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你想我把你扔下去吗?

我虽然因为练武和修行过灵力,力气比一般人大,但是毕竟还是没有干过什么粗活,一天下来,也实在疲乏不堪。

利广看起来倒是比我好一点,他笑着解释说:“因为小桀在前面拉,我基本不用费什么劲啊。”

…这种话亏他也能笑眯眯地说出口。

我无言地白了他一眼,利广又笑了笑,道:“明天我们换吧。”

我也懒得逞强,点了点头,走进了里家。

阿骜坐在院子里,跟之前帮我们收拾房间那个小姑娘一起在剥桃子皮。我才一进去,他便放了手里的事情迎上来,但却又在离我两三步远的地方皱了一下眉,“受了伤?”

我肩头被粗麻绳磨破了血肉,但穿的是件黑衣,有点血渍也看不太出来。只能说阿骜不愧是麒麟,对血腥味越来越敏感了。

“没什么。”我笑了笑,“肩膀磨破点皮,手上打了几个血泡。不算什么。”

阿骜依然皱着眉,拉过我的手看了看:“痛不痛?我帮你上点药。”

“嗯。”我应了声,跟着他进了房间。阿骜去准备了温水,又从包里找出药来。我坐在床边看他忙前忙后,不由笑了笑,道:“你今天怎么样?”

“还好。”阿骜再次拉过我的手,仔细地清洗了,一面道,“我出去走了走,本来想跟他们下地的,被族长拦住了,也怕会给人家帮倒忙,就没去。在里家帮忙看了半天小孩,后来又跟小玉一起剥桃子皮。”他顿了一下,笑了声,语气间有些兴奋,“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腌渍桃子都是要先剥皮的。”

看起来他还蛮开心的。也许能找到点事情做,就不至于那样胡思乱想吧?

我松了口气,微笑着静静看着他。

阿骜捧着我的手,挑了血泡,上了药,用干净的布条包好,然后才抬起眼来,目光与我一触,突然就停在那里。握着我的手也突然紧了一紧。

我痛得倒抽了一口气。

“抱歉。”阿骜连忙松了手,“弄痛你了?我只是…”

“没事,对我来说这种伤太小儿科了。”我笑了笑,抬起手,稍微活动了一下。

阿骜的目光从我手上移到我肩头,轻轻问:“肩膀…伤在哪边?”

“左肩。”我回答了一声,跟着皱了一下眉,道,“不过这个不太方便让你帮忙…”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肩。”阿骜沉了脸,打断我的话。

“我知道。”我不是怕被阿骜看到身体,只是…我继续皱着眉,解释,“其实是我肩膀的伤比手上严重些,肩背都磨破了挺大一块,你还是避一下的好,别被血腥味薰着。我叫青龙来上药就好。”

阿骜垂下眼,半晌才道:“我闻到血腥味了,没什么,我没觉得难受。”

他这么说,我也就没有坚持,微微转过身,拉开衣襟,将左肩露在他面前。本来只是皮外伤,下了工走回来这一路也已经止了血。但却跟衣服粘在一起,脱下衣服时,又把伤口撕开了。

我痛得呲牙咧嘴地叫。

“真是的,明明很怕痛,但却不管做什么都能带一身伤回来。”阿骜一边这样念叨着,一边开始帮我清洗伤口上药。

药是修篁配的,抹在伤口上有丝丝凉意,减轻了不少痛楚,所以我也就从一开始叫痛,变成了偶尔轻轻呻吟一声。

阿骜的动作却停下来。

我扭过头去看他。见他怔在那里,脸上有一丝不太自然的绯红。

“怎么了?”我问。

我回头看他,他的脸就变得更红了,索性直接从后面抱住我,将头抵在我背上,不让我看到。

“怎么了啊?”我拍拍他的手,“突然间想起来撒娇?”

“…才不是撒娇。”阿骜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有点闷闷的。

“嗯?”我试图转身去看他,却被他牢牢抱住。

“别动。”阿骜道,“…不然我会…现在就想要你…”

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压抑过的证据,低沉喑哑。

但他人就在我身边,头就抵在我背上,想装听不见…也很难。

我怔在那里。

阿骜只是抱紧我没动,轻轻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让我这样抱一会…抱一会就好…”

我依然怔在那里,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也许只有一瞬,我才听到阿骜轻轻叹了口气,将他的唇印在我祼露的背上。

他的唇很柔软,却火一般炽热。

连同被他接触的地方也像被火燎过,隐隐生痛。

我暗自也叹了口气,再次拍了拍他的手,道:“你看,说了让你避一避,不要沾到血。你偏不听,这都发烧说胡话了吧?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让麒麟做这种事,我一定会被骂到死吧…”

“欧阳桀!”

阿骜抬起头来,连名带姓叫了我一声,打断我的话,“你不要给我扯七扯八…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再次闭了嘴。

所以说啊,一开始就不该让他来做这种事。

阿骜也没再说话,默默继续帮我上好药,包扎好,然后收拾东西,出去了。

我换了衣服,倒在床上。

身体明明累得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却偏偏睡不着。

过了一会利广进来叫我吃饭。

我应了一声,懒洋洋爬起来,利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你跟阿骜…果然吵架了?”

“不算是。”这种事,我不想多说什么。何况这个跟我昨天晚上跟他讲的我们会吵架也不是同一个性质。

利广也没追问,只催我快点出去吃饭。

晚饭和族长他们一起吃的。食物很粗糙,不过我向来不太挑食,何况累了一天,早就饿了,一面听利广和大家说些工地上的事,一面稀里呼噜往嘴里塞东西。

阿骜倒是吃得很少,垂着眼也不看我,却在我放下汤碗时递过一块手帕。

我怔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下来,擦了擦嘴,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还回去,他却已彻底把头偏向另一边。

利广正在问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大官”的事。

那个叫小玉的小姑娘当时就一脸不高兴,族长陪着笑,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就把话题拉开了。

看来那些人在当地人心里也没什么好评。

这让我心情变得更差,叹了口气,问:“有酒吗?”

族长怔了一下,“诶?酒?抱歉,今天没有准备…如果大人想喝明天我让人去买…”

“那…算了。”我自知失言,这村子显然才刚刚重建没多久,吃饭尚成问题,怎么可能有酒?于是连忙又笑了笑,道,“抱歉,不用麻烦了。”

莫烨空看看我,道:“车上还有一坛。”

“哦。”我应了声,跟他们又说了声抱歉,先退了席。去我们的马车里找了那坛酒出来,纵身跃上最近一个屋顶,坐下来拍开泥封,就着酒坛子就灌了一口。结果被呛到了,不停咳嗽。

青龙在我身边出现,伸手抚了抚我的背。

我把酒坛子递给他:“陪我喝酒。”

浅蓝色长发的神将叹了口气,但还是在我身边坐下来,接过酒坛,喝了一口。

我从他手里把酒坛子拿回来,又喝了一口,然后再递过去。

两人也没再说话,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酒。

直到酒坛子见了底。

我靠在青龙身上,仰着头,把坛子晃了又晃,确认的确一滴都不剩了,才把坛子扔了下去,转过头来看着青龙:“你使诈。”

他挑了一下眉,没说话。

“我的酒量我清楚得很,要是真喝了半坛酒,老早就醉了。哪还有现在这么清醒。”我哼了一声,“分明是你每次都比我喝得多得多得多!”

青龙听我重复了几遍“得多”,竟然笑了一声,也没否认,只是道:“喝醉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我闭了嘴,靠回他肩头。

青龙便轻轻搂着我,道:“事情又不是喝醉就能解决的。你哪次喝醉之后,不把事情弄得更加不好收拾?”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但却完全没办法反驳,于是继续沉默不语。

“下去睡吧。”青龙说。

“不要。”

“怕他会做什么吗?”

“喂…”本想骂他不该偷听偷看的,但是想想,这是我的神将,我在想什么,又怎么瞒得了他。所以也没再说下去,只往他身边靠了靠,“今晚我跟你睡吧。”

青龙的身体僵了一下,脸色也沉下来,“不怕我也会做什么吗?”

我索性靠在他怀里闭了眼,“做就做好了。”

神将继续僵硬,然后一巴掌拍在我头上,“别傻。”

他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我也就装模作样叫了声痛:“喂,你是什么式神啊?哪有打主人的式神啊?”

青龙继续板着脸,“哪有随便把这种事拿来开玩笑的主人?”

“…没有随便啊,也…不算玩笑吧。”如果对象是青龙,我也并不会抗拒那种事情,我轻声辩白。

青龙看着我,安静了很久才问:“…那他…为什么不行?”

我怔了一下,看来青龙和阿骜的交情的确不错,竟然会问这种问题。我反射性地皱了眉,道:“那还用问?他是我弟弟!”

青龙没再说话,过了一会调整了一下自己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一些。

我靠在他怀里,喃喃道:“宵蓝你今天晚上好温柔,真不习惯。”

他的声音立刻就冷下来。“你想我把你扔下去吗?”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休想。”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可能不会更这边~

提前跟大家说一声节日快乐吧!

要吃月饼哦。

72“你能看出来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青龙抱下来的。

阿骜不在房间里,但能听见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也不知是起得早,还是根本没睡。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出门,利广他们也已经起来,笑着跟我问安,也没提昨夜的事情。我跟他们打了招呼,走到院中的井边,正要打水上来洗漱,被阿骜拖住。

他也不说话,只是给我准备了热水。

我抿了抿唇,匆匆洗漱了,一面嘟咙道:“其实也没关系吧,这都夏天了,水又不凉。”

阿骜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你只是图方便,也不想想,人家看着一个女人进来,结果变成个男人出去,不把你当妖怪才怪。”

“不会吧?我觉得这里的人接受奇怪事物的程度很高哩,之前莫烨空他们也没被我吓到啊。”我一面反驳,一面突然想起,他倒是提醒我了。我这两天晚上到底在郁闷什么?其实去淋个冷水就可以解决吧?

我这念头还没转完,阿骜便板起脸来,恶狠狠道:“你想都别想。”

我皱起眉来看着他,“我都还没说什么…”

阿骜实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就你那张蠢脸,还用得着说。如果你不想我提桶热水跟着你泼的话,趁早不要想在我面前做那种蠢事。”

好吧。也许我之前就不该告诉他要怎么样变回来。

我摊了摊手,没再说什么,跟大家一起吃了早饭便继续去上工。

到了工地上,刚刚集了合点了卯还没正式干活,昨天见过那位刘盛河大人就直接把我叫住了。

我左右看看,大概族长也没预料会有这种情况,这次都没有村民站出来给我做挡箭牌,没办法,只好乖乖走过去,叫了声“刘大人”,行了个礼。

他皱眉看着我,似乎不太高兴,“不是准了你假吗?怎么还是来了?”

他记性倒好。

我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索性先低了头不说话。

刘盛河叹了口气,语气倒是和缓了一些,道:“没关系。因为生病不能工作便要受到严惩的律法早已经取消了。你不用担心。”

“可是,修河的工程…”

我才一提工程,刘盛河的眉心便拧了个疙瘩出来,末了却只是叹了口气,道:“河工虽然是大事,但目前的进度…也没有到要让一个女孩子来干这种粗重活的地步。”

我一怔,蓦地抬起眼来看着他。“你能看出来啊?”

他也一怔,就好像被我这话给逗乐了,勉强笑了笑,“我又不是瞎子。”

…我说怎么利广没穿帮,就我穿了呢。

本来就还是应该先冲个凉水才出来。

但是想想阿骜早上的态度…我不由得又撇了撇唇,没说话。

“这样吧。”刘盛河考虑了一下,问,“你识字么?”

我点了点头,虽然说写得不太好看,但读写并没有什么障碍。

“那就暂时跟着我做点杂事吧。”

刘大人这么说了,一句话就把我从拉石头的苦力提拨成了跑腿的小厮。

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大男子主义,但一来磨破的肩膀还在痛,二来我也的确不是专程来搬石头的,所以我也就没说什么,乖乖跟上去。

这位刘盛河大人,倒真是个务实的人,一大早我们没上工他就先来了。然后就开始各部门视察,几乎所有工序的进度都十分清楚,偶尔还自己挽起袖子帮把手。在劳工和军人们之间的口碑都很不错。只是他虽然熟悉河工业务,但却依然有命令被中途截停的时候,细问起来,都和“宫里来的大人”有关。虽然可能是碍着我在场,没见过刘盛河再发脾气,但一碰上这种冲突,他的脸色就非常难看。

我跟着他,也就是做做记录,跑跑腿。当然,我也努力记下自己看到听到的事情,中间还找机会带着利广去翻了翻账本。

回去之后,叫上莫烨空和阿骜悄悄开了个小会,分析了一下这边治河工程的情况。

利广说账务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关键还是各种拖延。

以这两天我们陆续了解的情况来看,刘盛河接手这里的时候,跟据这边的河道地形地势,定下的方针是先筑堤,然后在旁边修引水渠,等到枯水季再疏通河道。

但那些从宫里出来的人到了之后,认为古来治河,当以“疏导”为主要方略,便改为先疏通河道。结果却因为雨季刚过,目前水势急湍,匆忙间准备的船只铁蓖下水之后,非但对清淤疏浚收效甚微,甚至还出了几次事故。于是便又中断了疏通计划,依然继续筑堤。

没过多久这些大官商量了一下,又认为应该在河道弯曲的地方,挖一个大湖,以调节水流。但在开始挖之后,才发现附近的地层并不适合挖湖,只好依然回到刘盛河的引水渠计划。这只是几个大方向,小问题上各种冲突更是数不胜数。

阿骜听我们说完这些,微微皱起眉,道:“这样说起来,这些宫里出来的人,倒并不是存心想捣乱的?”

利广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他们只是没有经验,又对实际地形水势的情况不了解,凭着一些书本知识,急于求成。也许还有些这样那样的面子问题。”

“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们嘛。”我笑起来。

利广道:“不,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我摆了摆手,道:“有也没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事实嘛。我也不过是个突然空降下来什么也不懂却胡乱指手画脚的笨蛋而已。”

阿骜也自嘲地笑了声,抿了抿唇才问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明天我再去工地上看看。”我迟疑了一下,向莫烨空道,“莫将军帮我去调查一下刘盛河这个人吧。”

莫烨空点头应了一声,问:“主上是要提拔他?”

“你先帮我查查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去跟青州侯要他过来。”我笑了笑,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治河这边的指挥权,总要先还给他。不然再拖下去,我看青州的民夫们只怕又要再学一次惠州侯。”

莫烨空又应了声,没再说话。利广却笑了笑,“小桀你还是很在意那件事啊?”

我一摊手,“没办法不介意吧?”

利广却点了点头,道:“挺好。”

我嘟起嘴来斜眼瞟着他,“哪里好了?我真讨厌这种头上悬着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