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来与百里牧云十指相扣,真好,还能活着见到他。
“你这雪茶,采得真是不容易。”百里牧云苦笑道。
“林将军并非故意,是我没有跟上,不能怨他。”墨兮亦知那样浅显的谎言瞒不过百里牧云,只是也不希望百里牧云就此追究林木樨。并非她大度或仁慈,只是,林木樨不管对自己做什么,都是为了百里牧云,这片忠心朝中无几人能及,那自己又何必跟一个对百里牧云忠心的人仇视?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烧伤?”百里牧云实在耐不住疑惑,问到。
“不过是点火之时,我走得慢了些,被火燎到了。”墨兮说得轻描淡写,全不说那一场死里逃生有多么的惊险,“至于身上的血,因为路上饿了,不得不吃一些生肉,那血便流到我衣服上。”
百里牧云静静地看着她,谁会信呢?这样的一点即破的谎言谁会信呢?只是她不说,谁又拿她有办法呢?
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拿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手背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擦伤,此时正包着纱布,细长的手指上,指甲已失去了光泽,有些喑哑,无处不透着她身体的虚弱,百里牧云说道:“以后,不要再随便离开我身边。”
“嗯。”墨兮点头笑道,滚烫的眼泪就瞬间溢出了眼睛,止也止不住,烫得她发疼。劫后余生,还有他。
“傻丫头。”百里牧云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却感觉自己也眼眶氤氲。
“皇兄,墨兮姐姐。”十一站在竹帘外,轻唤一声,语气中似乎透着些兴历。
百里牧云让她进来说话,她先是好好询问了一番墨兮的身子如何了,墨兮说没事之后,她才说道:“今日是廊城的花灯会,所以外面才那么多人,我刚才去看了,满街都是花灯,听说过会儿还会放孔明灯呢。”
“你墨兮姐姐身体不适,就不去了,你自己去玩吧。”百里牧云自然知道十一的意思,只是墨兮这样的身子,他可不想让她出去再劳累。
“不是的皇兄,这城里的老人说,把自己的心愿写在孔明灯上,放上天,孔明灯就会飘到天上去,天上的神仙看到了就会完成人们的心愿。”十一比手划脚说道,带着些认真,“皇兄,你与墨兮姐姐去放孔明灯吧!”
“那不过是些骗人的话,也只有你才信。”百里牧云有些好笑,那样的话,也只有十一这样单纯的人才会当真。
“那祈福也是好的啊,墨兮姐姐这三天两头的受伤生病,求菩萨保佑保佑,说不定以后就能一帆风顺了呢?”十一不遗余力地劝说着。
听了这话,百里牧云也停了一下,看着墨兮说道:“你想去吗?”
墨兮看着眉飞色舞的十一,想到此处离玄乾的军队并不远,策马长驱不过半个时辰的路,十一,定是想趁着他们不在,去找常海一块儿来吧。
也不拆穿十一的心思,墨兮笑道:“好啊,便一起去看看吧。”
墨兮身子不便坐在轮椅上,脸上依然覆着白纱,看不到容貌,百里牧云贴心地为她系上披风,白色狐狸风滚了边,轻盈地簇在墨兮脸旁,手上除了手抄还有暖炉,里在填了炭,膝盖上还盖了一方毯子,十一笑道:
“皇兄你这可是要把墨兮姐姐裹成个粽子?”
“粽子就粽子,你墨兮姐姐如今可受不得半点凉。”百里牧云一边说着一边替墨兮拉了拉披风,裹得更紧了些。
十一笑了笑,突然说道:“若皇兄你与墨兮姐姐能永远这般无忧无恼便好了。”
她突如其来的感概让几人都有些尴尬,谁不知墨兮与百里牧云之间,隔了万水千山?墨兮轻声说道:“再不去,恐怕就要赶不上花灯会了。”
“嗯嗯,对,皇兄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十一连忙说道,莫明其妙的话让大家都尴尬,她也快点打破僵硬的气氛。
“你要去哪?”百里牧云推着轮椅,边走边问。
“你就不要问了,随她去吧。”墨兮拍了拍百里牧云推车的手,笑声说道。
她的手依然冰凉,哪怕有暖炉在侧。百里牧云的心里莫明划过疼痛,那大夫后面还有一句话:“老夫医术不精,只能看得出那姑娘体内有些不同,却不知是何处不同,但大抵不是好物。公子最好还是问下姑娘,哪里有不适,及早行医才好。”
只是,墨兮如果愿意告诉自己,只怕早就说了吧。
墨兮,墨兮,你还有多少秘密?
第二十三章 逛花灯会
廊城似乎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战火的阴云笼罩在这座原本很是繁华的古城之上,人们需要一个契机来释放心中压抑多时的情绪,花灯会便是这个契机。人们借着花灯会的名头,尽情地暂时忘却随时会烧起来的战火,所以,今日这花灯会比之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热闹得多。
百里牧云推着墨兮慢慢走在人潮中,不时引来诸多侧目,那男子脸庞刀刻斧雕,气宇轩昂,自是不凡,那女子虽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脸上更覆着轻纱,但眉眼处的风华已让人为之倾倒。只见她眼含笑,眉带情,温柔婉转,透着无尽的情意。
两侧的路边是各式各样的花灯,红绿紫黄,造型百样。那羽尾如剪的燕子似刚从南方而来,那耳朵长长的兔子红通通的眼睛似乎会闭眼眨眼,还有振翅欲飞的凤凰,睥睨天下的盘龙,更有妖艳欲滴的百花争奇斗艳。
“有没有想要的?”百里牧云俯下身来,在墨兮耳边轻声问。看着她越来越舒展的眉头和渐渐带起了笑意的眼神,百里牧云觉得或许十一的提议不错,许久未见墨兮这么放松了。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轻松起来。
“我们去那边看看。”墨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特别看中的,指向不远处一处颇为热闹的地方。
“好。”百里牧云近乎宠溺地在她脸颊上隔着轻纱飞快地点下一吻,羞得墨兮面纱下的脸通红。
远处的灯光流转,高楼上的红灯笼亦透着喜意,或许是上天垂怜,今晚的夜风也透着温暖,满长街的花灯依次而列,这样的美景不胜收,让墨兮常年难得开解的心结也有些松动,或许真是受气氛渲染,她竟有些沉醉在这一片转眼即散的繁荣中了。
或许人都是是趋利避害的吧,即使那利只是短暂,也想靠近。
“牧云。”墨兮突然轻声唤道。
百里牧云却身子微僵,记忆中,她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叫自己了,乍一听,竟是百种滋味上心头,“我在,怎么了?”
“看那里。”顺着墨兮的指的方向看去,竟是十一与常海,两人不知因为何事闹起了脾气,十一在站面气冲冲地走着,常海在后面亦步亦趋,脸上全是不安的神色。偶十一一停足,他偏撞上十一的后背,样子看上去,说不出的憨厚。
“这个十一,竟然偷偷把常海叫出来了,也不知又在怎么刁难他。”百里牧云笑道,这两人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可怜常海隔三差五的都被十一这小祖宗欺负一番。
常海现在终于承认自己是太笨了,十一叫自己出来,肯定是想让自己陪她玩,可自己一张口便是:“公主,不知皇上现在何处?”
嗯,换作自己也会生气的吧,常海挠挠头,却不知如何开口劝这个小祖宗别生气。
“你不是要找皇兄吗?皇兄在那,你去吧!”十一也看见了百里牧云与墨兮,看他们站在远处,含笑望着自己与常海,又见他们如此的心意相通,而自己与常海这根死木头根本连沟通都困难,更是气不打一片来,推搡着常海转身就要走。
常海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是往前走参见皇上呢,还是转身去追公主,原本应该是要先参见皇上才合规矩啊,可这腿怎么有点受不了控制呢?
百里牧云看着好笑,摆了摆手,大声说道:“你要再不去找十一,她真要生你气了。”
常海如蒙大赦,朝百里牧云抱拳行礼之后,便转身去寻十一,远远看着他们一个劝一个气,一个哄一个闹,墨兮笑出声来,这一对活宝啊。
“你说十一怎么看上常海了?”百里牧云中蹲下来在墨兮面前,给她暖了暖手,满是温柔的笑意。
“情之所起,又哪里说得出原因。”墨兮亦笑道。
“是啊,情之所起,一往而深。”百里牧云的大手抚着墨兮的眉眼,自己对她,又何尝不是情之所起。
远远看去,他们像是一对忘记尘世的壁人,眼中只有彼此,风扬起他们的发,背后是满目不能尽的一片灯海,璀璨而繁华,阁楼上有谁在唱着歌谣,像是来自古远的祝福,隔岸的一带江水,倒映出一片灯光灿烂,似摘了星河放于此处,整个世界都成了他们的背景,他们此时占尽了人间的风流。
忽而满天飞起了孔明灯,在湛蓝如洗的夜空,似突然升起的千颗万颗星辰,带着人们希冀的目光冉冉升空。点点如珍珠,盏盏洒清浑,一时间整条街的人都静默了下来,只看着那半空之上的孔明灯密集如夏日繁星。
热烈绽放的烟花,五彩缤纷,盛世夜唱着繁华,映着满天孔明灯像是一块色彩斑斓的画布,转瞬即逝的美好,越是短暂越是美艳。便只住这奢美一刻,别去在乎繁华落尽后的苍寂。何处无缺憾,何必记缺憾?
“墨兮。”百里牧云唤回墨兮正痴痴看着孔明灯的思绪,转头一看,他不知何时寻来一盏孔明灯,里面的火焰已经点燃,正欲飞走。有些暖黄的火光映着他风华无双的脸,嘴角眼间带着的柔情让人难得自拔。
百里牧云递过一只笔给她,握住她纤细的手,半弯着身子头靠在她肩膀,他身上的味道真是闻上一百遍也让人眷恋,耳朵是他说话时暖暖的气息,他说:“我们写些什么好呢?”
墨兮喉间忽然窒住不能呼吸,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八个字,那是他们大婚当晚,合欢庚帖上的八个字,从此让她心甘情愿沉沦的八个字。
“与子携手,永结为好。”
百里牧云的手明显一顿,力道也大了些,他心里千般想法在这一刻便如同天上的孔明灯一般飞远,一腔柔情似要溢出来。握着墨兮的手在那孔明灯上,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写下:“与子携手,永结为好。”
远远看着飘向远处的孔明灯,墨兮头靠在百里牧云怀中,他宽大的手掌按着自己肩头,传来的温暖有力让人心安。极目之处,再找不到他们放飞的那一盏,墨兮握紧藏在手心里的钥匙,冷汗让她原本就冰凉的手心有些滑腻。
心里头像是有一个人,在拿着一把钝刀一点点凌迟着她,凌迟下来的血肉整整齐齐码在一边,还让她细细慢慢一片片看过,看她的心是如何被切成碎片,不能呼喊。还要带着若无其事的笑,风情万千,说一句:我很好。
“牧云,我有些饿了,那边的糖葫芦很诱人,不如你帮我买一个?”墨兮说道。
“好,你等我一下。”百里牧云也未多想,替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发,隔了轻纱捏了下她的脸,便往卖糖葫芦的人摊走过去。
墨兮的眼神久久追随,掀开膝盖上的毯子往某处走去…
第二十三章 常海的吻
百里牧云拿着糖葫芦回来时,只看到椅子上那块驼毛毯子,佳人却不知去了何处。四下张望未找看到人,不由得心中着急起来,不安的情绪慢慢在心间填满,“墨兮,墨兮!”
在人来人往中毫无头绪找了半晌,逢人便问,却未见到墨兮的身影,百里牧云无奈地坐在轮椅里转动着手上的那串糖葫芦,红彤彤的颜色煞是喜人。她又去做什么了?
手指一松,糖葫芦眼见着便要落地,一只小手正好接过。听得她娇娇软语:“我不过是去看了会花灯,你便急了?”
墨兮一手握着个龙凤呈祥的花灯,一手捏着糖葫芦,笑意盈盈地看着百里牧云,映着后面的灯火阑珊,她美得像是来自仙人之境,透着极不真实的感觉。
“你去了哪里?”失而复得的情绪让百里牧云骤然拉住她的手,似乎要将她不真实的感觉驱散。
“我想寻个鸳鸯花灯来着,却怎么也找不着,只好买了一对龙凤呈祥,你倒是龙,只可惜…”墨兮浅笑着,转动着手中的龙凤呈祥,刚在匆忙间怎么拿了这一盏花灯?
“你若是想做凤,我便让你凤鸣九天!”百里牧云说道,这是…在许她皇后之位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罢了,我们去找找十一他们吧。”近乎是躲避般地逃开这个话题,墨兮坐回轮椅上,盖好毯子,靠在椅靠上。她的确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百鸟朝贺的凤凰,她在乎的是自己根本已经不能再配得上他。
“墨兮,不要想太多,大夫说你忧思过多,积郁成疾,我希望心清神明,淡然出世才好。”百里牧云推着轮椅轻声说道。
“我知道的。”墨兮微微侧头说道,转了转手中的糖葫芦,掀起面纱轻咬一口,甜中带酸,一如她心。
不远处的屋檐下,十一正与常海躲在柱子后面,伸长了脖子的瞧着墨兮与百里牧云,十一撞了撞常海:“木头你说,林木樨他们为什么就非要拆散皇兄和墨兮姐姐?”
“他们,并不合适。”常海说得有些迟疑,不会说话的他,却又想不出别的词来代替。皇上与那个女人,的确不合适。
“可是皇兄除了墨兮姐姐谁都看不上心啊,我觉得墨兮跟皇兄在一起挺好的,虽然墨兮姐姐可能有些什么事让你们觉得不好,但她对皇兄肯定是真心的。”十一说着,浓眉下的大眼亮晶晶的,倒映着一世烟火,微微翘起的嘴角,笑意灿烂,微微握着半拳的粉拳托着下腮,哪里不透出女儿家的娇俏来?
常海看得有些痴了,甚至没听清十一说的是什么,眼中只有她,微微翘起的鼻子生起气时会一皱一皱的,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木头你怎么不说话——”十一说话间转头,常海却猛地覆上她微微嘟起的唇,一时间天眩地转,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却是常海有些发颤的睫毛,微青的眼圈…
那一处廊房转角处,花坛中的鹅黄的花已经盛开,他们两唇相接的那边是一簇簇热烈绽放的烟花,还有千盏万盏孔明灯,河水荡漾着红色的莲灯,摇曳出最是迷人心魄的微光,十一忘了推开常海,只瞪着眼睛,他的鼻息有些不稳,呼在她脸上,痒痒的挠人。
而常海,常海这根木头啊,只是觉得她小小的嘴唇充满着弹性,滑滑的嘟嘟的,青涩着只知将唇放在上面,却不知下面该继续做什么。
“啊——”一声尖叫划破这样美好的画面,十一捂着嘴,脸上尽是飞起的红霞,想恶狠狠瞪着常海,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看他,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常海怔在那里也不知如何是好,那样冲动的举止真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可是唇瓣上她柔软的触感却那么真实,好难得,常海脸上也红了起来。
“你…我…”十一窘得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手指头抖着指向常海,想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无奈底气不足,“我告诉皇兄你欺负我!”
她羞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大姑娘。一路捂着脸往前冲,看到墨兮和百里牧云,扑到墨兮怀里就再不肯抬起头来,脸上真是烧得滚烫,红得要滴血了。
墨兮愣住,看了看百里牧云,他也是一脸茫然无知的样子,按理说十一跟着常海出来玩,不会出事才对啊。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百里牧云拿住,墨兮拍着十一的后背问她:“这是怎么了?”
“墨兮姐姐,木头…那根死木头…他,他欺负我!”说罢咬着嘴唇,眼里也盈起了雾气,水汪汪的眼睛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原来是这样,墨兮忍着心中的笑意,拍着十一的肩头,说道:“没事没事,我看那常海待你挺好的。”
“墨兮姐姐你也笑话我!”十一一听这话,不由得大声嚷出来。哪知又听到背后百里牧云忍俊不禁吃吃地笑声,再回过头一看,常海憋得一脸通红,却直挺挺站在百里牧云身边,一副认罪,等候发落的样子。
倒有个有担当的,没有一个人先跑掉。墨兮心想,但这两人也有意思,明明彼此都有着情愫,却是拘谨得很呐。
“常海,你对我皇妹做了甚?”百里牧云一清喉咙,一本正经板着张脸逗着常海。
“末将…末将…就…就…亲了公主一下!”他梗着脖子支吾了半天,跟塞了个咸鸭蛋似的,话未说完,脸上先红得跟关公一个样。
这边十一不依了,“呼”地站起身子来,一身短袄行动起来着实方便,顾不得脸上飞红,就气道:“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你个登徒子!流氓!采花贼!**!”
常海更是快要把脸埋进土里去了,墨兮笑望着他二人,脸上全是羡慕,这样的他们可真好,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我们走吧。”百里牧云轻声在墨兮耳边说道。那边厢十一跟常海又掐起来了,唔,应该是十一又开始欺负常海了,脸上的红晕也退了些,只怕她心中也是欢喜的吧,只是姑娘家脸皮儿薄,一番打闹,也就好了。
“嗯,回去吧。”墨兮应道。
此时的街道已经刚才安静多了,行人也不再如刚才那般多,百里牧云推着轮椅慢慢走在回医馆的路上,看着墨兮靠着椅靠上,已轻闭双目浅浅睡去,几缕墨发流连在她脸上,慵懒的模样,带着倾世的风情。
第二十四章 故露锋芒
在医馆中休养了几日,待得身上的烧伤结了痂,可以不必再用纱布包裹,百里牧云才带着墨兮悄悄回到了军中。
而一早收到风声的花镜缘等人早已守在帅帐中,看着百里牧云搂着墨兮娇小的身子走进来时,帐中紧张的气氛更是到了鼎盛,几人目光不善的盯着墨兮,他们知道,只要墨兮稍稍挑拨,皇上与他们便会有离心离德的危险。
墨兮自然明白他们担心什么,说实话,她并不是很在意林木樨他们怎么看自己,也不太在意林木樨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被百里牧云废掉,她在意的只是,不想让百里牧云难做而已。
这世上除了百里牧云,再没几个人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委屈自己。当然,影子的存在,并非让她心甘情愿,而是用尽卑鄙的手段。
揭下斗篷的帽子,狐狸毛柔软的扫着她已是白玉无暇的容颜,虽清瘦得单薄不堪,但是款款而行的步子,不急不恼的笑容,还有平静如水的眼波,无不透着令人惊心的张力和压迫。
行至林木樨跟前,她微微点头浅浅一笑,温声说道:“前些日子多谢将军了,若不是将军,我定不能完成任务,也就无法向皇上交代了。”
“娘娘言重。”林木樨不明白这个女人要做什么,只抱拳低头,微退一步,这是防备的姿势。
“不言重,若非将军,那北清国的粮草定不能烧掉,不知将军可有伤到哪里?”墨兮依然不深不浅地笑着,看上去温柔可人,越是这样,越让人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谢娘娘挂念,末将无恙。”林木樨微微抬起了一些头,眼光正好与墨兮相对。
他是差点害死她不错,如果她非要追究,那便认了这罪也无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如今看她笑夹刀,语带枪的样子,更可想象她将是何等心机深沉又手段狠辣之人。
花镜缘在一旁看着,暗自上前一步,挡在林木樨与墨兮之间,脸上青色的胡渣慢慢长成了有些坚硬的胡须,透着几分硬汉的气势,墨兮还真有不习惯那个花公公摇身一变,成了个青须玉面的真汉子。
“娘娘此番回来,只怕也累了,不如早些歇下吧。”花镜缘虽也不希望墨兮死死勾住皇帝的心,但是他却相信,仅凭着当年在后宫中,他对墨兮明里暗里的帮助,墨兮也会给他这个面子,就此揭过此事。
而事实证明,墨兮的确需要一个台阶下,柔声笑道:“花副将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起来,倒真是有些乏了。”
百里牧云立在一旁,看着墨兮锋芒毕现的样子,眸光深敛,林木樨是该罚,若墨兮不说出这番话,自己倒真不知该如何给墨兮一个解释了。她如今寸寸相逼,倒真好化去了此事,免了自己与林木樨翻脸的危机,用心良苦至此,她只怕是唯一一个这样待他的女人了吧?
走出帐外的林木樨“哗”地的一把打开扇子,脸上依然是玩世不恭的玩笑,只是眼中的寒芒刺人,花镜缘微皱眉,有些责备道:“此事是你太操之过急了。”
“义父教训得是,此次是孩儿小看她了。”林木樨很恭顺的低头。
“义父不是说你此事没将她如何,而是未等到好时机便下手。”王伯瀚摇摇头说道,林木樨一向聪明绝顶,唯在此事上,有些糊涂了。
“哦,是吗?莫非要等到这个女人将皇上掏空了,祸害了这天下才是好时机?”林木樨长眉一挑,尖酸的话反唇相讥。
“你够了!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花镜缘有些动气,低喝一声,林木樨连忙收了扇子恭敬站好,垂耳听训,“墨兮一事,牵涉之大远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若再一意孤行,坏了大事你担当得起吗?”
“牵涉之广?”林木樨一下就抓住了最关键的词,抬头问道。
“你可还记得你们带去的那块嫁祸陶赫的玉牌?那玉牌是取自于陶赫的门客林月身上,前些日子他潜入玄乾国,被血阁密探抓住,夺了他的玉牌,而从他搜出来的情报却不是发给陶赫的,足以说明他北后有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存在。”花镜缘语气沉缓,慢慢说完后看着林木樨,他相信只要林木樨没有彻底昏头,就应该想得明白其中关窍。
果然林木樨扇子点着掌心,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当初宫变之时,宫中也出现了不少神秘之人,虽查了些蛛丝蚂迹出来,后来却断了,一直没抓到大鱼,莫非这个林月…可是这跟墨贵妃有何关系?”
“说不上有何关系,只是我一种感觉罢了。”花镜缘手负于身后,望向远处。
林木樨却明白,他的义兄,从小到大教导自己的便是,不说没有把握之话,不行没有底气之事,花镜缘既然这样说,那一定有理由。不告诉自己的原因,无非是又怕自己起事端。
百里牧云几日未回军中,事务颇多,与花镜缘分析敌情,整肃大军,准备随时出兵攻打已无粮草为继的北清。而墨兮只在一旁替他们研磨上茶,不声不吭,似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一般。
自墨兮真的烧掉了粮草,这几人对她的印象还是有所好转的,所以她出入这行军帐他们倒也没太多异议。毕竟不管理由如何,过程如何,功劳是摆在那里的。
百里牧云这几日累极了,时常看着行军图看着看着就睡觉了,伏在案上,如一头匍匐的狮子,随时会爆发出我当为王的力量来。
墨兮拿着一件外衣披在百里牧云身上,收拾好桌上凌乱的笔墨,又细细抚过他入鬓的长眉,还有发青的眼圈。她始终带着不惊不扰不喜不忧的笑,笑得那样不真实。目光里的情意像是要溢出来,柔柔的,深深的,任谁看一眼,都会愿意永远沉溺在那里面。
身上的烧伤拖十一的福,让她的侍女小乱去问的王伯瀚要膏药,倒是好得很快,没留下半点痕迹,依然光滑如玉。却只有墨兮自己看得见,这身皮囊之下的她,早已千疮百孔了。
“为什么你不带君无药来?”那日墨兮问。
“待廊城城破之日,你自然就会见到了。”影子说道。
那…就是见不到了吧。
第二十五章 盗边防图
那日,玄乾国攻过来时,百里牧云正好在操练三军,忽闻号角声起,响彻天际,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击穿人耳膜。
那时,墨兮正坐在帅帐中帮百里牧云缝着新衣,藏蓝色的料子,鸦青色的线,一针一线一纳,细密连绵,神色专注得似乎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哪怕外面战火漫天,也不能影响到她分毫。细长的手指握着银针,来回穿梭。
无喜无悲,就是她现在这样吧?
终于最后一个针脚落成,她很自然的打了个结,贝齿轻咬,线断衣成。外面便正是火光四起,战意漫天。
“娘娘,得罪了!”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木樨,他脸上没了往日的轻松,带着严峻,目光更是恨不得吃了墨兮才好。
“不得罪,走吧。”墨兮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码好,又摸了一遍抚平上面的皱褶,整整了衣发,随着林木樨往外走去。
外面不远处是百里牧云,他一身戎装盔甲,背后是万丈金光,真是如天神一般啊。只是这一次,不是来救自己,看他不敢相信的眼,震惊的脸,还有爱与恨纠结着的神情,墨兮只是淡淡一笑,笑得如烟似雾。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