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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床,两个人,近如咫尺却似天涯。

卫云兮看着他散发怒气的背影,轻舒一口气缓缓闭上眼,拉过被子安然坠入梦中。而案几上,红烛沁出点点红泪,悄然滚落。

第二天,卫云兮醒来的时候慕容修已不见了。她拥着被子怔怔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心中越觉得不妙。周燕宜是国舅家二千金,她只在诗社见过两面,风闻她骄纵孤高,比玲珑八面的苏仪还更有名门千金的坏脾气。她昨夜大婚之夜被慕容修冷落,以她的性子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卫云兮皱眉苦思。该怎么办?!她还是无法折腰去讨好慕容修,而且以慕容修对卫家的成见,冰封三尺也非一日就能化解的。这些都还未解决又来了一个周燕宜。

卫云兮看着窗外的灿烂春光,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之中。

第二日慕容修从皇宫中回到府中,就看见一抹素色窈窕的身影向着正院走去。是卫云兮。他举步不由自主想要跟去,却陡然顿住脚步。什么时候他竟会为了她而多了几分关注?慕容修烦躁地想。

正在这时,王府门房上前躬身禀报:“启禀王爷,卫国公前来拜见王爷。”

卫国公?慕容修微微诧异过后面上浮起冷笑:“他是来看卫云兮的吧?看她有没有受委屈吗?你们领着他去就行了何必来禀报本王?”他说罢,转身边要走。

门房面上为难:“可是王爷,卫国公说是有事要与殿下商量。”

慕容修猛地顿住脚步,缓缓回头,冷峻的俊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哈哈一笑:“好!让他来书房见本王。”

到了书房,慕容修看着面前一身儒雅长衫子,面容清隽的卫国公,不由有些诧异。他恨卫家特别憎恨这卖主求荣的卫国公,可是如今看来这卫国公虽已年过四旬,但是一身儒士风采依然,跟传言中卑劣无耻似乎一点都不相干。

慕容修想罢又失笑。卑鄙之人脑门上又没写着小人二字,就算卫国公老来相貌如潘安,但是依然改变不了十年前他出卖前朝皇后的事实!他想着手掌渐渐在袖中紧握成拳,隐隐的竟传来有咯咯的响声。

卫国公平静上前,见了礼:“参见建王殿下。”

慕容修微微一笑:“原来是岳父大人,小婿还未曾上府中拜见,实在是十分惭愧。”他虽说得客气,但是言语中却没有半分惭愧的意思。

卫国公看着他带着冷色的眸子,心中一叹,看来卫云兮说的慕容修恨慕家果然是真的,于是开门见山:“卫府简陋也不敢恭迎建王殿下。今日老夫前来,不过是有几句话要与建王说说。”

慕容修一笑:“卫国公有什么话不妨当面直说。”

卫国公见他以逸待劳,面上黯然:“只一件,小女云兮还望建王善待。既然建王亲自在皇上跟前求娶,也曾在老夫面前许下诺言,大丈夫无诺岂不是失信天下?”

慕容修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夫妻之事本来就不足为外人道。卫国公想要管本王的家事,恐怕恕难从命。”

卫国公也不动气,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写好的册子:“老夫膝下只有小女云兮一个女儿,建王怎么待她不过是一念之间。这是老夫写的一点东西,殿下看了若是觉得有所帮助,就请履行当初善待小女的承诺。”

慕容修接过打开一看,看了几行猛地合上。他神色不定地看着面前从容淡然的卫国公,冷笑道:“这些东西可以令你全族死一百次都不够。”

卫国公已起身告辞,言语中终于流露隐忍许久的怒意:“殿下何必说这些无用的话来吓唬老夫呢?建王殿下求娶小女卫云兮不就是这个目的吗?让她无法成为太子妃,卫家无法成为太子的助力,我老夫也不能为太子所用。如今老夫遂了殿下的心愿,殿下不是应该高兴吗?”

他冷然转身:“只不过殿下男子汉大丈夫,以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作为筹码,殿下不觉得羞愧吗?”

慕容修捏紧手中的纸,哈哈大笑起来:“羞愧?!这一招本王不就是效仿卫国公的吗?以弱女子做为筹码,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这可是卫国公当年的拿手好戏啊。”

卫国公的脚步一僵,他缓缓闭上眼。那么多年过去了,这样的羞辱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次却是格外地痛。

公主,我们是在与一头反复无常的狼在为谋啊!他心中长叹,心情沉重地出了建王府。

第9章 草原行猎(1)

此时王府另一侧,卫云兮在王妃的门前站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得以进入王妃房中。王妃周燕宜已经换好一身常服,正在懒洋洋靠在胡床上,一旁有嬷嬷给她打着扇子。她见卫云兮进来,眼中忍不住掠过嫉恨之色,可是很快她便亲热上前,握了卫云兮的手:“很久就十分倾慕卫姐姐,如今有机会同侍一夫成为姐妹,实在是本妃的三生的幸事。卫姐姐这边坐。”

卫云兮看着她过分热情的脸,不动声地挣开她的手,规规矩矩的跪下:“云兮给王妃娘娘敬茶。祝娘娘万福金安。”

周燕宜还未开口,旁边的一个嬷嬷就冷哼道:“说什么万福金安?我们家小姐可敌不过某些狐媚子,勾引功夫了得,没被气坏就算阿弥陀佛了。”

卫云兮低下眼,任由她在一旁不冷不热地嘲讽。周燕宜却冷了脸色,呵斥:“胡说什么?这些话是在这时候说的吗?还不赶紧向侧妃谢罪!”

那嬷嬷不甘不愿地向卫云兮请罪。卫云兮心中冷笑,方才那嬷嬷不过说是某人,并不敢指名道姓,这周燕宜却让她给自己道歉,那岂不是坐实了她就是嬷嬷话中狐媚子?

卫云兮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周燕宜说了半天,却见卫云兮脸上只做淡淡,丝毫不见任何羞愧或慌张,心中气得暗骂,但是想起宫中周皇后的话,又强自按耐下来,只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才放了卫云兮离开。

她见卫云兮身影消失,心中恨意无处发泄,回头狠狠扇了嬷嬷一巴掌:“你出的好主意,卫云兮那贱人脸皮比城墙厚,你没瞧见她一点都不在乎吗!”

那嬷嬷捂着火辣辣的脸,喏喏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周燕宜身边一位大约年约五旬的老嬷嬷上前来,她是周燕宜的奶娘,被赐了周姓,人都称她周嬷嬷。她上前好言安慰:“小姐你怕什么,如今这王府正妃是小姐您又不是她。王爷就算是真心喜欢这卫家的狐媚子,过不久也会腻的。更何况看王爷的样子对她也不上心。天长日久,到时候娘娘多施点温柔手段把王爷的心收了,又把王府的人心都收齐了,对付她不是手到擒来?”

周燕宜转念一想,这才消了怒气,她狠狠拽着手中的绢,咬着牙道:“我倒要看看这卫云兮有多大的本事能翻出天去!”

卫云兮回到了自己的偏院中,小香连忙上前,低声道:“娘娘,王爷…王爷来了。”

庭院寂寂,紫藤花开满了花架,他收敛了素日里冷冽的气势,显得意态闲暇,随意挑了几朵紫藤花,放在鼻间轻嗅,从侧面看去,他的剑眉入鬓,五官犹如上好的剪影明晰俊美。有那么一刹那,卫云兮几乎以为站在那花架下的是慕容云。

慕容云,有多久不曾想起他了。

卫云兮依着院门,整个四肢百骸仿佛在一瞬间软了下来。曾经以为可以期盼的救赎,终究还是这样远离。慕容修听到声音回头,只见卫云兮面上带着莫名的黯然神伤。他不由一皱眉,不知为何他不愿看见她这样颓丧的神色。他放下手中的紫藤花,指了指花架下的石桌石椅:“你回来了?过来坐一坐。”

卫云兮慢慢走过去,沉默施了一礼,规矩地坐在他的对面,敛眉低眼,仪态万方挑不出一丝错处。慕容修看着她,想要开口,却不知该怎么打破沉默。

卫云兮抬了眼,淡淡问道:“殿下找云兮有何事吩咐?”

慕容修烦躁地冷哼一声:“本王没事难道不能来找你?”

卫云兮不置可否,只是唇微微勾了勾,似笑非笑。慕容修自然知道她不信,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方才卫国公来王府中了。”

“父亲?!”卫云兮忍不住惊讶地抬起头来:“不知父亲前来有何事?”

能让卫国公亲自前来见慕容修,恐怕是为了她的处境。卫云兮心中黯然:自己终究是无用,还连累了卫国公亲自来王府。

慕容修看着卫云兮无精打采,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说不出口的愧疚感。他别过脸,冷冷道:“卫国公来为了什么事,你应该明白。这正妃之位落在了周燕宜身上实在是出本王意料之外。以前之事是本王的错。只要你不让周燕宜在府中坐大,从此以后本王亦可保你在府中无忧。你觉得怎么样?”

卫云兮静静地听,忽地轻笑起来。前脚卫国公刚走,慕容修后脚就来要与她达成协议。这般的严厉果断,果然是带兵打过仗的男人。只不过他字字句句,令人听起来只觉得无情。

她的笑声很轻,可是一声一声却令慕容修开始觉得坐立不安。他看着面前素净到极点,也清丽绝伦到了极点的女人,忽的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番话是他这一辈子说过最蠢的话。

卫云兮笑完,这才幽幽地抬起似水剪眸:“父亲给殿下许了什么好处?让殿下如此屈尊前来与妾身握手言和?”

慕容修不自然冷笑一声:“你很聪明。居然猜到了。”

卫云兮越发黯然:果然猜对了。能逼得卫国公亲自前,慕容修果然得逞了。卫国公虽被世人不屑,但是他当年可是前朝名噪楚京的第一才子,惊才绝艳,智谋无双。

慕容修见她神色凄然,心中越发觉得不适:“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殿下打的好算盘,可是若要妾身答应,殿下需先答应妾身一件事。”卫云兮抬起眼来,淡淡道。

“什么事?”慕容修长吁一口气,问道。

“很简单。”卫云兮看着院中的草木葳蕤,幽幽地说:“一枝独秀不是春,满园春色才是春。云兮不过是想让殿下多多纳新妇,充实王府而已。”

“你!!”慕容修脸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低声怒道:“卫云兮,你别太过分!”

卫云兮收回悠然的目光,带着嘲讽看着慕容修:“殿下觉得云兮哪里过分了?只不过想让殿下尽享齐人之福,多纳美人。这王府才会热闹。”

慕容修听着她不冷不热的声音,头一次觉得面前娇弱的女人比一支军队还难以打败可让他再娶妾?慕容修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如今王府中只有一位王妃和一位侧妃,他既然不愿意碰周燕宜,那就只有拿了卫云兮当挡箭牌。可是日子久了,这王府始终是正妃在打理府中事务,她卫云兮又怎么是周燕宜的对手?就算慕容修有心想要保她,但是他是男人,后院中女人的事如何能顾及得到。

为今之计,卫云兮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让周燕宜的敌人多了,自然不会针锋相她。

他带着激赏看着卫云兮:“你的意思是多纳美人让周燕宜顾此失彼?”

卫云兮淡淡垂下眼帘,并不否认:“是。殿下英明。”

王府的水要越搅越混才好,周燕宜顾不上自己了,而自己也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慕容修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低头敛眉的卫云兮,慢慢说道:“你果然是卫国公的女儿,心思七窍玲珑,令本王叹服。”

卫云兮还是头一次听到慕容修不带任何讥讽语气赞扬她。她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眼:“云兮只想保护自己而已。”

她说完,两人又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之中,耳边只听得院中树上有知了在枯燥地叫着,一声一声,令两人之间的尴尬越发明显。

“过两日皇上与皇后要出宫郊游,到时候会有不少皇子朝臣带着家眷相随,你也随本王出府吧。”慕容修站起身来,对她说道。

卫云兮抬起头来,天光从藤蔓中漏下斑驳地打在他的身上,明明灭灭,令他看起来愈加不真实。臣子与帝后出游一般都是带着正妃,很少带着妾室随行。这算是他与她握手言和的第一步吗?

“妾身遵命。”她站起身来,朝他施了一礼,转身走进了屋中。

慕容修看着她毫不眷恋的倩影,心中不知为何猛地一空。她是谜一样的女人,每次他想要多深入了解,就发现她又有一层等着他来发现,哪一层看都是她,又不似乎不是她。

他忽地无言,原来的路已不按自己的意愿继续,而自己与她到底要走向什么样的一种结果…

南楚的春日一向是最宜人的,连一向缠绵的梅雨季也是转眼既过。如今南楚与北汉的战事是南楚得胜,又听闻北汉新帝刚立,不过是还未弱冠的少年,支撑不起朝堂则只能仪仗朝中几位手握重兵的将军才能勉强支撑。而朝中又因这权力更迭而动荡不安。曾经对南楚是极大敌人的北汉难得如此消停,这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南楚权贵们早就想出去散散筋骨,享受一下心头无挂虑的畅快心情。

两日之后,南楚帝后二人同游,规模盛大。全楚京百姓纷纷倾城而出,在御街两旁竞相看这盛况。一大早卫云兮打扮一新,由小香扶着出了府门。只见王府门前早就停了一辆四匹白马拉着的鎏金彩绘马车,而周燕宜正身穿金光闪闪的服饰,正娇羞地扶着慕容修的手上了马车。

慕容修回头,看着卫云兮走近,一笑,问道:“你可会骑马?”

“妾身不会。”卫云兮摇头回答。

慕容修深眸中露出失望:“可惜了,一路风景甚好,骑马才能领略。”

自那一日两人谈完,之间不再剑拔弩张,也许是卫国公那册子里的谏言起了作用吧。慕容修为这几日对她莫名的和善自我解释。

卫云兮眼角看着那大马车中的车帘抖了抖,一笑:“殿下的心意妾身心领了,妾身在马车上也能领略沿路风光。”

慕容修还想说什么,忽地眼角余光也看到了车帘后的那一双眼。他忽地起了捉狭,握住卫云兮的手,似笑非笑地问:“与本王同乘一骑,难道爱妃不愿意?”

卫云兮只觉得他的手温热而略带粗糙,被男人接触的异样感觉从心中升起,她不假思索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带着警告:“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说完飞快地转身,可是方才那一幕已落入了那车帘后的周燕宜的眼中。慕容修看着她逃走,不由轻笑出声,她总是这样警觉而敏感,令他忍不住要起了逗弄之意。

他正要回身上马,忽地远远有马蹄声声传来,铁蹄声沉闷,如雷从地底隆隆滚过。慕容修是上惯战场之人,只听了几声心中不由暗赞一声。这一队人训练有素,马蹄落下竟是整齐划一。他循声抬头看去,只见一队三十多人的锦衣护卫从宽阔的长街尽头飞驰而来。

“清御街!清御街!——”锦衣中有人长长呼喝一声,气韵悠长,显得内功不弱。

“这是?”慕容修回头问道。

王府管家知他长年在边关,不知这最近几年京中的情形,他连忙上前解释,“王爷不知,这是龙影司在替圣上出游清御街,有形迹可疑之人立刻当场诛杀,不必请旨。”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街道两旁的人群中一声惊呼。一位游侠模样的大汉就被一支劲箭射入心口,当场倒地而亡,远远地都能闻见那股血腥味,久久不散。

慕容修深深皱起剑眉:“这几年龙影司当真越来越嚣张跋扈了!”

他还再说,王府管家已面露惊恐低声道:“王爷小心,这龙影司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慕容修想起殷凌澜的传言,心中厌恶:“难道本王会怕了他们一群鹰犬走狗不成?!”若不是当今他的父皇慕容拔年老越来越昏庸无能,贪生怕死,怎么能容这龙影司权力越来越大?

他正思附间,那一队龙影司的护卫们已到了王府跟前,看也不看便策马而过。当真是旁若无人。慕容修看着他们飞驰而过,心中气得连连冷笑,却不想紧接着长街尽头又传来隆隆的车辙声。他定睛一看,是一辆八匹骏马拉着的鎏金大马车。天子龙撵是九匹骏马,太子乘六匹,皇子也才不过四匹。这来的人是谁!竟比太子规制还要高?!

慕容修还未问,王府管家似明白他想问的,上前低声道:“殿下,这是龙影司的统领,殷统领乘的马车。”

慕容修心中惊讶非常,难怪当初他去找殷凌澜寻求联盟之意他的态度却那么傲慢。看这架势,原来是自己小看了他殷凌澜的通天手段了。

那马车来得很快,顷刻已到了建王府跟前。正当慕容修以为这马车就要越他而过的时候,那赶马车的两位车夫一声呼喝,八匹马拉着的马车缓缓停在了王府门前。满街声音俱无,所有人的眼睛只盯着看这马车的动静。

半晌,里面传出一声轻咳:“多日不见,建王殿下可安好?”那声音清冽如泉,令人听了只觉得心旷神怡。

慕容修走上前,一笑:“一切安好。只是本王甚是挂念殷统领别苑的好茶。”

薄薄一道车帘隔着,里面殷凌澜微微勾了唇角,曼声道:“好茶留待贵客。若是殿下不嫌弃,车上还有一盏清茶,你我可品茶畅谈,消消途中无聊。”

慕容修深眸中有什么猛地一亮,他看着纹丝不动的车帘,生平第一次觉得柳暗花明,那似遥不可及的光正在前方,触手可及。他大步上前,有一位美貌婢女从车厢中掀开帘子,引他进入。

“贵客已来,可以走了。”殷凌澜依然闭着眼淡淡吩咐。马车又动了起来。

慕容修坐在马车中,看着那靠在锦墩上的殷凌澜,他比几日前似更苍白了几分,可是那如雪色的脸色依然掩不住他的阴柔俊美,无人可知殷凌澜的出身,也不知他年岁几何,只是看他的样子分明比自己少了几岁。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年轻病弱的男子,却掌管着令整个南楚都为之惧怕的龙影司。一个人到底要多可怕才可以做到这样的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慕容容修沉吟不决,殷凌澜已缓缓睁开眼,那俊美过于妖娆的眼眸中,玄瞳漆黑,深得不见底,看得慕容修心中一凛。

“建王殿下在想什么?”殷凌澜淡淡问道。

“本王在想,是什么让殷统领改变了当初的主意?”慕容修一笑,从他面前矮几上的酒壶中倒了一杯酒,一仰头从容喝下。

殷凌澜看着坦然自若的慕容修,不得不承认,慕容拔的诸位皇子中只有慕容修才有那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淡色的薄唇一勾:“建王殿下想好了拿什么来换殿下想要的一切了吗?”

第10章 草原行猎(2)

慕容修心中一沉。直觉告诉他,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回答对了,从此龙影司就是他最有力的臂膀,回答错了,从此自己在京中境遇恐怕会越来越差,甚至只能被逼放弃兵权,回到封地。要知道周皇后的耐心已经越来越少了,朝中已经有人开始议论兵权到底要如何归属。而这明显是周皇后的授意。现在的他急需一个强有力的助力帮他在京中站稳。

而无疑的,殷凌澜就是那一人。

慕容修想了想,反问道:“那殷统领想要的是什么?”

殷凌澜低笑一声,伸手拿起面前的金盏,沉哑的金色衬着他修洁的手指,越发妖娆无比。

“这是本司的问题,不是殿下的。”他慵懒一笑。

慕容修看着面前的殷凌澜,深深皱起剑眉:他能给的是什么?是权势吗?可是如今还有什么人的权势比殷凌澜更高?是富贵吗?他更加不缺。还有什么?

“本王不知。”慕容修说完紧盯着殷凌澜。

殷凌澜闻言低声一叹。他恍惚看着那随风摆动的车帘,许久才慢慢道:“事成之后,本司要的是一张药方,还有…一个人。”

慕容修简直要诧异站起身来:“什么药方?什么人?”

殷凌澜并不看他,淡淡道:“到时候殿下自然会知道,只不过到时候殿下别失信与本司便是。”

“这自然不会。”慕容修想也不想就回答。

没想到殷凌澜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边笑一边咳:“不到最后一刻,殿下不要轻易说这话…也许到时候,殿下要给的是自己也没想过的代价。”

慕容修顿时无言以对。面前的殷凌澜分明那么年轻,可是他的声音却如此寂寥,仿佛看遍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看透了也厌倦了这世间的一切。

“挽真,送客吧。”殷凌澜扶着胸口,下了逐客令。

慕容修这时才发现他对自己依然没有半分好颜色,也许在这样古怪的人心中,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入了他的眼。可是,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甘愿犯下天大的风险也要与他交换来的?慕容修带着疑惑下了马车。

“公子,你要的是什么人?”挽真见慕容修下了马车,好奇问道。

殷凌澜仿佛未听见,闭上眼靠在锦墩上。

“是不是卫小姐?”挽真追问:“不然慕容修除了她,又有什么人值得公子相帮的?可是若是公子喜欢卫小姐,当初为何要让那慕容修娶了她?”

殷凌澜手微微一颤,半晌才淡淡道:“退下吧,这事你不会明白。”

挽真见他面上已带了倦色,咬了咬牙,只能退下。

马车摇晃,殷凌澜缓缓睁开眼,看着阳光透过车帘在指间跳跃。十年了,她永远不会记得,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她,曾经的澜哥哥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终于在晌午之前御驾到了京郊的连山,连山地势平坦,山前草原一望无垠,草长莺飞之时,这恰是最好的出游狩猎时节。卫云兮下了马车,就看见周燕宜冷着脸色走来。

“参见王妃娘娘。”卫云兮行了一礼。

周燕宜想要借故发作却是毫无借口,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按捺下来,忽地笑道:“卫姐姐会打猎吗?去狩猎比在营地更加有趣味。”

卫云兮想要拒绝,周燕宜已亲热拉着她的手,往草场上拉去。有机灵的侍从已经牵来马匹,卫云兮看着一人多高的马儿,脸色微微发白。周燕宜见她如此,更是打定主意,十分熟练地上马,看着犹豫不决的卫云兮,眼中流露轻蔑:“卫姐姐,你不会骑马吗?”

卫云兮摇头,后退一步:“王妃娘娘还是自己去狩猎吧。恕妾身无法相陪。”

周燕宜还想讥笑几声,忽地远远看见慕容修的身影,不再和她废话,连忙一拍马儿:“那我自去了。”

卫云兮见周燕宜走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她正要转身回营地,忽地定住身形,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人。一身梨花浅白,身影美好得入画中走出的男子——慕容云。

他的眼中带着她熟悉的脉脉温柔:“云兮…”

卫云兮看着他走近,等到回过神来,慕容云已站在她的跟前。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中又涌起酸涩。若是她能嫁给他,他一定是待自己极好的吧。

“你…瘦了。”慕容云想要伸手,却尴尬放下。

卫云兮后退一步,平复了心情,施了一礼:“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