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娘娘千辛万苦回来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边防图。”林木樨本意是想将她直接处死的,可是皇上的意思是先将她囚禁,说什么为了以后审问,其实还是不舍得。

“要多谢将军助我一臂之力啊。”墨兮看了看手上的镣铐,有些好笑。她怎么会逃?要逃早就逃了,她轻笑道:“若不是将军将我一人丢在冰天雪地里,险些惨死,皇上怎么对我放下戒心,我又怎么能轻易从他身上偷到机关房的钥匙,更不要提接近机关房,拿到边防图了?”

“贱婢!”林木樨说毕狠狠一巴掌甩在墨兮脸上,清脆一声响,原本整齐的发髻应声散落,缕缕飞扬,嘴角溢出血丝,这一巴掌打得墨兮头脑发懵,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只挑着眼斜看着林木樨,带着古怪的笑容,也不再说什么。

林木樨毕竟不是粗俗之人,一耳光下去,已是解了心头之恨,只恨声道:“边防图在何处?”

“自然是在北清国手中了。”墨兮忽尔邪恶一笑,笑得让人心底发凉。

边防图是整个廊城至整个边界的军力布署,何处驻兵较多,何处兵力薄弱,何处易守难攻,何处又易攻难守皆记载在上,若真被北清国得去,将不堪设想!整个玄乾便如同透明的一般,任由他们选择薄弱之处攻击!

“你这个贱人,皇上到底哪里对你不好?”林木樨虽对她早有怀疑,却没想到她的身份竟是细作!敌国的细作!皇上,该是何等的伤怀?

墨兮便不再说话,只逞强似的与林木樨对视着,那眼神看得林木樨心底骤然发紧,只吩咐两人在这里看紧她,便急忙与大军相会去了。

待林木樨走远了,墨兮才抱着自己的膝盖微微蜷起身子来,真疼。不光那一耳光疼,心里更疼。疼得墨兮嘴角不得不含起笑意,想一想,自己这些疼都是值得的,就好了。

没有人来看她,连十一都没有来,军中丢失了边防图之事,是她故意放出的风声,不这样,怎么得到他们的信任呢?既然是毁灭,那就毁灭得彻底一些吧。

边阵图锁在机关房中,钥匙百里牧云贴身收着,以前她连接近机关房的机会都没有,感谢那场差点杀死她的灾难,让她不仅得到了信任,还有机会在外面找了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这才是那日她真正要出去看花灯会的原因,也是百里牧云去买糖葫芦她却从背后出来的原因。

根本没有什么龙凤呈祥,没有什么与子携手,永结为好,有的只是我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和伤害罢了。

墨兮苦笑着,看着手中的钥匙,就是这把钥匙让她打开了机关房,拿到了边防图,还有玉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百里牧云,他隐约猜到北清国拿到的边防图有问题,时间上却来不及去问墨兮真相如何,只能调兵遣将的将往日本就驻守严密的几个地方,城门大开,冲杀了出去。

战马嘶鸣,旌旗染血,黄沙扬起漫天,百里牧云一马当先,手提长枪纵横开阖,大杀四方,腥热的血猝不及防的洒在他墨色的盔甲上,早看不出颜色。光圈点在他高举着的长枪枪尖上,晕开多彩的颜色,嗜了血的红缨红得越发灿烂。

他的勇猛激起了玄乾国士兵的士气,全没了初始时的慌乱,那是真命天子,那是一国之君,那是生而为龙的人!正与自己并肩作战,杀敌于沙场,单是这一份气势,他们便不会输!视死如归的冲杀,同归于尽的决绝,在战场上总是容易看到。

毕竟在沙场上啊,活到最后的那个人,总是要踏着一路尸骨过来的。

战事远超出两方军队的想象,北清国以为手拿着边防图,攻下玄乾国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却未曾想处处碰壁,所攻打之处皆受到强兵所阻。

而玄乾国这边紧急调兵驻守往日里薄弱之处的城门或地势,却发现所来攻打者不过寥寥数百人。

这场颇是诡异战争持续的时间让人也颇是费解,许是哀兵必胜,早已被逼于绝境的北清国士兵开始了疯狂的反扑,就是那种自己死都要拉上一个人敌人共赴黄泉的疯狂,一时之间两军胶着僵持!

百里牧云阴沉着脸站在大军之中,他知道这场仗打下去,他一定能赢到最后。即使往日驻守边疆的战士多有积弱,但自己带来的精兵才是以一敌十的猛士。哪怕北清国有备而来,所出兵马皆是精锐之师,但他们高昂的激情经不起时间的折磨,只要熬上几天,他们心中一鼓作气的劲头泄了,到时候他们必是惨败。

所以,他并不着急!

第二十六章 将她送我

北清国的帅帐里,陶赫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案几,动作持续而固定,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将那案几敲出一个洞来,恭敬站在一旁的下属额头微汗,这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战场上节节败退,原本是攻势,渐渐变成了守势,完全不是他们最初想象中的结果。军情一封封送来,自家主子却半点也不见急色。

“世子,二世子只怕,撑不住了。咱们是不是…”那人试探着询问。

“嗯?”陶赫鼻中轻哼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咱们是不是去帮一把?”那下属说道。

“帮他?”陶赫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露出怪异的笑来,说道:“你说他要是赢了这场战事,我在北清还有地位可言吗?本世子为什么要帮他?”

“但世子,也不希望输得太难看不是吗?若此次真的全军覆没,我们也不好向王上交代。”那人说。

陶赫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他属下的话没说错,他并非不想这场仗打赢,毕竟攻下玄乾国是他与陶泽,甚至整个北清国人都想做的事。但是,他不想让陶泽赢。如果这局面,倒是让他难做了,要是首次出兵便落得全军将士埋骨沙场,以后再想出兵玄乾,可就难了。

但,正好下属所言,也不能输得太难看啊。粮草被烧一事自己尚未洗脱罪名,若此次陶泽兵败,陶泽便可将兵败的缘由再一次扣在自己头上,说是因粮草补给未到,军心不稳,故而大败。到时候,真是让人百口莫辨啊。

陶泽是怎么想的?粮草不足不该退兵回国吗?为何突然出兵,主动攻打玄乾?

陶赫只觉头疼,揉着脑袋想着迂回之策。

而战场上的陶泽,一身银衣铠甲,在千军万马上分外抢眼,只是铠甲上的血迹斑斑,平白添了肃杀。他不似百里牧云那般勇猛,只眉头深锁,诸多疑虑,这情形与他想象中相差太大。墨兮,她竟然骗了自己!

他的长剑划过敌人的脖子,送进他们的心脏,准确又迅速,一如他行事的风格。鲜血顺着的长剑凝成血珠,颗颗滚落,没入黄土里,连灰尘都没有扬起半点。生命在此处有如草芥,甚至不如草芥。

“主人,我们的大军撑不了多久了。”纳兰落雪不管战局有多混乱,来敌有多强悍,始终不离不弃在陶泽身后,让他放心杀敌,绝无后顾之忧。哪怕,染血的袍子下已埋了半截利箭。

“现在情况如何?”陶泽与纳兰落雪背靠而立,被玄乾士兵重重围住,他们二人如同困兽。陶泽看不见纳兰落雪苍白的脸色,以及满足的眼神,就算这样一起死去,那也是值得的吧?或许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我军折损过多,之前按墨兮给来的边防图,所攻打之处皆固若金汤,防守严密,大军已是溃不成军了。”纳兰落雪从不转弯抹角,他不必欺骗陶泽,这是事实,他们需要一起面对。

“好个墨兮!”陶泽咬牙切齿,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墨兮竟然给了他假的边防图!明明有风声传出玄乾军中边防图失窃,他才相信墨兮,才敢带兵攻打廊城,甚至将剩余的粮草一次分发给将士,只为了这本是信心满满的一击!却不想,却不想最后会是她害得自己满盘皆输啊!

“我觉得,是主人你输了。”纳兰落雪淡淡的声音透着莫名的解脱,想死在这里的念头越来越盛,连说的话也带起绝望之意来。

忽尔马蹄声作响,一小队与北清国士兵着装不同的士兵踏马而来,陶泽只一眼便认出那是他的哥哥陶泽的亲兵,而陶赫,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陶泽可不会美好的相信,陶赫是来好心救自己的。这天下最想自己死的人只怕就是这个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陶赫了。

果然,陶赫亲兵解决完围在此处的敌军,翻身下马,单刀直入:“本世子可助二弟化解今日之局,不知二弟可愿听为兄一言啊?”他脸上全是狡诈的笑意,算准了陶泽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一问,不过是将他逼进自己设好的圈套罢了。

“不知大哥有何锦囊妙计?”陶泽收剑,剑尖指地,那是剑招起手势,若陶赫有什么非份之想,他不介意趁着兵慌马乱,取他性命。

陶赫目光看了一眼那已经滴尽血滴,露出寒光的冷剑,旁边的属下微微向前想将陶赫挡住身后,陶赫却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担心,他敢来,自然是有十全的把握的。

“二弟,若本世子有计能使玄乾退兵,并不予追杀,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可答应?”陶赫笑问道。

陶泽心中一动,此等局面,玄乾赢掉这场战役已是囊中探物,岂会轻易退兵?陶赫,到底想做什么?“何事?”

“我要你,将墨兮送我!”陶赫的话掷地有声,他一来的确垂涎墨兮许久,二来,墨兮可是顶好的棋子,以后回了北清国他与陶泽有得斗,那墨兮,将是不小的助力啊。三嘛,哼,能羞辱陶泽的事,他从来乐意为之!

陶泽听了他的话,脸色一变,由白转青,微眯起眼睛,危险的盯着陶赫,握剑的手有些发颤,像是下一秒他便会挥剑而起,刺死眼前这上跟他抢心头之肉的陶赫!纳兰落雪的心里像是被剜去一块肉,你看啊,陶泽何时为谁这般难以自持过?只有墨兮,从来都只有墨兮!哪怕是他将墨兮一点点变成砧板上的肉,却始终不愿让任何其它的人宰割!

战场的嘶吼声仿乎随着陶赫一句话静默下来,只剩他们久久的仇视,那是毫不掩饰赤裸裸的仇视!酝酿着的暴风雨在他们二人之间就要爆发,连飞起的衣角也像是要躲避这场灾难,摆动个不停。

陶赫嘴角浮起深深的嘲笑,时间越久,他越相信陶泽会答应他的要求。陶泽啊,你潜伏了这么些年,如今,我不信你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

果然,良久之后,陶泽握剑的手松了一松,狠狠压下快要挤爆他胸膛的怒意,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说道:“好!我便应了你!”字字噬心啃骨,痛及心肺!

“如此,甚好!”陶赫轻笑。

第二十七章 谈判筹码

这边的墨兮并不知,自己再一次被当作了筹码送出。只依然拷着手链被绑在柱子上,地上越来越凉,她衣裳有些单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来,惨白的月牙儿透着冰冷的光,墨兮久久地望着天边,那一盏她与百里牧云一起放飞的孔明灯,大抵,是不会保佑她的吧?

未有多久,她感受到体内的蛊虫作祟,那似乎永无何止的痛又席卷而来,痛得她弯起身子,冷汗淋漓,打湿了内衫和长发,脸上沾了许多泥土。大概也痛不了几次了吧?墨兮想着,反正都是将死之人,在临死之前再体味一次钻心刻骨的痛似乎也不错。

杂乱的脚步声在她将要昏迷过去的时候响起,兵器与铁甲相撞发出刺耳的音符,迷糊间睁眼,百里牧云戎装未卸,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墨兮迅速低下头去,她,实在无颜面对百里牧云,他又还来做什么?派个手下,最好是林木樨给自己一刀,不是很好么?何必还要再两两相对彼此折磨?

“皇上既然来了,就给臣妾一个痛快吧。”

听到她这样淡漠的语气,叫他皇上,自称臣妾,百里牧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一次窜了上来!自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她却漠不关心!枉他还对她抱有一丝希望,原来全是自己错了吗?她,彻头彻尾都只是在骗自己吗?

愤怒间百里牧云一把抓住墨兮的头,将她提起按在柱子上,她痛得脸都纠结在一起,额头上几缕冷汗打青丝蜿蜒着,依然是这么风情万种,妩媚入骨,可如今再看上去,却让百里牧云心如刀割!

“你告诉朕,你到底是谁?”他低吼着,用了“朕”这样的自称,听得墨兮心中骤然发痛,喘不过气来,眼泪夺眶而出!

“臣妾是谁,皇上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墨兮倔强的回嘴,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却都用着最残忍的方式杀死对方的心,不留半点后路!

“说,你没有背叛朕!!!”百里牧云终于克制不住,用力嘶吼着,吓得他身后的士兵面面相觑。百里牧云捏着墨兮的下巴,似乎要将其捏碎一般,她的脸近在眼前,他曾经无数次流连,原谅,包容!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依然想存着那丝妄想!

“说啊,你给他们的边防图有问题,你没有背叛我,你说啊!”煎熬着的百里牧云,脸上挂着不知何时流下的泪痕,他只想听墨兮说一句“是的,我没有,我依然爱你”,只要这么一句话啊,他愿意再相信,再相爱,不会将她送出去,去他的家国大业,去他的什么影子,他都可以不理,但墨兮,你说出来啊!

墨兮泣不成声,咬着下唇身子开始无力的发抖,难以克制的情绪让她恨不得就真的说出来,她爱他啊。只可惜,此番境遇,她若真的推得干干净净,除了百里牧云,天下间还有谁人信呢?要让百里牧云为了自己,与天下人离心离德吗?再一次真正背上昏君的骂名?让他好不容易夺回来的江山,毁在自己手上吗?

当然不!

“诚如皇上所看到的,是臣妾偷了边防图交给北清国,至于他们为何没有攻正点廊城,臣妾并不知道原因。但臣妾,不爱皇上。”话一出口,心中便被掏空了,趁着自己还没有彻底倒下去,墨兮继续说道:“臣妾在入宫之前,识得一名男子,他叫君无药,我与他缱绻情深,是皇上生生分开了我二人,此番,我便是为了他来盗边防图。“说罢,墨兮抬起头,极尽冷漠的眸子深深看着百里牧云的眼,他的眼珠漆黑,好看得像是一块墨石,如今却破碎成片,在他眼中拼凑不出自己的影像。一如自己的心,终于碎得粉末,永远找不回原来的模样。

许久许久,久到墨兮快要忘了呼吸,百里牧云松开她,退后一步,脸上再看不出半点其它的神色,只平静无波说道:“好,那朕让你见见故人。”仿若之前难以克制的人不是他,墨兮不由得想到,这才是百里牧云,这才是那个九五之尊,这才是她心甘情愿为之去死的男人!

墨兮微愣了一下,见什么故人,不应该是当场处死么?此时却也容不得她问什么,生涩地回话:“谢皇上恩典。”

他与她,何时这般陌生过?

百里牧云甚至给墨兮安排了浴汤,香熏,新衣和首饰,派了人仔仔细细将她洗个干净,既然决定做了,那就做到最好,不要让人任何人看了笑话去。

笔直地站在瞭望台上,百里牧云看着下面严阵以待的大军,手中的兵器紧握,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谁都不知道,这个暂时安定下来的战场,会不会转瞬便又硝烟四起。

陶赫来找到他时,掀起袍子便跪在地上说道:“微臣是来投降的。”

比起那个难缠的陶泽,倒真是干脆得紧。一如陶泽所想,百里牧云他已是胜券在握,陶赫投不投降都是一样,北清国是要继续攻下去的。但陶赫下面的话却让他不得不放慢步子,他是这样说的:

“皇上可知在您的玄乾国国都邺京,仍有臣北清国暗桩密探百余名?而在玄乾各大主要城镇皆有我北清国眼线?这些人的力量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但若要发动一场变乱,臣相信是足够的。”

陶赫,是准备将影子卖掉,换取北清国残余兵力的活路。或者说,他要卖掉陶泽苦心经营多年的情报网,一举两得之事,他十分乐意为之。

百里牧云显然没有那么好说服,且不论陶赫所言的真假,就算是真的,朝中文有游乐,武有风残,他还不信会出什么大乱子。等他将这里处理干净,再回玄乾国处理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是来得及的。

而陶赫又准备好了说辞:“皇上觉得若您后宫与前朝数十上百人同时丧命,再传出妖君暴政,嗜血好杀,天怒人怨的事,又当如何?”

“你好大的胆子!”百里牧云当时沉喝一声,他们竟要用这么卑鄙无耻的方法!他掌政不久,根基未稳,此番又御驾亲征远离朝堂,许多事他无法控制,不想竟让他们钻了空子!

“还一事,皇上您的墨贵妃,亦是我北清国人,那边防图,便是墨贵妃偷出来交给我们的。皇上此时可信了?”陶赫现在看上去,像是有了一手好牌的赌徒,自信满满。他相信这三个信息放出,百里牧云一定会慎重考虑。

尤其,是那墨兮。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百里牧云眼中的愤怒出卖了他。

第二十八章 五城十郡

这一晚似乎格外长,长得让人疲惫不堪,困在黑夜无法看到光明。

“皇兄。”十一清脆的声音甚是担忧,她虽也是戎装在身,却被常海制住了穴道安置在后方,此刻才有了片刻的活动。她简直不能相信常海告诉她的话,她的墨兮姐姐,为什么会是那样一个人?她的皇兄,该多么难过。

“十一,常海他们可准备好了?”百里牧云不想任何人看到他心里的疤痕,用最好的伪装把因为自己的愚蠢犯下的错,造成的伤口,通通藏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话,如同闲话家常。

“一切准备妥当。”十一知道她皇兄所说的准备妥当是指兵马整肃,挑选精兵,牢牢守着谈判的帅帐外。那里面正坐了几个人,都是北清国的人,她极讨厌的陶赫便在其中,还有另几人她不认识的,便是陶泽与纳兰落雪他们了。

“皇兄,你若不开心,可以跟我说说的。”十一绞了绞手指,笨拙的说道。

“朕是一国之君,岂有不开心的权力?”百里牧云自嘲一笑,抬头望着远方,目光空洞。

“按皇兄以往的性子,墨兮姐姐若真做了那样的事,你早就把她杀了。”十一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猜测,“所以皇兄是不是还有什么疑虑?”

“十一,你越来越聪明了。”百里牧云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她眉眼已长开,往日只到自己腰间的个头蹿到了自己胸口,她也长大了,“你墨兮姐姐,我一早便有疑,只是不愿意去面对,只是,事到如今,我再也骗不下去自己了。”

说罢长叹一口气,揽着十一的肩头,语气飘渺:“皇兄,再也骗不下去了啊。”

十一已初懂情事,听得懂那长长一声叹息里的心碎与哀伤,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能陪着她皇兄叹气。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呢?

过了片刻百里牧云才收敛了情绪轻拍了下十一的肩头:“走吧,我们去会会那北清国世子。”

十一默默跟在百里牧云身后,那般活泼的她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只看着她皇兄笔挺却透着寂寥的背影,心中难过不已。原本以为,墨兮姐姐会是佳偶,哪知她却是淬了毒的罂粟,带着致命的妖娆,让皇兄心死神伤。

陶赫与陶泽对坐在百里牧云的帅帐中,两人之间说不出的怪异,陶赫神态懒散,看着陶泽的脸带着嘲笑,而陶泽面若寒霜。

陶赫要拿他的影子换大军的全然而退,这就是陶赫所谓的谈判!虽然影子已经撤离的差不多,但一些重要的棋子却仍然在起作用,比如远在玄乾皇宫的金子鱼。他竟然要将其连根拔起!而且这谈判为何要拉上自己?明明他一人足矣,反正他总是要处处压他风头不是吗?

百里牧云坐在上位,脱了盔甲,换了一身常服,玄色的袍子很简单,却极是讲究,袍口和衣领边的金龙,象征着他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陶赫很是好奇,第一次见这皇帝是在玄乾皇宫里,他看上去昏庸无能,好**乐。第二次见是今日的战场上,他睥睨天下,勇猛无敌,千军万马中也能一眼找到他。现在的他,手握一卷经书,沉静得如一潭湖水,平静无波,看不出喜乐。

“不知皇上考虑得如何了?”陶赫开口问道,神色也戒备起来,这注定不会是一场融洽的谈话。

百里牧云放下手中的书,掸了掸袍子,复抬眼看着他二人。多年的隐忍早已让他学会了如何处变不惊,做到真正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想让朕退兵也简单,除了将你们在玄乾国的探子撤走,再交出五城十郡来,朕便即刻退兵。”他说得悠悠然,不急不徐,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北清国没有想到,看上去光明磊落的皇帝会坐地起价,狮子开口地要他北清国五郡十城,换北清国将士就此安然而退。

北清国原本便不大,这五城十郡差不多占了其十分之一的江山。

陶赫差点坐不住跳起来,他们是败将之将不错,但这等割地卖国的事,怎么能做?

果然陶泽脸色微变,看向陶赫的眼神诸多不善,交出他的影子已是莫大的条件,再要割让土地,难不成要真做一个遗臭万年的罪人不成?就算回国,又如何面对北清国上下!

“皇上此事臣可能暂时无法应下,我大哥向来散漫惯了,说话或许无所顾忌了些。但这割土献地之事,却是要再做商榷的。”陶泽担心陶赫没个分寸一口应下来,他二人虽不和,但那毕竟是家事,面对外人时,暂时的联手还是必要的。

百里牧云只目光轻扫他二人,看陶赫脸上颇有犹豫之色,而陶泽却神色坚决,看来要得到这五城十郡,还是得从陶赫身上下手。而那陶泽…哼,若不是此时情况特殊,他早已下令将这个贼人绑起来凌迟处死了。

“朕记得陶赫世子才是北清国的嫡亲长子,二世子何不等你大哥说说看?”百里牧云不轻不重的挑拨着二人,陶赫的嚣张,可是早有闻名了。

这话陶赫听着果然受用,他再如何聪明,却始终无法戒掉傲慢自满的陋习,听得百里牧云这般肯定他的地位,竟露出自得之色,看向陶泽的眼神也带着轻慢,继而说道:“皇上果然圣明,只是微臣二弟说得也没错,这割地之事,恐怕还是要议一议的。”

“哦,如何议?”百里牧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二人问道。

“向来割地求饶便是国之耻辱,不如我北清国每年献上黄金千两,白银十万两,绸缎千匹,佳丽百名,及其它北清国珍稀之物无数,岁岁朝贡,年年贺拜,永尊皇上为天下之主如何?”陶赫自信满满,他觉得自己提出的条件已经足够诱人了,没有人可以不动心。

陶泽在一旁听了,心中叹息,他知今日大势已云了。陶赫自以为聪明,其实愚蠢至极。他实在太小瞧了百里牧云的野心,百里牧云是要气吞山河,睥睨天下的人,又岂会为了眼前的小恩小惠动了心思?金银不过是死物,只有那无边的江山才是如画的美景。

思及此处,他干脆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垂了首,端了茶拨弄着茶杯,放任陶赫去做那些蠢事,只想着如何善后。唔,不如说,想着如何在父王前参他一本,扳回一局。

第二十九章 陶泽世子

百里牧云将两人神态尽收眼底,果然陶泽才是最狡猾那只,此次在战场上若不是有太多诡异,他说不定就真的攻下了廊城!想到此处,百里牧云心中一窒,墨兮与他的关系,是否真如他们所说?一想到此处,他连说话都失去了兴致,只摆摆手,让花镜缘继续与陶赫做无谓的纠缠,而他重新拿起了搁下的那本书。

“皇上这是何意?”陶赫脸上有些撑不住,让个下人与自己堂堂一个世子商讨国家大事,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中了。

“世子不必动怒,皇上只是有些累了,末将替皇上说几句话而已。”花镜缘在这种时刻不再掩藏自己的锋芒,湛亮的目光透着精明与睿智,连嘴角的弧度都嘴百里牧云有些像,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莫测。

“哦,不知你要说什么?”陶赫下巴微抬,透着倨傲。

“那五城十郡,皇上是要定了。若两位不愿交出来,我玄乾大军不介意铁骑压境,踏碎你北清山河!”花镜缘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透着莫明的震慑力,让人不得不信,“当然,两位要是不想你们大军全军覆没于此,皇上也是仁慈的。”

陶赫气得说不出话,好个仁慈!无非是想用最简单的方法收取他北清国疆土罢了!若两军真的殊死拼搏,北清国人或许真的会百战身死,但玄乾国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玄乾国内政局不稳,也经不起长时间的耗战,明明是险恶用心,却要将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亏是皇帝身边的人!

陶泽此时心中气血翻涌,很想站起来怒喝一句:哪怕拼得国破家亡,也不允旁人沾染自己国土半分!可是纳兰落雪的手按在他肩膀上,生生压下他难以平静的心绪!是的,还不到时候,旁边还有一个愚蠢的大哥在,还轮不到他出这个风头。

几人似乎陷入了僵局,静滞的空气让人难以呼吸,唯有百里牧云仍握着那卷书,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始终不咸不淡的神色却是最难揣度的。当然没人发觉,百里牧云看着那本书,已许久未翻页了,目光也一直停在某一行上面,却半个字也未看进去。一旁的花镜缘见了,倒了杯茶说道:“皇上,先喝杯茶再看不迟。”

花镜缘知道皇上在为什么停留目光,那将是今晚最精彩的一出戏。

“世子可不要想太久,朕那么好耐性。”此时的百里牧云像极了当初陶泽去玄乾觐见时看到的,透着慵懒,原来这样的皇帝,才是最可怕的!

“若皇上想让臣答应,也不是不可以,但臣有一个要求。”陶赫像是赌徒输红了眼,赤红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百里牧云。

“说。”百里牧云吐出一个字,目光却仍落在书上。

“臣要一个人。”陶赫话一出口,引来诸多目光,百里牧云幽深莫测,隐隐透着杀意。而陶泽有些担忧,身子也僵起来,猛一咬牙紧盯着陶赫!

“谁?”百里牧云的话音明显寒了下来,透着让人惊心的冷意。

似乎很满意两人的反应,陶赫诡谲一笑:“墨兮。”

百里牧云指骨猛的泛青,又瞬间放松下来。慢慢放下书卷,从容接过花镜缘泡了许久的茶,连杯中茶水半点涟漪也未荡起,似乎真的是平静得没有丝毫异常。越是这样,花镜缘越担心。

“宣墨贵妃。”语毕,百里牧云轻抿一口茶水,入口苦涩,老花你真不会泡茶。

茶水未尽,有人来禀:“启禀皇上,墨贵妃带到。”

一屋寂静,只听得百里牧云说:“传。”

那帘子慢慢挑起,墨兮今日穿的,是一袭大红的襦裙,轻纱层层叠叠,上面隐约可见青鸟的图案,祥云欲飞,宽大的袖口微微抬起,半截象牙小臂闪烁着光泽,细细描眉,点了唇脂,耳边是红色的玛瑙耳垂。

初一眼看到这身衣服的时候,墨兮几乎瘫坐在地,这身衣服…她当初正是穿着这身衣服,将那把精致的匕首送进了百里牧云的心脏,害得他差点死掉,如今,再将这身衣服翻出来,再一次穿上,是意味着,他要给自己第二次杀死他的机会吗?

垂着眼睑,墨兮专心看着脚下,短短不过十来米的路,像是走在刀尖上,异常艰辛。终于看到那几阶台阶,还有台阶上半只黑色的长靴,墨兮深深低头,恭敬叩拜:“臣妾参加皇上。”

“爱妃免礼。”百里牧云轻抬她手肘,似乎还透着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