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此刻…
“夜灵,帮我扶你姐一会儿。”
正思忖间,凤影墨已经将她放开,并示意边上的霓灵过来。
平素一直听他叫自己“夜灵”听习惯了,突然听到他用这个名字喊霓灵,她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
霓灵也听话,当即就依言过来,蹲身将她扶住。
男人起身。
衣袂被风扬起,带起一阵淡淡的兰麝香气。
见凤影墨举步便要走,夜离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袍角。
意识到抓坠的力道,凤影墨连忙滞住脚步,疑惑回头。
夜离朝他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力气说什么。
但是,她知道,她的意思,他懂。
她让他算了。
徐徐转眸,夜离看向远处的那个黑衣身影。
虽戴着面具看不到对方的脸,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是,可以确定他也是在看着他们这边。
而且,从他一只手落在胸口,微微佝了身子来看,应该是刚刚被凤影墨伤得不轻。
所以,算了吧。
无论那个男人是不是凤影墨的父亲,她都让他算了。
他不是一个会放狠话的人,可是他跟张硕的那句“别让那个男人跑了,他的帐,等会儿我要亲自跟他算,若夜离母子有任何三长两短,我定要让他后悔这辈子投胎做人!”足以说明,他定然不会轻饶了那人。
可,如果那人真是他的父亲,他这样为她去宣战,心里承受着怎样的折磨,她清楚。
她不希望他这样,也不想他受到任何谴责。
而,如果那人不是他的父亲,她想应该是认识她的人,或者说很熟悉她。
因为从她跟他的对话中,不难看出,他清楚自己跟易敏的关系,也清楚自己跟她的关系。
最最重
要的一点是,他劈空而来,击在她腹上的那一掌,只是招式狠戾,却并无多大内力,不然,孩子绝对没了,她能不能活都不一定。
这手下留情一举,也让她想要就此作罢,不想让凤影墨去追究。
而凤影墨却没打算遂了她的愿,缓缓倾身,将她抓攥在他衣袍袍角的手拿开,握在掌心,专注地望进她的眼睛。
“你的心,我懂,我的心,也希望你能懂!”
话音落下,夜离还没听明白,他已是将她的手放开,再次起身,大步朝场中走去。
对,大步。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健步如飞,浑身戾气倾散。
黑衣人显然有些害怕,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夜离很无奈,想要阻止却又无能为力。
“你的心,我懂,我的心,也希望你能懂!”
她思忖着这句话的意思。
那厢凤影墨已行至黑衣人的跟前。
“上次杀害沈妍雪,让我背黑锅,这次伤我的女人和孩子,今夜,我就一笔一笔讨回来!”
声音沉沉,一字一顿,凤影墨衣发翻飞,满眼杀意。
被鲜血染红了袍袖轻动,手腕翻转,作势就要凝起内力。
帝王忽然出了声:“他是朝廷重犯,何须凤台主动手?我后幽律法自会严惩于他!而且,凤台主是既要当新郎,又要做父亲的人,怎可双手沾染血腥?”
众人一震,凤影墨回头。
“皇上的意思是同意夜离嫁我为妻了?”
226.【226】他永远也没有凤影墨的那一份无所畏惧的勇敢
众人一震,凤影墨回头。
“皇上的意思是同意夜离嫁我为妻了?”
陌千羽没有吭声,眸色更深,玄黑的瞳孔看不到一丝光亮,沉沉对着凤影墨的方向。
从夜离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紧紧绷起的下巴躏。
这个男人在愠怒,也在隐忍。
这是夜离得出来的认知。
他的那句“既要当新郎,又要做父亲的人”让脑子转得比闪电还快的凤影墨钻了空子。
见帝王不吭声,凤影墨眸光微微一敛,似是不想多等,再次扭回头去。
“朕以为朕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凤台主是要抗旨吗?”
帝王终于再次沉声而语。
凤影墨身形顿了顿,转身,对着陌千羽撩袍一跪。
“微臣感激都来不及,怎还敢抗旨?多谢皇上成全微臣和夜离!皇上教训得是,为了夜离和她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微臣的确不易沾染血腥,再者,我后幽律法严明,历来惩恶扬善,微臣身为其中一个执法者,更不应该如此冲动,请皇上原谅微臣的莽撞!”
谦逊有礼、不卑不亢的一席话,表达了自己对这位帝王满满的感激和深深的歉意。
同时,也让众人明白了两点。
一,坐实了帝王对他跟夜离二人的赐婚。
二,他不再找黑衣人麻烦,依帝王之意,让朝廷处置。
只有夜离,只有夜离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这两个男人她都了解,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不是省油的灯。
低头、妥协、屈服不属于陌千羽,更不属于凤影墨。
他们两人在一起,不起冲突则以,一旦杠上必定是两败俱伤才会罢休。
而今夜…
很奇怪。
从前面两人的种种对峙来看,陌千羽显然是不同意赐婚的。
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可最后还是同意了。
虽没有直接说出,可那两句“既要当新郎,又要做父亲的人”“朕以为朕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明显表达了他默认同意的意思。
另外,从凤影墨前面那般决绝狠戾的放话,以及她拉住他的袍角让他作罢,他都没有听,可以看出,他想要对付那个黑衣人的决心。
可是,最终,也罢手了。
两人都很反常。
这让她生生生出一种两人在交易的感觉。
或者说,凤影墨在逼陌千羽做出赐婚这个决定。
对,就是这种感觉。
一时间脑子里有许多个念头闪过,她想静心究一下其因,高大的身影已行至跟前将她拢住。
夜离怔然回神,抬头。
是凤影墨。
“我送你回营帐休息。”
话落,凤影墨已倾身,将她从霓灵怀中接过,抱起。
然后,对着陌千羽微微一鞠:“皇上,微臣和夜离先行告退!”
透过凤影墨的肩头,夜离看向陌千羽。
只见他脸色黑沉得厉害,正一瞬不瞬地凝着凤影墨的背影,或许意识到她在看他,眸光微微上扬,对上她的眼。
火光摇曳下,她似是看到了那一双瞳眸里的愠怒、不甘、后悔、沉痛…
很多很多激涌的情绪。
她还未来得及一一识出,对方已经将视线撇了回去,然后对着禁卫扬手。
“将此人带下去,严加看管!另外,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都散了。”
夜离又看向不远处的巧黛,正好看到她默然转身的背影。
众人作鸟兽散。
夜离下意识地看向远处。
苍茫夜色下,早已不见了那些手持弓弩、只待令下的隐卫的身影。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夜离只觉得筋疲力尽,缓缓阖上眸子,她疲惫地靠在了男人宽阔结实的肩头。
见众人纷纷散去,霓灵也从地上起身,正欲举步回营,却差点撞上一人。
她一惊,抬头。
是张硕。
对方垂眸看着她的脚下,蹙着眉心。
“做什么鞋袜都不穿,就这样赤足出来?”
霓灵怔了怔,也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这时才发现,或许是刚刚跑得急,踢到了山石什么的,脚趾头竟然出了血,她竟也浑然不知。
下意识地将赤足往裙裾底下缩了缩,可下一瞬又觉得自己这种做法很是多余。
他又不会在意。
没有回答他,而是转眸看向巧黛的方向,看到巧黛撩开营帐的帐门而入的背影。
“你站着别动等一下,我让人去帮你的鞋子取过来!”
张硕说完,环顾左右,想喊住一个太监或宫女。
而霓灵已举步径直越过他的身边,头也未回。
在张硕看不到的方向,霓灵眸色一痛。
都说十指连心,此时她才感觉到痛。
是真的好痛。
可是更痛的,是一颗心。
悲怆吧,方才有那么一瞬,她竟然期待,他能像凤影墨对她姐一样对她,见她的脚伤了,将她抱回营帐。
当然,她知道,那其实是痴心妄想。
且不说,无人在的时候,他都不会如此对她,如今众目睽睽,他更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举措。
毕竟在大家的眼里,她夜灵是帝王的女人呢,他又岂敢?
他没有那一份勇敢!
他永远也没有凤影墨的那一份无所畏惧的勇敢!
当然,或许这样看对什么人?
或许对别人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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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凤影墨将夜离放在软垫上,拉过被褥将她盖住,伸手将她沾染在脸上的发丝替她轻轻顺到耳后,然后坐在边上看着她。
他知道,她没有睡,她其实是醒着,虽然她阖着眸子,一动不动。
是不想面对他吧?
换做寻常,他有的是手段逼她正视他,可是今夜,他却不想如此。
她太虚弱了,这样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纸片人一样。
血腥浓郁,充斥着鼻端,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臂。
被自己咬破的腕上,还在滴滴答答往外淌着鲜血,他蹙眉,撕了一截袍角,将其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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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早了,让奴才伺候皇上就寝吧。”
另一营帐,霍安对着负手立在营帐里一动不动的那抹身影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自众人散后,回营,这个帝王就一直站在这里,也不说话,也不动,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知道,帝王心中有事。
其实,是什么事,他也大概知道。
只是,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
“皇上…”
就在他准备再重复一遍就寝的请求时,帝王忽然转身,“霍安,朕是不是做错了?”
那苍哑的声音,那苍凉的眼神,仿佛承载着千年的风霜,那一瞬,霍安惊住了。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帝王却已是朝他扬袖。
“退下吧。”
霍安眼帘颤了颤,心绪大动。
或许是因为常伴左右的缘故,他比其他人要多一些了解这个男人,有时,他真的很心疼他。
譬如此刻,他就很心疼很心疼。
“皇上…”
“退下!”
帝王沉了声音。
霍安只得退了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陌千羽一人,陌千羽扬袖一挥,营帐里的烛火“噗”的一声熄灭。
原本亮堂的营帐瞬间陷入一团漆黑。
陌千羽高大的身影掩在一片黑暗之中,依旧没有动。
他错了。
这一次,他真的错了。
原本,他占尽所有的天时地利与人和,他占尽所有优势,可是他却生生地亲手毁了这一切。
是的,今夜的黑衣人是他所派。
他只是想要解开心中的疑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