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装不会说话?”虽然知道不该问,可是陶君兰就是忍不住——不仅仅是因为好奇,才想知道。

李邺垂下眸子,自嘲一笑,笑声里莫名有些苦涩;“为了保命。”因为想继续活着,想远离危险,所以只能如此卑微而又谨慎的活着;

虽然李邺没有细细说明,可是陶君兰却从那样的语气里,明白了一切。心中一动,一句话便是冲口而出了:“是皇后?”

李邺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陶君兰,半晌倏地笑了起来:“这些事情和你无关,你别多问了。”

李邺的语气浅浅淡淡,虽然不至于疏离,可是却也透出了一股不容亲近探寻,拒人于门外的味道。陶君兰揣摩着这样的语气,心里不知怎么却是有些失落起来——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她是不应该多问的,没有立场不说,而且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她能多问的。李邺这样说,也是为她好。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心里的感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强压下心里的那种失落感,陶君兰勉强一笑:“是我多事了。”

李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也曾有过一度的心软。不过最后却还是强行不去理会,只闭口沉默。不过,随后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因为他想起一件事情来:他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不得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的?当时的情景……暗里说陶君兰是不该记得的才对。可是现在看来……陶君兰分明就记得!而且只怕记得清清楚楚!

“你记得那天的情景?”李邺惊诧之下,一下子就忍不住的问出了口。

被李邺这么直白的一问,陶君兰本就强壮的镇定顿时就崩溃瓦解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来,脸上顿时滚烫一片——当时的情形,她虽然只记得模糊的大概,可是却还是她羞窘得抬不起头来。

之所以她当着李邺的面提起这件事情,主要还是因为不确定李邺到底说没说话这件事情。之前李邺没点破,她也自然就没主动说什么,只问了关于说话的事情。现在李邺这么主动一提,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不过李邺哪里又真的需要回答?只看陶君兰的神色,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顿时,李邺也有点忍不住脸红了——那天的情景,实在是……

最后二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当时的情景,就这么含糊过去了。倒是最后李邺问陶君兰道:“以后有何打算?”

“打算?”陶君兰苦笑一声,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说起这个,她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犹豫一下后和李邺对视道:“我有一事,想请王爷帮个忙。不知道……”

李邺先是一愣,随后不禁笑了,无比自然道:“我说过你不必对我客气,有什么只管告诉我。”

陶君兰咬咬牙,止住犹豫低声将自己的事情说了:“我有个弟弟,当初因为父亲的事情被判了流放。之前生了一场病,虽然如今好了,可是……”

“你想让他提前回来?”李邺蹙眉,有些为难:“可是这是刑部的判决,只怕没那么容易。而且——”

“不,不是。”陶君兰连连摇头:“我当然明白提前回来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消息罢了。孔家在那边似乎也有些能力,孔玉辉正是用这个威胁过我。我知道即便是如此也不容易,只是……”

她也是没办法了。孔玉辉的威胁,她没办法不在意。要知道,陶家就这么一个男丁在了,若是陶静平有什么事,她便是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了;

。所以,即便是知道不应该,即便是知道这恐怕会让李邺为难,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此时,除了李邺,她是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得了她了。

她心里明白,李邺是不会拒绝她的,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可是那毕竟是她唯一的弟弟,她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提早回来的确不妥,否则将来被人拿出来说事儿只怕对你弟弟有影响。不过,你若是真担心,我也有封地,倒是可以让你弟弟换个地方。横竖都是服刑。这点面子我好歹也是有的。”李邺笑着言道,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为难,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松。

看着李邺如此的神情,陶君兰顿时就觉得高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谢谢你——”陶君兰低声道,忽然就觉得眼里有些莫名的酸涩。

“我说了,”李邺轻叹一声;“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陶君兰剩下的话,便是噎在喉咙里,彻底说不出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李邺心里,大概从没想过要从她这里获得什么吧?一直一来,李邺对她,都是这么悄然静默的付出,不求回报。是她亏欠了李邺。不仅仅是实际上的,更是感情上的——

其实这会子,她倒是希望李邺是孔玉辉那样的人了。至少,算是交换,不会觉得亏欠吧?

不过,李邺又怎么会是孔玉辉那样的败类呢?孔玉辉,却是连李邺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吧?

“时辰不早了,你不回王府去么?”陶君兰低声问道。

李邺一怔,随后苦笑:“这是在赶我走?”

陶君兰摇头,抬头冲着李邺灿然一笑:“若是无事,不如在这里用过饭再回去吧?我亲自下厨。说起来,我也许久不曾下厨了。怕是手艺都生疏了。”别的无以为报,可一顿饭,她却是做得出来的。也算是寥寥相报吧?

李邺一听这话,也是不禁笑了,低声道:“如此一来,倒是有口福了。”

陶君兰当下便是忙去厨房了——得看看厨房都有些什么菜蔬,才好定下菜色。而且时辰也不早了,该做的准备也应该提前做好了,不然一会儿岂不是就手忙脚乱了?

李邺倒是也不将自己当客人,低声笑道:“那我去眯一会,今日不曾午睡,有些困倦了。”

宅子里是有客房的,陶君兰当下忙亲自去给李邺铺好床,安顿妥当了,这才去了厨房准备。不过她没觉察的是——李邺对这里,似乎比她更为轻车熟路。

李邺躺在床铺上,闻着被褥的淡淡熏香味道,不由得微微一笑:这味道,是他素来就喜欢的。倒像是专门替他准备的一般。而且,今日陶君兰待他的态度变化了许多,至少不再那么抗拒了。纵然是因为感激的缘故,可他还是觉得欢喜。

哪怕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是好的吧?

怀着如此念头,李邺轻轻合上眼皮坠入梦中,心安无比。;

第一卷 第113章 会心

陶君兰一面切着菜,一面却是忍不住分心的去想李邺其实是会说话的这件事情。

一直以来,李邺的表现就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几乎所有人都是深信不疑的。可是谁也没想到,李邺竟然是将这么的人一起欺骗了。而且,还成功的骗到了。更可怕的是,还一骗就是这么多年。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只怕李邺小时候中毒的时候,其实就没有失去说话的能力吧?只是嗓子到底受到了影响,说话嘶哑不堪罢了。而当时,又是怎么样一种危险的情况,以至于李邺就要装成一个哑巴呢?

李邺说,是为了保命。这一句话,实在是透露出太多的讯息了。李邺为什么被下毒,这个原因倒是不难猜测——一个受宠的太孙,对别人的威胁自是不言而喻的。有人按捺不住也是正常。可李邺中毒之后,按照他的受宠程度来说,那肯定不会有人再有机会下手,而且会彻查吧?可最终的结果,居然是李邺装哑。可见,幕后之人的实力究竟如何。

不过,最让人觉得唏嘘的是李邺当初中毒的时候,才多大年纪?那么大的人,就开始装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李邺性子安静,和这些也不是没有关系的吧?

陶君兰有些心疼的替李邺感叹了一番,却是忽然又顿住了:李邺会说话这件事情,如今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呢?青姑姑似乎是不知道的,周意他们呢?还有皇帝和太后呢?皇后那儿,肯定是不知道的,这点毋庸置疑。

或许,皇帝也是不知道的。否则,也不至于每次两父子相处的时候,都是那么一个索然无味的情景。

至于太后……陶君兰觉得,或许太后是知道的。

而如今,她也知道了。没想到,李邺居然会将这样重要的秘密展露在她面前。当时李邺开口的时候,毕竟是情况紧急,而且她当时神智也算不得清醒。所以即便之后他不承认,也没什么。她最多就觉得自己糊涂了而已。可没想到,她一问,他竟是那么坦然的就开了口,承认了自己的隐瞒。

真不知道该说李邺胆子大,还是说他对她太信任。可不得不说的是,李邺如此坦诚的举措,却是让她心里浮出了一丝难言的甜蜜和欢喜。更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想要迫切回应的冲动。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大约这就是天性吧?

至于她和李邺之间的复杂关系——她却是不肯去多想了。何必想那么多呢?当初在宫里她就是想得太过,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所以现在,她是真的明白什么叫做珍惜今日。

不管是什么关系,只要过得高兴就好。况且,她和李邺之间,并未突破什么不应突破的底线,不是吗?即便是那日那般的情形,李邺的反应却是如同真正君子一般。她还有什么不可放心的?

陶君兰这种心态,未必就没有龟缩鸵鸟的意思。可或许,也只有这样欺骗说服自己,才是最好的吧?毕竟,她是人,不是木偶泥胎。那些拒绝绝情的话,在知道李邺为她做了这么多之后,在知道李邺那样深沉的心意之后,她怎么还能说得出口?真正的自私绝情,她终归还是做不到的。

甚至,她也曾想过——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有朝一日,她终究还是会沦陷退让的。可是奇异的是,即便是想到了那样的情景,她心里的抵触和反抗却是已经少得出奇了。或许其实,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接受了吧?之所以还僵持着,不过是因为走到了这一步,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陶君兰不知道的是,其实李邺今日过来,是刚从外地回了京城。一进城进宫一趟之后,便是直接来了她这里。甚至于连王府都没回。若是她知道这个,只怕心里就会更加的不安稳了。

反正从那之后,面对李邺时不时的会过来呆上一日半日的情况,陶君兰倒是也渐渐的变成了一副安之若素的态度。开头几次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的提起过这样不合规矩。不过再后来,拒绝的话却是更说不出口了。习惯成自然——到了最后的时候,陶君兰甚至在李邺久不过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安稳:怕李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毕竟若是没事儿耽搁了,李邺来的次数还是十分频繁的。

陶君兰不难觉察到——本应该做个闲散安乐王爷的李邺,实际上却并不算是闲散,反而更是有些忙碌的意思。

对于这些,陶君兰自然是不会过问,而李邺也并未曾多说。不过李邺虽说没多说,可是办事的时候却是没有瞒着她的意思。比如一些账本,一些书信,在她面前也从未有过任何的遮掩。

陶君兰斟酌了一回之后,便是悄悄的给李邺布置了一间书房。

李邺知晓此事后,几乎是欣喜无比,冲着陶君兰会心一笑,眼里闪亮的光芒,几乎让陶君兰不好意思的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对于布置书房的事情,丁嬷嬷对陶君兰的态度是持支持态度。不过青枣则是有点儿不解:“他没有自己家不成?怎么要在咱们这儿布置书房?”

陶君兰哭笑不得,却也不多解释,只告诫道:“关于书房的事情。你不许多问也不许多留意,更不许告诉别人。可知道了?”纵然李邺没说,可她心里也是多少能猜测道,李邺忙碌的事情怕是十分重要的。

她不能辜负李邺的这份信任。别的忙帮不上,守口如瓶却是能做到的。帮着隐藏却是也能做到的。

对于这一点,李邺和陶君兰都不曾多说过什么,可偏偏的却是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味道。偶尔目光交汇时忍不住的那会心一笑……

不管陶君兰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她和李邺之间相处的模式,俨然已经成了一种诡异的情况:虽然和李邺并没有什么肌肤之亲或是不该逾越的,可是她却俨然比端王妃更像是李邺的妻子了;

。甚至,隐隐的李邺除了不在此处过夜之外,已经完全比在端王府呆着的时间更多了。

青姑姑也是偶尔过来的,陶君兰待青姑姑也并未有什么不同,一如既往。也没追问过当初出宫时候的事情。

恍惚中,陶君兰这里,俨然已经成了李邺名不正言不顺的的另外一个家。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第一场雪也下得格外的早。天一冷,陶君兰就已经完全不想出门了,每日只窝在屋里,绣花也因为手涩而暂时放下了。这么一来,每天倒是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故而闲暇的时候,她也会去李邺的书房看看书。或是帮他收拾收拾书房:就像是当初在宫中一样。

事实上,陶君兰觉得其实现在和在宫里也没什么不同——在宫中做的事情,如今她一样也没落下。只是自由了许多,规矩少了许多而已。

其实,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陶君兰私心的如此想着。

陶君兰刚用过早饭没多久,正在院子里扫雪呢,就听见门外的马车的动静,当下便是忙过去开门——肯定是李邺过来了。

一开门果然是李邺,许是因为冷的缘故,李邺披了个狐皮的披风,拢得厚厚实实的。脖子上一圈风毛是雪白的,也发衬得李邺面冠如玉,目如点漆。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若是就这么在大街上走一圈,肯定也是有当初美男子卫玠掷果盈车的效果。不知多少少女要将一颗芳心落在李邺身上了。

陶君兰见他这么冷头上只戴了个束发的金冠,便是不由嗔怪一句:“这么冷的天儿,既要出门也该戴个帽子。吹了冷风仔细头疼。”

李邺微微一笑,晶莹的牙齿在唇间一闪而逝,眼睛更是完成了一个月牙。显是愉悦。

陶君兰忙将李邺让了进来:“快进屋去,刚升了火盆。”

周意此时也从马车上搬下来两个大包袱,一手提着一个,笑着跟了进来。陶君兰以为是李邺的东西,倒是没在意。结果等到进屋之后,周意却是直接塞给了她:“这是王爷给小姐准备的。”

陶君兰一愣,下意识的接过来打开一看,结果里头是一大包的皮子。看那成色,就没有普通的。顿时不由得皱眉:“何必呢?我也用不上这些——”

“天冷,做衣裳。”李邺此时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言简意赅道。许是觉得声音不好听的缘故,又或许是习惯了不说话,李邺其实话是极少的,开口必然也是言简意赅,能简短绝不啰嗦。

陶君兰摇摇头:“哪里用得上呢?我又不出门,况且纵然出门也犯不上穿这么好的皮子,太招眼了。”

李邺又道:“家穿。”

陶君兰顿时哭笑不得:这样好的皮子,真就在家穿穿,那才是真正可惜了呢。况且,她之所以不想要,也不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你这样,太招人眼了。”至于招谁的眼,她没说可她知道李邺肯定明白。

李邺定定的看了一眼陶君兰,末了温和一笑:“无妨。”几块皮子罢了,还能打眼到哪里去?况且……“她不会知道。”确切的说,是根本就不屑于知道这些。李邺忍不住有些讥讽的想。;

第一卷 第114章 是谁

看到李邺面上一闪而逝的讥讽,陶君兰自然也是联想到了一些东西,当下便是绝口不提刚才的说的话题了。转而笑着拿起一快火红的狐狸皮道:“这颜色好鲜亮。可以做个围领,必然是好看的。”

李邺难得的接了一句;“再做个捂手筒子。”目光却是从陶君兰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上轻轻扫过。

陶君兰注意到这一点,也是低头一看自嘲一笑:“也是当年在浣衣局留下的老毛病了,不知怎么的,手指就是特别的怕冷。一冷起来就容易发红和长冻疮。”若是不好好保护,冻疮还会更严重。这两年,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

李邺倒是很想将那一双冻得发红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暖一暖,不过怕吓到了陶君兰,到底是忍住了,只伸出手去将陶君兰手里东西拿开了,末了又一笑:“青姑姑会来。”

陶君兰一怔,随后瞪大眼睛欢喜起来,雀跃不已:“果真?上一次见着青姑姑,倒是已经过去好久了。”

“不回王府了。”李邺又道,笑容更深几分。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淡淡宠溺。

陶君兰有点不明白,眨了眨眼睛琢磨了一回才蹙眉反问:“你的意思是,以后青姑姑就留在这里,不回王府去了?”

李邺点点头,反问一句:“不好?”

陶君兰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蹙眉半晌后才道;“也不是不好,可是为什么?青姑姑在王府呆得好好的……”

李邺却是没回答,只是浅笑不言。见状,陶君兰也就没再问下去了,寻思回头问青姑姑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陶君兰又将另外一个包袱打开了,这次里头却是一个木头匣子,匣子上雕的是海棠闹春的图样,花瓣儿全是用磨得薄薄的半透明的贝壳镶嵌的,花蕊是细碎的红宝石。匣子的盖不是掀的,而是从中间往两边推。在李邺的示意下,陶君兰伸手轻轻的将匣子推开了。

就如同层层盛开的花瓣,匣子里层层叠叠的开了一层又一层。每一层里都放着东西。或是项链,或是手串,或是簪子,戒指……各色各样,华光满目。

陶君兰几乎是看花了眼睛。不由得挑眉看向李邺:“这是——”

“偶然得的,”李邺满不在意的一笑,似乎这些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根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玩意儿:“我自是留着无用。”

言下之意,他留着无用,所以就给她了。陶君兰被这种论调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末了将匣子合上了,摇摇头放回包袱里了:“那也不能给我。留着回头收在端王府的私库里。或者,给别人也成——”

“你收着;

。”李邺道,不容拒绝。

陶君兰听了他这话先是一呆,随后便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觉得有必要跟李邺好好分说分说了。当下低声道:“不该如此。我和你终归不是……没有我越俎代庖的道理。再说,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这些金银之物,我却是的确不能再要了。不然,我成什么了?”

“不过一点首饰。”李邺蹙眉,露出浓厚的不解之色。他是真不明白陶君兰为什么不肯要。在他看来,首饰也不过是精巧的玩物罢了,况且,也没有多贵重的东西。怎么就突然引出了这个话题了?而且说真的,他是真的不喜欢陶君兰如此说话。就好像他和她之间,隔阂了千山万水一样的障碍。

那样的感觉,让他极为的不舒服。

“反正我不能要。”陶君兰见李邺不快,虽然不愿意拂逆了他的意思,可是她却有自己的坚持。毕竟,若是频繁的收取了李邺给的金银钱帛,别人怎么看?她之所以和李邺维持着这种什么都不算的古怪关系,可并不是因为想从李邺那里获得什么。换句话说,她不是李邺的姬妾,也不是李邺的妻子,更不是外室。所以,怎么她也不该收这些东西的。

一点点东西,或许可算是李邺的心意。可是这样贵重的……就有点过了。

或许,算是自尊心作祟吧。总觉得若是真收下这些东西,她也就和一个外室差不多了——除了和李邺没有发生过什么亲密关系之外。

这样的想法,是她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她的倔强和自尊,实在是不允许她坦然接受这些东西。

李邺缓缓的垂下眸子,似乎已经洞穿了陶君兰的心思,末了一笑,可那笑意却是只浮在表面:“罢了,你若真不喜,我也无需勉强。”

陶君兰的心,顿时就沉了一沉。她总觉得,李邺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兴味索然的意思。一时之间,她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应才好。气氛渐渐沉凝起来,压抑得厉害。全然没了平日里轻松的摸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邺忽然轻叹一声,语带笑意的忽然开了口:“宫里的意思,是要给我选个侧妃了。”

陶君兰心中一惊,顿时就抬起头来看向李邺——李邺眼中清澈,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就像是和他没多大的关系。

可陶君兰却是觉得心中一紧,竟是莫名紧张,声音也微微的有些发涩:“人选定了?是谁家的千金?”

李邺定定的看着陶君兰,没错过她面上半点情绪,自然是也注意到了她的紧张,顿时唇畔的弧度就加深了:“太后的意思是,定个世家的,将来于我也有助力。不过,皇后的意思,却是定个一般的。”

给李邺选侧妃的决定权,显然是掌握在太后和皇后两人手中。陶君兰还记得当初给李邺选司帐女官的时候,太后和皇后,不就各自选了一个人塞过来了?还有当初给李邺选正妃的时候,不也是皇后做的主?

若是这一次也让皇后来选的话,估计皇后也不会真替李邺着想,选个好的。太后倒是疼爱李邺,可是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后宫当家的是皇后。

陶君兰胡思乱想着,脑子一热却是忍不住看着李邺问了一句:“那你的意思呢?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她是真有点儿替李邺着急了——若是李邺真的有什么雄心壮志的话,将来妻族的助力肯定也是必要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最好不要再来一个端王妃。不然以后李邺的日子可还怎么过?当然,一想到李邺真的要再有侧妃了,她心里说不失落不在意,那也是假的。

李邺虽然有了正妻,可是端王妃那副作态……有和没有也差不多。可是将来李邺有了侧妃,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到时候,李邺兴许对她的那种情愫也就慢慢的淡了吧?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到不在意?毕竟,她对李邺也是……

看着陶君兰怔怔出神的样子,李邺的心情却是和陶君兰截然不同的:他甚至有点儿微微的欢喜和愉悦。

所以,最终李邺带着笑意言道:“我自是有中意的人选,是怕她不情愿罢了。”

陶君兰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是谁?”

李邺没说话,可是灼热的目光却是瞬间将陶君兰点燃了。陶君兰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后,顿时浑身都滚烫绵软起来了——同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声音之大,仿佛已经震耳发聩了。

几乎是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李邺,陶君兰觉得,或许李邺已经听见了她的心跳声也不一定。

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浓厚的质疑感:李邺的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可是……

陶君兰没敢开口多问,反而最后很没骨气的转移了话题:“对了,昨儿王如让人送来一篓子新鲜的鳜鱼,不如中午做一条尝尝?你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李邺定定的看了陶君兰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顿时让陶君兰越发的浑身都不自在了。不过毕竟李邺还是很厚道的,并未曾点破她的转移话题,而是淡然从容的点头附和一句:“清蒸罢。”

陶君兰微微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微微的失落——其实或许她心里,是想再问问,李邺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吧?可惜的是她却是没有那个勇气问出口。

她觉得李邺说的那个意思,分明就是说她。可是……万一不是呢?那多尴尬啊?而且若真不是,那现在这样的情形也维持不住了吧?

陶君兰从未想过,她竟是还有如此胆小顾虑的时候。要知道,当初为了出宫,当着太后的面说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她也不曾有过胆怯。可是现在……

忽然之间,她竟是觉得自己是有些可笑的。当初明明只要一点头就可以有的,她非要拒绝。如今不可能了,反而却是犹豫起来了。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是真的动心了,犹豫了。她的想法改变了,和之前不同了。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呢?算是吧。陶君兰禁不住苦笑一声,却是不敢再想,低头叹了一声之后便是匆匆去厨房吩咐青枣先将鱼收拾出来。

结果去了厨房一看,才发现厨房里坐着和青枣说话的人,不是青姑姑又是谁?

陶君兰又惊又喜的上前去拉住青姑姑的手:“姑姑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是不知道!”;

第一卷 第115章 伪装

青姑姑也是笑:“王如跟我一说,我就立刻收拾东西过来了。不过那会儿你和王爷在说话,我也就没去打扰。横竖以后都住在一处了,还怕见不着不成?”对于陶君兰,青姑姑的态度也是从始至终都没变化过。

陶君兰被这么一说有点儿不好意思,脸上悄悄的红了红。当着丁嬷嬷和青枣的面儿还不觉得,可被青姑姑这么一说,顿时她就有点儿不自在了。毕竟,她和李邺之间还是有点儿暧昧过头了。若是正儿八经的女子,又哪里会这样和一个男人亲近?

这么一想,又觉得有些羞愧:她算是白学了女戒和规矩了。若是父母还在,只怕早就失望透顶了吧?

青姑姑是什么人?一双眼睛又是何等的毒辣?当下也就从陶君兰的神态中看出七七八八了,便是一笑,有意无意道:“刚才我和丁嬷嬷还在说呢,其实女人这辈子啊,什么家世名利都是假的。若他能对你好,不委屈了你,那才是真的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陶君兰一听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青姑姑的意思?当下自是更不好意思了。支吾着不说话,含含糊糊道:“王爷想吃蒸鱼,青枣你一会儿收拾好,上锅之前叫我就成。”

青枣脆生生的应了。

“好了,你去王爷跟前吧。厨房有我呢。你只管着王爷那就成,别一会儿王爷喝口水都没人给添。”青姑姑催促了一声,就差没动手推陶君兰了。

而陶君兰几乎是落荒而逃。面对青姑姑的理所当然,她反而觉得最不自在。

而青姑姑随后也将青枣打发了,厨房里就剩她自己和丁嬷嬷两个。

青姑姑熟稔的和丁嬷嬷说起话来:“如今咱们可又在一处当差了。”

“可不是。”丁嬷嬷刻板的脸上也是松缓下来,露出几许笑意:“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爷都娶亲了。没想到咱们两还有再重聚的一日,真是不容易。”

青姑姑也跟着唏嘘一声,不过很快就将话题转移了:“你也瞧了这么久了,你觉得君兰如何?”这才是青姑姑真正想问的,想要和丁嬷嬷讨论的。

丁嬷嬷沉吟了片刻,给出的评论倒是很中肯:“性子倒是不错,品行也可,只是有些优柔寡断了。而且,她对王爷的心思……”

“你是不知道她在宫里是什么样。”青姑姑啧了一声,然后将陶君兰如何出宫的事情说了:“当时板子打完了,背上腿上都是没处好地儿了。动都动不了。人都迷糊了。我看着都觉得疼。真不知她怎么就那么硬性,竟是没求饶。”

这么一说,丁嬷嬷也顿时露出几分惊讶来:“她胆子那么大?太后是什么脾性,她怎么敢——”顿了顿又忍不住皱眉了:“王爷那么好的人,她怎么还……”还不肯?丁嬷嬷是想这么说的,不过到底是没说出来;

。不过言语之间却也是透露出了那种不满。

青姑姑摇摇头:“倒不是觉着咱们王爷不好。就是不想做小吧。毕竟,也是名门闺秀,做个宫女已经是无奈了。不过我瞧着,如今倒是慢慢的似乎有些变了心思。到底王爷这么多年的心思没白费。”

青姑姑没说的是,有那么个端王妃,若是王爷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一个,那以后该怎么过?而且,陶君兰也的确是不错的。至少,比那个冷着脸的端王妃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却是不知道她的身世。”丁嬷嬷言道,一面添了一根柴火进灶膛:“不过我瞧着王爷的意思,怕是想纳侧妃的。若是真成了,她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你也说了,端王妃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太后那儿,怕也不会高兴……”

“可不是。”青姑姑跟着叹了一口气,眉头轻轻皱着止不住的担心:“若真成了,肯定还有许多难处等着呢。不过她也不是糊涂的,她心里明白着呢。想必就算真对上端王妃,也不至于就吃了亏。”

“但愿如此。”丁嬷嬷意味深长的言道,末了又突然来了一句:“说实话。你怎么突然不在王府呆着了?”

“这是王爷的意思。”青姑姑压低声音:“我捉摸着,怕是以后王爷也不打算让我在厨房呆了。”

丁嬷嬷闻言露出一丝讶然来:“什么,你也——”末了又苦笑:“王爷可真是在意陶小姐。竟是费这么大的功夫。”

青姑姑没接话,可是表情却是赞同的。

以上这番话,也亏得陶君兰是没听见,否则只怕就要惊掉下巴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青姑姑和丁嬷嬷竟是会在背后悄悄的议论她,还全然一副她肯定会和李邺在一起的心态。也幸而是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只怕要羞窘得不能见人了。

而此时,陶君兰正陪着李邺看着账本——说真的,她是真觉得李邺的私产有些多了,就她冷眼看着,光是铺子,江南的茶园,还有什么丝绸行之类的就不少。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越是到了年关上,李邺就越是忙起来了:年关了,也该算算一年的总账了。就算他不需要亲自算,可是总好歹也要过目一下的。倒不是不信任底下的人,而是怎么也要意思意思。不然,自己家的产业,总不能一问起来三不知吧?

看着那一摞摞的账本,说真的,陶君兰自己都替他觉得累。

因她在一旁待着也是无聊,所以她便是索性打算找本书来看。正找着呢,却是听见李邺道:“你会看账不曾?”

陶君兰先是一愣,随后便是笑了:“自是会的。不过不熟。以前也曾帮着母亲打理过私产。”

李邺随后就指了指另一摞账本:“替我瞧瞧如何?”

陶君兰挑眉,忍不住玩笑一句:“你也不怕我将你的钱卷走了?账本也是随意能给人看的?”

谁知李邺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她似笑非笑,双目灼灼:“若是你,自是无妨;

。”

陶君兰被他看得不自在,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玩笑,悻悻的在心里哼了一声,总觉得她这是有点儿被吃定了的架势。末了又有些狐疑:李邺以前也不像是这样啊,怎么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说真的,现在越是相处,她就越是觉得李邺素日里温润如玉的样子,根本就是一层伪装了。真正的李邺,根本就不像是一眼看上去的那样。

陶君兰低着头,自也是没瞧见李邺一直翘着的唇角,以及一直带着笑意的眸子。更甚至,到了最后,李邺看的哪里还是账本?分明就干脆的放下账本看她了。

不过,陶君兰倒是一直老老实实的看着账本,也无从发觉李邺的小动作。

而李邺呢,看着看着,不仅是目光,更是连笑都温和起来。

接下来一连着几天,陶君兰和李邺凑在一处都是在看账本,倒是也没有别的尴尬事情发生。只是关于那个装满首饰的匣子,却一直在陶君兰心里耿耿于怀。尤其是李邺那句话。而且那个匣子最终李邺也是没带走。而且每次她一提起这事儿,李邺就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开去,可偏她自己还觉察不了。每每只能等到李邺走了,才又懊恼的想起这件事情来。

陶君兰觉得,李邺转移话题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若是与他做对手,只怕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也不自知吧?

至于侧妃的事情,李邺也没再提及,那架势似乎是非要等着她主动去问似的。可是陶君兰哪里能开得了口去问?最终也只是搁置下来罢了。

一转就到了腊月初八。按照规矩,陶君兰自也是熬了腊八粥的。不过等到熬了粥才想起来——李邺今儿应该是不会来的,今日肯定是要进宫去的。当下不免笑自己糊涂了。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她竟是对李邺来这里如此的习以为常,那种感觉,就像是她理所当然的觉得,李邺就是这里的一份子一般。

又或者说,她现在几乎是没有什么地方和李邺无关了。她的生活里,她每天想的,她每天看见的在意的,都是李邺。