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篁看来也很高兴,笑眯眯跟在我后面,“朱旌啊,真是好久没看过了呢。”
我扭过头去问:“他们一般都表演什么?”
“很多啊,歌舞,神乐,杂技,展示珍禽异兽,有时候偶尔还会有海客的表演。”
“诶~”我拉长了声音,好奇地问:“海客们会表演什么?”
修篁笑了笑,道:“我只见过一次,是唱奇怪的歌。歌词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反正海客的话我本来也听不懂就是了。”
“不是说加入仙藉就没有语言障碍了吗?”
我才刚问完,便顿在那里——不要说多年前了,就算现在,修篁的确也还没有仙籍。
他不愿意做官,本来是做为我的医生留在鹰隼宫的。但是仙人并不会生病,就算是我这样的,作为一个国君,受伤的机会也很少。所以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挂个名,其实并没有正式的任命,而且天官长和内宰那边认为像修篁这种情况,应该作为后宫入籍而不该另外再专门设立什么名目。我虽然跟修篁也摊过牌,但是要这么正式的把他的名份定下来,却不知为何有些犹豫,所以就把这事先压下了。反正修篁还年轻,不差这半年一年。
我这边突然停下,修篁也就没再说话。
阿骜一开始就没插过嘴,这时候反而伸过手来,轻轻牵住了我的手。
我抬眼看了看他。
他脸色不太好。
旅途辛苦大概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么…他大概猜到我刚刚在想什么了。
我暗自叹了口气,是的,我要承认,我之所以会在那件事情上犹豫,就是因为觉得他会不高兴。而且你看,他的确就是不高兴。
我觉得自己有些蠢。
其实一开始摆明态度什么人也不沾就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对大家都最好不过,但却又偏偏做得不够彻底。被这个勾引,又被那个感动,完了还有这样那样的舍不得忘不掉,结果自己先绕成了一团乱麻。
我忍不住在想,你看中国古代那些皇帝,个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听说妃子们各自争斗,没听说过皇帝本人有这种苦恼,怎么到了我这里,只有阿骜加上修篁两个人都搞不定?别的皇帝选秀都成百上千地运进宫去,我连要不要让修篁作为后宫入仙籍都要满腹纠结,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唔,说起来,他们两个倒是相处得挺不错,平常相安无事,彼此间温和有礼,偶尔还能互诉衷肠什么的。
这算什么事?
完全搞反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
真不好意思~
预祝要高考的同学都顺顺利利金榜题名!
93初见珠晶
朱旌的帐篷搭在城郊,眼下天虽然黑了,但还是有不少人赶过去看或者正看完回来,路上很热闹,似乎也没有宵禁什么的。大概连樯的治安很好,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九十年的长治久安,就不是现在的蒲苏可以比的。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就叹了口气,也不知我们有没有命活上九十年。
阿骜这时还牵着我的手没放,轻轻握了一下,道:“既然要出来玩,就别想太多了。”
说得也是。芳国的事,就等回去再想好了。至于恭国,本来也用不着我多操这个心。
我笑了笑,回头招呼修篁,一起买了票进入朱旌表演的帐蓬。
晚上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一开始是类似日本能剧的表演,跟我以前在动画里见过的差不多,是关于天帝创造十二个国家的故事。天帝把十二根树枝分赐给十二个人,树枝上有三个果实,还缠着一条蛇。三个果实代表着土地、国家和王座,分别对应着人民,律法以及仁道,树枝则变成了记录历史的笔。而那条蛇则离开树枝托起了天空,便是所谓的天道了。在这里被叫做“太纲”。
我坐在台下看着,心想果然不管哪个世界的上古神话里都有蛇的存在。在这里索性就变成了各国的监管者。如果国君做坏事的话,就会从云端里探下头来一口咬死什么的。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有些恶心,不由就缩了缩肩。
修篁坐在我身后,探头轻轻问:“冷么?”
虽然已是秋末,但这里的气候比起芳国来还是暖和多了,这里又是挤满人的帐篷,怎么会冷?
我摇了摇头,也压低了声音,“不,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阿骜又拉了一下我的手,警告地瞟了我一眼,“不准说。”
“什么啊,我都没说是什么。”
“反正也不可能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真冤枉我。虽然我以前可能有些不良记录,但这次真的是在想很正经的东西好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现在毕竟还是在看演出,我们刚刚这几句话已经让旁边的人看过来了。我只好暗自把话咽下去,向旁边的观众们歉意地笑了笑。
有些人也温和地以笑容回应我,有些人还是带着不满的表情扭开头。
我咧了咧嘴,正要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台上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似乎有些眼熟的影子。
为了确认,我探过头又看了一眼。
那边是个看起来大概十岁上下的女孩子,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裳,头发在耳侧挽成双鬟,看起来虽然很普通,但是那张漂亮的小脸实在眼熟,而且那个特意在额前正中的位置留了一个环形留海的发型实在太具有标志性了。
“珠晶?”
我忍不住说出声来。
难道这位供王陛下也有微服私访的兴趣?
我一出声,自然又被旁边的人侧目,然后那边的女孩子也跟着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但并没有说话。
我只好再次歉意地向周围的观众点点头,继续看演出。
但还是很在意那个孩子,所以不时就往那边瞟一眼。她倒好像完全不在意我,目光只看着台上的表演。
老实说,这表演真没什么好看的。一开始是个新鲜,慢慢就觉得无趣了,你要想咱们以前在那边看过多少晚会啊?平常就不用说了,每年还有全国人民卯足了劲的春晚呢。当然,春晚现在合不合大众胃口是一回事,但演出的档次在那里,不管怎么样,也能甩朱旌这种流浪艺术团一条街啊。
所以到后来其实我反而是在看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更多,越看越确定,那就是珠晶大小姐。
就像要证实我的猜测一般,演出结束,我们才刚走出帐篷没多远,就被一队全副武装的男人拦了下来。
青龙刷地现了身,我也伸手将阿骜护起来。
对面的男人们因为青龙的突然出现而有些惊慌,但却并没有乱了阵角,依然稳稳将我们围在中间。
为首的人上前一步,向我道:“这位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什么人?”我问。
对方却并不回答,只说:“鄙上有些事情要问你。”
“那就叫他自己来问嘛。”我笑了笑,“这种阵势可不像要请教人的样子哦。”
那个男人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伸手一挥,后面的人便要上来抓人。
我直接一脚就把最前面的人踢飞,喝了一声,“住手!我不想在恭国的地盘打人,不要逼我出手。”
阿骜在我身后小小地叹了口气,“不要又在打完之后才说这种话。”
…平常吐糟就算了,这种时候你要不要拆我台啊?
我扭过头瞪着他,而跟着冲过来的人也被青龙三下五除二地打趴。青龙显然也留了手,单纯只是将他们打趴,并没有重伤,但声势却十分逼人,剩下几个也就犹豫着不敢继续冲。
“真是太没用了。”
小女孩的清亮的声音自外转响起来,那些全副武装的男人们连忙让开一条通道。之前我判定是珠晶的小女孩缓缓走过来,一边沉着脸喝斥,“你们这些饭桶,实在是太没用了,这么多人竟然都拿这么几个家伙没办法。”
我皱了一下眉,道:“这就是你们恭国的待客之道吗?”
珠晶站到我面前,叉着腰,仰起头看着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她现在还是一身普通女孩儿的衣服,但身上的气势却已威严十足。
也是,她又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自己微服出宫被个不认识的人叫出名字,又盯着看了半天,怎么都会觉得可疑吧。
我叹了口气,向阿骜偏了偏头,阿骜会意,将自己的头巾摘了下来,一头颜色虽然偏浅,但毫无疑问是金色的长发如水般泻下,在夜色里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那些恭国人都怔了一下,然后也不知谁先说了一声“麒麟。”其它人的脸上便也露出敬畏之色,没有人命令便都各自退后了一步。
虽然阿骜并不是恭国的麒麟,但是在十二国普通民众的心目中,麒麟是这世上仅有十二只的生物,不管是哪一国的,都一样尊贵无比。
要证明我的身份,显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简单直接。
“原来如此。”珠晶的脸上也露出了然的神色来,“你就是那位新的峯王吧?”
我正要应声,她已经指着我的鼻子大骂起来,“怎么会有你这样乱来的人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知不知道?哪有只有一个随从跟着就带着麒麟倒处乱跑的王啊?海面上还有的是妖魔好不好?万一出事了芳国怎么办?芳国的难民才刚走了一部分,要再回来我们可吃不消。还有,你这样贸然跑到别人的国家来干什么啊?事先连个信也不来,会让接待的官员们很为难你知不知道?任性也有个限度,不要这样随便给别人添麻烦好不好?”
小女孩中气十足,这么一大段话骂下来,竟然连个气也没喘,我甚至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找到,不由有点目瞪口呆。
阿骜似乎很乐意看我吃瘪,在旁边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珠晶立刻就转向他那边去了。“峯麒也是,麒麟都是些没有大脑的生物吗?王乱来你也跟着乱来?我们家那只水桶至少还装着对民众的同情心,你竟然连这个都没有吗…”
“喂,够了哈?”我忍不住提高声音打断她,“我敬你是前辈,你骂过我也就算了,别蹬鼻子上脸连我家台甫一起骂。”
珠晶仰着脸看着我,目光炯炯,“我有骂错吗?我知道你和利广和延王关系都不错,但你们芳国是雁和奏那样几百年治世的大国吗?可以让你们这优哉优哉地来别的国家看朱旌的表演?延王他们对国土的责任一点都没学到,倒先学会了跟他们一样四处游玩。”
虽然说知道珠晶是治世九十年的前辈,但外表怎么看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孩,一直被这样教训我也有点拉不下脸,咳嗽了一声,正要反驳,阿骜却先开了口,道:“供王陛下,您到底对我的主上了解多少?就能下这样的结论?您怎么知道她没有自己的考量,没有自己的担承?”
珠晶扭过头去,微微眯起眼,眼看着就要继续炮轰,阿骜丝毫不让地与她对视,一面缓缓道:“何况,她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您来评判。”
我还以为珠晶一定会大发雷霆,结果她看了看阿骜,又看了看我,嗤笑了一声,“倒只有在互相维护这一点上好像真正的主从。”
虽然一时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从何说起的,但我听着还是有些得意。
那是当然,就算不是什么主从,我和阿骜做了十九年手足,你看到哪个胳膊肘是往外拐的?
不过说起来,以前阿骜对我虽然是埋汰吐糟的时候比较多,但这时看到他维护我,感觉也…蛮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做了恶人啊~
但我觉得很奇怪,明明我才是被“借鉴”那个吧?
要求对方改文到底哪里过份了啊?
为何对方改了三次都改不干净,委委屈屈地“我不写了还不行吗?”然后把文一锁,我就突然变成了王世仁南霸天一样压在劳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
“逼人改文不算,还逼得人写不下去了。”
下一步是不是要说是我抓着你的手逼你抄的啊亲?
是不是要我和颜悦色“热烈欢迎你来抄啊亲”“抄得满意还包邮啊亲”才算“厚道”?
厚你妈头啊!
94你在想什么?
因为意外地碰上了珠晶,我们的计划自然也只好改变了,当晚就收拾了东西跟着珠晶上了连樯山。
珠晶直接回了内宫,我们一行人被接待官员引到掌客殿。
安排房间的时候,那名官员扫了我们几眼,犹豫着问:“那个,峯王陛下,下官听闻陛下随行有三人,还有一位…”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青龙。
我们被恭国人拦下来的时候,青龙曾经现身护卫,当时珠晶他们都见过他,但在搞清楚是误会之后,青龙自然就继续隐身了,所以这名官员才会觉得人数不符。
其实多一人少一人倒也没什么,但我这么微服来访,本身就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在他们眼里看来,自然都是芳王的亲近之臣,要是安排不当,怎么也是失了礼节。
我挥了挥手,笑道:“没关系,那是我的式神,不用再另外准备房间了。”
“式神?”那名官员露出不解的神色来。
“唔,怎么说?”我皱了一下眉,“就…算是使令之类…吧。”
那名恭国官员转头看了看阿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跟着就以一种无比崇拜的语气道:“峯台甫竟然收服了人妖做使令吗?真是了不起。”
呃…
我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阿骜也是一头黑线,“不,不是那么回事。”
恭国的接待官员却似乎完全听不进什么解释,一面引着我们向前走,一面带着恭维的笑容道:“嗯,台甫们都是又强大又谦逊的。”
于是连阿骜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只扭头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一摊手。
又不是我故意要让他误会的。
要向一个十二国土著解释式神,使令本来就是最方便的比喻啊。式神是阴阳师这样的灵力的人收服的灵体,鬼魂妖魔甚至神将之类,签下契约,听从阴阳师的命令行动。使令是麒麟收服的妖魔,订下契约,听从麒麟的命令行动,会在麒麟死后吃掉麒麟的尸体。你看,除了“会吃掉尸体”这一点之外,其它都一模一样吧?
只不过在那边的世界,只要有灵力的人,都有可能收服到式神,但在十二国的世界里,能收服使令的就只有麒麟而已。
所以我一说使令,那名官员就直接只想到阿骜了。
唔,算了,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多做纠结,只希望青龙不要在意被人当作人妖就好了。
我才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后背一凉,像是被什么人冷冷盯住一样。
我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隐隐有些熟悉的气息。
…是青龙。
他是我的式神,彼此间心意相通,我又没有刻意想向他隐瞒,我刚刚在想什么他自然知道。他果然很在意。
说到底,还是两个世界对“人妖”这个词的解读完全不同的原因吧?
恭国的官员给我们安排了一幢小楼。倚山环水,风景优美。还有几个随叫随到的杂役侍女负责照顾我们的起居。
我与阿骜的房间在楼上,修篁作为随从,住在楼下。我本来对这样区别有些不快,修篁却劝阻我说本来王与麒麟就应该要有与身份相符的待遇,如果一视同仁,倒让人觉得恭国对芳国不敬,我要是为这种事闹得不愉快,未免有失国体。
这大帽子一压下来,我也就只好闷闷地闭了嘴。
其实我这次出来,打着“出国考察”的幌子,说到底不过就是一次公费旅游。而且本来也是微服出访,来恭国一来是近,二来不过是想当面跟珠晶道个谢,但这么一来,突然就变得正式起来,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我想着明天的会面,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今天晚上在外面还好说,毕竟大家都扮成平民,彼此也好说话,但真的上殿就不一样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正经会见十二国其它国家的王,万一有个行差踏错,不是真的有失国体?珠晶又不是尚隆那么随便的人,虽然说十二国里得罪哪个王也不会引起战争,但以后毕竟还是会有其它的交流,要真有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事实上…我跟尚隆也完全没有在什么正式的场合见面,我回忆着以前新闻里看的两国首脑见面的画面,不由得一脑门子黑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一会决定不如索性去找修篁问一问要注意些什么,先做做功课,到时不要出丑。结果才坐起来,就看到窗户上有个人影。
这里是恭国的王宫,我并不担心有什么刺客,但这毕竟是二楼,窗外突然有个人影,似乎有些奇怪,于是我皱了一下眉,走过去察看。
结果是阿骜。
他坐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不知想什么,月光从那边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斜斜映在我的窗户上。
我这边一开窗,便惊动了他,转过头看过来。
我向他笑了笑,“怎么还不去睡?白天那么辛苦。”
阿骜也笑了笑,坦然道:“有些心事,睡不着才起来的。”
“什么心事?说来听听?”我一边问着,一边直接从窗户爬出去,跳到他身边。阿骜连忙伸手扶住我,皱着眉头,“就不怕摔死!”
我照下看了一眼,“放心啦,这种高度,连腿都摔不断。”
阿骜似乎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又问:“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到睡不着?”
阿骜淡紫色的眼眸斜过来看着我,“你真的想知道?”
呃…这个眼神…这个语气…
我打了个哈哈,站起来,“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早点休息,山上气温低,不要坐在这里吹风了…”
阿骜一伸手就将我拖住,咬牙瞪着我。
我举起手来投降,“别这样…我可不想在别人的地盘上跟你吵架。”
阿骜过了很久才又叹了口气,拖着我在身边坐下,另一只手也探过来,抱着我,然后才闷闷道:“不管在哪里…我都不想跟你吵架啊…”
我抿了一下唇,靠在他肩头没说话。
过了半晌,阿骜才轻轻问:“你又为什么还不睡?”
“我在想,明天见珠晶要怎么样才得体…”
我话没说完,阿骜已经笑出声来,“我没有听错吧?你竟然知道什么叫得体?”
“喂!”我抬起眼瞪着他,“我很认真地在烦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