了捏他包扎好了的手腕,断弦勾唇:“奴家会好好伺候大人的。”
“轰隆”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肆意冲刷着不阴城。
使臣府里烛光盈盈,仿佛将满城烟雨都隔绝在外。风月的晚膳做好了,殷戈止放下书,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桌子,心里莫名地觉得踏实。
不过踏实归踏实。嘴上还是忍不住挤兑一句:“真慢。”
指了指自己的手,风月道:“大夫让我阴雨天小心呢,会痛,奴家忍着痛给您做晚膳,还嫌奴家慢?”
眉心微皱。殷戈止看了她的手一眼,起身,到旁边的柜子里翻了瓶东西出来:“拿去用。”
双手接着那小瓷瓶,只觉得入手温润,打开瓶塞闻了闻。药香四溢,是顶好的伤药。
“多谢殿下。”一点不客气地收下,风月厚着脸皮道:“今天天气这么不好,奴家可以睡您身边吗?”
“怎么?”斜她一眼,殷戈止道:“你还怕打雷?”
风月耸肩:“大概是怕吧。”
魏国大皇子殷戈止。顶天立地,战功赫赫,看起来毫无弱点。但风月知道,这丫有个传出去很丢人的秘密,那就是——怕打雷。
以前同他睡的时候,遇见过一回打雷的天气,这厮浑身僵硬,抱着她死活不撒手。事后问他是不是怕,这位殿下编了个很挫的借口:“没有,只是冷。”
想起来风月都想大笑三声,然而,殷戈止极其要面子,不给他面子的人基本都死了,念着这个,风月也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楚楚可怜地道:“可以吗?”
殷戈止面无表情,半晌才勉强答应:“可以。”
努力憋着笑,风月飞快地吃了三碗饭,收拾了碗筷,让观止去接灵殊,然后就老实地上床给人家暖被窝了。
雷声轰鸣,殷戈止脸色微白,挥袖灭了灯,上床就将风月圈在怀里。
风月贴着他,一声雷下来,就哎呀哎呀地喊:“好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